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 第7部 日出之前 下+番——醉雨倾城
醉雨倾城  发于:2011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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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耀就在他怀里毫不设防地睡去,此间苏朝宇一步也不能离开,彭耀握枪的手非常有力地钳着他的手指,只要苏朝宇稍有离开的意图,他就会惊醒,灰蓝色的眸子里有种前所未有的依赖的光芒,让人觉得拒绝他是一种真正的犯罪。

但是彭耀还是没有回首都参加他父亲的葬礼,唯在狼牙的天台上摆了几个随手从食堂里拿来的果子,遥遥拜了拜就算。或许是在战场见惯了死生,彭耀在这一点上比任何人都豁达开朗,对于任何形式的礼节都没有好感。他在最疯狂的时候和最冷静的时候说的话是一样的:“人死了不过是个空壳子,我没必要飞回去看它划成灰,那骨骸那灰都不是我爸爸。”他遥望基地湛蓝的天空,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他永远在这里,我死的时候,他才真的离开。”说完,还真心实意地微微勾起了嘴角。

苏朝宇想好的安慰的话都没有用,想赞扬他的豁达又说不出口,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于是狠狠拍了彭耀的后背一巴掌:“年纪轻轻,给我好好活着……”

彭耀灰蓝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阴影,笑容里亦掺入了冷酷的气息。他打断了苏朝宇的话,笑容可掬地说:“当然,不然的话,我怎么报仇?”

冬天早晨呵气有白雾,寒鸦掠过干枯的树杈,不吉的气息随着这话扑面而来,苏朝宇想说:“不要冲动。”彭耀却已经当先敛了那几个果子走人,一路随手抛给执勤的守卫们当早点,苏朝宇追过去,彭耀忽然转身,两个人的鼻尖几乎对上,第四军的新任长官说:“你放心,我虽然年少轻狂,却已经没了轻举妄动的资本。”

77.野合

布津帝国大学有一项非常和谐的传统活动,就是每年寒暑假之前,各个系院之间会搞联谊,野炊或者远足,名义上说有助于同学之间的联系和认识,开拓人际关系,实际上,所有帝大的学生都把这个活动称为“野合”。校方曾经很有幽默感地出过一个不正式的通告,用传统的糨糊刷在墙上,贴一张黑字的白纸,说禁止用不雅词汇代称这种有益而高尚的联谊活动。很快就有人在告示底下写:“校方8CJ!野合=野外联合活动。”甚至有人成群结队在下面“顶LS的”、“墙裂排以上所有”,所以,时至今日,帝大超市里的阿姨都会笑眯眯地看着买了一兜兜零食的学生说:“明天野合去啊?”

新年的前一周,苏暮宇决定参加今年这场轰轰烈烈的冬季野合。为了不在各个院系之间引起争端,每年的一对一联谊组都是抽签决定,按照系院人数比例简单分组,公平抽签。今年新闻学院抽到的对口是经济学院,所有人都觉得很不公平,新闻学院的女生多,但无论男女,各个都有能上电视的相貌和头脑,经济学院的男生就相对沉默死板一些,只有在涉及专业的时候才侃侃而谈——没有谁会愿意吃着薯片谈通货膨胀和世界黄金体系吧。大家都知道的,这是大学的尾巴尖上认识准老婆的绝佳机会,最后机会。

今年的野合地点距雁京市中心有140公里,因为难以当天往返,所以大家决定待3天,事前分发的通知单里和详细列好了除门票住宿外的其他自费项目,诸如骑马、漂流、筏子之类,林林总总,如果都参加下来,也要上千块。苏暮宇不在乎钱,却在乎经济学院的姑娘。他并不是着急娶一个回家,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月宁远。

一个罕见的姓,一个令媒体和民众为之疯狂过的女生,月宁远在帝大的声望日高,苏暮宇在学校里偶尔见过她两次,身后不是追着一群学妹要签名,就是一群男生一面远观一面窃窃私语。月宁远从来没有单独出现过,总是和她寝室同学或者最要好的那个闺蜜同进同出,完美符合一个年轻女孩的特征,吃饭打水逛街自习,总之,都要在一起。她不算高调,平时和所有人一样穿时尚的新款运动鞋牛仔裤,要么就是连衣长裙,高跟凉鞋,风韵不足,妩媚有余,也难怪新闻学院的单身男性都在摩拳擦掌,甚至有嫉妒的小女生开始打赌,到底谁能搞到月宁远。

凭借对这种局面的敏感,苏暮宇明白地知道,月宁远是不会被任何人搞定的,或者说,能搞定月宁远的人,远远不是这些天真的大学生。甚至,连苏暮宇都束手无策。他确信月宁远意识到了他的存在,有两次,苏暮宇像任何一个崇拜者、追随者那样试图接近月宁远,月宁远用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吓退了所有人,但对于苏暮宇,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苏暮宇多次试图分解它,却一直没找到答案。

她是在说,有刺,勿近,还是在说,欢迎光临?

整个第一天,苏暮宇都没有看见月宁远,倒是下铺的兄弟激动地跑来吼:“老子被亲了!被亲了!”一声怪叫,几乎招来方圆百里的真狼和所有色狼。据说是月宁远跟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终于输掉了,不得已在既定男生人选的面颊上送了浅浅一吻。下铺的兄弟嗷嗷叫着捶胸顿足,仿佛月宁远以身相许了一般,苏暮宇嘲笑他:“没见过女人啊?”

下铺的兄弟不屑:“她身上那个劲儿!就是首相亲我一下我都不换!”

苏暮宇大笑着在脑海里补全了江立他妈吻自己额头的场面——感觉平平嘛——忽然,他觉得一种冷嗖嗖的感觉由后背一直往上爬。月宁远身上的劲儿……似曾相识。

正难受间,他听见月宁远的声音由远及近,回头看,果然,一拨十来个女生仗着年轻不怕冷,都把裤脚挽到膝盖以上,跟渔家借了网,扬言要捞冬鱼去。月宁远一双小腿细白,又直又长,苏暮宇扫了一眼,举起手里的一次性杯子,示意最平实友好的无声赞扬。

月宁远只是礼节性一点头。

是夜,月圆人寂。最后一个醉酒的兄弟被扛进帐篷的时候已经是半夜3点,苏暮宇没有睡意,偷偷跟渔家爷爷说好了一个价格,包了那只竹筏子,独自夜游。他来到岸边的时候,老人家已经等了一阵子,碾灭烟头跟他说:“你俩一起去呗,可以平摊筏子钱。”

苏暮宇一怔,泊在附近的一条带顶棚的小船里钻出个姑娘来,罩了件长长的白色大衣,一脸浅笑:“你好,我是经济学院的月宁远。”

苏暮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个不是巧合的巧合让他格外警惕,于是肆意把话语主动权交给了对方。他知道,这一拆招,他只能同意月宁远共渡的邀请,而筏子上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就连渔家老爷爷是谁的人都很难说——苏暮宇甚至没有告诉保卫系统的候鸟他的行踪。

月宁远毫不客气地接招:“白天好吵,我又喝了点儿酒,现在睡不着又兴奋得很,刚好爷爷说你也包了筏子,不如我们一起分担筏子钱,水上漂漂,大半夜的也有个伴,如何?”

果然是滴水不漏又温柔可爱的要求!事到如今,苏暮宇只能鼓起勇气,微笑点头:“月同学盛名远扬,我求之不得。”说着一搭手,月宁远大大方方借力一握,稳稳跳上筏子,选了远离撑赶的一端坐好。等苏暮宇坐定,筏子一旦离开岸边,月宁远的面色就变得格外沉静,正如她这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一样,如一弯隔绝于世的冷月。苏暮宇远远递上右手:“新闻学院,苏暮宇。”

“我认得你。”月宁远扬起眉毛,“你从来没有修过我们班的课,却在论文评估里有个优秀,嗯?逃学的小孩?”

苏暮宇把凳子往前搬了两步,以便更清楚地看见月宁远的眼睛:“今年评估组的组长,那个谢顶的教授,是我表叔。不过……月同学也没有新闻学院的许可证,怎么就经常在演播室模拟出镜呢?”

月宁远的眼睛清澈明亮,她听了这话,居然高兴地笑出来:“看来咱俩都有数不清的表叔,好吧……”她也把凳子搬近了两步,“这是我们的共同点之一。还有别的吗?”

“没了。”苏暮宇耸肩,抬头看月亮。

78.微妙的共同点

月宁远缩在大衣里。那一刻,她的形象和电视里大相径庭,苏暮宇发誓,如果不是眼下情况复杂,他会愿意把她搂在怀里暖和一下,尽管月宁远本身就是冰的属性。成功把彭燕戎逼上绝路的女孩就在身边,苏暮宇却什么都不能问,许久,月宁远开口:“彭燕戎是心脏病死的,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你们怎么看我?”

苏暮宇点头:“一个正义使者,头脑清醒的好女孩。”

月宁远嗤笑:“每一个字都暴露着你的口是心非。”

苏暮宇也笑:“实话通常很难听。”

“说来听听。”月宁远掏出相机咔咔地拍着月色,“不过拜托,请照顾一下我的自尊心,尽量说得好听一点儿,行么?”

“没问题。”苏暮宇清清嗓子,“实话就是我们虽然崇拜你欣赏你,但觉得你很可怕。懂太多的姑娘会嫁不出去,而心太狠的姑娘……我们仍然会退避三舍。”

月宁远低头:“好吧,确实很难听。”再抬头,还是一脸聊胜于无的微笑。她玩着手表的扣,开开合合:“他有罪。”

苏暮宇用他的蓝眼睛盯住她:“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月宁远毫不退缩地回望:“你信上帝?”

“我不信任何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鬼神和精神目标。”苏暮宇蹲下去,撩起一捧带月影的水拍面颊,“我信一些看得见摸得找的东西,比如力量、比如金钱。”说完,他征询地看着月宁远。她果然没有丝毫鄙夷,欣然接受了苏暮宇这个“陌生人”的价值观。“你也信。”苏暮宇说。

月宁远点头:“力量用来支配,金钱是有力杠杆,我不能否定它们。尽管我更愿意相信公正和美好,但是后两样……”她苍白地笑了笑,“并不是什么时候想要就能要的。”

苏暮宇沉默。他不信她伪装出来的无奈,却不得不被她的话震慑到。公正和美好,亦是苏暮宇求之不得的东西。每年生日,他许的愿都无非如此,但生命给他的大多数是这两样的反义词。苏朝宇曾紧紧抱着他说,都会好起来,也许很快就柳暗花明,苏暮宇会在哥哥肩膀上噙住眼泪,然后推开他:“我还是很乐观向上的。”不过,乐观不代表要笑,就像你在悲观的时候往往哭不出来一样。

这句话之后,苏暮宇真心实意地和眼前这个不知道身份、善恶的女孩找到了共同点,哪怕是很诡异的,一丝。

从3点半到日出时分,苏暮宇就和月宁远漂在浅浅的河上。他们甚至隔着冷空气分别打了个盹,醒来后还能继续谈论刚才的话题。没有任何机密或者玄妙可言,他们说的不过是世界上现实又冷漠的一部分,从老师为什么给了很少上课的月宁远97分而只给了勤交作业的苏暮宇71分,一直说到纳斯在迪卡斯实在太过如狼似虎,为什么关于石油的仗永远打不完。后来,苏暮宇站起来说:“我的鞋子被潮气浸透了,又冷又湿。我要上岸换一双。”月宁远像个真正的小女孩那样伸长了腿,露出她的登山鞋:“我在工厂店淘的,很便宜,很暖和。”

苏暮宇苦笑上岸,他甚至不能理解这个月宁远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会在应该温柔可爱的时候极尽所能,但苏暮宇坚信,是她作为战刀,强效突进了江家营房,长车直入,只等对方缴械或自己阵亡。而江家怎会缴械。这场斗争的结果似乎已经明了,月宁远作为棋子,终究要变成弃子,但是执黑的那方究竟是谁,苏暮宇拿不到任何答案,因此更加苦恼。

他回身摇摇手:“再见。”

月宁远摇摇手:“嗯,会再见的。”

苏暮宇很不舒服。头疼,又冷得哆嗦,他假装单纯且一厢情愿地想,他一定是冻感冒了。

彭燕戎葬礼以后的第三周,齐音中将回到了边境基地,同时还带回了第四军新任长官的调令,彭耀因此正式继任彭燕戎的位置,成为了第四军第九任军长。不满22岁的年纪刷新了这个位置的年龄下限,可是所有的人都认定他实质名归。

第四军的军部由此正式从首都迁至边境基地,将以狼牙突击师驻地为中心,向西北方向延展建设新的军部,预计于七年之内完全建成并投入使用。第四军从此正式成为了帝国西北边境军区下辖的第五个军级战斗部队,直接隶属于基地最高指挥官江扬中将。

第四军最精锐的狼牙突击师暂时由副师长苏朝宇接任临时师长,因为历史上这个职位从来没有交给过彭姓以外的人,所以无论江扬还是苏朝宇本人一开始都不同意这种指派,可是另一个有能力接任这个位置的原狼牙总参谋长黎祁准将是彭耀离不开的左右手,现在已经被指定为第四军新任副总参谋长。其他同级别的军官大多不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和雪伦山一役的同生共死,他们也都认同和接受苏朝宇成为新的临时领导人——“只不过将来彭师有了儿子,这个位置必须得让出来!”狼牙最心直口快的副总参谋长王准上校如是说。

无论怎么样,苏朝宇肩膀上的小星星又多了一颗,军饷待遇也比以前高了一大级,在“比赛谁对江扬的老婆更好”这个项目上,江扬和彭耀一如既往的争先恐后。对此苏朝宇非常淡定,他说:“有了从少校到少尉的经验以后,就算给我一个元帅的肩章,我也不会太当真。”

可惜说这话的时候他人在江扬的床上,琥珀色眸子的长官毫不客气一巴掌扇在他光溜溜的臀部上面,半真半假的威胁说:“再说一遍,不当真?”

海蓝色头发的前陆战精英赛总冠军眨巴着他漂亮的蓝眼睛,像只真正无害的幼猫那样蹭了蹭情人的下巴:“喏,我是你的小兵,真的,最小的那个。”

江扬才不要相信这种肉麻的情话,他夸张地抖了抖自己的鸡皮疙瘩,苏朝宇早就化身猛虎,扑到江扬身上撕咬:“该我了!”

新年夜,烟花尽皆散去,唯有一片一片的落雪,就像那些相爱的人,缠绵整夜。

79.例行公事

新年的第一天是个好天气,雪已经停了,金色的阳光照耀着银装素裹的基地,景色十分美好。

除了值班的警卫以外,官舍里只有江扬和苏朝宇两个人,连安敏和勤务兵们都放假去了。慕昭白仍然在加班加点的破译整理孟帆留下来的海量数据,程亦涵因此从昨夜就留在指挥中心没有回来。半个月前回到基地的副总参谋长秦月朗准将又回首都去了,毕竟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七大家族之一的秦家家主,新年各种应酬团拜一件也推拖不得。好在这个人还算心疼他的小外甥,新年第一天早晨苏朝宇一打开冰箱,就看见里面装满了各种半成品的美食,从年糕到煎饺,从冻成砣的高汤到熬好的八宝粥,香肠腊肉足有十数种,以至于本来想做早饭的苏朝宇有点挑花眼的感觉:“秦月朗以为我们是要改行开餐馆么?”

江扬正专心地把洗过的橙子切成块放进榨汁机里面,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苏朝宇了解江扬的父亲江瀚韬元帅对于妻弟秦月朗那种父亲般的爱护,于是自动把情人的话理解为小心眼的嫉妒,一律自动忽略,只是笑嘻嘻地一手抓了四个鸡蛋一手捧了煲粥的瓷煲,牙齿咬着一袋煎饺晃进厨房,经过江扬身边的时候故意蹭他的腰,撩拨得情人凑过来亲他,他就像个偷到鸡的小狐狸那样,得意洋洋。

吃早餐的时候,苏暮宇打来电话,恭祝哥哥和哥哥的另一半新年快乐,顺便告诉苏朝宇:“我买了一层商铺,贷款是用你的收入证明办的,你是业主之一,不过不用担心,现在都已经出租出去,租金已经足够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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