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用碎纸机也差不多了。
安迪坐在辩护律师的位置上,他能感觉到容清就坐在他的後面,他有一点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想到那张已经成了碎片
的申请表,他的额头不由沁出了一丝冷汗。
由於安迪的不作为,整个Case审理过程几乎是一面倒的。基佛面色苍白地出席,愤怒且含蓄地指控著被告,他那身价
格不菲的西服,手势,每一笔都在描述著这是一个不幸身陷泥泞的贵族。
美国人对於英国的态度,就像是一个老男人面对他的性器,常常怒其不争,却不得不像捍卫尊严似的捍卫它。尤其是
像萨瑟兰这样的传统贵族,大部分美国人都宁愿相信是这个华裔的黄种人蓄意伤人,而不愿相信故土上最为传统的贵
族猥琐地强奸了一个未成年的异族。
检控官多尼是一个典型的美国中年男人,棕色的头发,高大的体型,他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著Seven,道:「然而事实
是,你勾引了我的当事人,你隐瞒了你的年龄,你利用你看起来无辜的,清纯……哈……」他好像说了一个非常好笑
的笑话,道:「我涉世不深的当事人被你迷住了,然後你们去了别墅,发生了关系……先生们,如果你们曾经去过我
当事人的别墅,你就会发现那里是一个艺术的海洋,当然如果让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来看,那里就成了一个金子铺就的
殿堂。在案发的卧室里,我们就可以看见有一张属於中国明朝的古董矮茶几,精美,价值连城,这成了我的当事人不
幸的根源。当这位先生偷著这张茶几想要溜出去的时候,我的当事人制止了他,但却遭到了伤害,整个事实的真相就
是如此!」
安迪举手,道:「反对,检控官没有事实依据的推理!」
法官道:「反对有效。检控官继续提问。」
多尼似乎做了一个多余的感叹动作,双手撑著被告席,道:「当晚你们是不是发生了关系,你没任何挣扎?」
Seven抬起了头,淡淡地道:「我们没有发生关系,基佛先生脱光了衣服仅仅是为了跟我聊天。」
观众席上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安迪不由愣了一下,连检控官都呆了一下,只听Seven不紧不慢地道:「既然一个三十七
岁,曾经有过三次性虐待笔录的男人可以涉世未深,他为什麽不会脱光了仅仅是为了聊天呢?」
观众席上又是一阵笑声,法官敲了一下法槌,道:「被告请注意你的回话方式。」
多尼深吸了一口气,道:「Seven先生,听说你是一个孤儿,请问你在奥地利读音乐附属学院是以什麽为生?」
「很多。」
多尼胜利地一笑,道:「不敢说是麽?那让我来告诉各位陪审团的先生女士,Seven先生是靠在彩虹酒吧陪聊为生的。
陪聊……多麽含蓄的用词,跟客人聊天,纾解那些GAY们的苦闷,听起来像心理医师那麽崇高,然而事实上是什麽呢?
这显然是一个男妓的代名词!」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安迪叹息了一声,Seven忽然道:「多尼先生,你刚刚离婚,对麽?」
多尼那略显肥胖的脸一滞,却听Seven很流畅地道:「你的左手上有一道指印,你时不时地还会去摸摸它,显然你不习
惯这里少了一样东西。每一次摸到它,你就会充满了愤慨,你把婚姻的失败归结於维尔京岛充满了诱惑,而不是你对
於女性指手划脚,过於粗暴的方式!」他说到这里,多尼的女助手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多尼。
这个时候的多尼完全呆住了,只听Seven继续很快速地道:「你戴著一块假金表,却要竭力装出一种浑身名牌趾高气扬
的派头,那是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有财政方面的问题。你显然沈迷於赌博,它让你整晚流连在赌场,睡眠不足,
口气很重,脾气暴躁。你显然还赌马,因为今天是周二,你每隔十五分锺,就要看一下手机上传来的短讯,每次你看
完手机短讯情绪都会难以自制的起伏。现在是十一点整,赛马场上会把头马的消息传来,你能告诉大家是哪匹马吗?
」
会场上静静的,只有多尼的手机十一点整准时地振动了起来。
安迪抚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低声道:「真棒,真棒,Seven。」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找到了容清,他吐著气道:「丹尼尔,放他自由吧!」
容清抬头,微皱了一下眉,道:「你在说什麽?」
「丹尼尔,你没有机会了。你执行了你的计划,你就该知道你失去他了。不管他在哪里,哪怕他在你能控制的监狱里
,你也不能改变这个结果。」
容清笑了起来,他的眸子收缩了一下,那深黑的眸子如同针尖,只听他道:「安迪,如果我们不是十年的老友,我真
的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安迪.沃卓斯本人。我的计划就是要让他去佛罗里达州服十年的刑,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清楚,我
不会有任何的更改。」
他说完起身便离开了贵宾室,安迪苦恼地看著他的背影,道:「可惜……你的计划不是他的计划。」
而此时的法庭羁留室里面来了一位贵客,他穿著深蓝色的手工西服,非常服贴舒适地裹在他挺拔的身上,他虽然年纪
不轻,但仍然可以看出他的身材保养得很好。一头银灰色的头发,英俊的五官没有因为岁月而显得苍老,反而更添了
成熟的魅力。他保养得当的右手上戴了一枚黑色宝石的戒指,手中持著一根象牙的手杖,上面色泽的沈淀显示了这应
该是几个世纪前的古物。这一切在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上,没有显得夸张,反而与他气质相得益彰,令他看起来雍容,
权威,难以与之平视。
「萨瑟兰公爵这边请。」法警非常恭谨地将他引进了羁留室。
Seven放在桌上的手一下子握紧了,他道:「警官先生,我没说要见客。」
法警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麽,唐纳德.萨瑟兰非常有风度地做了个手势,道:「留给我跟这位先生一些单独相处的
时间。」
法警犹豫了一下,唐纳德道:「您放心,这个孩子不会对我造成什麽伤害。」
法警出去之後,唐纳德才在Seven的面前坐了下来,道:「你还好吗?Seven。」
Seven别过脸,没有回答。
唐纳德仍然和颜悦色地道:「虽然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是你毕竟是我的孩子,我无法看著你受苦。」
Seven沙哑地道:「那麽就请你消失吧,这样我的痛苦或者会少些。」
「你说什麽?」唐纳德皱眉,道:「既然你是我的儿子,以後我们自然要天天见面。」
Seven转过了脸,颇有一点难以置信地道:「天、天、见面?」
「是的,Seven。」唐纳德微笑著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好的文书,道:「你还未成年,这是一份监护权申请表,你只要
在上面签个字,我们父子便可以团聚了。」他说将著那双保养得当的手按在了Seven的手上,道:「後面的事情你不用
担心,我很快会帮你假释出去。你喜欢去奥地利学小提琴,你喜欢哪位导师,嗯?我认识不少音乐学院的院长。」他
说著微微皱了一下眉,道:「当然要给你萨瑟兰这个姓,这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我看你叫Seven也不错,我喜爱这麽
叫你。」
Seven那一刻只觉得似被毒蛇咬了一口那般难受,他猛地抽回了手,道:「谢谢,我没兴趣。」他指著大门,道:「奥
地利学小提琴?别糟蹋音乐,我不想从你的床上爬起来去上学。请你出去!」
他的态度如此强硬,但唐纳德却不生气,他收回了手,依然微笑,道:「你确实很聪明,但是宝贝,你始终还太年轻
,所以才会被克鲁斯骗了。你不同意,我不勉强,这张表格你随时可以签,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我告诉你一句话
,监狱──它关不住别人,只能关住你自己。你看过笼子里的猎物,能保全自己的吗?」
「滚!」Seven难以抑制地颤抖。
唐纳德还没有说什麽,门砰的一声就被安迪打开了,後面跟著满面尴尬的法警。
安迪沈著脸,道:「很抱歉,先生,你这是在做什麽?」
唐纳德微笑,道:「只是有一些话要问Seven。」
「您没有这个权力,莫说您只是英国的公爵,就算您是美国的总统,我的当事人也受到《米兰达公约》的保护!」安
迪冷冷地道。
唐纳德拿起礼帽,很优雅地戴在自己的头上,道:「谢谢,希望这个公约能一直保护Seven。」
「安迪!」Seven看著唐纳德的背影消失之後突然说道:「我突然想给自己取一个中文名字。」
安迪听了不由一愣,他觉得Seven思维有的时候仿佛跳跃得很厉害,但他还是道:「你想给自己更换什麽名字呢?」
Seven修长的手指拉过那叠监护权授权书找到了他母亲的那一栏:MUO.LI,他描著那两个字,然後道:「我叫莫子木,
莫子木。」然後提笔在那叠纸的最上方写下了三个中文字。
安迪接过那张纸,看著上面三个汉字,汉字就是如此,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丛植物,而这三个字就令人联想起雏菊
。
安迪道:「好的,我会替你办好。莫先生。」
其实更换姓名不属於安迪的服务范畴,但他似乎忘了问Seven要额外的费用。
他们出庭的时候,很不巧的在外面遇到了基佛。
基佛用刻毒的表情看著Seven,道:「看这是谁,是一个要偷东西的小贼!」
安迪有心想要护著Seven绕开眼前的一大群人,却被那些律师群刻意地一冲,竟然被基佛冲到Seven的眼前,安迪也被
他们隔开了。
基佛贴著Seven的脸小声但很清晰地道:「你这麽爱那张矮几,是不是它让你很爽,不把你摆在那上面,我们怎麽一前
一後的爽呢。」
Seven的双手被铐著,只听他道:「我很高兴能成为基佛先生你最後的美好记忆!」
基佛暴跳了起来,他的拳头刚竖起来,就被身後怕惹出事来的律师给挡住了,只听他恶狠狠地道:「我会让你付出代
价的,你这个婊子养的!」
Seven只是无动於衷地看著他,那表情好像看著一只最低等的畜生,这让基佛一度再次失控。
「鉴於你尚未成年,我倾向於缓刑,然而,你在实际犯罪过程中使用了极度危险的杀伤型武器,且实际造成了伤害,
这一点显示,你不具有不伤害他人的自控能力。出於这个原因,我判你入狱,鉴於你希望在当地服刑,我尊重你的意
见,你可以在维尔京的圣克洛伊岛附属岛少年监狱服刑,为期五年!」法官言毕,举起法槌给予沈重的一响,以示当
庭生效。
安迪送走Seven,又或者是莫子木的时候,莫子木对他一笑,他临走时悄声道:「我送了一件礼物,在你的邮箱。」
安迪一直目送这个给他留下极为深刻印象的少年远去的背影,然後他不得不面对盛怒的容清。
可以这麽说,他从未见过发怒的容清,更正确地说是会发脾气的容清。
那一刻他简直认为容清已经失控了,他将他抵到墙上,揪著他的衣领,红著眼睛道:「安迪,我希望你能承受你选择
背叛我的後果。」
安迪苦笑了一下,他同样不能承受不答应Seven条件的後果,他喘著气道:「丹尼尔,我很遗憾……」
容清渐渐回复了冷静,道:「安迪,我们的之间的合作恐怕到此便结束了。」
安迪出了一身冷汗,他刚才真的有一种容清想要干掉他的感觉,他叹息了一声,道:「谢谢!」
只听容清冷冷地接著道:「但是你用光了我们十年的交情,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安迪望著他离去的背影,容清说得很清楚,他跟他不再有交情,这意味著什麽,他很清楚。
安迪还没有走到自己的酒店,达维的老板强森就来电话了,他几乎是咆哮著道:「安迪,克鲁斯公司收回了所有委托
给我们做的Case,而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请问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很抱歉,这件事我回去……」
「不,安迪,安迪,让我来抱歉,很遗憾你被解雇了!你他妈的被解雇了!」
「强森,别忘了我是达维的合夥人!」安迪愤怒地道。
「哦,不不,你以为没有克鲁斯合约,你还能是达维的合夥人?我不介意当著所有董事的面,把你赶出去!」强森强
硬地挂断了电话。
安迪握了一下拳,他拉了拉领带,刷开自己的门,将自己狠狠地摔在了床上。
妈的,他在心里狠狠骂道。
这个时候,屋子里传来了叮的一声,安迪犹疑了一下,他坐了起来,随手敲下密码,打开了笔记本。
屏幕上显示他有邮件,他点开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幻万千,从吃惊到冷笑,他慢条斯理地重拔了一下手机,里面
冷酷的声音再次传来,道:「安迪,你是明白人,不希望我把事情……」
「当然,我很明白你是个臭名昭著的法律界流氓跟恶棍!」
强森似乎有一点吃惊,他迟疑了一下,道:「安迪,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强森,我要你明天把你的位置给我让出来!」
「你疯了吗?!」 强森显然又惊又怒,不明白为什麽安迪突然变得如此强硬。
「我没有疯,强森,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怎麽把自己的当事人逼到死路,然後坐地起价。如果你不想让某位大
亨先生知道,不是你救了他的儿子,而是你故意拖延了线报的时间,才让他的儿子变成了瘸子。如果某位议员知道是
你找人将他猥亵幼童的案件捅给报社……」
「Shit!安迪,你在胡扯!」
「强森,我们都是律师,重证据,我可以转发一些东西到你的邮箱里,你看过之後我们再谈!」安迪干脆地将手机关
掉,他看著屏幕上Seven给他的信,缓缓地吐了个名字:「莫子木。」
Sevendays曾经有一句名言:若是我与你同时在线,你就对我无秘密可言。
圣克洛伊岛这座附属岛离主岛很近,以至於在地图上完全没有这座岛的单独标注,可是它又不足够近,近到能让人从
这座岛游到另一座。
附属岛在丹麦控制时期也曾用来关押一些海盗、盗贼之类的罪犯,当地人叫这座岛为mammon岛──玛门岛。
俯瞰整个玛门岛,它的地理情况跟克洛伊岛一样多为山区。
而玛门监狱就建在海边,足足有上万平方的面积,它像一个长方形的城堡,平顶飞檐的主楼,高耸的,圆形的塔顶,
带有著浓厚的巴洛克的风格。
玛门岛与其他的加勒比海上的小岛一样,风景迷人,树木葱郁。
莫子木跟随著囚车到了岛上,然後随著一队囚犯爬了足足一小时的山,才进了这间看似迷人的高级私人监狱,他被狱
警驱赶著同其他的犯人一起往登记处走去。
「等等!Seven!」背後有人叫。
莫子木回过头来,见是一个狱警在叫他。
「有人要见你,跟我来!」狱警推了一下他。
莫子木推了一下眼镜,非常顺从地跟著那位胖狱警朝著候客室走去。
容清正坐在那里等他,莫子木没有拒绝的余地,胖狱警在他的背後狠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容清并没有隔著
铁丝网坐,而是坐在了监狱的这一边。
「Seven!」容清还是那样,仿佛还是像过去那样,温和体贴,道:「坐下吧。」
莫子木拖过一张椅子坐下,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Seven,饿了没有?」容清问道。
莫子木才注意到容清的手边居然还放著食盒,看起来暖暖的,似乎还冒著热气。
他将食盒打开,居然从里面端出一客小笼包子,道:「我特地从大陆请来的灌汤包师傅,是你母亲的故乡南翔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