…」
法瑞斯几乎从没见过雷森身上冰冷火焰的气息如此之强——也许他要毁灭世界那次不算,但至少在这个空间里没见过
。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浓郁得让人窒息的纯银气息,他感到眼前一片烧灼人的银白,什么也看不见。
隐约中,他感到雷森那里的剑光,那把毁灭一切的剑,他想他拥有毁灭世界的能力,这种力量从属于比这个空间更高
的规则,当他愤怒至极,他仍能召唤它。
「雷森!?」他大叫,试图寻找他。
白光融化了一切,隐约中,他看到加迪尔连退了好几步,步伐慌张。虽然银色冷得让他骨头打颤,但法瑞斯心里还是
一阵暗喜,混帐变态,总算吓到他了!
加迪尔的手边,黑色的物质越发狂躁,死死咬住雷森的银剑,这让空间幽暗了一点,更能看清东西。他看到加迪尔张
开手,在快速念叨着什么。
「雷森,小心,他在念咒语——」他叫道。
吟诵的声音越来越快,空间微妙地颤动起来,所以法瑞斯讨厌透了那些魔法师,他们只要一赢得时间,就会弄出些非
常危险的玩意儿,只从属于他们自己知道的怪异系统,到时候你除了等着迎接「惊喜」,什么也干不了!
雷森的力量和加迪尔的僵持住了,法瑞斯想,我也许该拿个雕塑去敲他的头?他想,四处想找个顺手的工具,可是房
间里一片破烂——克劳蒂娅正站在窗户旁边,欣赏「花园」,对后面的战斗视而不见——什么也没有。
「您以前肯定没见过这么美的玫瑰花园。」她对法瑞斯说:「它只应该用来恋爱,爸爸说,这里不该出现任何武器和
违背别人意志的行为——」
「武器!」法瑞斯说,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枪,这里气氛太古典,他都忘记它的存在了!
他拉开保险,对准加迪尔,一边对克劳蒂娅说:「我想您父亲不会介意的——」
与此同时,加迪尔手臂猛地一扬,这是法术成功的信号。
他手指划过的地方,好像刀子割开了一层薄膜,而薄膜的对面是致命的细菌。
一道灰色的影子缓缓在裂缝中张开,然后越来越长,像疯长的树苗,直直朝天顶裂开,影子里发出尖利的啸声,仿佛
世界之初,风之元素在进行一场最狂暴的舞蹈。
法瑞斯朝着那个法师开枪,可是子弹并没有射中他,他只看到银光一闪,然后,那武器便消失在了灰色的裂缝中。
法瑞斯快速在脑子里搜索着这个情况,这是个空间裂缝,看着像个空间裂缝,可是那些声音是怎么回事?那灰色的东
西又是什么玩意儿?它们听上去像太古的凶残型怪兽,整个生命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撕裂和屠杀——
一张纸像被吸着一样,飘进那道裂缝,转眼便消失了。
接着是一本书,第二本书……当越过裂缝的一瞬间,转眼消失不见,也太快了……
「奥里兰森在上!」他叫出来,「这里有个空间杀戮区!他居然在城堡的异层面建了个空间杀戮区!」
雷森仍在和那家伙对峙,法瑞斯知道,他们现在唯一应该干的事情就是逃跑。
虽然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那家伙就是看到雷森被困住了,所以才干这种事的。
那积聚着无数空间乱流的空间产生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大,直到把所有的东西都吸进去,然后绞成粉末——只除了它的
主人,空间门上,应该有认清他主人身分的咒符。那东西会一直开着,直到把进入城堡的陌生人都卷进去为止。
他可真是为他的「幸福家庭」做了不少准备啊,准备了一一堆的骑士壁画、活的城堡,甚至连空间杀戮区都弄出来了
!
更重的东西朝里面卷了进去,瓶子、桌子、窗帘,克劳蒂娅倒站着没动,她好奇地转头看他们,眼中仍带着呆滞的喜
悦,并不理解所谓战斗的含义。她没有理解的智商,所以仅仅把它当成一场法师们游戏的打闹。
「看来我没办法留下你了,」加迪尔对雷森说:「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扰乱我的家庭。」
「你称这为家庭?」雷森说。
法瑞斯把枪放低,瞪大眼睛,那裂缝在移动——还真是他家养的护卫犬啊——这会儿,它已经移动到了雷森的背后,
仿佛巨大的死神,笼罩住他的整个身体。
「雷森——」他惊慌地大叫,知道加迪尔的力量只要一松开,雷森就会跌进去,再也出不来。
他正紧紧抓着旁边的床柱,那腐朽的柱子倒是没断,但这会儿他震惊地发现,整张床却朝着裂缝缓缓移动过去。
他紧紧抱着柱子,忖思着这时可不是关心雷森的时候,自己就要和一张床共赴黄泉了,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死法。
他四处看了一下,想要再抓住别的什么东西,可这里什么也没有,就算有,也抵不过空间门这么强大的力量……他甚
至没办法解开自己的封印,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他感到自己体内的血脉震颤着,因为危险而沸腾,可是它们没有来得及做任何事,他便和那床一起飞了起来,然后,
一起被吸入了死神大张的口中。
他从雷森跟前掠过,后者伸手想抓他,他也确实抓住了——他拽住了法瑞斯的衣袖,而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加迪尔
放开了他禁锢着雷森的力量。
阻力猛地失去,他们像断了线般飞了起来。是的,他抓住了法瑞斯,可是现在他和他一起跌进了那个空间魔法阵中。
在这场紧张的战斗中,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像所有的东西一样,被卷进了裂缝里。
在战斗刚刚发生的时候,它被本来的主人克劳蒂娅紧紧抱在胸前——她可是个注意力集中的姑娘,在一发现不对劲儿
,她就冲过去,紧紧抱住她的首饰盒了。可是那吸力实在太强,她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手上一个不稳,那
盒子直直朝着裂缝飞去,速度那么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一直安详地看着这一切,可这事让她瞬间惊慌了起来。
加迪尔消灭了敌人,正准备关上裂缝。可是身后,他那疯狂执迷于首饰和裙子的女儿冲了过来,一边尖叫道:「我的
首饰盒——」
加迪尔吃了一惊,那愚蠢的旧盒子冲进裂缝,转眼就消失了。而他痴呆的女儿满脸狂迷,追着她的胸针、项链和缎带
,朝着裂缝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
加迪尔伸手想要抓住她,一边大叫着,「别过去,克劳蒂娅——」
可她根本听不到他的话。克劳蒂娅·加迪尔的眼中,只有首饰和缎带而已,根本没有任何所谓「危险」、「禁地」、
「死亡」的概念——这正是他所喜欢的,他的小女儿永远天真无邪。
他伸出手,却只抓住了她的一角裙摆,那裂缝的吸力太大。
只是一瞬间,她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裂缝合拢,房间里一片杂乱,以及空洞。
什么也没有了。
太好了,法瑞斯想,还有比这更悲惨的情况吗?
他从裂缝坠下,乱流疯狂撕扯着他的身体,那些乱流如此之碎,如此之狂暴,想要扯碎一切。
空间杀戮区是一个极度复杂、力量极强的亚空间绞肉机,它建立在空间——比如这个城堡所占据空间——的另一层面
,和独立的空间不同,它依存于主空间而存在,就像在画后面贴了张便条纸,进行另一层次的批注一样,这个城堡的
背后「批注」,便是一个空间的屠宰场。
在法瑞斯对魔法的小小理解中,空间这玩意儿大都十分温顺,当长时间静止不动,它们就会像果冻一样凝结起来,组
成生物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间。
但那可不不代表它们就完全不懂得如何发疯的技巧了。
如果有变态而且足够丧尽天良的法术,连只兔子都会抓狂的——在空间杀戮区,亚空间本身就像一颗被打碎在杯里的
鸡蛋,然后又被盒上杯盖用力摇晃,直到变成支离破碎、难分难解的一团糟糕。
更糟的是,那摇晃从来没有停止过——这是心怀不轨者为亚空间加上的规则——于是任何完整的东西卷进来,都会化
为齑粉,加入那乱糟糟蛋清和蛋黄的一部分,再也出不来了。
法瑞斯仍活着,因为对他来说,死亡需要一个预先过程——破坏他身上的封印。这玩意儿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是十三
层极其严实合缝的防御铠甲,不撬开它,就吞噬不到里头的血肉之躯。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雷森,那人仍抓着他的胳膊,身上有一层淡淡的银光,一样拥有某种暂时性的防御措施。
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过,雷森伸手抓住,法瑞斯惊讶地张大眼睛,发现那是紧随她首饰盒而来的克劳蒂娅,她那身白裙
子大约是施过魔法,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护着她的身体,她正紧紧抓着一枚胸针,一边拚命朝另一个方向挣脱,表情惨
烈地嚷嚷着什么。法瑞斯觉得,肯定是「我的首饰盒」!
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空间完全被切碎了,没有任何一种感官还是完整的。
不过他能感觉到封印撕裂的声音,每一层,他的灵魂都会震动一下,而那速度简直,快得没边儿了——就像三级片里
的主角衣服一样,法瑞斯想,连给他个做前戏的准备都没有。他必须得接受这个,已经没有时间了……
最后一层封印被撕扯开来,轻易得好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样。
法瑞斯没有任何放松的感觉,这种环境下没人能放松得起来,他只觉得很热,那些力量涌出身体保护它们的主人。
淡淡的红光泛起,力量如同他的手脚一般,可以自由支配,它们狂热地想要吞食一切,不过这里除了空间什么也没有
,这让它们感到焦躁而愤怒,这是从骨子里就带着的、永远的饥饿与贪婪。
法瑞斯试图约束它们,他突然想,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可以自由动用巨大力量的感觉了,他这么久以来总被束缚着,
以至于他都忘了,拥有力量的感觉有多好。
他将可以自由在任何险境求存,拥有帮助朋友的实力——
他抬头看雷森,雷森也在看着他。
驱魔人张大眼睛,看着法瑞斯身周蔓延开来的力量,它们仿佛被压抑疯了,杀气腾腾地向四周伸展着,带着血腥与杀
气,想要吞噬一切。
法瑞斯感到雷森突然松开他的手,他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过身体反应够快的,他迅速伸手,一把拽住他的领子
,把他拽过来。
与此同时,他身周暗红色的力量继续蔓延,包裹住他们,然后在头顶优雅地封死。如同一只红色的卵一样悬在乱流的
空间之中,静止下来。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几乎能听到耳膜压力后巨大的轰鸣。乱流消失了——虽然它们就在几尺远的外面,但那如同从木
屋里去看暴风雪一般,景象壮观,目光所见之处是疯狂撕扯的乱流,带着奇异变幻的光影,仿佛整个空间集体发了疯
似的。但所在之处,却没有一点的颤动和不安。
克劳蒂娅缩在角落里,还攥着她的胸针,一边茫然地推打着阻止她进入乱流、寻找首饰盒的防护罩,一边大声嚷嚷着
,她那些「特别漂亮的珠宝」还在外面,那语气好像她是准备到春日的花园散个小步,然后把它捡回来似的。
雷森松开手,他从刚才一直抓着他的手腕。
「你疯了吗?」法瑞斯朝他叫道:「你他妈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放手,如果分开了我可能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停下来,雷森盯着他,眼中满是戒备。
法瑞斯和之前看上去并没什么两样,可是那种区别又如此明显,几乎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样。赤红的力量场在他
周围放肆地伸展,金发披在肩上,有种格外妖异的效果。
「我们得离开这里。」雷森说,转头去看外面的乱流,不看他。
「当然,但我觉得你不看我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雷森。」法瑞斯说。
雷森瞪着外面的乱流,似乎那东西十分好看,他身上仍笼罩着淡淡的银光,法瑞斯知道那是一种防卫的姿势。「可就
算我们现在去演『兄弟情深』,也没办法解决问题,法瑞斯。」他说。
「那来个『兄弟』间的拥抱怎么样?」法瑞斯说,一点也不准备放松。
早一点的时候,他绝不敢这样说话,那时候,假装一切正常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但是现在,也许因为他解开了封印,又或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糟到了极点,他觉得根本犯不着去小心翼翼,照压根
儿没有的「计划」行事。一些话不说,一些架不吵,以后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了。
雷森没说话,他盯着外头的乱流,打定主意拒绝这次交谈。
第十章:家庭纷争
「您们能帮我找回我的首饰盒吗?」旁边的女孩可怜巴巴地问,眼神期待而悲伤,正经受着人生唯一信仰破灭的绝望
。「您们能帮我离开这里吗?两位先生,我一定要找到我的首饰盒,我的一切都在那里了!如果找不到它,我、我—
—」她泣不成声,无法形容那席卷而来的巨大悲痛。
「出去你会死的。」雷森回答,很高兴话题转移开了。
「可如果没有那些首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女孩说:「如果我不够漂亮,如果我没有饰品,如果我丢失了爸
爸送我的礼物,我还活着干什么?」
雷森呆了一下,居然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这种执迷本该可笑,可是他却笑不出来。那女孩儿的眼神如此悲痛,仿佛下一秒就会心碎死去,而那仅仅是因为一些
碎掉的破烂首饰,这一点也不可笑。
这更让人悲哀。
「别哭了。」雷森说,俯下身,拍拍她的手臂,「你以后还会有新的首饰的。」
「可现在那些都没有了,它们那么漂亮,我积攒了好长时间。」克劳蒂娅哭着说:「那都是爸爸送我的……」
雷森看了她一会儿,她哭得如此伤心,可是他就是没办法说出「你爸爸以后还会再送你一些」之类的话。即使这是无
用的安慰之词,可以让这个仅存一种渴望的人偶高兴,但这种话太恶心。
「它们每一个我都好喜欢,和我的衣服好般配,我以后再也找不到那么漂亮的首饰了。」克劳蒂娅继续滔滔不绝地讲
下去,她坐在剔透的红色卵壁上,并没有注意到,那色彩正在她的掌下慢慢变得浓郁,然后悄悄缠上她的手指。
「爸爸给我选了那么多饰品,可是我却弄丢了,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有的!那胸针那么漂亮,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
它更美的胸针了……」
「胸针它在你手里。」雷森忍不住说。
「哦!天呐,它在这里,太棒了!您真是我的救星——」她惊喜地叫道,把胸针捂在胸前。
在她抬起手的时候,一些红色的血蛇散去了,它们还得遵守命令留在外围,抵抗外界的力量。还有一些已经渗进了她
的皮肤。
它们总是想着吃东西,吃一切可以吃的,从每一个孔洞渗进去,无时无刻。
「不客气……」雷森说。
「我们现在能讨论一下怎么办了吗?」法瑞斯说,靠在他红色的墙壁上,双手抱在胸前,打量这两个人。「我的力量
够支撑一小段时间,但这是个封闭空间,我们最后可能会在这里无聊死的……哦,不对,我们会等到世界毁灭一起挂
掉,成为『它』美食的一部分,它们会喜欢死我的。」
雷森转头看他,但看上去并不想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