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希林扬眉，忽然拍着桌子大笑：“小元！他果然是小元！”

舒季灵顿时大窘，说了六七年的话，哪里那么容易就忘？一冲动自然而然就冒了出来。他恼怒之余去看贺亦行，贺亦

行看着他，半晌，牛唇不对马嘴说了句话：“你……吃好了么？”

舒季灵顿时有种要杀人的欲望，他愤然起身，直冲自己房间。

待舒季灵走了，唐希林也笑够了，他摸把眼泪，断定：“他是真喜欢你。”

贺亦行得意非常：“那当然！”

“可是……”唐希林敛了笑意，郑重看着他：“你为他可以离开云岫山庄，他为你又能做什么？”

贺亦行微笑：“你错了，我可从未要求他为我做什么。”

唐希林叹口气：“但是他也不该把你往火坑里带。”

“没什么！”贺亦行道：“我自得其乐。”

唐希林定定看着他：“值得么？”

贺亦行大笑：“那有那么多值得不值得？你呀，师伯都把你教坏了！”他说着看了看舒季灵离去的方向：“没有那么

难的，就是他跟着我，现在我再跟着他，如此而已。”

唐希林苦笑：“你倒是看得开。”

“活的简单点，生活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贺亦行说着自嘲笑了笑：“我这个人，很容易知足的。”

舒季灵气的不轻，睡前还狠狠骂了唐希林一顿，以至于做梦都做的不安生。梦里他骑着马，马鞭上卷着贺亦行，前面

跑着唐希林，可恶的唐希林边跑还边回头拿石头打他，舒季灵大怒，一马鞭甩过去，怒喝道，看你往哪里跑！才刚喊

完，就见马鞭子上的贺亦行嗖一下被扔了出去，他眼看着唐希林一伸手，贺亦行忽然变成个小蚂蚱，就被唐希林捏住

给关到了一个小草笼子里。舒季灵只觉得怒火冲天，心里一急，一下醒了过来。

他圆睁双眼，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身后面有脚步声轻轻靠近，舒季灵皱眉，这脚步声他认识，根本就是贺亦行。但是

贺亦行大半夜不睡觉到他屋里做什么？舒季灵想了想，眯上眼继续装睡。

贺亦行半夜里撬了舒季灵的门，回身插上门后一点点朝床靠过去。到了床边，他先轻轻咳了一声，装睡的舒季灵大为

不解，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他正想着，就听贺亦行轻轻唤他，一连叫了四五声，从小元到舒少侠到师傅到季灵挨个叫

了个遍。舒季灵疑惑，心说，这人难道癔症了？

贺亦行一连唤了几声，床上的人都没有反应，他想了想，慢慢靠过去，贴着舒季灵耳朵：“你睡了么？”舒季灵大为

恼火，直觉认为他是无理取闹，索性不去管他，闭着眼一动不动。他本以为贺亦行见自己睡熟了就走了，可不想贺二

庄主贴在他耳边就再也不动了，鼻息轻轻拂过脸颊，似有似无的撩起一丝春意。

贺亦行趴在床前看着舒季灵的侧脸，黑暗中虽然只看清一个轮廓，但他记得他脸上每一个细节，额头圆润饱满，鼻梁

挺直，嘴唇总是紧紧抿着，让人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他无声笑起来，想起来的是下午那张窘怒的脸。

贺亦行轻叹一口气，微微起身正打算离开，忽见明明是睡着的人黑暗里正瞪了眼睛看他。贺亦行失笑：“你装睡？”

舒季灵咬牙：“你半夜跑就是为了看我睡觉？”他看不清贺亦行的表情，只听见那人轻笑了几声，下一个动作便是掀

了他被子就往床上扑。舒季灵被他扑个措手不及，怒道：“你做什么？！”

贺亦行笑，暖暖的气息拂在他脸上：“你说呢？”

舒季灵登时红了脸，心里还暗道，幸好是晚上，贺亦行看不到他脸红，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贺亦行！你找死！”

贺亦行才不管他找不找死，反而调笑道：“找死？找过多次了，但是你总是不收在下这条命。”

舒季灵气的大吼，一把拽住贺亦行脖子：“你你你厚颜无耻！”

贺亦行笑呵呵亲上去：“不是你嫌我只看不动的么？”

舒季灵脑袋一滞，忽然有点心虚，结巴道：“我……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贺亦行趁机就要解他衣服，舒季灵手忙脚

乱挡，脑子里却一片稀里糊涂怎么也挡不住贺亦行的手，不由急道：“你……你滚，滚开！”贺亦行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顺从的被他推到一边，轻笑道：“你还在生气？”

“没有！”

贺亦行想了想：“你是在生气……但是你为什么生气，我想不到。”

舒季灵怒：“你想不到，你想不到谁想的到！”

“啊！……果然是我惹你生气了？”贺亦行恍然，复又仔细想了想，还是记不起什么。

舒季灵无语，坐起身来：“量你也想不到！”说着抬脚踢了他几下：“滚滚滚！滚回自己屋去！”

贺亦行凑上去：“季灵，你把那醋坛子砸在我屋里，我怎么睡啊？”

舒季灵心虚，硬邦邦道：“什么醋坛子？我不知道！”

黑暗中，舒季灵只听见贺亦行低声笑，他拧眉憋了半天，再次踹了贺亦行一脚：“睡我这里可以，但是给我滚下床去

！”

12.唐大庄主戏四少

贺亦行拽着师弟把该说的说完后天就已经很晚了，他打着呵欠回了屋，才一开门就闻见一股醋味扑面而来，再一细看

，就见自己床上倒扣着一个坛子，他无语看了半晌，心说这折腾人的把戏还真是千奇百怪。但是考虑到此刻舒季灵可

能还在气头上，便理智的没有找上去理论。但是在满是醋味的屋里忍耐半夜后，他终于决定还是应该去找着始作俑者

算账的。

他摸着黑进了舒季灵的屋，屋里静的很，床上的人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着了。他边悄悄往床边移动边琢磨，小元起床

气挺大，他要是把舒季灵吵醒了，会不会被人揍出去？于是贺亦行小心翼翼趴到床边，开始小声叫舒季灵。

他想的挺好，要是叫全了一遍名字都没人搭理，这笔帐他就不算了。

等他挨个叫完了名字，床上的人却连动也没动过。贺亦行有些小小的落寞，但是又想算了，难得睡的这么沉，就任他

睡吧……谁知他才刚要走，床上明明睡的如死猪一样的人忽然就翻身坐了起来。贺亦行失笑，怎么也没想到舒季灵会

装睡，心说幸好刚才没做什么不当的举措。不过既然人醒了，那帐还是要算的，于是他当机立断，一下就扑上了床。

虽然两人一番拉扯，舒季灵还是坚持不让他在床上睡，但是贺二庄主又想，能得到舒季灵如此退步也已经算是不错的

了，于是就痛痛快快下了床。摸着黑把椅子对到一起，就准备在椅子上先对付一下，再会儿等人彻底睡死了他再另作

打算。舒季灵盘腿在床上看着，黑暗中只看到一个黑黑的影子，他看了一会，忽然把床上的被子扔给了过去：“我用

不着，你自己看着用吧。”

贺亦行大喜：“多谢师父！”

那边阴森森传来舒季灵的声音：“你再叫我师傅，我就掐死你！”

贺亦行撇嘴一笑，还不待说话忽然就听有人啪啪拍门，门外是唐希林不怕死的大声问：“小元？开门开门！我听见你

屋里有动静！是不是进了采花贼了？！哎呀，你不知道你长得模样么？最容易招来采花大盗了！快开门给我看看！”

舒季灵给他这几句气的差点吐血，扭头冲门板怒道：“唐希林！你去死！”

门外唐希林笑：“小元你话说这么毒，我师兄可是会生气的！”

舒季灵转过头来看贺亦行，可是天黑根本看不清贺亦行的表情，他不由心里一沉，唐希林是贺亦行唯一的师弟，两人

关系怎样他多少也清楚，他骂唐希林去死，贺亦行会不会不高兴？贺亦行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往椅子上一靠，淡淡

说了一句：“由他去闹，不必管。”

舒季灵心头暗喜，觉得自己胜了唐希林一筹，大为振奋，黑暗中声音也包含笑意：“唐希林，你还是小心自己吧，唐

庄主的模样看起来也是很容易招来采花贼的么！”

门外唐希林被将了一军，但仍旧毫不气馁，连喊带敲的闹了一会儿，终于惹来其他住客不满，于是唐庄主连连赔笑，

败下阵去。屋里舒季灵听见动静，得意笑出声来。

唐希林走了，屋里一片寂静，舒季灵睁着眼听着黑夜中贺亦行平缓的呼吸声，忽然问：“你现在身上最值钱的是什么

？”

贺亦行原本就没睡，听见他突然这么一问，有点摸不着头绪：“呃……最值钱的？”他想了想：“我的命？”

“……”

“剑？”

“……”舒季灵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的剑你肯当么？”

贺亦行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啊对！……白玉虎牌。”他这才想起来，那晚在岱原城屋顶上，他说的明白不让舒季灵

把白玉老虎到处乱压抵，便是把这玉牌已经是给了他，可后来自己却醉了过去，过后也把这事儿给忘了干净，若是没

猜错，只怕舒季灵生气就是为的这个了！他想到了这里不由失笑，但是也不敢笑出声，只能咧着嘴傻乐。

床上的人重重哼了一声：“明天，拿去当了！去买马，甩掉唐希林！”

贺亦行坐在椅子上一时有些懵，犹豫了一下：“不当牌子也可以有钱的话，也是要当掉么？”

贺亦行醒来时天还没大亮，室内柔和暧昧，身边舒季灵沉睡未醒，呼吸清浅缓慢。贺亦行细细看着他睡颜，越看越爱

，不由低头轻轻亲下去。睡梦里舒季灵眉头微蹙，不耐烦偏了偏身子，隐约露出来肩头上那道新添的伤口，贺亦行瞅

着就觉得心疼，自己养了好些年连个手指都舍不得碰，出来这些天就添了这么一道疤……

他心里越发柔软，越看越喜欢，不时蹭一下咬两下，片刻后舒季灵迷迷糊糊睁开眼，睁眼看见贺亦行还有点发懵，贺

亦行笑，恍惚间似乎眼前的人就是小元，他柔声道：“怎么醒了？”

舒季灵回过神来，仍有些迷糊的闭了闭眼，没好气道：“你不是睡椅子上么？”

贺亦行仗着他还没睡醒，厚着脸皮贴上去：“夜里凉，怕你冻着！而且椅子太硬了。”所以他就自作主张抱着被子上

了床。

舒季灵当然知道他后半句要说什么，冷哼一声：“滚下去……”说着闭眼搂过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自己的。贺亦行当

没听见，慢慢的把被子拽回来，意在趁着人没醒透再温存一会儿。舒季灵前半夜为提防他几乎是没睡，此时困的眼也

不想睁，他被搅的心头一阵火起，扭头来一把掐住贺亦行脖子，发狠道：“给我滚出去！”

贺亦行瞅了瞅他真的有些恼了，只好悻悻的放了手，起身穿好衣服，回头去看舒季灵背朝自己也不知睡没睡着，想了

想把那老虎玉牌摘下来放在舒季灵枕边，这才蹑手蹑脚朝门走去。谁知他手刚摸到门把，就听身后舒季灵嘟囔道：“

走窗子，让人知道了你最好赶快去死！”

贺亦行脚下一顿，也猜到他说的人指的谁，于是转身悄悄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辰时刚到，三个人吃了饭准备启程，贺亦行去帐台结算，门口处唐希林与舒季灵一边一个站着，界限分明。

唐希林瞅了瞅天，道：“这天，看来要下雨了。”他说着回头看了舒季灵一眼，然后看见他腰间那块白玉虎牌不由愣

了一愣，他凝神想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小元看上去精神憔悴，要不要休息半天再走？”

舒季灵冷哼一声，懒得跟他搭话。唐希林瞥他一眼，抱着剑轻叹摇头，低声道：“小元是个傻子，被吃干抹净也就罢

了，怎么堆花谷的也这么笨？”他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足够舒季灵听见。所以正等着老板找钱的贺亦行猛地就听身

后舒季灵怒喝一声唐希林你找死，他大惊回头，正看见舒季灵拔刀，于是撇下老板以最快速度冲上去，一把把人抱紧

了。

舒季灵冷不丁被人抱住，眼看着想杀的人就在眼前却拔不出刀来，气的直跳脚，每一脚都准确无误踩在贺亦行脚上。

贺亦行有苦说不出，还得安抚他：“不要跟他打，太掉价了！”

唐希林不悦：“有你这么说自己师弟的吗？”

舒季灵怒：“贺亦行你放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贺亦行心说你已经够不客气！他两人抱成一团，唐希林闲闲站在一边观战，忽然指着两人重重咳了一声：“小元，你

脖子被虫蛰了！”

挣做一团的两人都是一愣，舒季灵下意识拿手去挠，身后贺亦行忽然两手一合，把微微挣开的衣襟给死死拉上。舒季

灵一下明白过来，登时觉得脸上烧成一片：“唐希林！小爷非杀了你不可！有本事你等着！姓贺的！放手！！”

贺亦行无奈拉着他，总算说了实话：“你打不过他……”

舒季灵恼羞成怒，扭头来就要打他：“贺亦行你找死也不看日子！你你你——！”他气的脸红脖子粗，偏偏贺亦行还

抱着他不撒手：“你说我打不过他？！怎么打不过？！爷爷连你都照打，他难不成比你厉害？！”

“那倒是不至于……”他毕竟比唐希林多练几年，要是再不如人，直接死去比较痛快。

舒季灵扭头瞪他，被贺亦行吃豆腐的羞恼与打不过唐希林的愤怒一比，就呈现弱势：“那就断言我打不过他？！”

旁边唐希林还嬉皮笑脸的火上浇油：“打不打得过，试试就知道了。”

“试就试！小爷难道怕你？！贺亦行，你给我松手！”

贺亦行想了一下，无奈松手，心说看来这两人是铁了心要打，那他也只好在旁边看着，只要别出事就好。

唐希林扬眉：“不过，咱们比试得有规矩！“

“什么规矩？”

“你若是输了，就拜我为师！”

舒季灵冷笑：“那你若是输了呢？”

“我输了自然是拜你为师！”

“好！”舒季灵应的痛快，上前去抬手，两人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贺亦行看这俩人立下赌约，不由头疼万分，也不知道唐希林打的什么主意，沉默一下，提醒舒季灵：“你不赶着要去

望海楼么？”

舒季灵手一摆：“不急！先摆平了这姓唐的再说！”

唐希林仰天一笑：“舒少侠这话可说的为时过早了！”

两人都是信心满满，拉着各自兵刃就要出城，贺亦行回头去跟掌柜的把钱结算清楚，才慢腾腾出门去。一边走还一边

暗自琢磨，这可糟了，不管是谁赢谁输，这辈分都要乱啊！

他出门出的晚，前面两人走得快，出了城去就跟丢了人，贺亦行在城外转了半天，终于在一处小山坡下找到了浑身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