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往事【四】，。 我去赣南，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帮朋友捣腾些山货卖出去，二是会一位朋友，其实也是老同学，他叫秦涯。是我们“南苑诗社”的老社友了。

山货的事很快就办好了。其实这类事并不是很难办，只是没人肯出面担保而已，这位朋友也是父亲的一位故交。一见面他就长嘘短叹起来。连说现在日子不好过，到处闹红。广东的工人，湘西的农民，都闹起来了。他正在考虑要不要转到苏州去。我只是宽慰了他几句。末了他又望着我说:你是出过洋的，日本也这样乱吗？

/我一时不知怎么来回答了。只好说:日本没有这些。但日本也不那么太平。因为他想征服世界。那朋友连连叹息说:就那么几个破岛子，他还能征服世界？

辞别了朋友，我就去了三民书局。一位店员走出来告诉我说，请我到蓬莱茶楼。我便匆匆走出去了。

这家茶楼其实不太显眼，甚至有些隐蔽。座落在一片红枫林里。周围被郁郁葱葱的林叶掩映着。正面就是赣江。:登楼凭眺，确有东望蓬莱的味道。

我正要入座，这时茶房匆匆走过来，让我去后面的雅座。我便跟着他走到后厅。一个穿长袍的男人正坐在一边看报，一改张报纸把脸都盖住了。我拣了靠窗的桌子坐下来，轻轻地敲着桌几，有些百无聊赖了。

这时旁边的那个男人开始放下报纸，慢慢转过脸来，我仔细一看，原来是秦涯！

老同学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我问他这些年都去哪了？他不回答，只是捶着我的胸膛说:又长壮实了。看来岭南山水养人啊。又大发了吧？

我们回忆起南苑诗社的那些青葱岁月。他轻轻呷了口茶说 :诗社那时候的诗都很美，可生活不是诗。芳洲，少甫，咏生都去了扶桑，汉涛去了柏林，说是要科技救国。学成回国，都是报国无门。现在混着闲差事。不过打发日子。不过那时候的诗社，还是很怀念的。那些激情壮歌，我们壮志凌云，风华正茂。。。他端着茶杯，眼睛望着窗外，似乎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去了。我也望着外面出神。
//过了一会儿，秦涯低下头说:过几天我也要回广州做事了。很多事情还要你帮忙照应呢。我苦笑着说:我也没势利，就一打杂跑腿的。能帮就帮罢。他笑着说:我现在就有难处啊。我想进些盐，现在关口卡的太死了。你该听说过，山里的日子不好过，“拿了店铺一两盐，老板赶过三家店。”

我怔怔地望着他，缓缓的说:这么说你真的成了山那边的人了？你参加了工农运动了？

他微微一笑说:其实离开诗社以后，我是第一个加入的。国家不能让他们这么瞎折腾，咱们应该为国家谋更好的出路。我淡淡的说:我并不觉得除了走这条，我们就会无路可走。

秦涯有些激动了，他涨红着脸说:难道你觉得还有更好的出路。你去过日本的，你也知道，日本的路在中国是走不通的。。。他睁大着眼睛，两手开始握成了拳头。轻轻敲打着桌子，愤愤的说:他们才不会关心国家的安危，他们只会贪图享受！我们必须打倒那些寄生虫，让我们来主宰这个国家的命运！

我站起来对他说:我来不是跟你谈这些的。我也不认同你们那些过激的做法。他不说话了，开始转向窗户，定定望着外面说:其实你应该看看外面的世界。你以为我们喜欢暴力吗？这个社会本来就充满了野蛮，恐怖和暴力。我们正是要用暴力对抗暴力，然后打出一片干净的世界。。。他又不说话了，但拳头握的更紧了。

我忽然觉得这种对话进行不下去了。我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帽子，转过身来对他的背影说:有些话等你到广州后再叙罢。要是你没有别的事。。。他喃喃的说:我知道，你不会加入我们，但你会同情我们的。我说过的，你能帮我进盐吗？我迟疑了一下，说:我不想卷进这些事情里面。他微微一笑说:可你已经卷进去了。你刚刚不是卖了一批山货吗？这批山货其实是我们山里面的。店主是我们的主顾，但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这回我不知所措了，不知不觉中竟然卷进了一场纷争之中。我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