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周泛这么说,周沂自是心里有数。
看样子,周泛写的剧本是第二个啊!无端降罪予杜诗田,他做不到,看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配合周泛,做出
些更多倒行逆施的事来,好给周泛一个搬弄是非的机会;至于拉拢杜育德……那就得看周泛自己的本事了。
“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怪他就是了”周沂冷冰冰地说道。
但他嘴角紧绷出的愤怒痕迹,却看得韶琇心惊,不由得害怕地低下头。
周沂见状,遂捧起他的小脸道:“怎么?你怕自己长得像他,所以我会迁怒到你的头上,是不是?”
被周沂说中心事,韶琇立刻满脸通红,却仍辩道:“没有,才没有呢!我知道太子爷不是那样的人……”
“还辩!”周沂笑著轻点了一下韶琇的小鼻尖,“你放心,我不会打你出气的,等过一阵子,我还要给你一个天
大的恩典呢!不过,我想先卖个关子。”
他刻意做作地在韶琇的脸颊上香了香,放肆地和韶诱调笑,却自眼角余光瞄到周泛眼中闪过一抹快意。
倒行逆施是吧?这可一点都难不倒他。周沂得意地想著。
# # # # # #
“不得了!不得了啦!”
一大早,杜诗田拖著睡眠不足的身体来到翰林院,恍恍惚惚地处理公事。至近午时分,却听到石青藜气急败坏的
声音传来。
杜诗田意兴阑珊的抬起头,这石青藜怎么老是不放过他?难道他不知道周沂对他已经没兴趣了吗?现在能劝得动周
沂的人,只怕是那个叫做韶琇的少年了。
“青藜兄,我头疼得很,拜托你小声点儿。”杜诗田揉著两边的太阳穴。
这阵子以来,他天天都没睡好,心情又烦闷,弄得每天整颗头都像快要炸开似的疼。
“这……对不起,只是……诗田兄,你今天真的得陪我走一趟了。”石青藜连连作揖,而后不由分说地拉起了杜
诗田。
“去哪儿?如果是去见太子,恕我使不上力。”
“你……”石青藜急得跺脚,“哎呀!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你难道真的不懂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做出
这些事吗?”
杜诗田沉默著。
他哪里会不懂呢?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周沂的心已经另有所属,在周沂的面前,已经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
……
“太子殿下不会听我的劝的,你应该去找那个……那个叫韶琇的。”他的声音中隐含著一抹落寞。
“你……”石青藜见还有其他人在,他想说的话不好说出口,便硬是把杜诗田给拉到外面僻静的地方去。
“青藜兄,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没有别人,你别在我面前装了,殿下的事……你真不知道殿下近来为什么会这样?”
“不都是为了那个叫韶琇的吗?”他淡淡的回答,心同时揪疼了一下。
“什么韶琇?殿下是为了你啊!”石青藜失去耐性地对著杜诗田大吼。
杜诗田苦笑著,过去,或许周沂真的是为了他而消沉过一阵子,但自从韶琇出现后,周沂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摇了摇头,他不禁觉得石青藜的观察力未免太差了。
“你别当我是瞎子,太子的心事我明白,他真正在意的人是你,所以,现在也只有你可以去阻止他犯错。”
“到底太子想干什么?你说明白点。”听到“犯错”两字,杜诗田不由得紧张起来。到底周沂做了什么,为什么
石青藜会这么紧张?
“太子他……他现在正在重明园里举行婚礼,要韶琇打扮成女装,还大开筵席呢!’
“什么?!”杜诗田失声惊呼。这……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那周沂不就成为众人的笑柄、贻笑天下了吗?“通
知我爹了没有?”
“早跟杜师傅说过了,但很不巧的是皇上召见太傅,以致太傅根本无法分身去阻止,所以,现在只能靠你了。”
“他怎么这么糊涂呢?那个韶琇也不劝劝他,竟任由他这样胡闹?”
“才十三岁的孩子,懂什么呢?又是天生的奴才,怕殿下怕得要命,当然是殿下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
边说,石青藜边连连摇头叹气。
“这……我、我去看看……”杜诗田说著,随即迳自迈步向前跑去。
但老实说,能不能劝得了周沂,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啊!
谁知才出了翰林院,便有侍卫来传旨意--圣上召见。
因此,杜诗田也赶不及去重明园阻止周沂胡闹,只好先跟著侍卫一起去见皇上了。
# # # # # #
时方初夏,重明园里张灯结彩,在一片莹绿中点缀了七彩丝带,迎风招展。
只见枝芽悬灯、花萼结彩,天空上飘著各色风筝,更以彩绢制成的五色祥云图案铺地,白画点灯、旷处燃香,将
整个重明园装饰得五彩缤纷、群香缭绕,只是不知浪费了多少银两,作践了多少绫罗绸缎。
周沂带著一群年轻不知长进的纨裤子弟,纷纷扮作了神仙饮宴寻乐,只见一会儿是吕洞宾晃著拂尘出现、一会儿
是二郎神带著狗满园子乱窜:这边一个紫府仙人、那边一个赤霞真君……
周沂自己则扮作玉皇大帝,让韶琇扮成了西王母,且将这场宴会题名为“玉皇大帝迎娶西王母之蟠桃大宴”。
这可倒行逆施得够了吧?
端坐在席中,看众人吆五喝六地划著酒拳,周沂笑咪咪地暗忖,看这排场,铁定脱不了“淫佚奢侈”四字;而自
己不听人劝,还臭骂了倒楣的石青藜一顿,壅口拒谏、刚愎自用,那些爱说话的言官们肯定气得吹胡子瞪眼。
而假扮神仙玩乐,乃亵渎神灵:让韶琇扮成女装成亲,叫做“逆伦悖礼”,条条皆有违圣人之训,这下子非把父
皇给气得跳脚,废了他这个太子不可。
周沂在肚子里打著如意算盘,已经可以想见那些御史会编派些什么罪名给他。现在,他只愿那几个御史笔下够力
,不然,这废太子的戏就唱不起来了。
打定主意希望自己被废的周沂,唯恐自己的行为不够过火,因此,将这场欢宴办得能有多荒唐,就有多荒唐。
而韶诱毕竟年纪尚小,又经过周泛的调教,早将曲意奉承主子当作理所当然,因此,也不懂得要劝周沂收敛行为
。
至于其他纨裤子弟本就荒淫放荡惯了的,比起周沂的荒诞不经,更胜一筹,故宴会现场,每个人都是放肆欢闹,
将书本上所学的圣人之言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正当众人痛快享乐间,却见小太监如意急匆匆地跑到周沂身边,凑在他耳边说道:“太子爷,不好啦!”
“怎么了?”周沂端著酒杯问。
“皇……皇上知道今儿个的事了!”如意压低了声音说。
但如意的话仍是被一旁耳尖的人听到了,就此一传十、十传百,逐渐传了开去,没多久,就见筵席上安静下来,
人人心怀恐惧地看著周沂。
“知道就知道,那叉怎样?”周沂毫不在意,反正他期待的本来就是这个,“款!音乐怎么停了?继续奏乐啊!大家
暍啊!”
“太子爷,不成啊!皇上龙颜大怒,听说、听说……皇上责备杜师傅的声音连殿外都听见了呢!”
这么一来,旁边的人都不敢动了。他们本来就是倚恃著有太子带头玩乐,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有太子顶著,但现
在如果连太子都有危险,那他们不就更凄惨了?因此,每个人都是脸色发白、胆战心惊。
周沂吐了吐舌头。虽然早料到自己做这种事会害杜师傅挨骂,不过,乍听见这消息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不
安。
席上的气氛一时沉窒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而后把眼光聚集向太子,等著他拿主意。
“父皇骂的是杜师傅,又不是我,你怕什么?”周沂装出一副不在乎的蛮横样,依旧命令重奏鼓乐,“大伙儿别
扫了兴,继续行乐啊!”说完这句话,周沂心想,那些言官可以骂他的话又多了一句--麻木不仁。
“太子爷……”
如意慌了,觉得这时候若不把那个最严重的消息说出来的话可不行了,可旁边人这么多,他又不能明讲,因此,
只能拿眼睛看著众人,一脸为难的模样。
“我和弟弟们聚一聚、乐一乐罢了,有什么好怕的?父皇总不会为这个罚我吧!”
“太子爷……御史詹彝伦大人已经上书皇上,要……要……”
看如意那副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别扭,便决定要帮他一把。
“怎么?难道父皇会因为我办了场宴会就废了我的太子之位不成?”他明知故问的说。
却见如意立刻伏地磕头,所有的人一看,顿时明白了如意的意思。
周沂确定詹彝伦真的这么做了,不禁乐得差点当场跳起来欢呼。
为了一场宴会要废太子?!
众人一时吓得没了主意,只能小心翼翼的端详著太子的表情,却见太子笑咧了嘴……这真是太奇怪了,哪有人听
到自己大难临头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
周沂也发现自己的失态,不小心表露出自己的心情,连忙假笑三声说道:“不怕不怕,等著父皇把詹彝伦贬到蛮
荒之地去吧!父皇不会废太子的。”
但是这会儿,谁也没心情继续饮宴玩乐了。只见周沂的四弟率先起身告辞,接著,所有的人开始效法,纷纷上前
来跟周沂拜别,随即脚底抹油了,唯恐被周沂牵连,惹祸上身。
没两三下,原本人声鼎沸的重明园静得像坟场一般。
看著眼前杯盘狼藉的席面,周沂的嘴角挂著一抹嘲讽冷笑,心想,这就是人情冶暖呵!
虽说这是他一手策画的,但看这些人避祸避得这么快,他心中仍是不免觉得忿忿不平。
他想,在自己当真被废后,只怕连亲弟弟都不敢接近他了,更甚者,说不定还有倒戈相向、落井下石的人呢!
罢了罢了,皇家无情、官场势利,自古便是如此,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这样的地方,的确没什么好留恋的。
“收了吧!”周沂站起身,扬起两道剑层,迳自朝寝宫走去。
第六章
皇帝在上书房召见杜育德和杜诗田,为了太子周沂的事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杜家父子退出上书房后,汗湿重衣,战战兢兢地走出宫门。
杜诗田一心想马上赶到重明园去探望周沂,只怕现在,皇上有意废太子的消息已经传到周沂耳里了也说不定……
周沂现在恐怕很难过吧……
蹙起一双秀眉,杜诗田看著父亲,见父亲面色凝重,那想去看看周沂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在辞去崇德殿侍读一职的前夜,他和父亲做了一番深谈,才知道,父亲对周沂的期望有多深。
自古为太子师者,莫不盼望自己能教育出一位贤明君主,成就一盛世,留名青史。
周沂天资聪敏、性情率真,虽颇有狂狷之气,却不骄恣,言行即使尚带稚气,却见其纯善可亲,因此,父亲对周
沂期许颇深。
也就是因为如此,杜诗田才会决心躲避周沂,他不想父亲半生的心血就此断送,可现在……倘若周沂真的被废,
父亲之前的付出就成枉然了。
“爹……”杜诗田想安慰父亲,却因为心乱而不知该如何措辞。
只见杜育德蹙眉深思,像是在问杜诗田,又像是自问地说道:“事有蹊跷……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不是吗?”
杜诗田以为父亲是因为周沂将被废黜池事情发生得太快而暗自感叹,便安慰道:“爹不必忧虑,皇上还没决定要
废了太子呢!我想,李丞相等人必会上书奏保,瑜妃娘娘也会替太子殿下说好话的。”
杜育德给儿子一个宽慰的笑容。
“我不是在想这个,而是……你看詹彝伦那篇奏章,洋洋洒洒上千文,如果是你,要写多久?可太子殿下午间举
宴,詹彝伦的奏章几乎是在同时送达皇上手中……”说著,他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
知徒莫若师,这十几年来,他看著太子长大,太子心里在打什么算盘,这会儿他全懂了。
“莫非……是瑞王爷?”琢磨著父亲的话,杜诗田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阴谋”二字。
废黜太子,对谁有利?不用说,就只有一个瑞王爷,再加上瑞王爷平时就著手拉拢文武百官,只怕詹彝伦这篇奏
章就是出自瑞王爷的授意。
听杜诗田语涉皇位之争,杜育德不愿儿子涉及此危险话题,因此,只是淡淡地摇头笑笑,看来……他这个儿子并
下适合做宫哪!
明白儿子现在心里挂念的是什么,杜育德缓缓地叹了口气说:“你去看看太子吧!”
听父亲这么说,杜诗田立即呆住了,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这么说!或许是父亲早就看出他的心思了吧……想著,杜
诗田不由得脸泛微窘。
“那儿子去了……”施礼拜别父亲,杜诗田撩起长袍下摆,健步如飞地朝重明园而去。
看著杜诗田的背影,杜育德的心情很是复杂……
# # # # # #
已是入夜时分,杜诗田飞奔进重明园。
只见重明园内气氛凝重,每个服侍的宫人太监都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杜诗田先往周沂的书斋走去,向来周沂要是心情不好,就会一个人跑去那里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