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 第2部 朝朝暮暮+番外——醉雨倾城
醉雨倾城  发于:2011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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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塞冬大人。”张诚低声呼唤。

波塞冬穿着没有束腰的皮草,虽然不似贵胄家庭的藏品那样油亮,但是有种雄浑的山林气,江扬能看出整身衣服出自一只豹皮,精心设计过了才能如此合身──跟自己不相上下的身高,该配一只成年的山豹王吧。波塞冬踏上不远处的矮台,坐在位椅里,宽去皮草,露出里身的单衣,依旧是不算华贵但是显尽了珍奇气的暖毛针织薄衫,隐约露出贴身的白蚕丝内衣和内衣里依旧如玉般紧实的肌肉。他斜了斜身子,无尽舒适地躺在羽绒靠垫上,半晌才缓缓开口:“集训的时候打倒九人,但是身体测试只有平庸的87分;会做生意,不但会勾女孩儿,还能让副手在房间里惨叫了几十分锺,思维够快,背景调查也得了几乎满分──我说,江少帅,你太完美了。”

富有磁性的中年人声音让江扬觉得,如果不知道对方是波塞冬的话,自己是一定会跟他做朋友的。他笑了笑:“我想你搞错了,我是帝国的少将,边境的基地总司令官,来到这里是做事,而不是加入海神殿做泼皮无赖的。”

波塞冬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饶有趣味地看着江扬:“哦,这样?你来做什么事?据我所知,每次来海神殿做事的帝国军人灵魂都还在这里──你想不想跟他们叙叙旧?”

“江扬!”苏朝宇终于忍不住漫长的沉默,终于大声说:“你要镇静。”

波塞冬震了一下,仔仔细细观察了罩着头罩的人:海神殿规定,所有被打上了“反叛”标签的人,死前都不会再看见太阳。他打了个响指,张诚立刻走过去,一脚狠踹在苏朝宇的肋骨上。江扬看见自己的情人痛得躬身大喘,冷笑了:“我不想见他们,我想见波塞冬。”

“这么说……”波塞冬把对那个声音的怀疑打消了,转移注意力回到江扬那边,“你不信我是波塞冬?”

江扬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你的眼睛里,有别人的影子。”

“胡说八道!”张诚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掏出佩枪抵在江扬太阳穴上,没想到,波塞冬却乐了:“好好好,既然你能通过能力证明自己是货真价实的江扬,那我也礼尚往来。拿东西来。”

江扬无畏地转头离开了枪口,冲着张诚的佩枪摇了摇头:“果然,这批军火在你们手里──要知道,为了重配这些精兵器,我让副官花三天时间才把帐抹匀。”

这时候,有人奉上一柄短刀,没有鞘,也不似海神殿劫来的高级军火那般精致,可是波塞冬拿起来端详的瞬间,江扬看见了透亮的刀刃被阳光穿透,反射在地面的淡淡纹路说明,那是只有精工精技、阅遍上万块骨骼、严格筛选才能制成的骨刀,由整块肩胛骨磨削得来,柔韧结实,并不比那些会生锈的刺刀杀伤力小。

“把他架起来,”波塞冬款款起身,把骨刀咬在牙齿里,自行解开外衣扣子,慢慢踱向正在被人绑在十字架上的苏朝宇,“江少帅用娴熟的搏击表示他擅长征战,我来表演个节目,表示我擅长杀人。”

话音刚落,江扬就被五个警卫死死摁在原地。“慢着……”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想……”

波塞冬始终盯着江扬,却反手挥舞了几刀,苏朝宇的头罩碎成若干段,落在地面。“没关系,江少帅,”波塞冬没有移开目光,骨刀转了个华丽的圈,落在手心,“我剥皮的技巧很高超,他会活着,我保证。”

15(苏暮宇)

没等江扬说话,波塞冬已经要下刀,按理说要从额头开始──利刃却生生停在苏朝宇惊恐的眸子前。“你……”波塞冬一时语塞,看着苏朝宇海蓝色的眸子、虽然苍白却遮不住俊美精致的面孔,“这是什么?”他怒斥张诚──没想到这个始终面无表情的人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苏朝宇。

“波塞冬,我现在以帝国少将江扬的身份跟你……”话还没说完,一个从天而降的物体准确落在江扬头上,并且很快借助他的身体骨骼溜到地面。一只大眼睛的暗金色猕猴系着银铃蹲在地面,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忽然就发出了类似嘲讽的猴子的笑声,手舞足蹈起来。若不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光,江扬一定会抱起这可爱的小家伙认真吻一吻的。

“贝蒂,你笑什么?过来。”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从大殿的另一头走过来,开始只听见优雅的皮鞋磕击地面的声音,然后江扬看见一个着白衬衫、黑肩带的米色背带裤的背影俯身打个响指,小猕猴便乖乖蹿到那人后背,抓住了他的裤腰。

年轻人转过脸来的时候,江扬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一头海蓝色的飘逸长发松散束在脑后,垂下来的几缕遮不住流动着光彩的海蓝色的眸子,熟悉而秀气的鼻唇、身高、皮肤,居然和苏朝宇一模一样!

小猴子趁机爬上年轻人的肩膀,藏在那柔软打卷的海蓝色长发后面,呲牙咧嘴地跟江扬做着鬼脸。年轻人没有注意到这些被绑住的人,走到波塞冬身边,沈下脸,声音却还是温柔的:“弄完了要洗澡,否则我煲的鸡翅你别想吃……怎么?”

年轻人顺着波塞冬混杂了怀疑、吃惊和愠怒的目光往苏朝宇身上一瞥,惊得退了两步,紧紧抱紧了自己的肩膀。“天哪……”他美丽的眸子里忽然充斥了惊惧,死死盯住苏朝宇的面孔,无法顺利说下去。

“暮宇?”苏朝宇疯狂地挣扎了起来,“暮宇!”

小猕猴看出事态有变,不敢再撒娇,悻悻地滑下主人的衣服,爬到波塞冬的座椅上去了。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一步冲过去,紧紧握住了波塞冬手里的骨刀,声音都变了调:“别!这是我哥……是我哥哥!”

江扬慢慢坐在了地上。经过这种大起大落而又戏剧化的事情,他忽然觉得自己锻炼了24年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下去,于是以最放松的姿势盘坐在地面上,看苏暮宇解开绳索,抱着浑身脏兮兮的苏朝宇,不断吻着对方的额头。苏朝宇忽然挺身回抱住了苏暮宇,没有眼泪,没有狂喜的惊叫,只是紧紧抱着,不愿意放手,并且在苏暮宇耳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波塞冬无奈地叹了口气,指着江扬说:“关起来,用最里面那间。还有,这个苏朝宇……”他俯身,极爱怜地摸了摸苏暮宇的头,“也得关起来。”

“江扬?”苏朝宇松开苏暮宇,想冲过去,却被波塞冬的骨刀抵住了脖子。“没事。”江扬回头轻松一笑,“就象我说你弟弟大约还活着那样,我预言我没事,放心。”

苏朝宇怔怔地看着自己琥珀色眼眸的情人被拖进殿后的浓黑里,听见苏暮宇气鼓鼓地说:“好!你关!分别关,随便你!但是,今晚我要跟我哥一起吃饭。”

波塞冬淡淡笑了:“真的不跟我吃?”

“晚上再说……”苏暮宇在时隔十四年的重逢里露出了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好奇地抚着苏朝宇头发:“哥,这么难看的颜色,是那个家伙挑给你的么?”

苏朝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死前还能看见活着的苏暮宇。他一直以为,在他意外牺牲在战场或者八九十岁老死在敬老院里的时候,苏暮宇始终还是11岁的年纪,用活泼狡黠的样子蹦跳在记忆里,像一个梦,一个真实到都朦胧了的梦。他也没有想过,在给父母扫墓的时候已经答应要全家团聚的自己,会和弟弟──真的那个是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并且引以为傲的弟弟──对坐在房间里,尽管相对无言。

他潦草地洗了个澡,将染成乌黑的头发还原成了本来的海蓝色。那只小猕猴始终在浴室里观察苏朝宇的蜕变过程,终于在他照镜子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小而尖细的叫声。

“我们一模一样,对么?是双生子啊,苏朝宇和苏暮宇……”苏朝宇摇摇小猴子的尾巴,对着镜子上缓缓流下来的水渍笑了,一滴眼泪无声地划过面颊。

尽管关在海神殿地下最深的囚室里,尽管他看不见江扬,尽管未来一片迷惘一片未知,苏朝宇却觉得异常安定。人生在这个时候仿佛达到了心想事成的地步──即使死亡,也没什么。苏朝宇穿上苏暮宇送来的不用试穿就再合身不过的衣服,在警卫的监督下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囚室。他知道苏暮宇正在那里带着晚餐等待自己,两人都有十四年的话要说,时间实在不够。

即使死亡,苏朝宇想着,我却在死前拥有了江扬,还重新找到了苏暮宇,这样的幸福,竟然觉得不真实起来。

波塞冬站在江扬面前,居高临下。牢房是石头浇了树胶的,坚固不透气,仅容五人站立,两面是墙,一面是密密的精钢栅栏,一面是高强度单面反光玻璃。江扬盘坐在狭小牢房的角落里,手指搭在腹间,用冥想和瑜珈呼吸法降低消耗。

两下击掌,当两个全副武装的人进来的时候,江扬不知道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摆出了防御的架势──虽然他知道,这么小的空间里,赢的可能性实在可以忽略不计。

“果然是精英,”波塞冬站在栅栏外欣赏着,“猎鹰一样的速度。”

“多谢,”江扬略一欠身,微笑,活动了一下手肘,“这个比喻新鲜,我喜欢,马上大概会有更高的评价吧。”他警惕地看着一个拿着类似冲锋枪工具的人,沈下脸来。

“何必。”波塞冬摇摇头,锁上牢门,“只是例行检查而已。”

说着,两个人礼貌地上前一步,江扬简单躲避了一下,便顺从地背对着他们站好,举起双手。冲锋枪似的红外扫描工具贴脊骨而下,然后沿四肢走向头顶,甚至查了腋下、胯下等隐秘的部位。当那个金属的扫射器碰到了江扬右腿内侧的时候,忽然大声报警。

“大人,是一个种植皮下的热能通讯器,恐怕还有定位功能。”其中一人看了看警报内容,小声地说。江扬眉头一蹙,奋力转过身子贴紧墙壁。

波塞冬用意味深长地目光打量了江扬,低头吩咐了一个侍从几句,不一会儿,有两个医生打扮的人拎着一只皮箱走过来,在波塞冬脚边轻轻跪下,垂头致以敬意。

“我要看到完好的,能工作的通讯器。”

16(暖冬之寒)

江扬攥拳等待着,栅栏一开,他便立刻放倒了身边的两个警卫。医生愣在门口,久久不敢上前去。波塞冬大笑起来,招了招手,张诚立刻带了至少十五个人冲进房间,领头的三人直径走进江扬的牢房──小小的空间里立刻没有了施展拳脚的地方,江扬只能尽力格挡,很快,又冲进来的一个人让空间彻底饱和后,琥珀色头发的帝国少将放弃了挣扎,束手就擒。从小他就被教育成为一个强者,用硬汉子的态度对待每一件事情,但是范策曾经在闲聊的时候及时矫正了他过于争强好胜的观点:“选择不会伤害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可耻。”

但是,这个选择是有伤害的。

江扬被拖出来死死摁在地面,动用了六个强壮的小伙子。探测仪在大腿内侧高声叫着确定了位置,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颇为文气的医生模样的人把手伸到江扬的皮带上。

“等等。”江扬先奋力抽动了一下右手,然后安静地问道:“什么麻醉剂?我对特定的药物过敏。还有,我很在乎环境,如果能换到私人的地方进行,不动用这么多劳力,我也会很配合。”

“对不起,没有麻醉剂。”那人匆匆回答,解开了皮带后,便野蛮地撕坏了江扬的休闲裤,并且把残留的部分一直褪到了膝盖以下。

江扬从未被人如此粗暴对待过,24年优雅的生活教导下,他立刻用拼尽全力地挣扎和高声呵斥对这个行为进行了指责,波塞冬一直站在五步以外微笑着,只是招手叫来更多的人围观并制止江扬的挣扎,直到他耗尽力气,并且看清了徒劳的本质。

“这才对。”波塞冬走过来观看,“我的医生技术并不娴熟,你扭来扭去,一刀切断了动脉,没有多久可以活。”

冰冷消毒棉球贴上了江扬右腿内侧敏感的皮肤,他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愤然说:“你大概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深思熟虑一下……”向来言语利落的他知道,半句刚说完,手术刀已经割开了皮肤。

没有麻醉剂的情况下,划开表皮层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但是大腿内侧最为敏感的地方使得这种疼痛被扩大了好几倍。江扬的背脊狠狠抵住冰冷的石头地面,咬紧牙关。

预定的煎熬变本加厉了,医生在浅皮层没有找到通讯器,只能继续深入,冷汗在手术刀切割第二次的时候,湿透了江扬的衣衫。他能够感觉的到摁住他的几个小伙子因为这样野蛮的行为而下意识地松了力气──但是江扬真的不能动了,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无谓的误伤,更是没有力气反抗。他终于看见了疼痛的本质面目,并且深味其涵义:能感觉自己的静脉血一滴滴顺着皮肤流下去,江扬扭头,躲开了波塞冬灼灼的凝视。

一股血腥气倒流入胃里。江扬咬破了嘴唇,熬过了第八分锺,心里默数到了第五刀。一阵撕肉般的疼痛袭来,他下意识地挺起上身,小伙子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摁了回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地面,眼前一黑。短暂的耳鸣里,他听见主刀的人说:“就是它了,大人,可以使用。”不算清晰的视线里,仰躺着的江扬看见,程亦涵研发的那枚热能通讯器,正挂着自己的血滴,安装在了万能发报器上。

又是剧痛,江扬知道那是酒精在消毒伤口,反而安静许多。自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任何一声呻吟,却在听见通讯器成功联络到了对方总机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说“不……”。

波塞冬听着那短促而有节奏的联通音,看了看江扬腿上几乎有五公分长的刀口,略带歉疚但是极有成就感地笑了。

程亦涵坐在办公室里认真写着年度总结,桌上的咖啡渐渐褪去了热气。他平静而稳定地做着手里的每一项工作,用缜密的头脑思考基地的宏观状况──像过去的任何一个工作日一样,一丝不苟,井井有条。

82天,他试图让自己忘记琥珀色眸子的司令官和海蓝色头发的上尉已经82天没有任何消息了。那根荧蓝色的通讯线早已不见踪影,换上了不起眼的一个黑色接口,直通首都的江元帅私人手机。

“伯父您好。”程亦涵经常这样回答,“没有,通路一直没有联通过,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立即转接到您的频道上……我很好,谢谢……是这样的,对方没有试图联络的前提下,我们设定的生存安全期是100天,今天是……对,表示他在一定意义上还活着……是的,是这样……我尽力……好的,再见,请您早点休息。”这样的对话基本上一周就要重复一次,程亦涵已经习惯了,并且把它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午饭时间,他却没有下楼吃任何东西,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肠胃已经很难承受这种不规律的三餐。但是军部高层在催促的年度总结只进行了一半──来自上级的压力,在江扬走后显得更加苛刻了一些,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下,程亦涵的工作力反倒下降了──不吃午饭也是一种变相的惩罚,程亦涵想,要督促自己转移注意力到基地事务上来,而不是整天关注着联通江扬和苏朝宇的唯一通路。

13:23分,一个意外的响声出现了。程亦涵的笔顿了一下,在第二秒就划破了纸面:这个声响他等了太久!但是,21岁的司令官第一副官的胃里忽然开始翻江倒海,他知道,这个热能通讯器只有在供热源,也就是人体本身的热能不足以支撑的时候才会联通,仅供定位帝国最年轻的少将死前的最后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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