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中心和试验基地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刚刚跟父亲通了电话,他同意你随行。”
程亦涵刚要道谢,随即生生忍住了:“不行,江扬,这个时候我要是再走了,你一个人怎么……”
“不用担心。”江扬清脆地笑出声来,“我有参谋室秘书处和副官办公室的三四十人帮衬着呢。离了我的程大副官,
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的。”说着还狠狠地拍了程亦涵一把,“回去守着伯父吧,我这里你放心。”
程亦涵想了想才点头,却不道谢,笑问:“我这可就走了,你没什么事要嘱咐的?”
江扬本来已经翻开文件,闻言顺口回了一句:“你又不是苏朝宇,没事就得我盯着……”话音没落地他便反应过来,
难得脸红了片刻,靠在椅背上尴尬一笑,想了想才说:“任务方面,我相信他的能力,和别人一样的风险,我很清楚
。我所担心的是父亲那里。只能说,尽量不要让他负担军部高层的贴身保卫任务吧,无论怎么说,因为我的缘故,也
太敏感了些。”
程亦涵一笑而去,江扬知道,那是种无声的承诺。才二十五岁的年轻指挥官伸了个懒腰,再次把自己沈浸到文件的海
洋中。
如果不是凌寒意外出现在基地指挥大楼下面,江扬就会完全忘记吃午饭这件事情。程亦涵已经乘直升机飞往边境机场
,以便赶上最快一班飞往首都的班机──那边是乱糟糟一片事务要处理,况且苏朝宇带着夜鹰五班很快也要到首都,
单就是人员安置,程亦涵就已经开始头痛。
江扬一样头疼。当他饿到又开始胃疼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精干的二秘可以调来用,于是点了一份最普通的
军官午饭。这时候,通路不识相地叫起来。
“报告长官,这里有个酷似凌寒队长的人……”
“什么?”江扬怀疑自己幻听了,说话一向言简意赅的哨兵怎么会说“酷似”这种词语?况且凌寒出入指挥部大楼的
次数并不比自己少多少。
“废什么话,我就是我!”一个声音嚷起来。
江扬挑眉:“小寒?”
“江扬,是我,我没有军服军衔了,证件也不在手里。”
江扬从他所在的楼层看下去,隐隐能看见一个穿着跟凌寒确实“酷似”的人站在门口,一群警卫兵包围着他。即使觉
得蹊跷,江扬还是放任午餐变冷,下去看个究竟。
“见鬼吧,就这样,我就被勒令遣返首都休养了!”向来沈稳安静的凌寒跟整个边境的最高指挥官使劲拍桌子,仿佛
手里的一纸安置令是从江扬抽屉里拿出来的一样。
江扬揉揉太阳穴,无奈地问:“吃饭了吗?”
“没,早晨空腹抽血以后,我一直在跟大夫吵架。”凌寒毕竟是从十八岁起就供职国安部的特工,看见江扬为他订了
一份午饭,情绪慢慢镇静下来,“我承认我的肺底隔膜粘连是旧伤,很多年了,还是我第三次出任务落下的。但年度
考核的时候,我从不输人,虽然再也到不了顶尖,到底比大多数人都强。要不然,怎么就进了飞豹团?进去了,也从
未给你丢脸吧。”
江扬把一杯热茶推过去给他,点点头:“我自然知道。”
“随便几个大夫,几张片子,就立刻卸了我的装备勒令休养,怎么搞的?有没有人管管这些所谓的军部专家?”
“有。“江扬沉着应答。
“谁?”凌寒脸上是孩子气的凛然,仿佛知道了姓名以后,就要立刻揪他出来狠狠揍一顿似的。
江扬翻出那张被揉成团又展开的飞豹团改组军令,一指下面的九个签字:“七大元帅加上国安部长和陆军总司令,九
分之一的概率,你猜。”
凌寒拿过签字看了看:“不猜,我知道。”
江扬淡淡笑着:“是谁?老实说,连我都不知道。程亦涵推论了半天也锁定不到主导者。拆飞豹团、卸任我的警卫大
队长,这种事情……”
“就是他……”凌寒指着“凌易”的签字,咬牙说,“他当年鼓励我去做特工,到头来后悔了,这是拖我出来的最快
办法!”
江扬面对这个前国安部的优秀特工、和自己共同成长过的朋友,毫无芥蒂地哈哈大笑了。他想起自己和父亲之间或多
或少或长或短的矛盾,极为理解地拍着凌寒的肩膀,弄得送午饭进来的第二秘书十分诧异。
“吃饭,堵上你的嘴。”江扬打开盒子让凌寒先挑,对方也不客气,拿走了有酱牛肉的一份,气鼓鼓地吃起来:“给
我找一套军服和军衔章,我不走,赖定了你这里!”
“别这样,论年龄你还是我哥哥呢!”江扬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褪去了中将的叱咤,更像个温和的邻家弟弟
,“你爹‘指使’这种气话,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说。你知道的,飞豹团拆改是军部给我的威胁──如果成功,就相
当于解除力量,如果不成功,至少也可以表示,军队大权不是江家的。其中的复杂,包括爸爸以及各位长辈不得不签
字的苦衷,新老两代人慢慢交接的艰辛,相信聪明如你,我也不用说什么。所以,首都你要回,一定要回,而且是立
刻、马上。”
“江扬你……”凌寒为上司不懂自己的愤怒而气结。
“听我说。程亦涵家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要接程伯父和若干工程师来基地,夜鹰五班护送。我想让你回首都把疗
养手续都办好,然后跟他们一起回来──千万不要和程亦涵联系──跟紧他们,低调回基地,向我报告。当然,告诉
砚臣是无妨的。”
凌寒低眉笑了:“这么狡猾的长官!你知道的,程亦涵忙、苏朝宇地位不够,很多内部的消息只有靠我打听,对么?
”
“对对对……”江扬挑剔着饭里的茄子丁,笑叹,“逼急了……他们就这样卸走了我的大队长,我要反击。”
凌寒不说话,大口大口吃着并不算好吃的军官午饭,用力咀嚼,似乎要把一身的委屈都咽下去似的。
【绚烂英豪III】边城谍影13(夜鹰出发)
苏朝宇正带着五班在训练基地的山野里打埋伏。一场不大不小的伏击演习,五班的目标是躲过机工连的追击以后全歼
四班。按照昨晚的计划,苏朝宇他们都穿足了伪装,静静地伏在四班必经的水沟边。吴小京抓了一只四脚蛇放在手里
玩,小家伙慌慌张张地要逃,却总也跑不出去,最后干脆软在他虎口上。就在吴小京觉得无聊放下它的一瞬间,小家
伙几乎是竭尽全力钻进草里,手忙脚乱地飞奔而走。
康源不厚道地笑了一声,立刻被苏朝宇踹了一脚:“注意点儿。输掉了演习,袁大头罚死你。”
正说着,直升机的声音从远处而来,在静谧的树林里,显得格外清晰。“隐蔽!”苏朝宇低声断喝,五班的十个人立
刻各自摆正了身体藏进简易工事里。
大约过了有一分锺,直升机才来到了他们附近。吴小京瞪大眼睛从密织的防护网网眼里看着天空,喃喃地说:“太不
厚道了,不是说机工连追击吗,怎么空战班都来了!”
苏朝宇没有说话,只瞥了天空一眼就觉出了事情并不是“不公平”和“非常态演习”这么简单──天空里盘旋着整整8
架直升机,是降落在飞豹团训练营地的所有数量。“等过了盘查就撤防,转移,重新规划。”他沉着地下令。如果袁
心诚打定主意要空地结合把五班歼灭,苏朝宇觉得,没必要手软下去。
正想着,领头的飞机一个俯冲就冲着五班的埋伏工事下来,很快,袁心诚的喊话就从扩音器里传出来:“五班,全体
出来立正。”
“去你大爷的!”吴小京第一个扯掉了防护跳出来,指着天空中还没开始降落的四架飞机大骂,“直升飞机很了不起
么?很大?很牛吗?机工连都上天了,是不是下次要招个超人班啊!”
“闭嘴。”苏朝宇虽然也是怒气冲天,但仍然适时宜地拉住了吴小京,并且在袁心诚走过来之前就用惩罚警告了这个
比自己还冲动的兵。
“躲得还挺严实,我找半天。”袁心诚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空对地高端射线透视仪器,“集合。”
“这是不公平的,身为班长,苏朝宇必须说,这对整个演习都是侮辱,您动用了……”
“好了好了……”袁心诚制止了苏朝宇愤怒的控诉,一改往日的凶悍,一脸温和,“都上飞机,演习无限期中断,夜
鹰五班接受首都军部命令,立刻,马上出发。”
程亦涵在三天以后就看见了穿着休闲服的苏朝宇出现在自家门口,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修长的腿随意交叠着,看了一
会儿报纸,又拿出手机来仿佛在发短信,直到有另一个矮个子的、看起来像混混似的小青年走过来,苏朝宇才不情愿
地站起来,顺着林荫道溜达到远处去了。
这是换岗。程亦涵拉上窗帘,继续收拾自己的行装。
他回到首都的全部事情就是安抚精神高度紧张的母亲,甚至连父亲的面都没有看见。到了医院,程亦涵出示了军官证
以后,却被秘密告知,莫贝宁中校的尸体正在情报分析科做详尽的弹道检查,35天之内不能接触外界人。程亦涵只能
遗憾而返,却在一楼的取药处看见了爱穿一身米色休闲装的凌寒。对方带着茶色的太阳镜,只在一个小护士走过的瞬
间,恰到好处地摘下眼镜微笑──但目光却落在程亦涵身上:警告、神秘、冷漠。程亦涵知道事态已经发展到了非常
要紧的状况,否则,好端端在警卫大队干活的凌寒不必要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日子里出现在首都,这么巧的,出现在自
己该出现的地方。
父亲始终没露面,只通过电话得知,情况很好,八个高级工程师紧锣密鼓地完善零计划,整体工作进度是76%。程亦
涵把几件柔软好穿的衣服放进随身的箱子里后,公用通路响了起来,贴身警卫康源报告说,有人要进来。
没想到是苏朝宇。虽然苏朝宇依旧穿着刚才在窗口看见的那身休闲装,但是程亦涵知道,衣服里、皮肤上,各种高科
技的复杂装备绝对已经将这个人武装到了牙齿,要伤人或者要自杀,都是几秒锺就能完成的。海蓝色头发的少校立正
行礼,规规矩矩地报告:“夜鹰苏朝宇,例行安装警报仪器,请您配合工作,谢谢。”
“别怄我了。”程亦涵苦笑,指指自己的行李,“就它。”
苏朝宇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仅有2mm厚、小指甲盖大小的警报和自动密码锁装置,把程亦涵的行李箱扣了起来,从外观
看,行李箱上只是多了一个美丽的挂饰,显得华而不实。
“最近怎样?”程亦涵递过一杯咖啡问。
“不能喝,给我杯水吧。”苏朝宇笑着推开了,“挺好的,我负责全局,就是跑来跑去辛苦些,好在马上就回去了。
”
程亦涵拿了干净的杯子给苏朝宇,拧开封装的纯净水倒了半杯。
“这么小心?”苏朝宇一饮而尽。
“还不都是被国安部的人逼的。”程亦涵苦笑着,自己也喝了两口,“这水有股太纯净了以致于不真实的味儿,喝得
我直反胃。”
正说着,苏朝宇的通讯器就叫起来,他抱歉似地笑笑,手指轻轻在耳廓里透明色的呼叫机器上抚过,仔细聆听,末了
,“T4和T3换岗,T9协助。”他简短地命令,“夜鹰注意,5秒后进入第五状态待命。”
“程非中将已经从技术中心出发了,我们也该启程。”苏朝宇拎起程亦涵的行李。
“我来。”程亦涵笑着接过自己的东西,“真把自己当贴身警卫了──我还要你伺候?”
海蓝色头发的少校以朋友的身份摇头笑着,替程亦涵打开了门。22岁的帝国中将第一副官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一声
长叹后便绝决地锁了门:这一场风波,会将自己申请在月末的休假完全冲走,悠闲放松的时光,可以和慕昭白骑车到
水库去放风筝的时光,什么时候才会再来?
15
【绚烂英豪III】边城谍影14(梦醒时分)
苏暮宇倒是一点也不知道苏朝宇回过首都的事情,他去了南部的小岛度假,理由是“旅行团的服务小姐很漂亮而且热
情得无法拒绝”,但他并没有参加任何旅行团,跟正在那里参加会议的江立邂逅的时候,两个人都十分意外。
江立毫不怜惜地把昂贵的西装丢在大礁石上,卷起袖子认真地在退潮留下的浅水湾中跳来跳去,不一会儿回来的时候
手里已经多了一个亮晶晶的小瓶子,半瓶海水,几颗白石,瓶壁上爬着一大一小两只蜗牛,石缝里躲着一小一大两只
寄居蟹,一只指甲盖大的螃蟹飞快地爬来爬去。
苏暮宇坐在晒得热热的礁石上,喝着冰镇啤酒看海,风吹动他的海蓝色长发,侧影有些落寞,但嘴角仍然挂着那种惯
常的可以被称之为微笑的弧度。
江立不客气地坐在他身边,在他面前晃着那个亮晶晶的瓶子:“寄居蟹丢了房子就会很落寞,就像你。”粉红色的小
寄居蟹正用它的螯足测量瓶底那些随意扔着的贝壳,试图把自己柔软的尾塞进一个明显小了几号的残破螺丝壳中,看
上去慌乱而无所归依。
苏暮宇眯着眼睛看了片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敲敲瓶子,那小寄居蟹立刻用非常不协调的动作拖着房子藏到小石子底
下去了,于是苏暮宇笑起来:“我一直想住在海边。”
江立耐心听着,把瓶子举得高一些,透明的瓶底使得他们仍能清楚地看到自以为安全的小家伙的一举一动,两个人坐
得很近,几乎肩膀靠着肩膀,都看着瓶子里的小寄居蟹又都看着反光里对方的眼睛。苏暮宇接着说:“很长一段时间
里,我很没出息地靠这么个梦活着。”
阳光很灿烂,海滩上有穿泳装的女孩子们嬉笑着打排球,金光灿灿的海面上,年老的夫妇蹬着脚踏船缓慢的从他们面
前滑过,目光平和神情幸福。“现在,梦醒了?即使你在这里?”江立把瓶子塞到苏暮宇的手里,抱着头平躺在礁石
上,毫不客气地说,“因为没有了‘梦里人’,梦便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苏暮宇笑起来:“我忘了你有心理医生的执照。”
“还没有。”江立吐吐舌头,“他们说要等我满十八岁。不过……”他躺在那里,用一个低低的角度注视苏暮宇高而
挺拔的背影,白衬衫在风里显得很飘逸,而人则因此更显孤寂。他于是非常孩子气地伸出一只手指,在苏暮宇背上写
写画画:“不过……你的心思,都写在你的微笑里。”
苏暮宇被那种柔软的触觉弄得痒痒的,不由自主笑出声来,干脆也躺下来,盯着那双翡翠色的眼睛说:“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