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奇谭 之 桃夭————璇儿
璇儿  发于:2009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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谅我,我无法再承受。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注定了是永远的悲剧。我以为,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要跟

你在一起,到十八层地狱也无妨。
相柳。
你已经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吧?我还记得我曾经许下的誓言,不论轮回多少世,不论我

是什麽,都会遇上你,恋上你。
然後......走向绝路。
没有终结。
不,不,我又恍惚了。你不是相柳,也不是听竹。你徒具他们的形,你却只是个影子

。可是,我为什麽会为你而驻足?不是说好了,我会永远随著相柳?如今他已不在,

我却还留恋著一个不是他的你。
永世的痛也无妨,永无休止的纠缠也无妨。可是现在,我後悔了。我应该让你,永远

痛苦下去麽?永远......
姚青缃决不是相柳。青缃甚至不是一个名字,青缃只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幻象。只

是,他借用了听竹的模样,仅仅如此而已。
我以为我只是迷恋这个迷恋了千年万载的灵魂,但那时,我应该让他死,我却救了他

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爱情是世上最无法预测的东西。
我以为,相柳是我永不会变的挚爱,所以我甘愿下界,无尽轮回。我却再也不曾想到

,时间和轮回,已然磨尽了我的誓言,我的情感。一切都磨成了灰。死灰里复燃的,

却是对另一个人的爱。
我记忆里,依稀还残存著初遇相柳时,那一瞬间的惊豔,那一瞬间的动容。亲手杀他

时,那深入骨髓的痛,还依稀残留在心底。
可是,一闭上眼,满天便是碧桃飞舞,花瓣散开之际,却是姚青缃的脸。
微笑的如玉如月的脸,盛满的是春天的酒,蜜,醉人的风。
我仿佛听见珏公主在笑。
这局棋,最後赢的是她?
不。
我亲手杀相柳那日,我曾对他的血起誓,千年万载,我也不会改变。我不会。
如果我爱上了另一个人,就让我亲手把这份爱扼杀。如果我杀不了他,就让我杀死我

自己。
我不会违背对相柳的誓言。纵然,数千年後,我已不知,对他的感情,究竟是歉疚多

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当时,曾经以为会是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不可预知的是,

人心,却那麽变幻莫测。已经记不清当年那股烧灼的烈火焚身的感觉,迷茫中,偶而

会有一点尖锐而深澈的刺痛,刺到心底深处。但,痛已经不会弥漫,因为已经痛得太

久。
痛到麻木。爱已成了习惯。
那时候,爱已经变质,不再是爱。爱需要持久弥新,爱就像每年初生的桃花一样,需

要青春的力量来浇灌。否则,就会死去,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死去。
陶逸之轻抚姚青缃的脸。"对不起,青缃。"
姚青缃怔怔地看他。"为什麽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纵然爱你,也被轮回的记忆纠缠,我不能爱你。因为我虽想跟你一起,却不能

背叛我的誓言,所以,我只能牺牲你。
陶逸之缓缓低下头,去吻姚青缃的嘴唇。他的唇柔软而温润,盛著春天的微风,阳光

,还有第一场春雨湿润和喜悦的味道。细致而缠绵。
青瓷花瓶。青绿的叶。一片片地掉。
青缃,青缃。
如果还有来年,桃花再开时,我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直一直地看著你。
看著褐色的纤细的桃枝上,绽放出一片片娇嫩的新绿。看粉嫩的花苞,在一场春雨後

,一点点地洒落在桃枝上。
看花瓣一瓣瓣地绽开,绽开出淡淡的青。
你的微笑也在那一刻,绽放如花。
我真想看著你。一直看下去。
姚,青,缃。
当记忆成了残影,当幻象成了实物,当错觉成了真实。
影子也会成为怀中拥得紧抱得住的温柔。
只可惜,终是海市蜃楼。幻觉,眨眼即散,如烟。
陶逸之只觉唇间有咸涩的味道,是自己的泪,还是姚青缃的眼泪?
他低下头,轻轻吻去姚青缃脸上的泪珠。
若是记忆也能这般吻去,那便好了。
唯一能给你的,就是永远的遗忘。
如果这也能算是一种爱的话。
尾声
那年,满山满野开遍了桃花。柔润的粉,水盈的红,雪般的白,豔极的绛,淡淡的绿

,光致的紫。抢尽了春光。
没有青色的桃花。本来,世上就哪有青色的桃花?
姚青缃坐在一株桃树下。花瓣一片片地飘落在他身上。美如图画。
我好像想起了什麽,又好像忘记了什麽。
这是你的慈悲,还是你的残忍。
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总似乎在期待著什麽。
不是在遇到你之後,而是在遇到你之前就开始了。
或者是一点点的记忆,只是一点点残余的,零星的回忆。但也足已让我在桃花开的时

候,来到你的身边了。
可是,时间太长,太久。让我都不记得了,直到在你最後带著悲伤的眼睛里,唤起了

那一点点沈淀得太久太久的记忆。
你为什麽就不肯等等我,问问我。
是因为,你爱得太疲倦了吗。所以,你连那个摆在面前的谜底都拒绝追问了。
姚青缃闭上了眼睛。
今年春天过了,还有明年的春天。谁说的,桃红又见一年春?我会等,会一直等下去

。一直。
两个人出现在他身边。一男一女,男的英挺,女的娇美。
姚青缃笑了起来。"红袖,你来了。" 望著红袖,问道,"你说,他会回来的,是麽?"

         
红袖轻轻地道:"是,他会回来的。"
姚青缃抓起一把寒玉的碎片,放手,听那玉屑落地的声音。"红袖,你听,这声音像什

麽?"
红袖声音已带著哽咽,摇头道:"不知道。"
姚青缃笑了起来,道:"每年的第一场春雨,在夜里听雨声,就是这样的声音。"
红袖怔怔地看,看他把满地的碎片一片片拾起来,然後又一把把地抛下来。
吴风摇摇头,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一直听到这声音。"
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个沙漏。精致的玉制的沙漏,只是里面的沙换成了玉的碎屑。

就这样,周而复始,永远不停。寒玉的碎片在狭小的沙漏里,互相撞击,变得更碎。
终有一天,会碎得如同沙漏里的沙。用手握住,也会从指缝间滑出去。
红袖捂著脸,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吴风拥住她。
"不用为他难受。他并不悲伤。甚至,他还是快乐的。山中七日,世上千年。他不会知

道这世间过了多少年,他只会这样一直等下去。"
红袖泪如雨下。"可是,这是永远没有止境的等待。"
姚青缃手里托著那沙漏,痴痴的看,脸上带著淡淡的笑。他的笑,像第一缕春风拂过

了桃树,桃花微微绽放的第一片花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吴风喃喃。"他真美。"
永远不会夭折的一朵桃花,再灿烂再芬芳,也再不是一朵花。
世上没有不会凋谢的花。如果有,那麽就一定是朵假花。
世上本没有青色的桃花。
哦,你说你看见过?
那麽,一定,一定是个梦。
                     ──桃夭 终
後记
很多年前,真的是很多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我看了一个故事,名字叫"桃花鬼

运"。故事的情节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虽然我一直在努力回想。我只记得开头,一个

老婆婆,把一枝美丽的桃花在夜里送给了一个路过的男人。然後,当然的,那枝桃花

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
我只记得这麽多。那个开头写得很美,非常美。所以,多年以後,我写了一个短篇叫"

桃夭"。朋友说,这个题目早写滥了,可我还是把这个短篇扩写成了长篇。我喜欢写陈

旧或者白烂的题材,旧瓶装新酒甚至旧瓶装旧酒都无所谓。连琐里的画皮,画眉里的

画中仙,锦瑟里的鲛人,抑或是桃夭里一场灿烂而哀伤的桃花运。
陶逸之,姚青缃,这两个名字取得很用心,但其实都是不存在的。陶者,逸者,都是

影射虚幻的桃花源。姚桃谐音,青衣缃裳,更是随意而起,就像柳听竹所谓的指柳为

姓以竹为名一样。他们都是假的,虚幻的,不存在的。桃夭,实则上是两个虚幻的人

,一点点残余的零星的灵魂相互碰撞产生的故事。
我开始後悔把桃夭作为聊斋奇谭的终章,因为我发现我已经没有兴致再去写相柳了。
已经注定是这个结局,又何必在乎那个遥远的开端?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为自己所写的结局真正地悲伤。也许因为写这个系列写得太长久,

也许是因为我的心老了?......
好吧,还有一个番外,是介於空翠和桃夭之间的。名字叫"夏雪"。
为什麽叫夏雪?......看了就知道了。
世上本没有青色的桃花。夏天又哪里会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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