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凌想不到罗凤冲过来就对自己藏身的树一通发泄，猝不及防掉下来，正好压在他身上。

他慌忙爬起来，对还没反应过来的燕归宁两人鞠躬微笑便赶紧开溜，但怪也只能怪他摔下时没压晕罗凤，一肚子火没

处发的罗凤一把抓住他的脚，他就像伐倒的大树扑向大地，罗凤一个鲤鱼打挺，一屁股坐到他的身上一顿猛揍。

燕归宁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选择帮谁，罗凤纤细归纤细但终究是妖精，还是不惹为妙，于是他干脆无视。

此时他依然当自己是普通人，只想离罗凤越远越好，抱着小娃娃就急急往家跑，免得伤到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小娃娃

和自己。

燕汤氏早就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从床上坐起仔细听门外的声响。自从儿子离家不归后，这时候她越发的思念相依为命

的儿子，不禁落下几行眼泪。

门叩叩的响起，一声熟悉的叫唤传来：「娘，我回来了，开下门。」

一听是儿子的声音，燕汤氏忙不迭下床，胡乱抹去眼泪打开门，看到果然是儿子，终于露出欣喜的笑容，激动地拉过

儿子搂进怀里，喜极而泣道：「感谢老天爷有眼待我不薄，归宁终于平安归来了，娘好高兴。」

「唔？」小娃娃仰起一张白嫩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燕汤氏，然后一咧小嘴，露出两颗珍珠样的小虎牙，笑

得无比可爱。

「咦，这是谁家的孩子？」燕汤氏放开儿子惊奇的问。

「他..」燕归宁看着小娃娃可爱的笑容，不知怎么回答。

「好可爱的孩子，过来让婶婶抱抱。」燕汤氏拍下手，小娃娃咬住小指头瞅着她，见没什么危险蹭进她的怀里。

燕汤氏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真像年画里的小金童，再抱条鲤鱼就更像了。」

燕归宁一听灵光闪过，说道：「他叫金宝，和父母失散碰到我，家住哪里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不善说谎的燕归宁

感觉脸滚烫，一看娘的魂全被小娃娃勾走，稍稍吁了口气。

小娃娃偎在燕汤氏的怀里，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望着燕归宁，燕归宁不知为何心猛跳一下，似乎有什么被挑动，无法面

对他清澈的眼神，不自然的咳嗽一声，背转过身。

「喔喔喔─」

第二天东升红日之下的房顶上，一只五彩斑斓但翅膀没毛的野鸡伸长脖子学公鸡打鸣，吵醒枕着手臂睡觉的道士。

脸上挂彩的道士掏掏耳朵，奇怪的问：「你是家鸡还是野鸡啊？怎么学起公鸡打鸣了？」再看看天，「现在打鸣不觉

得太晚了吗？」

梳理羽毛的罗凤抬头瞪他，「我体会一下家鸡的生活不行吗？」

「行行。」慕凌跷起二郎腿，「就是不晓得你这只家鸡，知不知道家鸡最后的归宿是哪。」

「哪？」罗凤随口问道。

慕凌拍拍肚子，「当然在这里。」

「老子要你的归宿也在肚子里！」罗凤一下子跳起来，突然一个苹果核飞来，正中鸡头，顿时金星闪烁，罗凤强撑爪

子晃晃悠悠来回走几步，一头栽下房顶。

慕凌眼捷手快捞起牠，昨晚见到的小娃娃正坐地上，抱着红彤彤的大苹果咬上一口，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们。

「他..是他..」清醒的罗凤看到他如见了鬼般缩起身子，指着他哆嗦的说：「就是他逼我学公鸡打鸣，以后每天叫醒

燕归宁。」

似乎听到罗凤小声的指控，小娃娃抬起可爱万分的小脸，冲慕凌甜甜的一笑。慕凌没看出他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反倒

是罗凤吓出一身的冷汗，脖子完全缩进翅膀下。

「金宝，金宝，哎哟我的小心肝，你怎么跑这里了，看看你脏的。」燕汤氏完全把小娃娃当做心肝宝贝，看到他用脏

兮兮的小手抱着洗都没洗的苹果啃，赶紧抢过苹果，把他抱到屋里洗脸洗手，「真是的，归宁一不在你就不听话了。

」

「唔..不要。」

金宝扭动身体，从燕汤氏胳膊下钻出来，躲在水缸后面不肯出来。

这已经是燕归宁出去砍柴换钱大半天工夫的第几次了？燕汤氏也记不清楚，拿金宝没半点办法，蹲在水缸前招手。

「快出来，婶婶给你好吃的。」

「要漂漂。」

金宝噘起小嘴，从水缸后面爬出抱住燕汤氏的手摇晃，软软的要求。

早就知道金宝眼里只有她儿子，但为什么要叫漂漂？

燕汤氏不解，只当这是金宝对儿子的昵称，她捏捏金宝的小脸蛋，宠溺的笑道：「好好，他马上回来。」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叫声。

「娘，我回来了！」

不等燕汤氏抱起自己，才会走路的金宝迈着不稳的小碎步兴冲冲地跑出去，一看到燕归宁，身子便停住，直直扑向他

，吓得掂着铜板的燕归宁赶紧伸长手臂抱住他，十几个铜板骨碌碌滚了一地。

「就知道这小子眼睛里没有我。」燕汤氏拧了金宝的耳朵一把抱怨道。

金宝鼓起腮帮子往燕归宁怀里钻。

燕归宁大笑，「娘，他还是个孩子。」

虽然是妖精，但在他眼里，金宝只是一个喜欢向他撒娇，喜欢亲他脸的小小孩子，一个他宠爱的小小孩子。

瞧着这对母子对金宝的宠爱，化为人形的罗凤不无嫉妒的嘀咕着，恨恨的咬着牙，「根本就是扮猪吃虎。」

慕凌拍拍他的肩膀，疑惑的问：「我还真没看出他哪里厉害了，怎么连我师父都拿他没辙？」

慕凌怎么也想不通，师父为什么斗不过这叫金宝的人参精─

一张粉白红嫩的小脸，一双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睛，时时闪动天真的光彩，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妖气，冲你笑时让人感到

甜蜜。

但妖精生存的法则就是弱者臣服强者，几百年道行的罗凤会对人参精露出害怕的神色，绝无骗人的必要。

「你当然不知道他哪里厉害了，他已经修炼出金丹，早就不是普通的人参精，像我们这种几百年的小妖精只有被他欺

压的分！」罗凤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冤，那么多妖精，怎么什么坏事偏偏都让他遇上？

慕凌若有所思的看着燕归宁和金宝，看来真的只有把消息传给师父，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师父抓不抓得到

人参精就不关他的事。

再看一脸沮丧的罗凤，那种不应该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慕凌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这种感觉不应该对一只妖精产生

，况且怎么看，一只公的野鸡精都没母的狐狸精好吧。

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的慕凌，该坑的时候还是要坑的，该拐的时候还是要拐的，先让这只野鸡精离开是非之地比较好

。

正当慕凌想办法把罗凤骗走时，突然一股血腥味飘来，他立即跳起来，拔出背上的剑，低声说：「有妖怪。」

同样察觉到不对劲的罗凤瞇起眼睛，跃下房顶，落在燕归宁和金宝面前。

燕汤氏瞧到一个漂亮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前，不但感觉不到赏心悦目和惊讶，反而他凝重的表情使她生出不祥的直觉。

燕归宁嗅到空气中飘荡的几乎淡不可闻的血腥味，立即把金宝推到娘亲的怀里，「娘，带金宝先进去。」

燕汤氏退进房里，拴紧门。金宝眨动眼睛，摸摸她的脸，露出大大的笑容，神奇地安抚燕汤氏忐忑不安的心情。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告诉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狼啸声响起，闻者毛骨悚然，惊起鸟儿慌乱地飞出，乌鸦嘎嘎的叫声预示着危险接近。

慕凌纵身飞下，低声对罗凤说：「小心点。」

「嗯。」罗凤点头，双手化为锋利的爪状，「来了。」

妖气宛如浓烟冲上天，狼吼声越来越大，脚步声响起，地面震动，一条巨大的野兽身影跃过半人多高的栅栏，稳稳地

落下，抬起头，冰冷的绿眼射出凶残的光，盯着燕归宁几人，布满倒刺的大舌头舔过宽阔的大嘴，兽齿粗大尖锐，滴

下腥味的涎液。

慕凌面带惊诧的一步步退后，剑光覆上剑身，「居然是魔狼。」

「又是像苍蝇一样讨厌的道士。」魔狼不耐烦的怒吼，「天宫派的道士，来得正好，我第一个吃掉的就是你，然后就

是你这只野鸡精。」

被绿眼盯住的罗凤打个寒战。

魔狼和妖精不同，妖精是经过数百年修炼而成的精怪，魔狼则是天生的妖精，但由于天性暴虐嗜杀，连妖精都对牠们

忌惮三分。

可是他听说魔狼一族受到天惩，早已被天界灭族，从慕凌口中听到「魔狼」两字，让他吓得想跑。

「有我在，你死不了。」慕凌弹弹飞剑，自信的笑容使罗凤逃跑的胆怯念头熄灭。

「拉个道士一路好走也不亏。」罗凤耸耸肩，活动下爪子，「今天让你见识下本大王的威风。」

妩媚的一勾眼睛，罗凤霎时双爪成勾，一转眼已经出现魔狼面前，魔狼不是泛泛之辈，瞳孔时而放大时而收缩，仰头

张嘴向罗凤咬去。

罗凤趁机现出原形，翅膀一挥，尘土扑上魔狼的双眼，坚硬的锐利喙子狠狠地啄上魔狼，使牠睁不开眼睛。

魔狼大痛，怒吼着一爪子拍上罗凤，罗凤灵活的闪过，大叫慕凌帮忙：「快！趁牠来不及施法，一剑解决牠！」

慕凌边点头边掐起法诀，念起咒语，使出剑诀，飞剑闪出，「呀啊！」爆喝一声，慕凌一个翻身便向魔狼刺去。

一旁的燕归宁虽然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但他一不会道法，二没有罗凤那样的身手，只好拿起扁担紧张的站在门

口。

第四章

嗅到危险的魔狼凭着感觉躲过慕凌的一剑，缓慢后退，抖掉一身尘土，警惕地盯着慕凌和罗凤，绿莹莹的眼睛时不时

望向最弱的燕归宁。燕归宁紧张的握紧扁担，防止魔狼扔下慕凌和罗凤直冲这里。

「漂漂。」从门里挤出半个身子的金宝抱住燕归宁的腿，露出一张小脸望向魔狼，指着牠高兴的叫唤：「狗狗，大狗

狗，要抱抱。」

燕归宁拎住往魔狼爬去的金宝，金宝一屁股坐地上，蹬着腿大吵大闹：「要抱抱，要抱抱！」

这么凶的狼哪点像狗？金宝怎么喜欢上这么危险的动物？

燕归宁想把金宝继续交给娘，他朝屋里面一看，自己的娘不知被谁捆在床上，嘴里塞着抹布呜呜叫着，焦急的眼睛拼

命朝他的身后望去，顺着娘的目光，燕归宁颤抖地转头─他再笨也明白是金宝所为，只是不肯承认。

魔狼眼馋地盯着白白胖胖的人参精，可直觉不允许他轻易上前，他要等人参精亲自送上门。

罗凤早早让开光明大路让金宝通行，慕凌也想知道人参精究竟有何能耐，连他的师父都能打败，也退开；他同时暗暗

握住剑，如果金宝不是传说般厉害，他硬着头皮也得上。

「金宝─」燕归宁一声大叫止不住金宝笑呵呵地扑向「大狗狗」。

「大狗狗，抱抱。」

迎头扑来的人参精化为泰山重，重重压上魔狼，魔狼四肢齐齐陷进泥里，嗷地喷出鲜血。金宝抱住长满柔软皮毛的脖

子，屁股一扭骑在牠的身上，欢快的大叫：「驾─驾─」

罗凤除了同情还是同情，那绝对是内伤中的内伤。

慕凌目瞪口呆，不知这算什么，他学了五十多年的道法，竟然比不上一个「泰山压顶」，身为道士的自尊严重受创。

「我还是回去闭关潜修吧。」慕凌跳上飞剑，打算御剑飞回天宫派。

所有人都以为结束要散去时，却发生了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意外。青羽凭空出现，身上布满野兽撕咬的伤口，不合身的

青衣条条挂在身上，染成混沌不清的颜色，浓郁的血腥味刺激鼻腔。

他直直挺起干瘦的身材，狼狈的神色在举剑抵住金宝的脖子时变得冷酷，蠕动八字胡下干瘪的嘴唇，冷漠的说：「放

开牠。」

所有的人都愣了。

「师父，你这是干嘛？」慕凌诧异的问。

「放开牠。」青羽看也不看他一眼，重复的命令。

金宝眨巴眼睛，不懂他为什么拿着和慕凌一样的长棍棍戳自己的脖子，痛痛的麻麻的，很不舒服。金宝甩起巴掌生气

的打向飞剑，能克制住妖精而且施过法的飞剑丝毫不起作用，断成两截。

「好，今天我不收了你誓不为人！」伴随数百年寒暑的飞剑折断，青羽眼睛充血，摸索腰间不起眼的破布袋，要拿出

自己的法宝跟金宝拼命。

「师父！」慕凌大惊的阻止他，年轻模样的他被古稀之态的青羽甩飞，罗凤飞身接住他，慕凌咳嗽着抹去嘴边的血。

「道长。」燕归宁用上一身的力气抓住青羽又要摸上破布袋的手，少年悦耳的嗓音此时发出刻意低沉的声音，「我们

会放了这头魔狼，请你放过金宝。」

「哼！」青羽使劲一摔袖子，血又浸湿分不出颜色的衣服，愤怒道：「好，赶紧叫那小子下来！」浑浊的眼睛突然明

澈，恶狠狠地瞪着赖在魔狼身上不肯下来的金宝。

「金宝，快下来。」

燕归宁软声软语的劝他，金宝噘起小嘴，身子扭了又扭，终于不甘愿的扑向燕归宁怀里。

青羽枯树枝的双手握成拳，泛黄的双瞳看着受了极重内伤的魔狼缓慢爬起，颤巍巍的四肢踏出一步又一步，他心痛得

几乎撕开。

师兄..

他无言的呼唤。

魔狼艰难地走到他的身边，温顺的跪下，呜咽地低呼着。青羽转身，同魔狼化光而去。

「魔狼之事非同小可，我得回去把这件事情禀告掌门师伯。」

慕凌抱拳，「各位后会有期。」说完同样化光离去。

一场是非结束，罗凤现出原形，每日飞到屋顶上打盹儿。

交给燕汤氏照顾的金宝总是无缘无故消失，然后用肚兜捧着红红绿绿叫不出名字的野果子，现身正在砍柴的燕归宁面

前，燕归宁放下斧头和他坐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品尝野果子，甜蜜劲儿令送饭的罗凤嫉妒不已。

「可恶！」罗凤低咒一声叼起饭篮飞上天，本来牠使点小法术就可以直接找到燕归宁，但燕归宁一再叮嘱，不可在人

前施展法术。

罗凤气呼呼地鼓动翅膀，突然一只大手揪住牠毛还没长齐的尾巴，牠张嘴就啄始作俑者。

「罗凤，你什么时候成为奶妈子了？」坐在浮空飞剑上的慕凌躲开他的攻击，勾住掉下的饭篮，啧啧调侃，「真是落

水的凤凰不如鸡啊，呀，好像说错了，你是野鸡，应该是秃尾巴的野鸡不如..不如家鸡好呢，还是不如麻雀呢？你选

个吧。」

罗凤气得几乎吐血，一嘴巴又往他脸上啄去，「哎哟！」一颗天外飞来的枣核正中脑袋，满天冒金条。

飞剑翻空一飞，慕凌捞住往下坠落的罗凤，望着枣核飞来的远处，庆幸砸的不是自己。

燕归宁把柴捆到一起，问坐在另一捆柴上的金宝：「金宝，你看什么呢？」

把野枣塞进嘴里，金宝歪起脸，指着天上，「他『睡觉』了。」

燕归宁没听懂，抬头看天，天上只有云和飞过的鸟雀，忽然出现一个黑点，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慕凌。

慕凌向他们招手大叫：「喂，我又回来了！」

慕凌从剑上跳下，轻巧地落在燕归宁前面，一拍燕归宁的肩膀，大笑道：「一个多月不见你怎么还是那么瘦啊？倒是

白了些。」看看地上几捆柴，「这么多，你背得动吗？」

「以前是背不动但现在轻而易举。」燕归宁拎起一捆柴禾，果然轻松无比。

「原来你长得还挺结实的。」

慕凌又要拍拍燕归宁的肩膀，但两只小手摸过来，金宝抱住拎在他手里的罗凤，张开嘴露出小白牙狠狠的咬去，那眼

神明显不准他再碰燕归宁。

眼见罗凤又要受无妄之灾，慕凌忙把罗凤拽回，倒退几大步，离金宝远远的。

只咬到几根鸡毛的金宝呸呸几声，牵住燕归宁的衣襬，摸摸小肚皮，可怜兮兮的说：「金宝饿了。」

「时间正好，慕凌兄要一起吗？」燕归宁不知慕凌年岁，只觉得比自己大上几岁，一声「慕凌兄」叫得颇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