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 第7部 日出之前 下+番——醉雨倾城
醉雨倾城  发于:2011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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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朗接着说:“凌部长授权小寒亲自带队查这件事,抽丝剥茧,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和小寒都以为我们马上就要抓出幕后那个神秘又残忍的操盘手,可是他却比我们想象得更狡猾,第四军旧部和华少将的矛盾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通过那一次的交锋,他们成功地把第四军装扮成了嫌疑犯,而谋杀对象也从杨上将转移成为了华少将,动机则从政治斗争转到了私人恩怨,唉,那时候我们本该警惕……”

彭耀将面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掷地有声地说:“你们都很警惕,只可惜有个人的冲动让你们的警惕化为乌有,那个任性又愚蠢的混蛋就是我!”

这就是恩怨分明的小狼崽子,虽然任性、冲动、野蛮又不讲理,可是他比大多数人都活得真实坚定,从不会逃避责任,从不会拒绝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他说自己是“任性又愚蠢的混蛋”的时候,表情坦然又真诚,就好像他不过是在陈述1+1等于2这样的简单真理。江扬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苏朝宇则直接伸手握住彭耀的肩膀:“是,可是你也不必因此为后面的事情自责。”

“我当然不会!”彭耀咬牙,“就算我不走过去,他们也会走进来,但是这并不是任性和愚蠢的理由,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向来很会说不讲理的话也很会安慰别人的苏朝宇也愣住了,他瞥了一眼江扬,后者正眯着那双锐利的琥珀色眼睛,露出一副等着看他笑话的古怪神情,虽然他一个字也没说,可是那样子分明就在说:“呀,你也有搞不定弟弟碰钉子的时候呢!”

苏朝宇伸出长腿,在桌子下狠狠踩了江扬一脚。而后者只是揶揄地动动嘴角,似乎很享受这个默契的温柔的惩罚。

“大略是我们的调查已经太接近真相,所以凶手才玩了这样一招偷梁换柱,把彭老帅推上了断头台,至于直接引发这个后果的‘暖霄’大火,也是对手的一箭双雕之计。”秦月朗给江扬斟了半杯茶,示意他说下去,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叹了口气:“‘暖霄’那场火杀死了小寒在国安部的老熟人,事前两天,那个人曾经告诉小寒,他已经知道了杨府爆炸案和多年前一桩旧案的真相,可惜他已被灭口,而随身携带的证据亦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我们所能掌握到的线索十分有限,而那以后,天上掉下个月姑娘,横空出世,几个月就如此风生水起,真是让人不能不疑心。”他有意隐瞒了关于孟帆的部分,倒不是信不过在座的其他三人,只是这件事仍然没有定论,数据库解密又牵涉重大,在没有彻底调查清楚以前,谨言慎行的指挥官不打算和更多的人分享这个秘密。

彭耀瞧瞧秦月朗又瞧瞧江扬,忽然说:“我总觉得月宁远那个小丫头有几分眼熟,你们俩难道也从来没有见过她?”

100.分久必合

“前几天林师长跟我提过一句,”苏朝宇忽然开口,“‘月’姓十分罕见,他特意查了,只有西南山区的某个稀有的少数民族所独有。”

江扬眼睛一亮:“民族稀有?那么她的身世?”

苏朝宇浅笑:“错了,她绝对不属于那个稀有的少数民族,更绝不是从西南的大山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这又是为什么,怎么能这样肯定?”秦月朗问。

“只因为那个民族信仰原始宗教,女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会被剁掉左脚的小脚趾,而月宁远的脚不仅没有残缺不全,反而比大多数女孩子的脚都漂亮得多。”他说得非常正经,江扬这样的君子或者彭耀这样单纯的少年只会问:“你怎么会知道?”可是花花公子秦月朗却很清楚,一个有经验的男人几乎只要看看女孩子走路的姿势和她们喜欢穿的鞋,就能够推断出她们的脚是否纤美动人,如果再仔细看的话,就算是隔着厚厚的运动鞋,也能知道她是不是缺了一个脚趾,他和苏朝宇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然后点头附议了苏朝宇的推断。

江扬含笑看情人,苏朝宇便知道他又记起了在昂雅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称赞过苗真美丽的身体曲线,引来了指挥官的小嫉妒。江扬所处的环境优越,从不会嫉妒什么,只有苏朝宇,只有这个混蛋小兵才会让他觉得世界上确实有一种感觉,怎么端握拿捏都不合适,若只把他放在桌上晒太阳又觉得淡了,于是总要看着,目不转睛,久而久之,竟然还是不够。苏朝宇骄傲地昂头以示回应,彭耀当然把他们一来一去的动作都收在眼底,却只能咬牙当没看见。他知道他们的世界大门里,永远不会有自己的指纹验证开门码。

秦月朗说:“这就很明显了,月宁远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而是早就煅炼等待着的鱼藏剑,她不止是什么学生会的意见领袖,身份应该复杂得多。但碍于她在公众媒体上露面的频率太高,我们不能深入调查她,怕打草惊蛇,但是从收到的报告看来,这个姑娘……”他露出一个堪称赞美的笑,“在任何交际场里都如鱼得水,言语娴熟,绝对不是只知道生日Party和KTV的大学生应有的做派。”

江扬刚飞过来不久,显得有些疲倦:“因此,彭帅所经历的事情已经了然,加上今天这一桩……”

彭耀非常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三岁的时候,外公请人算过,说我的命里全是金铁,很硬,注定是个汉子,不必担心。”

“话不是这么说,彭师。”秦月朗添了些热茶,“现在我们都是一家人,嗯?彭师有别的意见?”鉴于彭耀那一副“谁要跟你一家人”的表情,秦月朗特意停下来。江扬也看着他,苏朝宇沉声威胁:“你之前说过的,是放屁吗?”这么粗鄙的话骤然出现在一个帝国中将、秦家家主和未来的朱雀王面前,和谐程度立刻降到负值,尤其是,它的矛头对准的就是准朱雀王本人。彭耀灰蓝色的狼眼睛怒视了苏朝宇片刻,终于承认,只有这种东西对他才是最有用的:“我要拿架子,你管不到!”

江扬微笑:“既然苏朝宇现在是狼牙的军官,彭师大可以抽他。”苏朝宇挑衅地盯着彭耀,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知恩图报。”

“我又不是没上过小学!”彭耀像一颗原子弹一样,用爆发式的方法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我已经做过了挑拨江家彭家矛盾的工具,怎么会重蹈覆辙?说实话……”他转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寂寞有些无奈,“我对和谁一条战线不感兴趣,尤其是和你,江少帅。”

江扬才不会跟这个人斗气,听了这些话只是一点头。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而我又偏偏放不下这些事情,那么,彭耀这里的保证是,你们可以把我当什么一家人之类酸酸的东西,但在和‘彭燕戎’有关的所有事情上,我要绝对透明的知情权。”

秦月朗笑道:“这个容易。这件事间接算计江家,却直接拉卢立本下水,我生气得很。”

江扬的担心却不在这里,他走到彭耀身边,像苏朝宇那样把面前人一把勾住,做出了拍肩以后拥抱的姿势,趁机在他耳边低声快速地说:“关于报仇,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彭耀对这个拥抱非常抗拒但又只能乖乖接受,喉间一动,没说出什么话来,只用眼神做了个肯定的回答。江扬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没有一丝波澜,彭耀忽然叹气,压抑很久的事情脱口而出:“当年苏朝宇分明填了狼牙为第一志愿,你凭什么中间抢人?”

“因为我喜欢他。”江扬大笑,坐回原位,又问苏朝宇:“当年没去狼牙,你后悔吗?”

“唔……”苏朝宇站起来,作势要走到彭耀身旁去,但贴着沙发一绕,就来到江扬身边,毫不犹豫地吻下去,“当然不,永远不。”

彭耀正要发作,忽然听见手机响。江扬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这才放开苏朝宇,然后很有礼貌地一欠身:“失陪。”等他走到里间关了门,彭耀才踹了沙发一脚:“炫耀。”

打电话的是程亦涵,语气十分无奈:“尊敬的指挥官大人,您在哪儿?”

江扬说:“裴家。怎么了?”

“江元帅在一分钟六秒之前打电话要求和您通话,下官实在是没有胆量向元帅坦白又一次‘没有跟随指挥官视察’的失职。”

江扬头大:“我这就回拨。元帅知道我在首都吗?”

“当然不,”程亦涵似乎还在办公室里,能听见传真机在一边吱吱呀呀地响,“下官的说辞是您因为胃痛而吃了药,被下官提前送进隔壁休息室就寝了。”

江扬长叹一口气:“我这就回家,你致电元帅,说……总之不要提彭耀苏朝宇遇险的事情就好。”

程亦涵先答应了才补充道:“元帅原话是,‘既然如此,让他睡一个小时再起来回电话’。所以,下官相信您有充足的时间直接回家,给元帅一个惊喜。”江扬愣了一下,说不出是心酸还是欣慰,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眉间心底一片愁云密布,有一个瞬间,他甚至动了打个电话回去就算了的念头。程亦涵却早就察觉了这种不正常的沉默背后的真实目的,轻咳两声:“长官,下官不得不提醒您,按照限行规定,过了凌晨您的车就动不了了,只能打车。当然,打车也并不是……”

“谢谢。”江扬当然知道这段废话一样的意见是什么意思,匆匆挂了电话,跟秦月朗交代订最早的飞机返回基地,话音刚落,人已经钻进了车里。

裴家府邸离他家不过几十分钟车程,江扬一路都在睡觉。苏朝宇本来执着地要求跟他一起回去,秦月朗也来掺和,江扬非常疑惑:“我又不是去海神殿阿波罗雅典娜之类地方,你们准备做什么?”苏朝宇眨眨眼睛:“哦,海神殿我不怕,苏暮宇在那儿,不会亏待你。”秦月朗还颇没良心的接了一句,露出一个电视广告的手势:“元帅府很危险哦!”真的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向来“予厌归”的江扬真的犹豫了片刻,这次和元帅的面谈毫无征兆,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担心苏朝宇就飞了回来。换班的勤务兵惊讶地敬礼:“长官好!需要准备什么吗?”

江扬不确定自己会在这里睡觉、吃饭甚至洗澡——尽管这里是家——他摇摇头,直奔元帅书房。

101.人之常情

很显然,江瀚韬完全没有想到本来应该在睡觉的儿子会直接以活体方式出现在面前。江扬很是抱歉:“让您吃惊了,长官。”

江元帅苦笑:“什么话!解释一下。”

江扬想了一下,还是把前因后果都说了。江瀚韬本来皱着眉头,看来他认为放任彭耀到首都来搞事情绝对是儿子的第一大错,尤其是还捎带苏朝宇和秦月朗,更不要提亲自追过来监督。但故事进行到车被砸扁的部分时,江瀚韬拧紧了钢笔帽,眉头居然舒展开,听得也更仔细了。江扬并没有试图把导演方面的任何天赋用来讲述一个跟自己情人息息相关的动作片大纲,他担心地说:“下官觉得事情紧急,虽然没到千钧一发,但实在……”说不下去,他不习惯在父亲面前坦然表露对苏朝宇的担忧,不能把这种“不被控制的荒唐的”感情作为挡箭牌,更为难的是,除此之外,他找不出其他更好听的理由。

“可以理解。”江瀚韬站起来,吓了江扬一跳,“毕竟出事的是苏朝宇。”

可以……理解?江扬几乎怀疑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好的事情,让元帅的心情占据了制高点。但江瀚韬只是示意他坐,然后从一只小砂壶里倒了半杯普洱递过去:“暖胃。”江扬站起来接过又坐下,期间,江瀚韬一直玩味地看着他:“这么说,胃不疼,亦涵又撒谎了。”

“是下官特意嘱咐程亦涵这么说,免得您担心。”

江元帅出其不意地伸手,使劲揉了揉儿子的头——由于太迅速,江扬手里还捧着热茶,来不及躲,只能乖乖地坐在沙发上——高度很合适,江瀚韬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和儿子近距离接触。“解释就是为错误辩护,你不必说了。”

江扬张张嘴,江元帅补充:“我没工夫追究。你也没工夫对付我的追究。”江扬本来以为这是一个讽刺,但是父亲随后递过来的一个文件夹让他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文件第一页言简意赅地描述了迪卡斯目前的局势,在纳斯让渡由喀布向东南直至查图尔的四个海岛及周边海域的开采权之后,布津帝国的商队便开始接二连三地在迪卡斯遇到海盗袭击,至今无法运送哪怕一个钻头到岛上,因此决定出兵剿匪,维护本国商队利益。这是任何一个大国扩张期都会做的事情,江扬充分理解并表示一个帝国军人应有的服从,但第二页纸上的内容更简单,他却完全不明白了。

“下官想,”他的手腕轻轻一抖,“下官不在基地的时候一定错过了某些重要决定,比如……第四军忽然增加了海军舰队或者狼牙成立了海军作战团?”

江瀚韬明显感受到了儿子压抑的怒气,为此一扬眉。

江扬站起来,标准的军姿在保密线以外:“下官失职,发生了这么大的行政军事变革,下官居然浑然不觉。”

“收起你的刺,江扬,这件事你无可改变。”

“第四军根本没有海战部队,下官也是前不久才让狼牙突击师和特别行动队与海军陆战队联合训练,双方还在磨合期,收效甚微。”江扬咬牙,“这仗是送死,下官不会打。”

江瀚韬平静地合上文件夹:“若你面前的元帅不是你爸爸,你还敢这么嚣张吗?”

“敢。”江扬用超出年龄的沉稳回答,“纳税人养起来的军队是用在保家卫国上,这没错,但海陆空应该各司其职、各擅其长,让一个没有打过海战的部队去迪卡斯剿匪,无异于让下官看着手里用钱砸出来的特种官兵一个一个自杀。”

江瀚韬指指沙发:“坐。”

江扬没有动,江瀚韬自己坐进去,用很放松的姿势,再次拍拍靠垫:“坐,儿子。”

江扬短促地叹了口气,距离父亲半米坐下。

江瀚韬看了他一会儿,用一种舍不得的目光和评估的神色:“那年让你去海神殿送死,想必你一定伤心欲绝。”

江扬浑身一激灵,不明白元帅怎么会把这件自己最不愿意提的事情隔了这么久翻出来说。他本能地觉得恐惧,却又安慰自己,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但当年的绝望涌上心头,他握紧自己的拳头。

“告诉我,你的感觉。那时候的感觉。”

江扬不说话,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故意为之的折磨。

江瀚韬捉起他的拳头放在自己手心:“告诉我,你的感觉,现在。”

江扬的皮肤一紧。那种令人揪心的疼痛又一次回来,他在看完墓碑图样送走程亦涵以后,哭都哭不出来。他甚至想,如果他可以哭,就打开窗子对着整个基地哭一场,让所有人都看见他的软弱——然而怕死是多么普通的人之常情,江扬当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十足的恐惧,不甘心,和……仇恨。”最后两字几乎消失在舌尖,江扬知道,他不能仇恨自己的父亲,但当时,他确实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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