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海洋 冰之丞
  发于:2008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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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
丢开电话,我将使用过的餐具一古脑儿收集到一起,扔进餐盘里运往流理台。
打开水流,我草草地冲刷完餐具后又胡乱地将它们堆在一边。随意地扯下毛巾洗了脸,我走到窗边,从口袋里

掏出使用几率极小的‘Silver’烟盒,取出一支点燃。
窗外,灯火寥寥,星月同辉。
白色的烟圈袅袅上升,飘散至虚无,但心中莫名的烦躁依然翻腾,丝毫也没有平静的迹象。
食指与中指间的‘Silver’渐渐散发出微小的灼热,**在窗边任晚风拂面。凌乱的思绪中似乎有点点如烟之火

的头绪,但我却无意去深思。
向外展开的明净玻璃在夜的衬托下反射出真实的一切--即将燃尽的烟头,混血儿般的轮廓,随风颤动的衣领,

还有,蓄意逃避的眼神。
掐灭烟头,我转身离开窗边,回到病房里。
向修聿在平静地阅读着我下午从旧书铺子买回来的航海书籍,瞥见我脸色阴郁,他放下书本将视线转向我。
“俞虞,你在生气?”
“无名火而已,不用理我。”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口气不善。
“如果和我有关的话,我很抱歉。”
“和你无关。”我斩钉截铁地冷然回道。
明知自己在他面前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但仍是无法抑制。
一抹阴霾从向修聿的眼中飘过,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吧。”
压抑的沉默渐渐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有数分钟,我们就这样不带任何情绪地凝视着彼此,谁都没有开口打破

这暧昧的宁静。
“2136号病房,更换绷带。”
护士清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我站起身,走到门边拧开把手。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推着装满药品的护

理车走了进来。
“向先生,您的换药时间到了。”小护士边用流利的英语告知我们,边冲着向修聿甜甜一笑。
“麻烦你了。”向修聿下意识地放松了脸部表情,并坐直身体方便她更换绷带。
“请问向先生待会儿要清洁身体吗?”小护士拿出绷带和药品,“如果要的话,请在我换药之前做好,以免重

复劳动。”
并非洁癖作祟,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能明白对于一个习惯了一日里需要沐浴两次的人而言,四天三夜已

是极限中的极限。
“可以。”
在向修聿回答之前,我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
“那我半小时以后再过来,请在这段时间里完成清洁工作。”小护士笑了笑,放下绷带和药品后退出了病房。
“去浴室,还是在这里?”不让自己想太多,我直截了当。
“浴室吧。”向修聿略显困难地站起身。
我暂时充当拐杖的角色,支持着他顺利到达目的地。
“站着可以吗?”合上浴室门的同时我问他。
“可以。”他扬了扬嘴角,单手解开白衬衣的扣子,裹着白色绷带的小麦色肌肤顿时映入了我的眼帘。
有一瞬间,我的呼吸下意识地窒了窒。
平稳住略微急促的心跳,我卷起袖子,从背后拆开仍残留着多处血迹的绷带。随着一圈圈绷带的落地,那一片

触目惊心的伤再度呈现在我眼前。
我的视线凝滞了许久,直到向修聿低低地开口问“怎么了?”,我才回神。
我站起身取下毛巾并打开热水流,将毛巾拧干后我绕到向修聿的正面,而就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我犹豫了一

秒。
“我自己来吧。”仿佛看出了我的动摇,他试图从我手上接过毛巾。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
被他的不以为然激怒的我立即驳回他的提议,同时开始使用热乎乎的毛巾。
在这狭小空间里,温度因为水蒸气的挥发而慢慢上升。即使我只穿着薄薄的衬衫,汗珠仍是渗出了额头。
但我心知肚明,这灼烧着我的热源绝不仅仅是因为水蒸气的温度。
雪白的毛巾顺着充满力量的肌理来回移动,从肩膀到背胛,并谨慎地绕过大片伤残区域直达腰部。
清洗完毛巾,我继续第二轮的机械操作。
很显然,第二轮的区域操作难度要比第一轮大得多。面对向修聿深沉的目光,我的视线只能专注于那片小麦色

的刚毅肌理。
拭擦完修长有力的颈部和肩部,我手上的毛巾不得不继续下行,同样身为男人,我当然知道胸膛是一大弱点区

,因此我稍稍用力地使毛巾快速穿越这个敏感地带到达向修聿的腹部。
赘肉或者是将军肚,对于眼前这具看来根本不像是中年男子的身躯而言,显然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取而

代之的却是连我都稍嫌逊色的紧实腹肌,即使是隔着厚实的天鹅绒毛巾,仍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的形状和蕴

涵着的力量。
由此,我深刻地发现,世上也许真的没有‘天理’这种东西的存在,否则为什么所有的完美都会集中在向修聿

一人身上?
“俞虞,可以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此时向修聿的嗓音听起来比方才更低沉了几分,微微的沙哑掺杂于其中,显出一丝若有

若无的诱惑。
我抬起头,但随即便发现这是一个错误。因为那双凝视着我的眼在下一秒钟就将我的意志吸入其中……
……至少在我的感觉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的视线就这样交织在一起。一股无法抑制的火热从我的

下腹奔涌而上,在胸口堆积成一阵难耐的窒息感。
他的眸子在我的视域里渐渐扩大,他的气息慢慢地在我周边砌起一道无形的墙,越来越近的距离甚至能让我清

清楚楚地看见盛满在他眼底的柔情和欲望……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唇被无法辨明的生物碰触了一下--然而,这一瞬间也如同魔法被解除了那样,我们都清醒

了过来。
空气中充满了沉默的味道。我站起身,走到流理台前清洗毛巾,然后将干净的雪白交到他的手里。
“剩下的我想你自己来会比较好。”
向修聿的神情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和自律,“谢谢。”
“不客气。”
话音落,我已走出浴室。
十五分钟后,已自行穿戴整齐的向修聿打开浴室门,我走上前再次充当拐杖的角色支持他回到了病床上。
只是这一次,我们都避开了可能存在的肌肤接触。

Carper 6
人生无常,二十六年来我从没有料到会有为同性魅力蛊惑的一天,更何况这个人还好死不死正是我的岳父大人

--全然是生动而又不折不扣的同性加乱伦教材,身为别人女婿的千万不要有样学样,否则后果自负。
窗外的天色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不幸的我一夜无眠,想太多的后果除了身心俱疲外还有两只炯炯有神的熊猫

眼做额外附送,可谓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在浴室里洗完澡后,我对着镜子刮去隔夜冒出的‘小荷’;与此同时,我也仔细端详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国

宝眼’。十分钟后,我终于研究出了心得--此次熊猫眼的重现江湖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盛况空前绝后。
想象一下,一个本就算不上是貌比潘安、型若F4的男人眼下多了两颗四分之一大小的青皮蛋会是如何惊世骇俗

的光景,怕是连气质俊男都沾不上边--这是多么令人郁卒的事实!
回到房间里,我临时决定倒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当然,黑眼圈只是其中的一个理由。
基于飞往巴黎的机票已经在沐浴之前用电话跟机场服务台确认过了,所以今天即使要去医院做例行探望,也只

是告别而已。
--该永远休眠的种子如果不幸萌芽了,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幼苗连根拔除,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舒展开手脚,我以最惬意的姿势平躺在床上,仰视着浮雕天花板,想象此时一只又一只白且肥的羊正不慌不忙

地从牧场的栏杆上依次跳过,一二三四五六七……
……也不知数了多久,这套愚蠢的催眠大法终于起了作用,我的意识慢慢开始模糊。虽不至于完全失去知觉,

但好歹也算是睡着了……
……虚无的梦境中,二十六岁的灵魂被禁锢在十六岁的躯体里,我愕然地发现身着黑色燕尾服的自己正不受意

识控制地走向某个角落,而我的周围,是一片犹如电影特效般模糊的衣香鬓影。
站立在距阳台最近的角落,我冷眼旁观众多陌生且刻意伪装过的脸庞来回地穿梭着,与蚊子的嗡嗡声无异的赞

美之辞从我的左耳进去,右耳出来,丝毫不留痕迹。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小提琴天才?
无知!真正的小提琴天才绝不会在十多岁时才崭露头角。
--在艺术领域里前途无量?
要是全天下所有有幸在国际小提琴大赛上获得那算不上是什么东西的名次的小提琴手都能拜君金口而前途无量

的话,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穷困潦倒,直到死后才被人发掘的音乐家。
--有一颗仁慈可媲美天使的心?
不知是否是此人的情报网太多罅漏,任谁都知道眼下这个顶着慈善拍卖的光环,却不知道是为谁举办的奢靡宴

会我是迫于父亲的压力才不得不来参加的,更不用提那把我刚刚才被通知已经捐献作拍卖物品的意大利制菲尔

那多小提琴了。
不过,所幸我对它并没有什么感情,即使它曾屡次伴我出赛,更何况我在昨天举行的国际小提琴决赛中已经不

小心在它的琴身上擦掉了一块水晶漆。那块漆掉得很有艺术性,形状像是意大利的地形图,我还特意为此沾沾

自喜了一番,只是要可怜了那个有钱无处花的买主不得不接受一个瑕疵品而已。
在一片花枝招展、尔虞我诈中,一场号称慈善和民主的拍卖会终于开始了。令我意外的是那把编号为‘6’的意

大利籍瑕疵品居然也叫到了二十万美元的天价,倍感讽刺之余,我下意识地朝买主看了一眼。可不知为什么,

我却看不清他的庐山真面目,只能隐约地知道那是一个身材颇为修长高大的男子。
无所谓,只不过也是一个伪慈善家而已,我耸耸肩,无意再探究下去。
……梦境到这里,便渐渐为一片空白所取代……迷糊中,我进入了深层次的睡眠,所有的一切都不复记忆……
一觉醒来,竟然已是中午时分了。
走进浴室洗了把脸,顺便看了眼镜子。不错,黑眼圈已基本消失,精神饱满,意气奋发,又是有为的大好青年

一个。
回到房间换上贴身舒适的T恤和休闲裤,随手把一些随身携带的小物品扔进POLO背包里,一切就绪,万事OK。
今天的行程,第一站是医院,第二站则是机场。
出了门,坐上计程车,我的心情似乎随着黑眼圈的消失无踪影而有所好转--如果我要去的第一站就是机场的话

,我想我的心情会更HIGH。
一路,清真寺风格的建筑从我眼前比邻而过,又在我身后接连而去,一如在我身边来了又去,不留任何痕迹的

人们。在漫长的人生里,我不断地在改变;只是,我的改变并非因为他们。
如果世界上有所谓的‘命运’,那人生就如同一出按剧本进行的木偶戏,我们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牢牢

地维系在命运的手中;然倘若没有‘命运’这种东西,那每一个人本身就应该是这出木偶戏的操纵者,所有的

剧情都应该由自己来谱写,所有的人物都应该由自己来决定,同样地,所有的表演也应该都由自己来掌控。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人生的木偶戏却常常是一半由虚无缥缈的命运操纵,而剩下的另一半才由自己掌握--这是

凡人的幸运,也是凡人的悲哀。
如果不能免俗,那么只有试着从命运手里窃取更多的木偶线,让人生最大幅度地贴近自己的理想。
“先生,到了。”
车稳稳地停在了医院门口,黝黑憨实的本土司机用不太流利的英语提醒我,并透过后视镜朝我比划。
付了车钱和小费后,我将POLO包随意地搭在肩上,笔直朝向修聿的病房而去。
闪烁着的橘黄色‘26’在条状的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电梯所在的层面,跨出沉闷的金属箱,我拐弯来到走廊的

尽头。
站定在门口,我的心脏渐渐地加快了运动的频率,不知名的犹豫更是突如其来,毫无缘由。
门的另一侧悄然无声,完全听不到有任何动静,向修聿或许是在睡觉,也可能是在阅读书籍。
尽可能轻地旋转金属把手,推开门。但下一秒钟,我却愣住了--
犹如电影画面般突兀地映入我的视野,又像是荒诞的肥皂剧那样令人惊异而不可思议。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的人此时正坐在向修聿的面前--或许说‘坐’并不贴切,而应该将这种充满暧昧的互动关系形容为是一种情人

之间的亲昵体位。
“下午好,抱歉打断了你们之间的亲热。”
在他们发现我的同时,我已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走向向修聿。
“不过不用担心,我只是来告别的,五分钟就好。”
“哦?”身为桃色现场的另一男主角,莫晟茗也是出人意料的镇定,或许我该称之为‘深藏不露’或者是‘老

谋深算’。
“所谓贵人多忘事指得应该就是莫先生。我尚在蜜月期间,既然岳父大人已安然无恙,那我的责任也了了,十

分钟后我准备搭班机去巴黎和小语汇合。”
岩浆翻涌,黑烟滚滚,烧灼地表,沸腾地心。火山爆发是何等壮烈的奇迹,只可惜由于环境遏止,所以暂时只

能内部爆发。
“不错,新婚夫妇是该有新婚夫妇的样子。”莫晟茗笑得志得意满,仿佛胜券在握,“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我顺水推舟,“有身为岳父爱人同志的莫先生在,那我就能安心飞去巴黎了。”
“俞虞……”
“那就这样。我出发了,再见了二位。”
不等向修聿把话说完,我便义无返顾地朝门外走去。

 

载我去开罗机场的交通工具依然是放眼望去满大街都能看见的计程车,然而我的心情却比来时更恶劣了数倍。
虽然自认为是一个没有暴力倾向的游民青年,然而此时此刻,当我的眼角无意中瞥见街边一个华人女士遭歹徒

抢劫时,我便毫不犹豫地让司机踩下刹车,随手扔下一张大面额的纸币后就跳下车去拔刀相助。
三个歹徒都是埃及本地人,而且个个身强力壮。即便如此,我天生的运动神经仍是高了他们一等。很快我就追

上了企图和我跑耐力赛的主犯,并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衣领。
但,路人甲捉强盗的戏码并未就这样简单地到此结束。
抢劫者见无路可逃,便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打算背水一战。就像香港警匪片中经常使用到的经典镜头那样,他猛

地从腰间拔出刀子,打算杀开一条血路。
大约有一分多钟,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但与歹徒绷得紧紧的神经相比,我显然是轻松得多了,眼下在我脑海中

盘旋的唯一念头就是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竭尽全力地揍他一顿。
--而事实上,我也这么干了。
当我那用来海扁歹徒的右拳因为破皮见风而隐约感到刺痛时,倒霉的匪徒甲早已是奄奄一息--因为火山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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