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杰生唰的扭过头。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身后传进耳中。起先是衣料的摩擦声,接着大概是皮带扣被解开的碰撞声,冯杰生几乎能想象到旁
边是怎么的一幅画面。
他死死盯着车窗外,尽管视线尽头什么也没有。身侧的响动一直不曾间断,根本未打算压抑住的破碎嗓音仿佛在向谁
寻求安慰,时不时漏出的闷哼,还有别的什么声响……尽数糅杂在一起。
早已紧绷到极致的感官神经被狠狠刺激,冯杰生心脏失控的跳动,杂乱无章。
原本就没有平复下来的渴求烧灼着身体,下腹鼓胀到疼痛,大滴大滴的汗从额角按捺不住的淌下来。
想转过眼去的念头在心里拼命的叫嚣,他身不由己的回了一下头,瞄到一点夏胤伦沉浸在欢愉里的脸。
被汗水浸湿的眼角飞红,眉梢挑成一个再诱惑不过的弧度,一翕一合的鼻翼下面,男人的嘴巴微微张着,发出可恶的
暧昧声响。
方向盘下一秒也许就会被捏成一团,冯杰生赶紧调开了视线。
这种纯粹的煎熬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可是对冯杰生而言……却像过去了漫长的一整个世纪。
随着身后传来长长的一声吁气声,其他的微弱响动全部都戛然而止,仅仅留下几声破碎的粗喘。
然而跟着敏锐起来的,是嗅觉。
才刚发泄过的男人,身周包裹住的是汗液和精 液的味道,理论上来说那绝不是多么好闻的味道,可轻易的就撩拨了冯
杰生的心。
再不做些什么他一定会疯掉……冯杰生二话不说的发动汽车,只扔下一句:“坐稳,系好安全带。”
“等等……把纸盒拿给我。”
哪怕是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自 慰,夏胤伦的态度自始至终也都坦然到嚣张。不论是语气还是所作所为,都与先前毫无
二致,仿佛刚才不是他自己。
闻声冯杰生偏过头,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男人额际跌落下来的黑发,湿漉漉的搭在眼睛上面,也顺理成章的遮去了表
情。
目光快速的往下移动,冯杰生瞳孔突地一缩,踩下了刹车。
夏胤伦惯性的向前一栽,扶着额角问:“嗯?杰生你怎么了?”
“你的安全带……没有系上。”似乎永远也无法指望他从自己的举动里体会出更深层的意义,当然他更可能是在装傻
……冯杰生边陈述事实边想。
“小事一桩。”
夏胤伦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将安全带拉过来。
才进行到一半,扣带就被旁边的青年接了过去,仔仔细细地将搭扣按上,喀的一声后严丝合缝的合拢。
“谢了。”拍拍冯杰生回到方向盘上的手,夏胤伦说。
“……”
冯杰生没有吭声。
正如有些事情对他来说怎么也不可能是“小事一桩”,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考虑系安全带的问题,简直着魔了一样的自
己,才更叫他悲从中来。
30.离开
就像安慰人的时候常常用“睡一觉一切都会好了”这样的句式,似乎不管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新的一天来临时总会
有所不同。
没敲几下,房门就从里面打开来。男人嘴里塞着牙刷,口齿有些含糊:“我记得我有给你钥匙。”
“……你现在在家。”
这是一种以前作为助理时行成的习惯,只要夏胤伦在,冯杰生不会自行其事。
夏胤伦便点点头:“早啊。”
男人英俊的面庞上淡淡笼起一抹笑意,神清气爽得有些刺眼,一点也找不到昨天晚上不欢而散的迹象。
昨天从冯杰生给夏胤伦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开始,半路在夜市买了些食物,一直到开回住处,两个人都没有再交谈过
。
沉默从身体里渗出来,填满车厢的每个角落。
车一停稳,夏胤伦就尖锐地指出来:“杰生,等等。如果我哪里惹到了你,男人也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直说不行吗!
”
“……”冯杰生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
他其实也很想直说,但直说了有没有用处,会不会让夏胤伦将他推得更远,他没有一丁点的把握。按照他对夏胤伦的
了解,那种可能性实在要大得多。他并不想这样患得患失,只是在这份感情上,占据主导地位的从来就不是他。
夏胤伦可以任意妄为的斩断一切,从假装失忆这件似上便可窥见一斑。
就算与他做过再多次的爱,冯杰生也明白这个男人一旦下定决心,要把自己赶出去都是轻而易举。
一面顾忌太多而无法明确的表达感情,一面真心让他不再愿意止步于床伴的位置……混合成难以调和的矛盾。
所以冯杰生头也不回地率先登上楼梯:“没有什么。”
他听到后面传来夏胤伦不紧不慢上楼的脚步声,打开自己房门的一刹那,身后嗤的一声冷笑也传了过来。
难怪男人会这样,冯杰生说是把隔壁这套房子买了下来,其实很少会真的住过去,最多就是回去睡个觉,还不是每天
。
至少在类似于今天的情况下,冯杰生应该留在夏胤伦这边处理公事,也许兴致起来还会互相解决彼此的欲望……从来
没有这么早就回去的先例。
迟疑片刻,冯杰生还是进了门。
他万万没有料到,不过间隔了短短一夜,夏胤伦的态度就还原回去,未残留下一星半点的冷淡。
“不早了。”但也许是气氛太平和,冯杰生反倒忍不住想要破坏殆尽。
“那是对你来说。”
夏胤伦像是没有注意到青年如此不客气的态度,只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那副懒懒散散而事不关己的模样看起来叫冯
杰生窝火。
“我和你可不一样啊。你是需要锐意进取奋发向上的年轻人,我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老头子,现在当然还早啊。”
“我说了你不是老头子。”
“那也只是看起来罢了。”夏胤伦耸了耸肩,“事实上,我就是个老头子。这里是,这里是,这里也是……”
看着男人修长的指尖划过额角,上身,最后停在心口……冯杰生无端感到了驱之不散的烦躁,果断的决定抽身:“我
去买早餐。”
“啊,那谢了。”
夏胤伦笑着朝他摆手道谢,刚才几乎要吵起来好象只是幻觉。
等到冯杰生拎了一袋早点来敲门,除了敲击声,没有应答的声音。掏出钥匙开门,他才发觉里面空荡荡的。
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直到他看到桌上留的一张条子。
男人的字迹和过去一样,却缺少了某种力道:“宝贝儿找我有点事,大概是他学校的事情,先走了。”
松了一口气冯杰生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害怕夏胤伦擅自离开的想法快要占据了整个脑海。
揉了揉眉心,一整晚都没睡好让他精神有些不振,把热气腾腾的早餐放在桌上,他刚要坐下来,丹尼强行让他随身携
带的手机忽然放声高歌。
来瑞城的时候他是换了手机的,原先那支里面的号码没有转移过来。但眼下这个前面带了国家区号的电话号码依然足
够熟悉,一眼就能认出来。
冯杰生接起来,半晌才喊出一个称呼:“……大姐。”
***
与其说是被蒙羽叫出来有事找他帮忙,倒不如说是想借此机会逃避什么。冯杰生或许忘记了曾经叱咤商海的夏氏老板
有多擅长戴上完美无缺的面具演戏,夏胤伦自己却无论如何没办法自欺欺人。
大概冯杰生都想不到,对昨天晚上的定义,夏胤伦给出的也是“不欢而散”四个字。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被拒绝一次也就罢了,两次三次更多次,哪怕他表露的态度再无所谓,内心说没有一点愤懑是假
的。
有时夏胤伦都觉得很难理解自己到底想怎样。
不敢再敞开怀抱去接纳任何人,不敢像别人那样理直气壮的享受种种温暖,害怕失去的心态比谁都强烈。
说出来也许没人会信,表面上能自如周旋在任何人之间的、似乎无懈可击的夏胤伦,原来不过是个假象。
这并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害怕太根深蒂固。宁愿结出一层谁都无法侵蚀的厚重外壳,牢牢保护住脆弱的内心。
然而冯杰生已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任何时候,就算青年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旁边专注于工作,屋子里的人气仿佛都会高涨几分,让不过是个住处的所在
更像一个家。
……从六年多前开始,很可笑的一个名词。
一边沉溺其中,一边提醒自己,一边瞻前顾后……夏胤伦在过去的岁月里从没有像现下这般优柔寡断。即使是被多年
相交的好友落井下石,被亲近的侄子容宇陷害,被家族斩断后路时,他也可以果决的做出抉择。
与冯杰生若无其事打招呼的时候,青年眼里的失落显而易见。
不是不明白,他是不想明白。
或许还有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是无法相信。
怎么可能……几年前众叛亲离的一个人,那时候也不是不认识冯杰生,两个人的交集不可谓不多……以前没有的东西
现在就有了?
蒙羽就读的大学位于瑞城的城外,这些年不断的扩招改建,面积也覆盖了相当大一片土地。才走到西校门所在的那条
街,远远的就望见男孩冲自己挥了挥手,一路小跑过来到他跟前时已经微微的气喘,漂亮的脸孔红了起来,额上沾满
汗。
“伦、伦叔……你可算来啦!”
“又惹到什么事需要我出马帮你摆平?不会是……”夏胤伦漫不经心的猜着,“你又撞到你们辅导员手里了?”
蒙羽苦笑一下:“是有好啦。伦叔你以为我智商那么低,可能让辅导员抓到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吗?再说……”他的
眉目显出些许傲气,“……我就算再不认真,成绩什么的也能让他们说不出话来啦!其实……”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
了下来,那种张扬的气息迅疾的黯淡下去,只剩下一丝微不足道的不知所措,“……是谢端成。”
夏胤伦了然的“哦”了一声:“那是要我当挡箭牌?这种事,大川来做不仅更恰当他也熟一些吧。”
“不是啊。”蒙羽的眉宇间慢慢浮起一股子戾气,尖锐的仿佛要刺伤人眼,“只是那样哪里够啊,只会让他再接再厉
。我是让你,你再帮我通知几个人……假装成包养我的人。我要把最不堪的一面给谢端成看到,他肯定不会再坚持。
”
“……宝贝儿。”
听出年长的男人不认同的语气,蒙羽咬了咬唇:“他明明在学校上学上的好好的,又不是假期,跑回来是想做什么…
…他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去那所大学,还不顾前途的乱来,以为就能够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真是可笑……比我还早成
年,竟然还这么幼稚。”
“……不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喜欢他的吗。
夏胤伦轻声说。
早晨的阳光已经出来好久,从明澈湛蓝的天空明媚的照下来,却反倒衬得男孩艳丽的眉眼间,一片惨淡。
等误会被尽心尽力的制造完,夏胤伦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打开门他一眼就望见了桌子上摆着的早点,已经没有了
一丝一毫的热气。
“杰生?”
他叫冯杰生的名字。
从这扇门到另一扇门。
第一声没人回答,第二声还是没有……
数不清喊了多少声,夏胤伦才住了嘴,在桌旁坐下来。斜下的夕阳穿窗而入,垂着脸的男人发间的白色隐隐多了一些
。
果然还是……忍受不下去了吗。
就如同谢端成对蒙羽。个子高挑,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追着蒙羽跑了这么多年,在今天看清楚是什么状况的时候,也露
出震惊又失望的神色,决绝的离开。
每个人都有底线。就是再亲近的家人,再交好的朋友,再深刻的感情,也不可能无止境的包容下去。
只要遇到足够撼动根基的事时,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
厌烦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夏胤伦早就感觉到青年处在了爆发的边缘。
可是为什么……
明明对预料中的结果已经很有心理准备,浑身上下还是被一阵一阵的无力侵袭透彻,瘫在椅子里动弹不得。
夏胤伦体会不到饿,也忽略了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陷入到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去。
转动了一下凝滞的眼珠,他干涩的扯了扯嘴角,然后拿起早已冷掉的食物,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
31.你有没有心
他找不到冯杰生。哪里都找不到。
要说没认真找也可以,但的的确确,冯杰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无论是公司名称,所在地址,还是电话号码,全都没
有。
夏胤伦没有问,青年也没有说明过。如今看来,冯杰生所持的,不也是一种时刻准备抽身离开的姿态?
又有什么好指责他,什么好厌烦他的……真是笑死人了。
青年走时尚在十月中旬,渐渐的叶子黄了,候鸟南飞了,时间匆忙的过去了,眼见着初冬就要来了。
蒙羽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夏胤伦正在翻衣服。艰难地抽出一件被压在柜子最底部的厚外套,已经小心再小心,衣物堆
成的小山还是轰然倒塌。
烦躁的把散乱的衣服踢到一边,夏胤伦接起电话:“嘿,宝贝儿。”
“我说伦叔!”蒙羽恨恨的语声传了出来,“只是走了一棵树而已,又不是一整片森林都被烧光光了,你至于成天躲
在家里像个缩头乌龟吗。”
“呃……”夏胤伦小声分辩,“我不是故意的啊。”
真的,他不是故意为之。
完全是一种本能。好象短短的那段日子,身体被训练出一种规律的作息习惯。每天早睡早起,到了晚上精神都会不振
,如同一个纯粹的上班族。
夏胤伦不得不承认,就算另一个人现在不在,留下的东西还在起作用。
“那就给我纠正过来!”蒙羽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我以为冯大哥好歹也要起个模范带头作用,原来他跟谢端成没
差,随随便便就跑了。”
“……谢端成好象是你设计赶跑的。”
“嘁……明明是他自己不够坚定。”
蒙羽犹自抗争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拿百分百的坚定的去要求一而再再而三被推开的人未免太苛刻。他能够理解,但也仅止于理解。尽管那个人是被他想
方设法赶走的,但看到对方毫无眷念的离开,说毫无怨言又怎么可能。
“宝贝儿找我是邀请我晚上去HIS吗。”
“知道就好。”蒙羽哼一声,攥紧手里的电话提高音量,“九点半要准时到,迟到会罚酒的,不许再推三阻四不来。
”
“知道啦知道啦。”
扔开电话,夏胤伦盯住电脑的屏幕打个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