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好吗(出书版) 聿日
  发于:2008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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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里,是他送给我路晓步的围巾,只是此时此刻,围巾沾满了鲜血,冰冷的血液多得将整个盒子沾得到处都是痕迹,深深的红,映得他双眼也感到涨痛。

伸手取过电话,拨通的第一声才响,马上就被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而且带点残忍的声调。

「少爷,收到我的礼物了吗?这是老爷要我特地交给你的。老爷说虽然圣诞节还没到,但是为了他的孙子着想,还是先把礼物送到会比较好,他不希望到了圣诞节那天,报纸上出现什么关于现任华德纳总裁情人的消息。」罗伯站在吉普车前,看着爱车的前面被稍微撞出一点凹痕,黑色的金属外壳上可以看到一些深色的液体正在慢慢干掉,银色的保险杆上到处都是血红色的痕迹。

他自己开的速度,他很了解这一撞之下的威力。他亲眼看到那个像是东方陶瓷娃娃一样的男孩子,显示狠狠地撞上保险杆,然后纤瘦的身体滚向车盖,在挡风玻璃上又撞了一下,整个右边的额头瞬间头破血流,接着他就只看到一个身影从车子上滚落,落在人行道上滚了几圈,最后因为撞击到餐厅外的花圃而停止,鲜红的血液一路蔓延,像是要将全部的鲜血流光一样。

他一点也不在乎旁边惊叫的路人,下车,上前,捡起哪一条散落在他手边的围巾,然后寄给华德纳家的小少爷,算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任务。

但是......看着那一张即使闭着双眼,全身流满鲜血却诡异地仍显现纯净的脸庞,他忍不住蹲下身,将他脸颊上的鲜血抚开。

他就像照片那样的美丽,那种美不是来自于外表,而是来自于身上的那一种无法掩饰的气质,尤其对他们这些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刺眼极了。

「他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杰洛特握紧手中的围巾,黏答答的鲜红液体沾染整双手,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那重重一击之后,不但没有越来越平稳的迹象,反而一次比一次还快。

「没什么,我只不过开车撞过而已,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想应该是医院吧!」

「哪里的医院!」

听到罗伯开车将小步给撞过去的一瞬间,他的整颗心都凉了。他知道罗伯是什么样的人,他不过是祖父培养的一个杀手,如果他说开车撞,那肯定不是小心的一点擦撞而已,看看这围巾上大量的血液,他竟然开始有了害怕的感觉,害怕那混帐会开车把小步给碾过去。

「别急,少爷,第一医院,他还没死。真想不到,流了满地的血竟然还活着,你知道这家医院的医生跟我说什么吗?他说这个小东西有先天性心脏病,问我是不是家属,希望我有心里准备,他可能会撑不过整场手术,为了避免他心脏衰竭,他们先帮他做止血的动作,至于其他的,必须先让他的心脏稳定下来后才知道。」语毕,挂上电话。

电话那头,当杰洛特听见第一医院这个名称时,他人也已经让助理准备好车子离开。

罗伯狠狠吸了一口手上的烟,充满血腥味的车子真是令人作呕,盖找个地方解决一下。想到自己跟杰洛特说的话,想起当他把人送到医院时,医生对他说的。

真是个笑话,跟一个肇事者说要有心里准备。让他死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男孩的韧性竟然如此坚强,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发神经没有倒车把人给重新碾过,让他确定死亡。

哼!也许杀一个天使对杀手来说,也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感也不一定,他有多久没有体会这种感觉了?

慢慢地走回医院,发现急诊室的护士正在找着什么,一看到他,马上快速地跑到他面前。

「请问你是杰洛特先生吗?」

「不是,为什么会问?」

「手术房里的孩子一直喊着杰洛特这个名字,他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所以医生希望在这种时候,有人可以给这孩子一点点支持......而且,如果这是最后的机会,趁这孩子还清醒时,也许可以让他完成他的遗......」

「我是杰洛特,手术房在哪?」

一双修长的手横跨过罗伯与护士之间,高大的身躯虽然如同往常那样总是打扮得整齐高贵,但是从微微喘息的胸膛和散在前额的金发,可以看出他现在可以站在这里,绝对是经过一场奋力。

「太好了,跟我来。」

护士小姐被这个出色的男人给恍了神,但她是一个重视自己职责的好女人,立刻将这些外在的东西抛在脑后,在想起手术房里那个惹人心疼的孩子时,她几乎是毫无顾忌地牵起杰洛特的手,快速地往手术房的方向走。

在经过罗伯身边的时候,杰洛特比往常还要深蓝的双瞳闪烁了一下,杀人无数的罗伯知道隐含其中的意味是什么。他们华德纳家的小少爷,为一个男孩子动了杀机,他几乎敢打赌,要是手术室里的那个男孩子有什么万一的话,就算有老华德纳先生在也保不了他。

看来老华德纳先生似乎是稍微低估了一点自己的孙子。

「你等着,最好我出来的时候,你还在这里。」

落下这么一句话,杰洛特的身影随着护士消失在手术房门后。

这一句话究竟是一个命令?还是只是一句反话呢?

罗伯的脸上勾起一个充满意味的笑容。他并不是很害怕死亡,从事他这一行的人,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里,没有哪一天不是必须面对这样的恐惧,久而久之,他已经懂得怎么去排除,他所说的不害怕,并不是真的不在乎,而是因为不得不让自己忘却。

在这世上,没有人不害怕死亡,在他手中饮下生命最终一口气的人里,所有人的眼神几乎都是充满着不甘、愤怒或是一点点的怀念与牵挂,根本没有人不怕死,差的只是在于心中的那一个胆量,那一点透彻。

所以他的不怕死,只是来自于习惯而已。

但那个男孩不同......

最后的一眼中,他看到那个男孩和每一个人一样都害怕死亡,但是男孩眼中的害怕,似乎除了恐惧之外,最大的却是渴望、希望......管它应该怎么形容,就是那一瞬间他眼中的东西,让他将男孩那种干净的气质刻在了脑海里,即使在他失去呼吸时也抹灭不去。

伤得那么重,竟然还能坚持着叫唤小少爷的名字,那么小少爷在那孩子的心里,究竟是占了多大的地位?

第八章

我会从昏眩中醒来,是因为全身难以忍耐的痛楚,不管是手是脚还是身体,每一处每一个地方都痛得让我有一种想要尖叫哭喊的冲动。

但是我一声也叫不出来,我只知道自己张着双唇,声音却冲不破喉咙,呼吸与呼吸之间的一点点动作,都像是地域一样的折磨。

迷迷蒙蒙间,我看见白衣的医生正拉开我的双唇,试图将手中的透明管子插进我的气管中,然后,透过他的眼镜,我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我看见的不再是满脸的苍白,映在医生眼镜中的事一张因为痛苦而狰狞,每一寸肌肤都布满鲜红色鲜血的脸,我努力垂下双眼看着自己,然后了解到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将车祸受伤的伤患叫做破碎的娃娃。

恐惧瞬间占领我身体的每一处,我紧闭着双唇不让他们将那透明的管子插进我的身体中。

「孩子,张开你的嘴,来!加油!我知道你可以办到,你不会有事的。很痛是不是?所以我们要快一点帮你恢复,张开你的双唇,让我们可以开始帮你好吗?」医生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地对我安慰。

但那对我来说并没有用处,我可以感觉身体越来越无力,尤其伴随着力量的消失,疼痛似乎也跟随着越来越减轻一点。

「我......快要...死了......是不是?」

「不是,你会没事的,但是必须先让我们帮你动完手术好吗?」

看着医生陌生的脸,四周不断在我身上动作的手,我突然想起,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不晓得他们是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同样不知道我是谁,也不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在他们心中,我就是这么一个破碎娃娃的模样。

我不要......

我知道随着身体的疼痛减轻,自己的意识也会跟着慢慢沉睡,如果有奇迹,我还有机会让他们知道我是谁,但更有可能的是,也许我一闭上双眼,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不会有人记得我,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世上又少了一个我。

我不要!不要!

「杰洛特......呜......」我害怕得哭泣出声,但是听在自己的耳中却微弱得像是轻烟一样随时都会消散。

「孩子,别哭!你这样会浪费你的力气,接下来还有很长的时间要努力,别哭好吗?」旁边的声音很温柔,但还是那样的陌生,我无法控制自己流泪,明明知道每一次的哽咽,都让身体一阵剧疼,我甚至感觉到有液体不断的从我身体里流淌而出,一点一滴渗透在四周......

「杰洛特......」

至少......至少让我再见你一面

让我在闭上双眼前,可以看着你,然后欺骗自己,至少在这世界,我爱的人可以看着我、伴着我离开,尽管他并不爱我......但至少让我看着他离开......

「杰......」

腥甜的液体哽上喉间,我奋力地咳了起来,瞬间耳边的机器声响越来越是尖锐,刺耳的声音好接近,在我耳边不断的响着,好像在哪儿听过,却有点想不起来。

我不要在这里......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杰洛特在护士的带领下,很快地就换上隔离衣进入手术房里,由于穿上那些绿色的宽大外衣,带着帽子跟口罩,旁人一下子根本分不出来他跟一般医生有什么不同,因此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手术床旁边正忙着拯救病患的医护人员并没有说什么。

「我不晓得他是从哪里来的耐力,他送到医院之后,在急诊室做完急救要接着进手术房时,他突然醒来,然后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一直坚持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口中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只要我们有人出现在他眼前,他的一双眼睛就充满着害怕和恐惧。老实说,当护士已经有很多年的时间,但是那一双眼睛,看着就让人不忍。以前也是有一个孩子,有着同样干净的眼镜,动手术前茫然失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快过去看看他吧!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

手术旁的仪器,不断的发出刺耳的声音,杰洛特站在门口,瞧见那一双干净的眼镜,不断落下泪来,由于害怕,由于挣扎,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溢出,阻塞了他的气管,引起剧烈咳嗽,胸腔每震动一次,就有鲜血从胸口从口中溢出,整个手术台上全部都是鲜血,护士不断的来回,取出一袋又一袋的鲜血输进那一身破碎的身体里,由于失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医生也显得有一点忙乱,快速地先在最严重的伤口上开始缝合。

他走上前,停在路晓步的脸侧,伸手轻轻地贴在他的脸颊旁。

「为什么不等他睡过去再动手术,这样他会很痛!」咬着牙,杰洛特努力压抑胸口沸腾的情绪。

「我们已经打过麻醉,现在他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患者的精神太过坚强,竟然抵抗住药效,迟迟无法昏睡过去。」一边的医生没注意到他的身份,他问什么自然而然就回答什么。他也是头一次遇到像这样的伤患,明明已经打了全身性麻醉,但是人就是一直意识清醒着,要不是他跟其他几位医师已经先确定他身上没有痛觉反应,于是放手先开始动手术的话,恐怕这手术还不晓得什么才能开始。

杰洛特看着那一双痛苦害怕的双眼,他知道医生说的是实话,如果小步可以感觉得到痛楚,那么当他掌心贴在他脸庞的一瞬间,他的小步应该知道他的来到,但是他感觉不到他手心的温暖。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明明看起来脆弱不堪,明明像是最胆怯的孩子,偏偏从认识开始,就不断的在他面前表现出无畏的勇敢,让他无法忽略,无法忘记那一双总是直直凝视着自己不转开的双眼,让他感觉到心痛,好像那双眼睛永远就只能盛住自己一个似的。

「小步......听得到我说话吗?」

轻轻地,将他的头往旁边移动,让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他相信,即使自己现在这样子连熟人看了都不一定可以马上认出来,但是他的小步就是可以,一定可以知道他是谁。

果然......当那一双总是干净温暖像个孩子一样的双眼,看到自己时,原本的恐惧和害怕,一下子慢慢褪去,一点一滴慢慢的却可以看出心中的感动。

「杰......」他张嘴,但已经一个字也发不出声,麻醉药已经完全控制了他喉咙。

一边的医生赶紧趁机将呼吸器伸进他的嘴里,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这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装,若是一不小心引起伤患窒息,只要几秒钟的时间让氧气无法供给给大脑,一瞬间就可以杀死一个人,刚刚路晓步的精神实在是太过紧绷,因此没有人敢动手,就怕这么一个不小心让一个生命消失。

但是不装又不可以,当麻醉药完全生效时,他们可不敢保证所有器官都可以正常运作。

将塑胶管伸进喉咙里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杰洛特瞧见路晓步双眼的痛楚时,差点伸手阻止医生的动作。

医生像是感觉到他的想法一样,给他一个镇定的眼神。

「放心,麻醉药已经开始发挥功效,一点点难受而已。你就是杰洛特吧?恐怕这个手术房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你的大名了。」

而且让他们松了一口气。人体果然是一种很奥妙的东西,虽然已经注射了药剂,但是精神还是控制着肉体的紧绷。在杰洛特出现之前,不管是哪一样手术都非常不好进行,但是当这个男人一出现在这个孩子眼前时,整个身体像是一瞬间放松了不少,失血的速度也放慢许多,让负责缝合动脉的医生,可以更快的找到伤口处。

通常在逼不得已的状况之下,他们才会让家属进来手术房,现在就是这种状况之一,如果这男人不进来的话,他们几乎可以确定手术无法正常进行下去,这孩子的存活机率几乎是等于零。

杰洛特抚摸着路晓步的双眼,那一双眼睛从看到他开始,就一直这样专注地看着,他知道他想跟他说话。

「你想跟我说什么?老实说,我一直觉得你像个傻子。」

那双漂亮的眼睛,辛苦地眨了一下,闪过一点点的悲伤。

「因为只有傻子,才会在明明知道对方不会回应的状况下,还死心塌地不断付出;只有傻子才会在刚见面的时候,一个人不断的讲话,不管对方理不理会。」

干净的眼睛又眨了一下,但是这一次,不晓得是不是累了,还是药效发作了,在睁开时显得有点缓慢迟钝,而且失去生气。

杰洛特的心脏猛地加快,眼角瞧见上方仪器的跳动速度,一次比一次还要缓慢。

忍不住伸手抓住他手术床外苍白的手,管不了他的动作是不是会影响到旁边医护人员的工作。

「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就像过去一样一直看着我,不准松懈!」

但是你说那样的我像个傻子......

漂亮的眼睛中,似乎是这么对着杰洛特说着,眼里有着无限的委屈和悲伤。

「那时因为你总是这样看着我,却不跟我说为什么!」

所以都是我的错吗?

眼中的委屈和难过更盛,让杰洛特头一次感觉到那种心痛和怜惜五味杂陈的感觉,复杂得一时之间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是你的错......」他该怎么说......

想起莱司跟他说的话,他怎么能责怪他对自己的一心一意?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可以一直只看着我,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也许永远也不会回应,却无止尽的给予?那样的你......让我无法继续保持自己。」

听见他的话,原本悲伤委屈的双眼眯了起来,比悲伤委屈更深更浓的情感,覆盖所有的一切,恍若即将从那一双眼睛里漫溢而出。

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一切......只因为我爱你......

那么直接的感情,不需要言语,如果杰洛特再不懂,那么他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傻瓜!」

杰洛持低头,在他苍白沾着鲜血的双唇上轻轻地亲吻,当他回到原位时,看见睁着的双眼在微微一亮之后,渐渐地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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