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迄今的两三千前中,发源于河套地区以种植小米开始进入农耕社会的汉族,是一个从西北向东向南的扩张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携带O3-M122的汉族,人口大量增长,从北向南向着整个中国大陆蔓延开来,与南方种水稻的O1-M119交融。
而这个过程中,两千多年间,又经历过几次因战争和饥荒带来的人口大迁徙,大规模的有三次:即发生在晋时的“永嘉之乱”,那次的迁徙,到了南朝刘宋初年时,南渡人口已达到90多万,占当时南方总人口的1/6;第二次,是发生在唐末的“安史之乱”,使南方人口第一次超过了北方地区;第三次,是北宋的“靖康之变”,随着北方大量劳动力和先进垦殖技术的南迁,原先的“蛮荒之地”大都变成了“鱼米之乡”,在风俗习惯上南北方互相融合,经济上南强于北的局面完全确立。
人们判断,当时南迁的中原汉人,男性多于女性。这个民族迁徙与融合过程中,有相当多的汉族男性娶了土著的南方女性为妻。用李辉的简洁说法:在南方混合进南方少数民族成分最多的两个地区是浙江和广西。浙江汉人混入本土越人的成分大约1/4-1/3。广西某些汉族群体则更高。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今天生活在中国南方的若干著名的汉族人群,如客家人、潮汕人。
2003年,李辉、潘悟云等人曾对客家人做过基因上的测试,写成《客家人起源的遗传学分析》,指出客家人与中原汉族最近,基因结构中汉族结构占80.2%,类畲族结构13%,类侗族结构6.8%。人们一直在说,客家人是从北方中原移居过来的,这从基因上得到了证实。当然,这个迁徙不是一次完成,中间又渗进了不少当时地处湖南湖北的苗瑶语族人的血液。
那么潮汕人呢?最近也有研究论文出来。由许丽娜、冯国英等人写的《常染色体STR的证据支持潮汕人的中原汉族起源》一文就是讲这件事的。文章说,潮汕人与闽南人亲缘关系最为接近。而今天福建的汉族,“在父系方面几乎完全来自北方,母系方面明确来自南方的成分也很少(大部分是不明确来源)。广府人父系方面80%以上来自北方,母系中也不低。所以全国汉族的遗传一致性是相当明显的。”李辉说。而更早在福建居住的百越族群,在今人的基因中完全看不到了,这恐怕是汉代的强制移民的结果。这让我们看到了当年的民族融合的另一面。
这里多谈一点南方汉族的语言。人们都觉得福建汉族的方言最难懂,广东人的粤语对许多人来说也如同一门外语。而李辉说:福建的方言来自于太行山两侧的上古汉语方言,又在福建孤立发展了这两千年。广东话主要来自中原西部的中古汉语,可能更接近长安音。“这些都是汉语内部的流变。语言的分化和遗传的分化是不同的过程。”
(我的点评:够颠覆,福建话和广东话也是北方话。想想去年春晚里遭调戏的福建话,还有这几天网上很火的南普“蓝瘦”和“香菇”。)
为了更好参与“寻找人类起源计划”,复旦大学现代人类学研究中心团队成员每人都测试了自己的基因。李士林是纯粹的北方汉人,携带O3-M122,不过,他母亲是满族人,祖籍浙江的金力发现自己带了古越人的M119,而原以为是土生土长上海人的李辉,带的是一个很罕见的类型,M164,属于侗傣语族,只在老挝发现过。
今天走在上海的街头,熙熙攘攘中你可以听到各地的口音,说上海是个移民城市,一点不错。只不过,有谁会从李辉脸上那两条弯下的眉穹中,看出他遥远的与云南傣族同源的血缘?
(我的补充:李辉在接受采访时说:我从我的Y染色体上看到,我的Y染色体是O1型,它的根是在北部湾沿岸,海南以西那一部分。O1的发现能追溯到两万多年前,大概是到了一万多年前的时候,就扩散到了广东、台湾、福建这些地方。到了8000年的时候开始到了浙江、上海。我的O1型的Y染色体大约是七、八千年前到达上海的这一批人的类型,使上海原住民的类型。所以我的历史是在一万多年前在广东,到了八千年前到了浙江、上海。)
宁夏人谭婧泽已经适应了上海的生活,虽然她的普通话中还略略带一点西北口音。当年潮汕人迁居到南方时,要克服相当大的不适应,“北方来的中原汉族人群在迁到南方定居以后,在人群基因库对于环境的巨大差异的适应过程中,会产生各种代谢的不协调。在潮汕地区某些疾病的高发可能就是这种不协调的结果……”许丽娜的文章中有这样的话。不过,生活在现代社会的谭婧泽适应得很快,“我现在也不太吃很辣的东西了。要听懂上海话,半年时间就够,当然现在讲上海话还不行。不过,在复旦,大家通常也都不讲上海话,都讲普通话”。
实际上,在今天的上海,川菜、湘菜相当流行,上海人也不热衷吃“本帮菜”,倒开始吃辣的了呢。
我们从哪里来?这问题千百年来一直在搅动着我们的好奇心与求知欲。而我们往哪里去,似乎已经看得清楚。用金力的话说:“再过二百年,我们肯定都混合得都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