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亦行看了他一眼：“埋人。”
“……埋、埋人？”舒季灵觉得嘴里发干。
“不埋怎么办？难道让人暴尸荒野么？”他苦笑：“你的刀法倒是日益精进了。”
舒季灵脑袋还是木木的：“刀法……精进了？”
“啊！”贺亦行把铁锹放在一边，道：“那几个人不是你杀的？”
舒季灵愣了半晌，终于回过味来：“你……你是去、去埋那几个人了……”
他说完，倒是贺亦行一怔：“你以为我是去埋谁……？”
舒季灵木着脸：“……我以为，唐希林死了……”
贺亦行叹口气，走过去坐他身边：“放心，希林死不了。”他说着摸了摸舒季灵的头：“他知道他若是死了，云岫山
庄就完了。”
“你不会去做庄主？”
“……”贺亦行想了想：“我，大概会帮他找个人继承吧。”
舒季灵觉得自己鼻子发酸，低头去忍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来：“解药呢？”
“解药？”贺亦行一愣：“啊……你是说那个？”
“什么那个！你没给他服下？”
贺亦行低声笑了笑，拉着舒季灵微凉的手，慢慢道：“季灵，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随便杀人。”
“……若是有人要杀我呢？”
“不是有我在么？”
“若是你也打不过呢？”
“那你也不许出手。”
“为何？”
贺亦行低头看他：“要杀你的人，都有要杀你的理由；而你要杀的人，又有什么非杀不可理由呢？”
“非杀不可的理由，就是他们要杀我。”舒季灵沉下脸来：“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
贺亦行叹口气，就如秦仲章所说，他煞气太重，如若放任，必然会出大事！可这冤冤相报何时了，照舒季灵这个逻辑
，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清静，他想了想：“那这样，若是有人要杀你，你先告诉我。”有了他在中间调解，或者可以大
事化小小事化了，至少不至于情况会太坏。
“……为什么？”
贺亦行想了想，戳了戳舒季灵的脑门笑道：“你告诉我，我合计合计，咱俩匀开了来杀。”
舒季灵不解蹙眉：“……什么意思？”
“这样就算是下地狱，至少也是在同一层的么！”
贺亦行说，那几个追杀唐希林的人是青虎池八怪，多年前白家当家曾对他兄弟几人又救命之恩，因为听说唐希林与他
舒季灵有联系所以找上了门去。他们不认识新任庄主的唐希林，唐希林顾虑贺亦行的安危话便也不没说清楚。一来二
去，双方便打了起来。也是青虎池八怪认定了与舒季灵有联系的人也非什么善类，这才用了毒药。
舒季灵听他说完，脸色惨白：“这……”
“这也不能全怪你。”贺亦行叹气：“只是希林他……”
“那解药呢？”
“……没什么解药，至少他们没有。”
“可是……我拿回来的那个，他们给我的！”
贺亦行蹙眉：“换做是你，他们要杀你拿解药，你会给么？”
舒季灵呆呆坐着，半晌才开口：“……我……会给毒药……”他咬牙：“这群该死的混账！！”
贺亦行没说话，轻拍了拍他的背：“反正人已经都死了，毒药还是解药都无所谓了。”他说完顿了一会儿，低声道：
“你……下手也狠了点。”
他是循着血迹找过去，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等到了地方，还是吓了一跳。
“不要做的太绝了，给别人留条活路，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他起身来在舒季灵耷拉着的头上摁了一把：“不过也
好，这样也没人知道你的行踪了。”只不过，既然已经有人知道了舒季灵的消息，那此后必定还会有人陆续找上来。
因为唐希林的毒不能再拖延，加上舒季灵伤并不重，过了中午，贺亦行默默背着唐希林出了门，舒季灵拎着干粮无声
跟在后面。贺亦行回头来看他：“你在这里等我……还是一起去？”
舒季灵拎着干粮似是而非的唔了一声，贺亦行笑，背着唐希林走了两步：“放心，于叔承要是敢打你，我就拆了他望
海楼。”
舒季灵抬眼看他，又看了看他背上灰白着脸的唐希林，最后皱着眉把干粮随手挂在贺亦行脖子上：“你自己去吧。”
“……”贺亦行沉默一下，又笑了一笑：“也好。”
舒季灵低头抿了抿嘴，解释道：“你是为救唐希林去的，万一我跟着去了于叔承不救……”
“我明白。”
“啊……”舒季灵犹豫一下，又道：“你也不必急着来找我。”
“那你得答应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去找魏伯易。”
舒季灵想了想，有些不甘：“我又打不过他，我还没傻到会去送死。”
贺亦行不语，抬手想摸摸他的头，舒季灵头一偏，躲了过去。贺亦行笑：“你做的傻事还少？你可不就是个傻子么？
”
舒季灵不悦：“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贺亦行连连摇头，一边把脖子上的干粮袋子拿下来：“记住好好练刀，回来我要考你。”
舒季灵脸一黑：“考什么？”
“啊……咳！”贺亦行佯装没听见：“走了！”
贺亦行背着唐希林整整走了大半天，天黑前总算是到了望海楼，他望着长长的台阶深吸一口气，低头开始往上走。刚
爬没一会儿正好碰上一个下来采买的望海楼弟子，那小弟子跟着于叔承去过云岫山庄，这俩庄主他都认识，于是小弟
子大惊小怪的一阵咋呼，叫来一帮师兄弟一阵风般把唐希林给运到了医庐里。
贺亦行走后，舒季灵就开始练刀，他练着练着忽然觉得眼皮直跳，心说不对啊，我昨晚上没睡好么？再一想，啊，昨
晚上的确是没睡好，算了跳就跳吧！他揉了揉眼睛继续练，练了一趟回来，眼皮还是跳，这就有点心神不宁。
他把刀放在一边，坐在门前捏了捏眉心，心说是不是望海楼要出什么事？上次去的时候贺亦行报了自己名号，会不会
于叔承也是要杀自己的，见贺亦行上去把就他给杀了？他站起来看了看望海楼方向，算计着贺亦行功夫应该是不在于
叔承之下的，两人就算是打起来贺亦行也不会吃什么亏……可是，万一于叔承用毒呢？再说贺亦行还背着个唐希林，
万一他为了救师弟甘愿送死呢？想到此处，舒季灵气的啪一掌拍在门框上，只听咔一声，他扭头一看，门框生生裂了
道缝。
有些人想事情总是喜欢往坏处想，舒季灵就是如此。他越想越心神不安，站起来在不大的院子里走了好几圈，终于抱
起刀来去追贺亦行。
就算是于叔承要杀他，那也是要杀他一个人的，他还没孬种到让别人为他受难！不想舒孟灵见到他，也好办，把脸蒙
起来不就行了？上去救了人立马就走，唐希林就留在那里，量于叔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云岫山庄作对！
于叔承见了昏迷不醒的唐希林先是脸一沉，上前去一搭脉，脸色好歹缓和了一点。贺亦行看着他小心问：“这……我
师弟，没什么危险吧？”
于叔承看了他一眼：“说危险，也不危险；说不危险，也是命悬一线。”
贺亦行不明白：“此话怎讲？”
“这毒说好解也容易，说不好解也实在是困难。”
“啊？”
“这毒么，说少见也不少见，说多见我也有见过七八次了。”
“啊……”贺亦行放下心来，道：“那就请尽快施救吧！”
于叔承慢条斯理的晃了晃：“这毒……说起来，其实有四种解法。”
“四种？”贺亦行看看他师弟已经发青的脸，着急道：“那随便哪一种，请神医施救！”
“啊，”于叔承坐下来喝口茶：“不巧的是，四种方法我只会一种。”
一种？贺亦行点头：“一种也好！拜托于神医了！”
“你暂且不必谢我。”于叔承道：“实不相瞒，这毒的解药中有一味药，我这里刚巧用完了。”
“……啊？”
“所以……”于叔承轻轻摇头：“我这里救不了。”
贺亦行几乎跳起来：“你救不了？！”他站起来走了两步：“这是云岫山庄的庄主唐希林！”
“我知道。”于叔承瞥他一眼：“我不至于这么健忘。”
“那……？”
于叔承颇有些为难：“我与唐庄主以友相称，我也是想救，但是无奈有心无力啊！”
贺亦行愣了一下，毅然道：“神医请说，少的这一味药，是什么？”
“二庄主好魄力。”于叔承顿了顿，道：“少的这一味药，叫七叶红浆花。”
“七叶红浆花？”
于叔承瞥他一眼：“此花，出自狮子山，堆花谷。”
17.七叶红浆花
舒季灵到望海楼时是刚到亥时，正好看到贺亦行心事重重从山道上下来。他黑布蒙面一个箭步窜过去，把正凝神想事
情的贺亦行吓了一下：“你什么来了？”
舒季灵拿着刀：“怎么？于叔承见死不救？”
“没有。”
“那你怎么沉着脸？”
“啊……”贺亦行长出一口气：“于叔承，让我去找一样东西。”
“东西？”舒季灵扬眉：“他不救人，怎么倒让你先去找东西？”
贺亦行犹豫，堆花谷他暂时不想让舒季灵去，但是他若是说出来，只怕舒季灵少不得要闹着去的。可是于叔承说了，
十八个时辰找到七叶红浆花唐希林有救，找不到只能另寻高明。这十几个时辰之内，还怎么再另寻高明的？
舒季灵看了他一眼，一下就猜了出来：“是不是找的这样东西，就是可以救唐希林的？”
贺亦行勉强笑了笑，点头：“也算是。”
“那你拖拉什么？赶紧去找啊！”他问：“怎么？这东西不好找？”
“说好找也好找，说不好找，也不好找……”
舒季灵不悦瞪着他：“你打什么哑谜？！”
贺亦行无奈，这事说起来简单，于叔承是堆花谷的人，这七叶红浆花在堆花谷，让神医去采就行了，可问题是于神医
轻功不好爬山爬不利索，骑马也不在行赶路赶不快，光走单趟这就得两天多，等药拿到了只怕唐希林也已经不行了。
他贺亦行轻功好骑马快，他倒是去得，可人堆花谷有死规矩，非本谷之人，擅进者死，非本谷之人，药不外流，就算
是有于叔承的信也没什么用，求药只怕也行不通。照贺亦行的意思，于叔承会解的毒估计魏伯易也会解，直接把唐希
林再送去堆花谷找魏伯易救治，但是于叔承说了，他师兄没他这么好说话，你求药都不成，就算是人运去了十之八九
也是不肯救的，最为可行的办法还是去找七叶红浆花。
贺亦行本是想偷偷潜进去，他走一个来回也就一天，所以就急着下了望海楼，一路琢磨着怎么进堆花谷的功夫，就碰
上了舒季灵，可是他不想这时候把舒季灵往堆花谷带，于是反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是不想见舒孟灵的么？
”
他这话题转的成功，舒季灵眼神闪烁躲闪，想了一下才小心问：“你看见孟灵了么？”
贺亦行认真想了想：“见着了。”
“于叔承没为难你？”
“为难我什么？”
“……”舒季灵一愣：“他……没因为我而为难你？”
贺亦行闻言一扫愁云，立刻神清气爽：“季灵是担心我才来的？”
舒季灵咬牙，扭头就要走：“你找你的东西去，我走了！”
“季灵！”贺亦行得意忘形几步撵上去，跟着走了两步才郑重道：“你回去等着我，我给找到了七叶红浆花就立刻回
去找你。”
舒季灵脚步一滞：“什么……？”
“嗯？”
“七叶红浆花？”
贺亦行直想抽自己一巴掌，心说人果然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太得意！他正悔不当初，就听山顶上有人追下来，一边追还
一边喊：“贺二庄主！师兄让我带着你去堆花谷！”
贺亦行彻底无语，天不助我，我又奈何？
追下来的人正是舒孟灵，于叔承寻思着万一这贺二庄主找不到地方被堆花谷杀了，这云岫山庄连失两位庄主，他也不
好对江湖中人交代，想来想去，整个望海楼只有舒孟灵对堆花谷熟悉，轻功不错马骑的也快，于是就吩咐小师弟陪着
贺二庄主走一趟，还特意嘱咐走小道不要让大师兄看见，不然一经魏伯易的手，这时间上肯定是赶不及的。舒孟灵本
来是不愿意的，但这个于师兄对他而言就跟师傅差不多，基本上是师兄就是说一不二的，再说上句什么救人一命胜造
七级浮屠，云岫山庄与望海楼是生死之交之类的话，小孩好骗也就紧跟着追了下来。不想人是追上了，见到的却不是
一个人。舒小侠虽然经验不多，但警惕性颇高，立刻就横刀：“你是什么人？”
舒季灵猛的见了最不想见的人，多少有些慌神，但是一听舒孟灵问他是什么人，就知道自己蒙着脸舒孟灵没认出来，
便一声不吭站在哪里不动。贺亦行见有些不妥，立刻道：“舒小兄弟，这是自己人，不必担心。”
舒孟灵点了点头，忽然道：“贺二庄主，你还跟我……那个舒季灵有联系么？”
“啊？”贺亦行一怔，笑起来：“舒小兄弟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上次的话，似乎是没有带到啊！”
舒孟灵支吾两下：“我……我，不小心就忘记了！”
“啊！也罢！”贺亦行道：“反正我也来拜访了，小兄弟这话带与不带也没什么关系！”
舒孟灵啊了两声敷衍了过去，道：“我师兄让我来帮你忙。”
贺亦行眼皮跳了一下，清晰感觉到身边舒季灵散发的杀气：“呃……就不麻烦小兄弟了，贺某自己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