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秋风突然高深莫测的一笑。“我猜他是。”
尹秋水坐在沙发上转身,一脸莫名其妙又有点期待的看著他。“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总该有个原因吧!他连文凯的面都没见过。
尹秋风耸耸肩,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说,你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有多久的时间了?”
“十四、五年了吧!”他没仔细算过。
“这期间让你觉得欣赏,而且有追求欲望的有几个?”
尹秋水皱眉。“没算过。”觉得不错的是有不少个,不过都是还没深入交往就有一种“不是他”的感觉。因此每次他都是很快的抽身,尽量不伤害到对方。
“这里头有不是同性恋的人吗?”
尹秋水很快的摇头。“没有。可是那是因为可以看-”
尹秋风抬手打断他的话,“人的心动是比大脑的反应还要快的,因此看见这个人,你是先心动再确定对方的性向,这点没错吧?”
尹秋水已经渐渐明白大哥的意思,唇边也勾起一抹笑意。
“其实你下意识为了保护自己,所以选择对同性向的人感到心动,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断。如果对方不是,即使真的喜欢,也会为自己的心筑起堡垒,无意中将两人的距离拉远,可是你没有,不是吗?你不但没有抗拒,反而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代表你的心比你的脑早一步察觉文凯的性向。不过这个理论只能用在你身上。”秋水是个懂得保护自己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缺乏多情的基因,所以自然会保护自己不随便动心,可一旦看上对象,当然要想办法成功。
尽管这些都只是推测,不过他明白大哥的说法可以说有九成的可信度,至少事实能证明一切。
“多谢你的剖析推论,令我茅塞顿开。”
“哪里!再怎么说都比你大三岁,走过的路比你长啊!”
尹秋水给了他一记大白眼。“才不过三十一岁,就在那里倚老卖老,脸皮真的不是普通的厚。”
闻言,尹秋风笑了笑,而后突然皱起眉头,“想追人家就要小心看著秋海,你也知道他很黏你,如果让他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一定会去搞破坏。”都已经二十一岁的人了,还老是长不大,被家人宠坏了。
语落,玄关马上传来两声鞋子落地的声音,接著就看见尹家最小的儿子尹秋海冲进厨房,拿起叉子就往餐桌上的蛋糕叉。
客厅里的两人耸耸肩,对这幕暴龙抢食的现象早已见怪不怪。
“今天怎么这么晚?”尹秋水问。都已经八点多了。
“去旁听李大刀的课。”直接端起盛蛋糕的盘子,尹秋海走到客厅,习惯性地往尹秋水旁边一坐。“对了,你们有看过隔壁刚搬来的那家人吗?昨天我看搬家公司送来好多东西,都是什么长笛、小提琴、钢琴、扬琴、古筝、竖琴的,他们家是开乐器行的吗?还是那一家人是在教音乐的?”
“真的?”尹秋水发出疑问,他只有看到古筝跟钢琴而已。“隔壁只住了一个人,姓文,比你大两岁,叫文凯。”
用遥控器打开电视,尹秋海斜瞄了尹秋水一眼。“你去拜访过了?”
“嗯,妈妈叫我送蛋糕去给他。”听从大哥的意见,尹秋水没表现出太热络的表情,因为他知道秋海若是知道绝对会去找文凯麻烦。
幸好专注于蛋糕与电视的尹秋海没有多想。“我就知道老妈一定会这么做。对了,我这学期有选你的课喔!那个比较文学,中文系四年级的选修课。”
“干嘛选我的课?你是双修生还选我的课,不怕到时候考疯了被当掉?”
“拜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弟的聪明才智,才三十二个学分而已,考不倒我的。”他就是要选他的课,多挤掉一个肖想二哥美色的骚女人或臭男人也好,还可以顺便将半数人的注意力给吸走。
尹秋水心里连连叹息。老弟在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文凯的事可以瞒他多久。单以文凯过人的外型,秋海不需要知道他的感觉,就会把他当成敌人来看待吧!
※ ※ ※
尽管时序已经迈入九月底,晚上的天气依然有些闷热。今晚的天空万里无云,就一轮弯月高挂其中。
文凯摇晃著手里将尽的啤酒,抬头一口饮尽。
凌晨两点二十四分,他依然没有半丝睡意。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人不喜欢睡觉,那人绝对非他莫属。一年一年下来,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短,因为每当他入睡不久,便会开始作梦,梦到他四岁时的那场大火,孩提时留下的伤痕就跟著隐隐作痛,直到他醒来为止。
解开衬衫的钮扣吹吹夜风,藉著月光,隐约可以看到白皙的半边胸膛上有著淡淡的痕迹,从锁骨下方往后背延伸,那是动手术也难以磨灭的伤痕。
医生曾经建议他可以用植皮的方式将它完全消除,可是他不愿意。身体是爸爸妈妈给他的,不可以破坏,不是自己身上的东西他不要。
所以他讨厌出门,因为身上的伤痕一定要穿长袖衬衫才能完全遮掩,而且他厌恶炙热的天气,即使是冬天也不喜欢出门;加上长期睡眠不足造成抵抗力不好,他很容易感冒。
四年前他还没这么孤僻,除了改变不了的残缺之外,他的身子健康得很,常常寒冷的大冬天出门到处乱晃。台湾的四季中也只有冬天他能出门四处走走,而不用担心天气的炎热。
不过以前是以前,离开那个家之后,本来就挑食、又不喜欢出门买东西、更不会开伙的他,就有一餐没一餐的吃,身体要不弄坏还真难。
没差!这种人生他本来就不想活太久,等他做完一切要做的事之后,要他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还怕身体变坏吗?
丢掉手上的空瓶,又开了一瓶,一口一口毫无感觉似的将酒灌进嘴里。
桌上的电脑突然传来哔哔声,萤光幕闪了几下,提醒他作业完成。
文凯费力地撑起懒洋洋的身子,坐到电脑桌前随意地按了几下鼠标,一长串的档案立刻在萤光幕上条列出来。
电脑列出的速度相当快,他阅读的速度也很快,看到后头,朱红的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在黑夜中看似黑色的双眸愉悦的闪烁光亮,就像是瞧见猎物的野兽一样兴奋。
整整十九年又一个月十七天的日子,他终于可以看见他们的报应。
当年,他的父亲文扬是个报社摄影记者,在一次无心的状况下拍到黑市交易的照片。当时父亲连自己拍到如此重要的照片都不知道,他不过是因为报社需要人物照才拍下那些照片,根本没想到他所拍的那些人正在进行非法交易。当照片洗出来,又不幸被一名在那场交易中的幕后人员见到后,当晚他们就派人杀了他的父母灭口,还用大火烧了他的家。
他人是逃出来了,但某一座山上的墓园却有他的墓碑与父母的同列,只有救他离开火海的人知道文扬的儿子文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些事都是他后来隐藏身分,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查出的,接下来要做的,就只剩下报仇。
是的,害死他父母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将萤光幕上的资料存到磁碟里后再取出。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相信接下来的日子将会使他们心惊胆跳。
对象,当然是从最容易、也最没影响力的人开始。
星期四的一大早,刚睡不到半个钟头,还来不及被恶梦惊醒,文凯就先被自己家里的门铃声吵醒。
门铃声并不大,可浅眠的他马上敏感的醒来,套上被丢在地毯上的牛仔裤就去开门。
一见来人,尹秋水喊道:“早安!”
瞪著前方不到一步距离的尹秋水,文凯觉得他那张神清气爽的脸十分碍眼,一看就知道他昨天必定睡得很饱,今早才能这么高兴地来吵醒他这个刚刚睡下的人。
明知道他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但是一大早就能看见他可爱的睡眼惺忪模样,
尹秋水还是觉得很值得,就算等一下被打得满头包也没关系。
面对这样一个笑脸盈盈的家伙,实在很难继续生气。文凯无奈地在心里哀叹三声。“你有事吗?”
尹秋水毫无顾忌地拉起他的手往屋内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现在已经七点半了,我帮你带了份早餐,是我亲手做的饭团还有超级市场买来的豆浆。”他拉他在餐桌旁坐奸,帮他倒了一杯豆浆,再帮他打开包著饭团的塑胶袋,将热呼呼的饭团放进他手中。
瞪著手里看起来很好吃的饭团,文凯才觉得肚子饿了。
他有多久没吃早餐了?
“不喜欢吃吗?”瞧他那么瘦,一定是都不吃早餐,他就有一群常常因为睡过头而干脆不吃早餐的学生。
文凯摇头。 “喜欢。你不吃吗?”
当、当、当……
尹秋水嘴里哼著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然后像小叮当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一个大饭团。“羡慕吧!是你的两倍大喔!”
这下子尹秋水觉得自己真的是来对了,就算等一下被踹出门也无所谓,他的笑容实在是美呆了,几乎害他以为自己得了心脏病,心才会这样不受控制的乱跳个不停,差点晕倒。
“你怎么了?”文凯咬了一口美味的饭团,奇怪他干嘛一直看著他的脸发呆。
“没什么。你笑起来很好看。”
听到他的称赞,文凯不自在地挪动一下身体,俊脸泛起不是很明显的酡红,赶紧低下头又咬了几口饭团。
这次尹秋水没再盯著他看,因为怕他尴尬,不过心里却打算下次一定要想办法再把他逗弄得脸红,然后一次看个够,来补偿这一次的遗憾。
“谢谢你的早餐。”文凯这才想起还没跟他道谢。
“没什么,我家里的人都睡得晚,只有我一个人吃早餐很无聊,你能陪我吃我才要谢谢你呢!以后我每天都带早点来给你吃好不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决定先下手为强,若是等秋海来搞破坏就来不及了。
文凯愣愣地看著他期盼的脸,拒绝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好。”
不受大脑控制的嘴巴先答应他的要求,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让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如此容易接近自己?
是因为他温和灿烂的笑容,还是因为喜欢他带给他的宁静感觉?不知为什么,只要他在他的身边,心里就会觉得很平静。
得到他的允许,尹秋水灿烂的笑脸更加充满光彩,很高兴地开始吃手中那个比拳头还大的饭团。
“你今天不用去上课吗?”又咬了几口饭团,文凯突然想起他是个有固定工作的人,跟自己不一样。
“我很懒,所以想尽办法将课都排在星期一、二、三,这样就可以连放四天假;利用这四天假,可以到处乱晃又不用担心人多,想搭飞机、火车都很好买到票。对了,你会很忙吗?”本来他这个星期是没打算要到哪里去的,不过既然有现成的美人作陪,当然要四处逛逛才行。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文凯很诚实地摇头。接下来这两个礼拜他部没什么重要的事,一切事情刚好在昨晚都已经忙完,现在就等结果确定再继续下一个计画。
“既然你也没事,那我们出去玩玩好不好?”
听到这个提议,文凯马上摇头。“我不喜欢热。”
“可是晒太阳对身体很好耶!”
文凯又摇头。
“你很少出门?”
文凯点点头。
怪不得皮肤会那么白,跟牛奶一样的色泽,又缺乏血色。
尹秋水又问:“那你都是怎么解决食物问题?自己开伙?”
“我不会煮饭,部是叫外卖。”他一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文凯下意识地咬著下唇。
“叫外卖?这附近有什么外卖?一家披萨店,还有一家茶店,别跟我说你这两天就光吃这个。”
见文凯摇头,尹秋水才想说幸好不是,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让他听得一肚子火。
“我……没吃……”他不想吃什么披萨,所以除了尹秋水昨天送来的蛋糕之外,他就只喝了茶跟酒,还有现在的饭团。
“你怎么可以不吃东西?”
怪不得他会瘦成这样,又没半点血色。如果他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过的,那根本就会营养不良。
“我不饿。”他的活动量少,食量又小,所以不容易饿;就算真的饿了,忍过最难受的时候也就没什么感觉。
“不能因为不饿就不吃东西啊!你已经是个二十三岁的大人了,怎么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呢?”他家那个二十一岁的暴龙都知道民以食为天。
文凯也知道自己没好好照顾自己,但是对他来说,只要生活过得下去、能活下去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
他不是第一个因为他饮食不正常而骂他的人,却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自己不对的人。不愧是做老师的,生起气来很有威严。
“以后你的三餐跟我一起吃!”真是令人非常生气,头一次看到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啊?”文凯傻傻地眨眨眼,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到这种程度。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不是吗?为什么他就被他管得死死的?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想抗议或生气的念头部没有,活像生来就是要让他管的。
“既然你不喜欢热,那天气热的时候我就带来给你吃,天气不那么热的时候你就跟我一起出去吃。”他不但要让他三餐正常,还要拖他出门晒太阳,这样才健康。
“我不要出……”
文凯的最后一个“门”字,在尹秋水的瞪视之下被迫吞回自己的小嘴里。
事情真的越来越奇怪了,为什么他非要听他的话呢?
“就这么说定了。”尹秋水确定一切部照著自己的意思之后,见文凯也没出声反对,赶紧喝了几口豆浆,掩饰嘴边计谋得逞的笑意。
※ ※ ※
“你心情很好。”
李文翔在观察了他十几年的老朋友尹秋水一整个上午之后,得到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尹秋水闻言笑意更深了,脸颊上可爱的酒窝都跑了出来。
他何止心情好,而是心情非常好,超级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