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连串的受害者都是在救助重伤少女事件中见义勇为的乘客,警方怀疑是连环杀手所为,只是杀人动机并不
明了……”
胡果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
是她吗?
她果然开始行动了!
背后没来由地又开始发冷,他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神经过敏还是真的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似乎那双眼睛又出现了,
他身体蜷缩在一起的部分汗出如浆,湿湿粘粘的很不舒服,但是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稍微一偏移视线就看到某种恐
怖的场景。如果现在出现像《僵尸杀人夜》里那样的镜头的话,他一定会当场心脏破裂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已经蹲了十几个小时一样,可温乐源和温乐沣兄弟还没有回来。他的四肢完全没有移动
,现在已经全部僵硬掉了,关节处隐隐作痛,提醒他再这种体位下去怎么也弄他个半身不遂吧。
他多想活动一下啊……但是不敢动。
稍微活动一下……还是不敢。
动一下下就好……可说不定会被不知在哪里窥视的女鬼发现……
关节痛死了……
血流不畅……
脖子好像有点扭到了……
还有一直拿着遥控器没动过的手指……
想动……
不能动……
想动……
不能动……
想动……
忽地,一声不知名的野兽怒吼穿入胡果的耳朵和心脏,他凄厉地惨叫一声,扔了遥控器连滚带爬地一路逃出房间去,
连门也忘了关。
电视里,一头狮子骄傲地抖了抖毛,脑袋顶上打出一行字--“雄狮牌电蚊香,蚊子死光光”。
胡果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儿去,要到哪儿才能逃出那目光注视的范围,但他至少知道一点,就是他不能一个人呆在那
里,否则一定会疯掉。
他闷着头就往楼下冲,在即将跑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他却蓦地发现那里站着一个背对着自己,长长的黑发有如瀑
布一般的黑裙女子。他紧急刹车想要避开,之前的冲力却无法化解,噗地一下就冲了下去。
……冲了下去?!
没有受到阻碍?!
他猛回头,那女子--依然是个背影。
冯……!
“我的妈呀!”在一声惨烈的叫声后,他终于倒地,昏厥过去。
“这小子果然胆子很小。”早就候在楼道口的西瓜皮头小男孩抱着胳膊,用脚丫子戳戳胡果的脑袋。
“我什么也没干……”冯小姐缓慢地说。
“--我知道你什么也没干。”就是因为你什么也没干他才能幸运地昏过去,你要是干了什么的话他现在八成已经断气
了。
“不过目的达到了……”冯小姐走下那最后一级台阶,道。
“--这算什么达到啊?”
“他没出去就算……”
温家兄弟出门前悄悄嘱咐他们,他们在公寓外下了“网”,只要胡果不踏出这公寓就没有问题。但是他们不想把这一
点告诉那个胆小的家伙,否则以后他会没完没了地免费来找他们办事的。所以拜托他们两个守在这楼梯处,必要的时
候吓一吓这小子,只要他不出去就行。
反正的确是没让他出去……西瓜皮头的小男孩不吭气儿了。
“那现在怎么办?让他这么一直躺着吗?”
“我们得把他送回房间去……”
“噢。”
西瓜皮头的小男孩拎起胡果的一只脚,努力往楼上拖。
“嘿,真重!这小子……冯小姐,你就不能帮下忙吗?”
冯小姐微微一摊手:“我的手没办法抓东西……”
她是个只有背面而没有正面的女鬼,胳膊和手不能前后弯折。
“借口!”小男孩愤然道,“我知道你有正面!那天晚上你在楼顶把脑袋拿下来梳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别以为我除了
妻子和孩子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我没有把脑袋拿下来梳过头。”冯小姐平静地说。
“怎么会?我还看见你穿着超短裙……”
“我自从死了以后就一直穿着这一身,从来没有变过……”冯小姐说。
小男孩愣了。
“爸爸……”公寓大门上露出一个十一二岁小孩的头颅,然后是细长的脖子和一具细瘦的小躯体。那是一个小孩的鬼
魂,正从门板中努力钻进来。
“昕昕?”西瓜皮头小男孩在看到那个钻进来的小孩瞬间骤然变得高壮,竟化作一副中年男子的样貌,“怎么了?”
他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一直维持儿童的模样,只有在面对妻子儿子的时候才会恢复原状。
小孩向他跑过去,中年男子扔下胡果的腿,抱起儿子。
“外面有个很恐怖的姐姐说要找住在201房间的哥哥。”他指着门外说。
这小孩是小男孩……不,应该称之为宋先生--的儿子,宋昕。他在十二岁时由于母亲恨铁不成钢而被失手打死,现在
寄居在公寓外的法国梧桐上,和父亲一起等待由于内疚而反复地自我惩罚的母亲。
--当然,他们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还活着。
“恐怖?”按理说宋昕死了很多年,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鬼怪,应该不会再觉得某人恐怖了……难道说……
宋先生放下儿子,对冯小姐道:“我出去看看,你和昕昕把胡果抬回房间去。”
“可是我……”
冯小姐还想分辩什么,小宋昕却一言不发地弯腰,夹起胡果的两条腿,咣咣咣咣将他头朝下就拖上楼去了,胡果的脑
袋在小孩身后的楼梯上叮铃咣啷上下猛撞,就像一颗弹簧球。
“……你儿子劲儿很大……”冯小姐说。
“……是啊……”宋先生有几分惭愧地回答。
由于不清楚那个“很恐怖的姐姐”有多少恶意,宋先生决定不走出公寓范围,只是打开了门,打算站在门口和她对话
。
……等看到她之后他才发现,小宋昕说得的确没有错。
那是一个脚蹬厚底松糕凉鞋,穿着窄窄短裙,上身只有一件清凉的吊带小背心的年轻女孩。温家兄弟设“网”的范围
是以门口那两棵法国梧桐为限,所以她所站的地方是法国梧桐之外的那条小巷子,从公寓门口看来,她透明的身躯与
身后黑暗的小巷以及巷外的霓虹灯结合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当然只有这一点是不足为惧的,可问题是她的头。
她没有了天灵盖,一头彩色的头发只有下半部分,应该是头顶盖的地方有白色的脑裸露着,大量的血呼呼地往外冒,
鲜血的小河爬下她的额头、细巧的鼻子和嘴唇、脖子、胸、肩……一直流到地面而消失。她的手里拿着她缺失的那片
头盖骨,上面还带着一蓬彩色的发。
看到这种景象,宋先生心里也忍不住凉了一下。
“你们……在这里干了什么?为什么我进不去?”那女孩用平板而呆滞的声音问。
当她说话的时候,血液就滴入了她的口中,将牙齿也染得血红。一张一合之间,真可算得上是真正可怕的“血喷大口
”。
她浑身散发出一股股森冷的气息,穿过夏夜的风冰冷地扎入人的心房,没有躯体的宋先生和冯小姐本应感觉不到凉风
才对,可是他们居然也有寒冷的感觉,如果现在他们有身体的话,或许连头发也竖起来了。
“呃……”宋先生忍住想后退的欲望,道,“这其实是我们这里管理员的两个孙子干的,我们也不清楚……要不你等
他们回来再说?”
女孩冷笑了两声--她到底是不是冷笑宋先生也弄不清楚,但她笑声中那种阴冷的恐怖感让他脖子后面也有点凉凉的。
“201房间的那个人不会走吧……”
“我想不会。”至少他醒过来之前不会走。
“那好……我就等着他们回来……”
她一转身,身形唰地就消失了。
宋先生抹了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关门,紧张地回头对冯小姐道:“怪不得小胡要着慌,连我也忍不住……要不
要打赌?她身上有杀气,绝对是杀过人的!而且不止一两条人命!”
“赌一条胳膊……”冯小姐缓慢地说。
“那算了。”
等温家兄弟回来之后,抱着儿子的宋先生和冯小姐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都跟他们说了。
“没有天灵盖!?”温乐源愕然问道,“你们没看错?”
“没看错,”宋先生道,“天灵盖在她手里拿着,脑袋顶上缺了一块,脑子都露出来了,猛一看有点像日本民间传说
里的河童。”
温乐源想一想,转头看看其实早就醒来却躺在那儿装死的胡果,一把将他拖了过来。
“啊哈!你还敢说什么也没干!说!你们到底见义勇为了什么东西?你们见义勇为的对象干吗追着你不放!”
被掐着脖子的胡果大声惨叫,却并不回答问题,只是用哀怜的眼神看着温乐沣,希望他能救自己,温乐沣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胡果绝望地哀嚎起来:“拜托!我们什么也没干!真的什么也没干!请相信我!这件事不是我们
的错!就算她想报复也不该找我们!我是无辜的!就算把我们放到法庭上也是无辜的--”
“……”温乐源无言地放下了他,“审问这小子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废话一大堆……”
“我说的都是真话!”
“那--那个女人就是来找你续旧情的了!”
“别不相信我呀!”
“你把实话说出来我们就信了。”
“……”
胡果承认自己没有说出真正的实情,但那是因为他曾和其他人一起发誓永远都不说出来--那是他们羞辱的伤痕,却被
盖上了荣誉的烙印,这让人怎么说?
胡果始终坚持守密,温乐源他们也不能对他大刑伺候,便口口声声要将他赶走,但是胡果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是死也
要呆在他们身边--因为他很清楚地看见了那对兄弟和宋先生冯小姐友好的模样,忍不住幻想他们说不定也能收服那个
女孩……
可是如果麻烦不会发展到更麻烦的程度的话就不叫麻烦了,既然事情没完,那就一定会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本市又发生两起杀人案件,受害者是帮助重伤少女事件中受到表彰的中巴车司机和售票员……”
胡果手里的碗当啷一声扣在地板上,冒着热气的方便面洒了他一脚,他却好像没有感觉。
“连……他们也……”他张着嘴巴,已经完全呆掉了。
温乐源一脸厌恶地吞着难吃的方便面,间或抬眼看看胡果的反应。
“哦,他吓死了。”温乐源幸灾乐祸地说。
温乐沣叹气:“哥,你别老欺负他。人家还是小孩儿呢。”
温乐源冷哼:“小孩儿?小孩儿会这德性?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活该!”他依然对胡果不跟他们说实话这一点很气
愤。
温乐沣无奈地摇了摇头。
胡果没功夫去管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紧张地贴近了电视机,把声音开到最大,就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镜头一
样。
“至此,曾经那次事件中见义勇为的13位英雄只剩三人,省市领导非常重视……”
“小胡?你在看什么呢?”
电视里的镜头正是公安局的人把白布包裹的尸体往车上抬的情形,周围围了大群好像苍蝇一样的记者和摄影师,闪光
灯啪啪啪啪地闪个不停。
胡果好像终于确定了什么事情,嘴张得越来越大,手指着电视颤抖地说了几声“那里、那里、那里”,身子往后一倒
,又昏过去了。
看着他以很别扭的姿势昏倒在地板上,温乐源喝一口汤,哦一声道:“这没胆色的家伙又昏倒了。”
温乐沣应:“是啊。”他一天能被吓昏好几次,连温乐沣也不太想管他了。
“电视里有鬼吗?”
“我想八成不是。”
温乐沣抬眼看了一眼电视,那里面正连篇累牍地报道这11桩连环杀人案的难解之处,记者还很敬业地画了示意图,标
出各位被害者的顺序以及其被害的地点。在示意图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杀人的顺序是从城西南至城东北方向,路线
以锯齿状迂回向绿荫公寓的位置缓慢行进。
杀人路线恒定,不过杀人时间却并不固定。是随机的吗?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怪不得这小子要昏倒,”温乐源不带多少同情心地道,“最后一个被杀的是那个司机,他的地点好像是……”他用
筷子虚点一下电视屏幕上的示意图,“是在咱们巷子外面那条街再往南边儿去一点的隔壁街道……叫什么来着?尚简
路?--应该是吧。就是那条街道一个饭馆单间里。”
“难道接下来就是他了吗?”温乐沣忧心忡忡地问。
温乐源抓抓脑袋:“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觉不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
“既然这些人都是那个女孩杀的,她按照一定的路线来一个接一个地实现目标,那她那天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找小胡?
”
“咦……?”
“如果按照路线来说的话,小胡至少该是最后三名的其中之一,为什么她那么早就来找他?”
“也许她想先看看他……”
“也许她本来想先杀掉他。”温乐源嘿嘿地冷笑起来,“但是这栋公寓里有姨婆和我们保护,她进不来,杀人可以增
加她的力量,所以她才会需要先杀掉其他的人,做为杀小胡的铺垫。”
“难道……她对杀小胡的事是志在必得?”
“对!”
胡果刚睁开眼睛,听到他们的话,转头又昏过去了。
可怜的胡果虽然是个胆小鬼,内心深处也有着不能与外人道的愧疚,但是他并不想为这个而死--至少在活够之前不想
,于是第二天就跑到邻县一个很有名的寺庙中请了一堆佛像佛珠开光玉片什么的,回来的时候身上挂了满身的饰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