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边际,。 思忖良久,我和父母踏上了回乡之路。向北途中的车窗外高楼建筑逐个消失,倚靠着侧窗看郊区和市区的景色过渡变化,地绿天蓝叫视野豁然开阔起来,当车子驶入泥泞崎岖的小路时,炊烟便从一排排低矮的平房中升起来,已是傍晚,家家户户架起柴火,锅铲翻炒声和溅油声穿插着横溢耳际。
家里的两位老人育有四个儿子,奶奶常说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女儿,四个儿子相继到市区成了家,只剩下二叔一家留在了老房子照看院子里的田地,过着安稳不咸不淡的生活。
二婶早早的就在小路口迎接我们,整个乡只有一条狭窄的柏油马路,很少有把这一个小村庄当做目的地,对于很多人来说这里是途中的一小处景色的缩影而已。所以过往的车都开的很快,若要去赶集村民们也只得紧挨着路旁的泥土中赶路。
“快回屋,你二叔预备好晚饭了。”二婶接过我的背包一把扛在她的肩上。
“你们看着点脚下,这路都是泥巴,脏的很。”没被修剪过的杂草放肆的霸占着道路。
纯朴的二婶省去了不必要的客套话,不像在城里,去个别人家做客,言语都要小心考虑是否周全。
上次回来时我还没念初中,六年竟过去了,爷爷带着二叔把院墙修葺重建,老人说门脸就是这一家人的脸,不能让它旧了破了,不变的还是那扇巨大的铁门,两个狮子脸图案的门扣手打磨的光滑不知是岁月还是雨水,门是敞着的,村民家里都是如此,不是常年不在家的门都不会锁,只有在夜里才会落锁。虚掩的大门方便了左邻右舍互相走动,这让我想起紧闭的防盗门和我们搬到小区三年多还认不全邻居的脸。
二叔和父亲把饭桌架在了院子里,用大锅炖的菜有种农村与生俱来的厚实感,乱炖中粉条必不可少,软但不沾牙,用沸腾的汤汁把白菜和豆腐熬的挺不起身,出锅前倒上最纯正的老抽提味,在农村做菜一定要舍得放盐,咸度要足够下饭,还要足够弥补种田劳动时流的汗。吃到半饱,二婶就端出一小盆新贴的大饼子,用玉米磨成的粉做原料揉成饼状贴在大锅沿处,沾锅的一面呈棕黄色很有嚼劲,相比在市面上能买到的细面饼,我爱吃这种粗粮饼。
拾掇完桌子,安置好行李,老人呷一口小酒,一大家子饭后闲聊。斜阳若影,夜色加重让村庄沉溺在昏昏欲睡的氛围中。父亲提议出去走走,我们一行人来到一座少有的泥土房前,庄稼人都睡得早我们就没去敲门打扰。泥土房如同钉子户赖着不走,墙体的坑洼也似乎在循环讲述它的故事,这种相对原始的建筑屹立于眼前时,我不自觉的收敛起外带的浮躁,也希望它不要被抛弃,至少它是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不会被砖房取代。
几声犬吠,没有灯火通明,没有骚动的喧嚣,回去时已经很晚了,让人欣喜的是夜里也能看出这天空很干净,星辰可见。黑暗驱使嗅觉变得灵敏,空气中混杂着牛粪味,很容易让人浮现出牛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草料的生动情景。我躺下许久都没能入睡,可能是不适应本该属于夜的沉寂,也或许是这沉寂让我思索了很久,虫子的叫声成了呢喃在耳边的梦呓。
小时候和弟弟捉蜻蜓,夏天满是低飞的蜻蜓,他用集市上装苹果的网袋挂在树枝杈上,捉到的蜻蜓我们就用奶奶针线盒里的细线绑住它的翅膀,像放风筝一样牵着蜻蜓飞。随处可见的马兰草也是童年时的玩物,水分少所以结实正好用来编成手环,那时候总能看见农民赶着马车或驴车,牲畜在松软的泥土上踩出深浅不一的蹄子印,被雨水填满、蒸发后风干,留在我心里成了自由快乐的印记。
回忆被榨干,对村落的印象也仅是停留在贪玩的瞬间。
我们起床时二婶已摆了一大桌的早饭,她剥了一枚土鸡蛋递给我说很营养。该说再见了,暂别这片逐渐消失马车碾压的土地,暂别这群人:农忙时早出晚归不抱怨,闲下来时活的索然寡味但心安。
我心存私念害怕它改变,因为我发现村庄和城镇的边际正渐渐模糊,也不想再重塑记忆。城乡的边际被时代慢慢擦拭,被岁月磨平了边角,消失的边际也随着不断倒退的风景渐渐离我远了。突然不想回去了,可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