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倒说说看，你哪里容忍我了？”

皇甫良跟司徒霄电话里嚼了半天舌，嚼得有滋有味儿，渐渐地，心中的阴霾退散了，放下电话后他心情良好，跑到厨

房里给自己下了一大锅龙须面，还撒了几片红番茄做点缀，卧了俩稀瓤鸡蛋，捧在怀里可劲儿吐噜。

正吃得带劲儿，门被扣响了，皇甫良喊道：“进来！门没锁！”

师兄便推门进来了。

师兄不常来皇甫良的宿舍，所以皇甫良对他的突然造访感到惊讶，嘴里的面条有一长半溜在外头，师兄关好门已转过

身，那一长半面条立刻被皇甫良的门牙切断在地上，皇甫良眼珠子差点跟着一起掉在地上。

“小谷，怎么。。。咳，改变形象了？”

师兄一身的惆怅，抬手摸了摸锃亮的光头：“凉快。”

皇甫良盯了半天，确定师兄没有戴古装片里和尚戴的假头皮，而是货真价实的光头后，放下面条就开始在沙发上打滚

。

师兄坐在他对面的床沿上呆呆地看着皇甫良抽搐，看了好一会儿，见皇甫良终于恢复皇上威仪，一本正经地拿腔作势

后，早准备好了说辞：

“不用有所顾虑，请陛下尽情发问吧，嘲笑微臣吧。”

皇甫良清了下嗓子说：“我不会顾虑的，但是也不会嘲笑你，你这么做一定事出有因。”

师兄不吭声。

皇甫良继续说：“照我的理解，有以下几点可能，第一，你用脑过度导致自然脱发。正所谓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

的脑袋不长毛，你看哪个高知不是地方支援中央？连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也是光可鉴人，可况你我哉？索性自给自足

，不用等地方支援，一样光了省事。”

师兄摇摇头，依然不吭声。

皇甫良只好放弃此种假设：

“第二嘛，志当存高远，你游历祖国大好河山，发现山河壮丽秀美，自然而然就激发出了你潜在的爱国意识，激昂指

点江山，多少年，你决定不再虚耗光阴，奋发图强，少年强则国强，为中华崛起而读书，所以你削发以明心志。”

师兄抬头，说不上是哭还是笑，朝皇甫良咧了下嘴角。

皇甫良搔了搔额角：“不对？”

师兄摇摇头：“老师，你不当党员可惜了。下次我介绍你入党吧。”

皇甫良连连摆手，继续第三种假设：

“那么最后一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

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元好问的雁邱词虽悲壮，你不会也中了老先生的招术，

堪破红尘，挥剪斩情丝？”

师兄低头，低头，低头。。。

然后“唉——”，皇甫良只听到师兄胸腔里发出的叹息，沉重而滞涩，仿佛有一口巨大的撞钟悬挂在师兄心头，把师

兄撞得精疲力竭。

皇甫良敏锐地意识到他一定遇到了感情挫折。照理与唐小冉的纠葛也该告于段落了，皇甫良不清楚师兄的意志为何还

一路消沉，他不敢问得太深，只安慰：

“想开些，感情的事，没有一帆风顺的。”

师兄终于有交流的意识了，问道：“老师你谈过恋爱吗？”

一句话问得皇甫良哑口无言，他仔细回忆青葱岁月，想起来大学时代却有一些被女孩子追求的经历，但单方面的恋爱

只能叫单恋吧，起码他从未动过心思，那就算不上恋爱，那些追求者中最为狂热的，还不是某个女孩子，那个人。。

。他仿佛看到了司徒霄淫荡的笑脸，急忙收线。

“咳，一看老师的样子就没谈过，”师兄等不到他的回答，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老师一定没有体会到想对一个人好的感觉吧，时时为他牵挂，事事为他着想，恨不得把心掏给他，恨不得自己就是

他，却无法对他说出实情，因为害怕一旦说了，就什么都没了，连朋友也做不得，甚至会面临想象不到的压力，更害

怕带给他压力，这种滋味真是苦啊。”

皇甫良再次想到司徒霄。他看着师兄，似乎就是另一个司徒霄历历在目，师兄的苦难和煎熬毫无保留地通过表情和肢

体语言展露无遗，仿佛就是来自另一个人的声声质问。

皇甫良心虚了。

每当感到危险时，他的体内都会自动启用防御机制，把艰涩的话题转移掉。

“最近好像没见到周佳任，他在忙什么？”

师兄一震，心细的皇甫良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安地搭在床沿上。

“他，他。。。”师兄有些紧张，“好像挺神秘，每天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做什么。”

“早出晚归？”皇甫良有些吃惊，自从开学以来在食堂碰到过一次周佳任后，关于他的消息都是出自别人之口，其实

没有任何消息，因为人都看不到。

师兄似乎并不大愿意提起周佳任，也启动了应急机制，转移话题：

“老师，听司主任说，你申请的那个课题已经批下来了，市级，科研经费能有二十万。”

皇甫良自开学以来得到的最大喜讯，他高兴地站起来，握起师兄的手激动说：

“太好了！明天你叫上周佳任，咱们一起去找司主任在学院里开个小会，商量下怎么开展接下来的工作。”

师兄见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兴奋莫名，便适时地浇了盆冷水：

“老师你还不知道吧，司主任下午住院了，申报课题的事本来他要告诉你的，他住了院就托我转告你。”

“什么？！”

皇甫良只觉头顶正上方炸响了一个焦雷，辟得他四肢麻木，耳鸣眼花。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今天就住院了？”好半天才回过神，皇甫良木讷地倒在沙发里。

“急性胃炎，医生说必须住院了，否则就有转癌的危险。”

皇甫良抬头瞅瞅他，又瞅瞅白晃晃的四壁，忽然感到，天，塌了。

师兄忽然想起什么，说道：“老师，张国荣自杀了，你知道了吗？这不是愚人节玩笑！”

皇甫良机械地点了点头，默默重复着：“不是玩笑。不是玩笑。。。”

然后他情不自禁地去摸了师兄的光啷头，表情凝重地对他说：

“是真的啊，这一切，果然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