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情枭(下部)————林染
林染  发于:2009年06月07日

关灯
护眼

又随时准备着亲手杀了他。
不知为何,他竟并不如何害怕了,也许是秦非情一次又一次的说要杀他,反而让他看

穿了对方其实下不了手。若能下手,何必多次重复,显是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才这般

像个妇人般念叨不停。就如他心中离开秦非情独自回宫的念头,虽然从未断绝,一次

又一次的想起,但未有一次真的做出,若说是全因胆怯,他自己也不太信。
两人深夜长谈,有许多从前未说的话俱都一一说出,彼此对应之后只觉得世事荒谬。
比如当初秦非情第一次强迫他,乃是因为恨自己一片真心被他利用;他当初恨上秦非

情,也是因为对方辜负他信任之心。
那个晚上,两人都曾痛苦至极,如今想来只余荒唐怅惘......秦非情说,最对不住他

的便是从未后悔过这件事,若不是那一晚,一生都不能与他如此纠缠。能够遇见心爱

之人,却一生都只能陌路而过,他既然决心要做皇帝,只会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古野

心勃大却任性于小节者皆无善终,他宫弦想必也不会例外,与其让他死在别人刀下,

不若让自己成为他最大的仇人。
宫弦痴痴出了一会神,竟吐露了一个深藏心里许久的秘密。他道当初与秦非情结识不

久,两人同床共眠之时,曾在心底想过隐退宫廷,跟随秦非情一生一世快意江湖,但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两个男子日后总要各自成家,何来什么一生

一世?
后来秦非情对他当面表白,他更以为秦非情存心戏辱,只贪图他美貌皮相,与宫中那

些欺负他的太监皇兄并无不同,心下恼恨之极,绝不把从前那个天真的念头对秦非情

说出。到了那晚,秦非情强行压在他身上,他更是心灰意冷,再不信除却宫引之外的

任何一人。如今回想起来,自己那时根本不甚明白,为何会对秦非情生出一生相随之

心,想是太过年少,连朋友之义或动情恋慕都分辨不出。
这一番话令秦非情听得险些晕去,又是惊喜、又是叹息,若宫弦早些开窍,信了自己

对他是真心爱慕,该省了多少悲情辛苦?但幼年所受之苦令宫弦极为厌恶男子对其萌

生情欲,秦非情表白之时也只是少年,情动时一边说着甜言蜜语、一边抱着宫弦强吻

。便是这一阵强吻,令得宫弦当场翻脸拒绝、落荒而逃,从此不信秦非情对他是痴心

仰慕,而是只拿他当一个泄欲的娈宠。
之后的这许多年,两人一个强逼、一个苦忍,宫弦也未曾细想,为何秦非情从不与其

它人同床;秦非情更不曾想,为何宫弦从未在他床上得到过半点快活。
36
两人说了许多许多,最后相视苦笑不绝。此时能够容忍对方细细叙说,只因秦非情人

之将死,两人都敞开了心怀,记取对方待自己最好之处,不再像往日般话不到三句便

相互冷嘲热讽,或是直接缠到了床上去。
半生纠缠至此,所谓深仇大恨不过是误会重重,两人除了相视苦笑就是大感荒谬,天

意弄人,此为最甚。
夜深之时,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秦非情终于吻着宫弦轻轻道:「阿弦,我再不疑你

,你说的任何一句话,我都会信。」
宫弦苦笑着执他的手放在胸口,「可惜......太迟了些。非情......我至今也不知自

己待你到底是如何心意,你往日并未给我机会好好想过。眼下就更不能再想清楚,现

下是你没了机会等我想透。」
秦非情也禁不住声音沙哑,「我不信什么下辈子......今生能遇见你,我已感谢上苍

,只恨我对不住你,没有好好待你。但我仍不后悔......能与你有这番刻骨纠缠。」
两人如此亲密悲伤的相拥了两日,客船已行到那个南方大城。
秦非情与宫弦之前行迹已露,只得又换衣装。宫弦平生第一次干了偷鸡摸狗之事,去

其它人舱里偷了衣物,一下船两人便找个僻静之处换上。这次两人干脆还了原本面貌

,秦非情大大方方挽着宫弦一起走入城里。
宫弦本感羞涩,但不多时便发觉此城之中竟似男风大盛,许多一双一对的男子皆是这

般行止亲密的招摇过市,不由大觉惊异。秦非情在他耳边低笑,道此城向来如此,同

性情侣还可相互入契,此乃民风遗俗,他远在朝中自然不知。
但还有一事,亦令得宫弦大感惊异,城中人人皆是黑白二色服饰,甚至酒楼店铺的横

匾招牌上也挂了黑色布襟,难道这也是此地民俗?秦非情四处望了几眼,神色逐渐浓

重,带着宫弦一起询问路人。
见两人懵然不知国之大事,那路人反而惊异不已:「明宣帝驾崩,举国重孝,就是这

两日发的皇榜,两位是外地人,多日没有到过城镇之内,所以才会不知么?还是赶紧

去换了衣衫,以免官府找你们的麻烦。」
宫弦一听之下,脚立时僵在了地上,身子变得冰冷一片。朝中发出的皇榜......竟是

说他死了吗?
秦非情见他如此失态,心中大是不忍,若换了往日已然开声讥讽,自己早就跟他说过

,新帝失踪之事定不会传出京城。此刻却哪敢如此说,反而柔声劝慰他道:「阿弦,

不要难过,我陪你找家客栈休息,你若不信......我陪你去城门看看可好?」
宫弦呆呆的摇头道:「不用了......满城尽孝,还看什么皇榜......此事定然千真万

确......勿庸置疑......」
秦非情牵了他手行去客栈,他也恍恍惚惚的一步步跟着,眼神发直的看着地下,全不

管对方要带他去哪里。直至进了客栈房内,秦非情扶着他坐在床上,他才一巴掌打在

秦非情脸上,声音哽咽的哭了起来。
「都是你......你就不放过我......若不是你,我还好好的在朝中处理政事......」
37
「都是你......你就不放过我......若不是你,我还好好的在朝中处理政事......」
秦非情也不敢躲避,只顺着他话头自骂:「阿弦,是我不好......你狠狠打我骂我

吧......」
宫弦自然还要狠骂,眼泪断线般的流个不停,手也一下下用力捶在他身上,「我不怪

小引!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我失踪之事走漏风声,必定朝中动荡、边关不稳......都

怪你!一切都只怪你!你为何要把我劫了出来,你若还想......只需留在京城便

好......你赶紧送我回去,我担心小引,他一人留在京城,到处都是虎狼......他那

么善良柔弱......」
秦非情苦笑着任他捶打,强自把喉头的一口鲜血忍了下去,待他哭得累了才轻声劝道

:「阿弦,你不必担心宫引......他不是往日那个孩子了......他......」
宫弦狠狠骂道:「你又要说小引的坏话?这天下间我便只信他!他与我同父同母,一

齐受苦,我应承过他,一定让他快活开心!你再离间我兄弟二人,我现下便杀了你!

不,你若再敢说他的不是,我便自杀!让你一世不得好过!」
秦非情哭笑不得,只好叹息,「阿弦,你狠!你若不信我,总得信那皇榜,你且想想

,只有当朝皇帝可以发出最新的皇榜,你这个明宣帝既然已经驾崩,那发榜的皇帝又

是谁呢?」
宫弦登时神色一僵,脑子也清楚了起来,「......小引?那......那也不关他的事。

朝中没了皇帝,自然要立新君,否则天下大乱......他是我的亲弟弟,他做皇帝有什

么不妥?」
「他既已登了皇位,除了他还有谁胆敢杀你?」
「你......你胡说!」宫弦绝不肯信宫引会如此待他,只盯着秦非情急急解释,「他

年纪尚轻,不过刚登皇位,一时不察属下的叛逆......也是有的。」
「你那个符记,除了宫引还有谁认得?连我都未曾见过。」
「......那是我和他小时还不会写字时所用的暗号,但是......」宫弦仍是不断摇头

,「小引不会如此待我!定是他对人说过,那人又胆大包天的背叛了他,因此

才......」
秦非情满眼都是心疼和怜悯,不忍再伤了宫弦,曲身将他抱入怀中,轻轻拍打他的背

脊,「好了好了......不是他,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我陪你躺一会。」
宫弦不再开口,柔顺的和衣躺下,一只手却紧紧揪着秦非情的衣襟。秦非情悄悄握住

,在他手心不住摩挲,察觉他整个身子一直在发抖,不禁更生怜惜。
其实秦非情早已知晓宫引为人之绝情狠毒,远胜宫弦,宫引取药谋害父皇之事,秦非

情早已猜到,那毒后来也是宫引献给宫弦,下在了自己的身上。昔日他与左奇峰都曾

感叹,宫引此人城府既深,心也够狠绝,昔年救援宫引之时,左奇峰为他舍命相护,

他却曾经以重伤之下的左奇峰为盾,抵挡杀手攻击,若不是秦非情及时赶到,左奇峰

早在那日便死在宫引之手,之后秦非情便向宫弦讨了个人情,把左奇峰调回宫弦的贴

身影卫之中。
对待亲生父亲如此、待救命恩人亦是如此,只有当着宫弦永远是一副善良柔弱之

态......若不是顾忌宫弦太过喜爱这个亲弟,杀了此人定不可挽回与宫弦的关系,他

早就亲自下手除了宫引。他也早知,宫引总有一日定会对宫弦下手,才劫了宫弦离宫

,带自己心爱之人远远逃开这场性命之危。
他也知此举其实杯水车薪,并无太大用处,只要宫弦还深信宫引,定会累得两人性命

堪忧,但他从十五岁起就无力自拔,绝不会把宫弦一人丢弃在险恶的命途之中,即使

粉身碎骨,也仍是心甘情愿,只要能抱着宫弦过完此生便罢。
38
宫弦在他身侧静躺了一会,总算稍稍止住了身上的颤抖,却回身紧紧抱住了他,凑上

自己的嘴唇。
秦非情也极紧的回抱过去,对宫弦极尽轻怜蜜爱。此刻宫弦遭受重击,正是心绪不稳

、急需抚慰,自己能做的也只得这一件事了。
两人相互舔吻了一阵,身子都是越来越热,先前刺骨的冷意逐渐消去,双双生出浓烈

的情欲。秦非情暗叫不好,却不便此时推开宫弦,强忍了片刻,喉中那口鲜血终于吐

了出来,宫弦惊叫一声,连忙伸手帮他擦拭。
那血已经暗呈黑色,连着好几口不断吐出,似是擦也擦不尽,宫弦立时手足无措的哭

了起来。秦非情稍稍支起身体,对着宫弦苦笑道:「我真是不中用了......难得阿弦

投怀送抱,我却开心过甚......呵呵......」
宫弦仍是不停为他拭去嘴边的血污,嘴里说话都变得颠三倒四,「别说话......非

情......我不准你死......我只得你了......小引......快来救我......非情......

你在骗我......你一直骗我......你杀了我吧......」
秦非情勉力抬手点了自己几个穴道,阻住毒性蔓延,对宫弦低低说道:「阿弦......

别这样,我尚可再撑一几日。我休息一会便无大碍,我们马上离开此处,你去买两匹

快马,我们再赶得一天路程便可直达海边......」
宫弦勉强止住身子的颤抖,轻轻点头,看着秦非情骇人的面色,却哪里敢立刻离开他

身边。犹豫半晌方才劝道:「不如......不如我们再次歇上一晚,待你好一些了,明

日再去买马离开。」
秦非情此刻也确是难以移动,胸口好一阵翻江倒海,只得顺着宫弦的话点头道:

「......也好。」
宫弦再不敢靠他太近,唯恐他妄动情欲,只远远缩在床内蜷成一团,连声音也不敢发

出,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在秦非情面上。
秦非情双眼紧闭,加紧运功,他此刻求生之念远胜于前,只因宫弦已经应承了他同去

海外,这梦寐以求的愿望既得实现,他怎么舍得这么快便死?
宫弦极为安静的胡思乱想了一会,眼见秦非情脸色逐渐转好,心绪也稍稍平稳了些,

轻手轻脚的下床出了房门,去楼下点了好些补气益神的膳食。秦非情身子虚弱,能补

一补总是好的,胜过自己傻呆呆的坐在房内,什么也不能做。
两人晚间吃喝沐浴过后,各自睡在了床的两头,虽一直细语不断,却不敢拥抱在一起


秦非情运了一整日的功,察觉那毒性颇为奇怪,自吐了那几口血之后,反而不若从前

猛烈,精神也好了一些,手臂上那条蓝线更缩短了一两寸之多,此事颇为蹊跷,他百

思不得其解,只怕这毒另有门道,更怕自己只是回光返照。他不敢告知宫弦,只有强

言欢笑,宫弦见他脸上现了淡淡的红润,也是高兴了很多。
两人说着话渐渐入睡,宫弦竟比往日睡得沈了一点,也许是对回宫一事不再那么执着

,加之过于疲累,连梦也没有做上一个。秦非情却是恶梦连连,在梦里也担心自己突

然死了,丢下宫弦一个人活在世上被人谋害欺凌。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秦非情被一阵奇异的直觉猛然惊醒,眼睛刚一睁开,便察觉门

外不远处有人。他一动也不动的躺着,将放置在枕边的发簪紧紧握在手里,微微月光

笼罩着他的身子,胸口涌起的全是悲怆与伤心。
39
门外的呼吸声极为轻微,显然是武功不弱的高手,大概有五到六人,却一时未曾破门

而入。秦非情心知他们乃是忌惮自己,仍是动也不动的等着,如此对峙了许久,门外

的呼吸声终于混杂沉重起来。一个极低的声音询问其它人,「到底如何?房内人是否

要确定身份?房内一点动静也无,若是那人早已出手,不如......」
另一人颤着声音回道:「主上交代......若不能复命便不用回去了......即使房内不

是那人,也只得动手。」
「......那你为何不先进去?」
「不如......一齐动手?」
宫弦兀自睡得鼻息沉沉,秦非情捂着他的嘴将他拉近身边。被惊醒的宫弦也不挣扎,

只听着秦非情低低的语声,「阿弦,我要你亲口说......他们是你召来的么?」
宫弦内力低微,虽然听不见门外有人,但秦非情如此一说,他立刻便明白过来,用尽

力气狠狠摇头。
秦非情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吐出三个字:「我信你。」
宫弦心头一震,在一片静默之中也止不住眼泪流下,秦非情吻去他眼下的湿润,紧紧

抱他在怀,将手中的发簪塞给他握住:「他们马上便要冲进来,你刺我一簪,哄住他

们,我自会寻机下手。」
宫弦再次用力摇头,秦非情却握住他手狠狠一簪刺下,宫弦立时大惊,却硬生生忍住

了口中的尖叫。他勉强稳住心绪,冷冷开口对着房门大声道:「你们几个狗奴才,给

朕滚进来!」
门外的几人心中一凛,终于战战兢兢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清幽的月光照着一副诡异景象──秦非情双目紧闭的倒在床上,眼见鲜血流了一身,

宫弦手里却拿着沾染血迹的发簪,直教这几人看得呆在当场。
短短一瞬过后,那几人却同时面露喜色,提步便向宫弦走近,嘴里俱都恭恭敬敬的说

道:「恭喜圣上,亲手诛了此人,属下恭迎圣上回宫!」
宫弦直起身子看向几人,将发簪随手丢在床上,冷然开口,「大胆!既然知道是朕,

为何不跪?」
即使新帝已经登基,面前这人却毕竟曾是一国之君,森冷的面容透着几分不怒自威之

感,那几人双腿一软,终是跪在了地上,双眼不住扫视秦非情的「尸体」,嘴里试探

着问道:「皇上......此人当真已死?」
宫弦冷冷道:「他胆敢劫持朕离宫,万死莫赎,朕身上带着剧毒,他自然逃不过,可

恨他中毒之后竟还未死,朕便再加一刺送他归西。」
那几人听得遍体生寒,眼前这人的心狠手辣他们也曾所有耳闻,连秦非情这等高手也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