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素鸳道：“大概是随缘吧，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他不想再做徒劳的解释，该说明真相的时候自然会说。“真真，结界已经解除，你不去看看吗？”
言外之意，难道你不去找你的爹爹和父亲？这是等待了很久才得到的唯一机会。
雪流真和火央洁闻言，拔腿就往神殿里跑。
青罗岫靠在青素鸳怀里，不太理解这两位哥哥心情的变化无常。
紫明寒挑挑眉，“故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你一定隐瞒了什么阴谋诡计。”
青素鸳叹气道：“你还真是和你爹爹一样的不可爱啊。其实也不算什么阴谋诡计，事情太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许多东西火候不够，等到时间一到，自然会说。”
“卖关子！”紫明寒确定他无恶意，也学着他的模样叹气道：“话说回来，那日你和我爹爹去‘叙旧’，叙得如何了？”
未等青素鸳回答，一个清傲的声音道：“明寒，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
紫明寒心中大慑，抬头望去，见自己的爹爹跟在那个要称为父亲的人身后，一青一紫，一个矫健沉稳一个步履艰难，两个身影，两种风情。
紫秀叶明显是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跌跌撞撞的跟在青宿魂后面，仔细看才发现他的手腕上缚着锁链被青宿魂拽着，一停下来，就捂住嘴咳嗽。
“是你伤得他吗？”紫明寒怒瞪了青素鸳，被那一声声闷闷的咳嗽吓得神魂不安，冲到紫秀叶身边，扶着他的手，充当他的依靠，“爹爹，你怎么样？不要吓我啊……”
紫秀叶表情呆滞，无力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紫明寒的脸，木讷的直视前方，咬着下唇。
青素鸳面对着久未谋面的兄长，竟也怒目相对。
“哥哥，你又打伤了阿秀？”
紫明寒惊诧地抬起头望着二人，欲说话，被紫秀叶捂住口鼻。
青宿魂淡漠的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对，就是我。我上了他，打他，折磨他，都是我做的，可是他愿意。这是他自找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紫明寒不敢相信，但他发现了紫秀叶的颤抖，那是真相被揭穿后难堪的恐惧，无时不刻的说明着真实有多远。
第三十四章
内心的疯狂远远比表面上的疯狂更令人恐惧，青宿魂平静肃穆的峻脸透出几丝狰狞。
他是一个俊朗的男子，一头墨青色的头发简单用丝缎扎成结，样式大方素雅的服饰穿在他身上颇显贵气，他本身就是一个高贵得令人不敢直视的君王，与青素鸳依稀相似的五官，不变的是轮廓，变的是气质。狠厉、坚决、冷漠，并且自信而骄傲。
这样一个男子，即便有许多许多的显而易见的缺点，要想拒绝他还是很难。
青宿魂淡淡瞥向神殿，又像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马上收回视线，不含任何感情的道：“这座破屋居然还有人想要看，我只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火思雾不在这里，月月也不在……”
“哥哥，你太过分了。阿秀对你如何你比我们更清楚，就算你不爱他也不该这样对待他！”
青素鸳无比气愤，青宿魂却高不可就。
“咳咳……”紫秀叶扶着儿子，勉强站稳脚步，边磕边说：“我不要你的同情……他说的没错，咳咳……这是我自找的，我心甘情愿，求之不得……”苦笑一下，牵动无数愁绪，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爹爹！你不要说话了！”紫明寒急得快哭了，他害怕青宿魂，但他爱他的爹爹。
“明寒，”紫秀叶细细端详、抚摸儿子的脸庞，眼神里充满慈爱，“我多想叫你一声‘寒寒’啊，像所有凤族人那样，把最亲切的情感给你……”
那双流露这浓浓感情的眸子里吐露着哀伤、无奈和彷徨，以及深深的爱恋。
“阿秀，我没有同情你。若论同情，我尚不及可怜我自己。”
“你的眼睛背叛了你。”
青素鸳低头，悲伤了良久，才抬起头道：“我们都有失去生命也要在乎的东西，因为执着，才会变得痛苦，可是不能抗拒……”
“……哥哥，你今天要大开杀戒吗？”这个问题，在问的同时，已经准备了武器。
青宿魂却摇头，“我不想在这种恶心的地方动手，你一样令我恶心，那个贱人和他的儿子也是。我要你把岫岫还给我，至于里面那两个小鬼，他们是月月的孩子，我不会为难。”
‘那个贱人和他的儿子’……早知道他与青宿魂只是名义上的父子，他不喜欢他……亲耳听到这样陌生、邪恶的称谓，还是不禁心冷如冰。
紫明寒望着他满身伤痕的爹爹，泪水冲刷而下……为他不值得呀，这么多年，近乎痴狂的追逐，近乎放逐的投入，像爱惜生命一样的忠诚，一心一意对那个人，换来的，只有嘲讽和虐待，还有那恶意的漫骂。‘那个贱人’……他到底受过多少伤害？已经麻木了？
同样受到触动的还有青素鸳，亲哥哥那毫不留情、利刃般的言辞令他不寒而栗。
“你的意思是向我宣战。”他平静的伸出手臂。
这是青凤历来的友好宣战方式，双方各平举起一只手臂，让风凝结在上面，以硬碰硬决胜负，在那决定性的一秒来临前他们要约好胜败的条件。
青宿魂也举起手臂，然后说：“你不会赢我，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
“自信过高是你的弱点，哥哥。”青素鸳不示弱的回道。
风呼啸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带着各种紧凑或缓慢的节奏汇聚到两人的手臂上。紫明寒、紫秀叶和青罗岫都凝神屏息等待着那决定性一瞬的到来。
青宿魂抢先完成了聚力，风刀向青素鸳头劈去。
青素鸳像是事先预料到这种状况，身子一偏，避开攻击，手中的聚力瞬间化为碎片，向青宿魂扑击。
青宿魂冷笑，径步上前，无视碎片的攻击。他身形一晃，从碎片阵中安然穿过，所有的碎片停滞在半空，青宿魂手一招，那些碎片听从了他的指挥，重新向青素鸳攻击。
青素鸳挺身而上，碎片穿过他的身体，然而没有伤口——他把力量吸收了。
青宿魂眼眸的玩味消失，显然他对这场战斗起了兴致。
紫明寒从没有见过如此高水平的战斗，心中震撼与忧虑穿插交错。
如果青素鸳叔叔战胜，他至少不会对爹爹动手，大家都会好好的……可是自己太差劲了，不能战胜那个疯狂的男人，不能救爹爹……他要变强，只要变强就可以救爹爹！
战局黑白不分。青凤是四大旁支凤族的主攻部队，族人个个能征善战，身为首领的青宿魂更是出类拔萃的战将，青素鸳作为他的亲弟弟，也是战功赫赫，这样的两个人大打出手，足以令尘飞蔽日，天地动容。
青宿魂拥有非常强大的逆转空间和迷惑操纵的力量，每个和他交手的人都会被自己引以为傲的绝技纠缠，死不瞑目。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逼他使用攻击术，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攻击术有多么大的攻击力。
青素鸳这些年的流离并没有虚度，他苦思研究出一种对付青宿魂的办法。他苦练复原术，以身体为吸盘，将所有的攻击吸收然后在体内迅速化解，而冲击受到的伤害用‘往生莲’恢复。往生莲有些像圣神的法术，高洁，玄秘，拥有想象不到的净化之力，而且这朵莲花是吸收青素鸳的生命而成长的，只要青素鸳还活着，它就不会被破坏或者制约，青宿魂也休想施展操纵术，所以青宿魂的常胜不得不为他开辟特例。
两人缠斗了些须，青素鸳发现青宿魂的法力高深得可怕，青宿魂也发现了青素鸳打的什么主意，虽然好笑，但确实为他出了一个难题。
“好，你终于出息了。”青宿魂粗喘着气，一字一字道。
“不胜荣幸。”青素鸳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两人休息片刻，不想让对方有机可乘，同时抢攻上去。
“哥哥，你以为我黔驴技穷了吗？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青素鸳掌心乍现一团火。那不是普通的火，青宿魂也无法形容那是什么……青色的风团包裹着紫色的水，水中静静燃烧着白色的火焰。
这异样的怪东西分裂成三束，向青宿魂围攻而去。
青宿魂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怒不可遏道：“你竟敢用夕卿的下三滥攻击我！？”
他终于出手攻击！旋风阵阵席卷，竟有巨浪滔天般的势度，风刃纵横切割，要把过处的一切绞成碎末……
就在这时，紫明寒失声尖叫，一道紫影跃入天空战场——是紫秀叶推开了儿子飞上去，不知要做什么。青素鸳在风刃阵堪堪躲闪，虽然狼狈，却也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紫秀叶流着泪道：“小鸳，对不起。”召手而来一排尖刺，挥之既去。
青宿魂虽然不屑圣神夕卿，却也知道他法术的厉害，不能硬拼，只有躲闪。无奈那三道光束如附骨之蛆，躲也躲不过，忽然见紫明寒趴在地上恍惚无助，恶意顿起，俯冲下去，狠心抓起紫明寒，挡在身前……
“寒寒！！”紫秀叶面如土色，瘫软在地。青宿魂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对待他的孩子？！
青素鸳忙于应付风刃，紫秀叶又掷来一排尖刺，凝聚法力准备一击破掉尖刺，谁想青宿魂竟卑鄙的拿紫明寒当挡箭牌，这么小的孩子若是受了三次攻击恐怕要灰飞烟灭！那是火思雾的儿子啊，他不可以眼睁睁看着紫明寒死去……集在指尖的法力稍微偏转，射向青宿魂面前的魔法光束……
伤和痛，就一次体会个够吧……青素鸳微笑着，被风刃与尖刺穿透……
紫秀叶泪水流进嘴角，目光中尽是绝望，喃喃道：“小鸳，对不起……”是他目不识丁，竟然相信青宿魂不会害他。是他不知好歹，以为青素鸳欺负了青宿魂就要报复他。谁知道，在最危急的时候，青素鸳连命都不要只为了救他的孩子，而那个狠心的人……
紫明寒惊恐的瞪大眼睛，拼命挣扎，他看到一道淡青色的光芒冲过来与即将攻击他的诡异彩色光束相撞，视野瞬间白亮……然后一个火烫、打在肉上却冷得慑人的东西打在他胸膛上，巨痛蔓延在每一寸皮肤，皮肤像要燃烧，血液却要冻结……
没有等他痛多久，又一次相同的撞击……
“啊……”紫明寒暗淡的惨叫一声，脸色灰白，胸口血肉模糊，像一个破娃娃颓然瘫软。
“寒寒啊……啊……我的孩子……”紫秀叶喉咙里发出粗糙的呜咽，断断续续。
他连滚带爬的挨到青素鸳身边，颤抖的抓着他的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青素鸳受了重伤，正在恢复，目光冷漠，见他绝望的模样又余心不忍，无奈的叹了释气。
紫秀叶伏在青素鸳身上抽泣，“小鸳，对不起……我可以不要生命，但是我不能背叛你的哥哥，我可以不要寒寒，不可以不背叛他……”
傻瓜！真是大傻瓜！你爱的好没有骨气！青素鸳有太多话想讲，反而什么也说不出。
青宿魂怔了一下，紫秀叶的忠诚令他满意，但潜意识中又有什么刺激了他，怒火中烧的冲上去，把紫秀叶从青素鸳身上踢开，又一阵拳打脚踢，劈头盖脸的咒骂：“贱人！你滚！你叫我恶心！什么‘不能背叛我’？放屁！你跟那个火思雾生出这个畜生，还有胆子说对我忠诚！不要脸的婊子！”
紫秀叶抱着头哀叫，在地上翻滚、蜷缩。在青宿魂面前，他永远是最软弱最懂得服从的木偶，不会变，永远不会改变，这也是他希望的……
青素鸳已经不想被这血腥的戏呆傻旁观，他偷偷移动，离开青宿魂的攻击范围，瞥见岫岫孤零零站着，抬头向天望，眼睛里尽是未干的泪。青素鸳心中作痛，却惟有利用这唯一的筹码了。
落回地面，抽出匕首比在青罗岫脖子上，大叫道：“青宿魂！放了他们！”
青宿魂终于停止了对紫秀叶的凌虐，紫秀叶已被他踢打的鼻青脸肿。血红的眼睛转向青素鸳，“做梦！你敢动我的儿子，我绝对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青素鸳压制住心中难平的悸动，冷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哼，我不杀他，我划花他的脸如何？让他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开花。”匕首锐利的尖锋在青罗岫的嫩腮边辗转，岫岫吓得哭了起来，却不敢动弹。
那杏核形的大眼睛哭起来水气朦胧，像极了雪悬月哭泣时的模样……
青宿魂大感焦急，但随即意识到：青素鸳只是扰乱他的注意力罢了，他与这孩子相处日久，必会产生感情，怎么敢、怎么能伤害这孩子？马上回复了冷淡常态，不屑的盯着他道：“你想救这个贱人？不如我当着你的面上了他如何？至于这个野种，”他像拽一只死猫似的拎起垂死的紫明寒，“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恶心的东西！”
随手一抛，紫明寒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风吹草低，现出一层金属边缘。紫明寒吐出的血沾在草上，一股力量将紫明寒的身体渐渐吞噬下去……
是瓶颈！紫明寒吐出的血激活了瓶颈！青素鸳束手无策，就算他可以放开岫岫，也无法从瓶颈中把紫明寒拉出来。紫明寒明明已经凶多吉少，却连死都不能好死，尸体还要被亵渎侮辱，这孩子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如此薄待他！
趁青素鸳愣神之际，青宿魂一掌拍在他胸口，抢回青罗岫。
青素鸳受不住摔在地上，咳嗽出一口鲜血。
青罗岫早已吓得昏了过去。青宿魂抱着孩子，走到紫秀叶面前。
紫秀叶木楞的大睁着眼睛，嘴角沾着血迹，面目全非，遍体青肿，儿子已死的噩耗带给他的打击远远超出他的承受力，他不能接受，却连怪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是一个懦夫而已，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
青宿魂蹲下身，难得温柔的抚摸着紫秀叶青肿不堪的脸，淡淡道：“阿秀，你想要孩子，我可以给你。只要你善待岫岫，你想要什么都行，我宠你。”
紫秀叶恍若未闻。青宿魂一气之下，也抛开了要善待他的心思，一把拽住他的秀发缠在手上，连拖带拽。紫秀叶的尖叫连连不绝，青宿魂冷笑着离去。
第三十五章（Fin）
害怕痛苦，害怕比痛苦更痛苦，所以必须自私的遵守自己对自己的约定。失去生命也要在乎的东西，因为执着，才会变得痛苦，可是不能抗拒。
不能抗拒，即便失去了什么，那也要怪自己。
*** ***
雪流真发疯了似的跑，跑上楼梯，穿插在走廊与房间，不停的跑，边跑边喊：“爹爹！父亲！”可惜，没有人回应他。
他跑遍了整个神殿，都没有找到他想要见的人。
“不行……一定是我没有找到！他们可能就在这里，我要再去找一遍……”他喃喃着，自己安慰自己。
火央洁忍不住拉住他的胳膊，“哥哥，别找了，你已经找了三遍了，他们不在。”
“不会的！他们一定在！”雪流真挣不开火央洁的手索性拉着他一起跑，“走！我们一起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火央洁实在不忍，只好和他跑上跑下。最后他有些吃不消了，乞求道：“哥哥……我、我跑不动啦……我们休息一下吧……”
雪流真终于停了下来，不是因为火央洁的乞求，而是他们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扇石门，古朴粗糙的花纹，乍看上去和普通的墙壁无异。
雪流真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期望，伸手去推石门。
“哥哥，小心……”火央洁还未说完，啪地一下，雪流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回来，后退数步，堪堪扶着墙壁站稳。
“哥哥，这堵墙被封住了，我们过不去的……父亲他们应该不会把自己关在密室里，这里说不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被封印着，我们还是不要冒然打开的好……”
雪流真点了点头，他知道火央洁的分析非常合理，神殿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说不定圣神会把什么东西镇压在这里，如果盲目的打开墙壁，放出恶灵，将会流毒不尽。
兄弟两人拔腿欲走，忽然有一个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我的孩子……回来……”
两人同时扎住脚步，又是疑惑又是害怕，火央洁紧紧抓着兄长的手，颤声道：“我没有听错吧……为什么……难道真的是父亲他们？”
等了良久，不再有那个声音催促，两人愈觉蹊跷，还是决定打开石门。
“这门实在古怪，让我烧融它！”火央洁欲动手，雪流真拦下他，“等等，我们先找找有没有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