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情人节》——韩月
韩月  发于:2008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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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电话吗?
高奕凯勉强的撑起沉重的身体,才发现闹钟不知道何时掉在地上,摔坏了。
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奕凯吗?你怎么没来上班?”
上班?
过了许久,高奕凯才听懂了电话的内容。
“奕凯,你在那边吗?”得不到回应,对方着急的问。
高奕凯开了口,却找不到任何的声音。沙哑的喉咙,连发出正常的声音也不能。
“奕凯?奕凯?你是怎么了?”
话筒中传来的声音让高奕凯觉得头好痛。眼前的景物重重叠叠,眩晕让高奕凯跌回床上,手中的话筒无

力的掉落地面。
电话那头是阙圣玮,他知道。然而,他没有办法回答。
脑子里依然昏昏沉沉的,他只觉得身体好重,重到像灌满了铅一样。
星期六,从百货公司回来后,他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脑海中,挥之不

去的,是他们一家人的画面。
明知道不能想,不要想,然而,就像是在自我虐待一样,他的脑子却一直一直不断的提醒着他。
提醒着自己,他只是范军臣玩弄的对象,提醒着自己,他是他们家庭的……第三者。
想到那小孩子天真的笑颜,想到那小孩子曾说过的话:
爸爸平时很忙,都没有时间陪我。今天是因为我生日,特地空出来的哦。
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剥夺了他们父子相处的时间吗?都是因为他……
罪恶感像一条无情的鞭子,一次次鞭笞着他。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暗,他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房里。
一整天没吃东西,但是,他完全不饿。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身体的疲惫告诉他该睡了,然而,他的神志却异常的清醒。
他想强迫自己睡着,这样就可以不去思考,什么都不要想。所以,他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到二十四小时

的便利商店买了两打的啤酒。
不喜欢酒的味道,然而,喝在口中,却没有什么感觉。
身体一直冰冷着,房间里没有风,然而,他就是觉得冷,从脚底冷彻心扉,只能借着烧灼的酒液来温暖

他的身体。
他一口一口的喝着,直到酒精麻痹了他所有的知觉,也一并麻痹了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罪恶感。
他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只知道,醒着会让他忍不住去想,会让他更痛苦。所以,只要醒来,他就开

始喝酒,直到失去知觉。
一直反复重复着……
头好痛,痛得像是有人在用力挤压般。然而,只要清醒了,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胸臆中的痛苦,如同刀子的凌迟般,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高奕凯只能伸出手摸索着,摸着放在床边的啤酒瓶,但是,指尖却碰到了一个纸袋。
他捞起那个纸袋,因酒精而迟缓的脑袋,在眯眼看了许久后,才辨认出,那是他要送给范军臣的情人节

礼物。
原来,他有把它带回来吗?
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抓着那个礼物,耳边,仿佛还听得到那一夜,范军臣的声音:
奕凯,今年的七夕,我们一起过吧。
沉沉的,低低的,柔柔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般的低喃。
“那……是你说的啊……”沙哑而不成调的声音,破碎的控诉着。
一直都知道,范军臣不是同性恋。然而,他却还是任由事情一再发生。
只是……不愿意这样分开啊……
只是想留在他的身边,就算,没有感情也好。就算,他要的只是他的身体也好……
即使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不可能会爱自己,但自己还是想留在他身边,一分,一秒……
不是情人的话,为什么要送他礼物,为什么要约他一起过情人节呢?
包着礼物的水蓝色纸袋,在他的眼前慢慢模糊。眼泪滑落他干涩的眼角,刺痛了他的眼。
手一松,水蓝色的纸袋掉落地面,发出了声响。
那仿佛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是那只手表,还是他的心?
泪,无声的流着,从失去焦距的空茫眼中,凝聚,滚落……

有人……正按着电铃……
高奕凯不愿意醒来,然而,铃声一直固执的响个不停,像是永远不会休止般。
抵不过那按铃人的执拗,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勉强从床上起身。
昨天下班后,阙圣玮来这里看他,还帮他找了医生。
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记得阙圣玮一直骂他,骂他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床边的柜子上,还

摆着阙圣玮帮他到药局拿的药。
窗外透进了阳光,现在应该还是上班时间吧,会是什么人来找他?
电铃声干扰了他的思考,高奕凯终于下了床。
两天的时间没下床,脚接触到地板,让他有种陌生的感觉。
站了起身,脚却一软,他连忙抓住一旁的柜子稳住自己。
慢慢的走向门口。电铃声一直未曾间断。
解开了内锁,他终于将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人,是范军臣。
“奕凯,我听你同事说你生病了。”看到高奕凯,范军臣问着,声音中透着担忧。
今天原本是高奕凯到柏泰的日子,但是,却由另一个人代替,他是从那个人口中才得知高奕凯生病的消

息。
知道他已经病了两天,范军臣在公司一刻也呆不住,不顾秘书刘致中错愕的视线,他在上班时间溜出了

公司。
关心的视线,在看到他的憔悴时,转为焦急:“你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
然而,他的关心,高奕凯却承受不起——
范军臣的任何感情,他都承受不起。
他反手想要关上门,范军臣一阵错愕,却在门合起之前,迅速的挤进门内。
“请你……离开。”高奕凯勉强的开口。尽管现在的他连开口说话都非常吃力。
“奕凯,你是怎么了?”范军臣不懂高奕凯此时的冷漠。
高奕凯愤怒的瞪着他。想指责他,指责他为什么有了妻子小孩,还要和他发生关系。然而,混沌的脑海

中,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你走……”
不想再看到他,不愿再看到他。看到他,会让自己不由得想起另一张与他相似的脸孔,提醒着他所犯的

罪。
用力的说着,眩晕感突然袭来。范军臣见状,连忙走上前来扶住他。
“走开!”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范军臣什么都不打算说吗?他究竟想将他蒙在鼓里到什么时候呢?
理智像根绷断的弦,在瞬间全爆发了。
“你结婚了,是吗?”话出口的那一瞬间,高奕凯惊讶着自己语气中的冷静。
他感觉到抱着他的范军臣全身一僵。
“你知道了?”
听着他的声音,高奕凯绝望的闭上眼睛。
他真的是他的小孩。
一直到话问出口的那一刻,高奕凯才发觉自己仍然在期待。期待一切只是他的误会,那并不是他的孩子

。然而,范军臣的这句话,却将他的所有希望完全的粉碎!

 

 
第九章
“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差别吗?”高奕凯无力的拨开他的手。
范军臣就这样松开了他。
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原本不该觉得冷的,但高奕凯却打了个寒颤。推开他的手的人是自己,但是

,高奕凯却觉得,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温度般的寒冷。
范军臣沉默着将窗户关了起来。
“你……离开吧。”背对着他,高奕凯开口。语气,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平静。
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关连了,这段错误的关系就会彻底结束——这个原本早该在半年前结束的错误

。但……二月十四的那个晚上,一切,本就该结束的。
但是,高奕凯却迟迟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我和她,是在五年前结的婚。那时候,我二十五岁,她的父亲,是公司的经理。”
范军臣的声音响起。平平的,毫无音调起伏的叙述。在白昼的阳光里,他低沉的语调,虚幻得不真实。
“我不想听!”
不管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事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被很多家庭收养过,但是,全都不长久。不管在哪个家庭里,我都是个累赘。最后一个收养我的人

,他曾亲口告诉我,我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活着只是别人的负担,不如……死了算了。”叙述的声音

微微一顿。
不想听,然而,高奕凯却任凭他的话,一句一句的钻入耳中。
“那时候,我就发誓,我绝对要成功。我会证明,我绝对不是任何人的负担,也不是毫无用处的废物。

我会证明给他看!我进了公司,努力的工作、加班,力求表现,虽然职位上升,但是,升得还不够快!

而她,是个机会。她是独生女,娶了她,我在公司就能平步青云。然后,就如同我所想的,她的父亲,

我的岳父,在退休后,让我顺利的坐上现在的位置。结婚对我来说,只是得到成功的手段!”
若不是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任何背景的他,即使再怎样有能力,也无法在三十二岁的年纪,得到今天的

地位。
高奕凯用力咬着下唇,唇上渗出了血丝,他却感觉不到痛。他不敢看范军臣。只要看着他的脸,他知道

自己会心软。
“那一天晚上,二月十四日,我发现了妻子有了外遇。我一气之下住到饭店,没多久,她追到饭店跟我

吵了一架,指责我因为工作冷落了她。我虽然没爱过她,但是,和她结婚后,我没有其他的女人。”
“奕凯,你是唯一的例外。”他叹息道。
他的话,让高奕凯身体一震。
“那样冷漠高傲的你,让我迷惑,虽然我不愿承认,但,你吸引了我,就算知道是错误,我还是无法放

开你。”
那仿似告白般的言词,甜蜜的缠绕在高奕凯耳边,让高奕凯觉得仿佛被他拥抱般,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

脸颊。
“我不爱她,但是,我一直希望能有个小孩,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孩。我是个孤儿,但是浩云——我的

儿子,他拥有与我相同的血脉。为了浩云,我必须——”深吸了口气,范军臣才续道,“维持一个完整

的家庭。”
因为如此,尽管妻子不贞,他却什么也没有说,与毫无感情的妻子,维持着和乐家庭的假相。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是,高奕凯知道,他在告诉他,他与他之间,完全没有未来。不管他们之间有

没有感情,他和他,两个男人,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的未来。
其实,范军臣想太多了。他从没想过要破坏他的家庭,从来没有……
但,真的没有吗?
他能否认,当范军臣说出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话时,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一丝期待吗?
他真的没有期待,范军臣会为了他而离婚吗?
爱情是自私的,就算那人是范军臣的孩子,但对高奕凯来说,毕竟还是完全陌生的人。写在心底的真实

渴望是,他仍然希望范军臣能选择他,即使……那代表了他必须失去血缘至亲的儿子。
心中一惊,高奕凯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竟是这样的冷血。不懂爱情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黑暗

负面的情绪。
“请你离开。”深吸了口气,高奕凯终于强迫自己开口。
他必须让他离开,否则,他的心里会产生不该有的期待。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以为范军臣要离开。虚弱的身体不经久站,他摇摇欲坠的抓住身边的东西想要撑

住自己。
然而,扶住他的,是一双手。那是他熟悉的,属于范军臣的手。
脑海中有着片刻的晕眩,但下一瞬间,他的唇已经被一张火热的唇封住。
充满着绝望和激狂,范军臣缠绕着他的舌,蹂躏着他的口腔。在他的舌尖,高奕凯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咸

味和血的腥甜。
连呼吸都遗忘的深吻,几乎令人窒息的痛苦,然而,高奕凯却依然贪婪的回吻着,索求着他的唇舌。
他们都知道,这个吻,是他们最后的回忆。

季节,渐渐的走入秋天。
在高奕凯刻意的忙碌下,曾经期待的七夕,在不知不觉间走得遥远。
尽管他现在每周还是要到柏泰,但再也没见过范军臣。任何事情,都是通过他的秘书刘致中在联络。
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好吧。不见面,他就不会心痛。
借着忙碌的工作,高奕凯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然而,不管再怎么累,精神却总是异常的清醒。
他睡不着,然而,却又不能不强迫自己睡。他不愿去想。只要不去想,他就不会感到那像是要将他逼疯

的痛苦。所以,他开始吃安眠药,只为了强迫自己的头脑休息。
他总是延迟着下班的时间,不想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公寓。寂寞像是无边的黑暗,只要坐在房里,四面

的墙壁,就像是要吞没他一样推挤着他。
“你还没走啊,加班吗?”
听到声音,高奕凯从桌上的文件中抬起头。
出差回来的阙圣玮走进了办公室。
“都这么晚了,你吃过了晚餐没?”阙圣玮放下公事包,问道。
高奕凯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办公室里,早就走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高奕凯摇了摇头:“我不饿。”
“不饿就可以不吃东西吗?”听了他的回答,阙圣玮几乎是有些抓狂的吼道。
这个人,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瘦得快剩皮包骨头了,还这样虐待他自己!
“我等会回去会买东西。”高奕凯勉强一笑。
虽然没吃什么东西,但是,他真的不饿,不想吃任何的东西。只是,他知道阙圣玮在关心他,所以只好

这么说。
“如果你自己知道要好好的吃东西的话,会让自己变成这副德性吗?”阙圣玮看穿了他的谎言。
“你到底是怎么了?从那次生病后,就变成这个样子!再这么不爱惜你自己,身体迟早会被你搞坏的!


高奕凯沉默。也许,他是真的想毁坏一切吧,只要弄坏了自己,就不会再有任何的痛苦了。
“你老是什么都不说,这样我要怎么帮你?”阙圣玮搔了搔头,语气中充满了挫折感。
也许是因为对任何人都冷漠的高奕凯,只让自己靠近他的关系,阙圣玮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特别在意他

,总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他还记得,半个多月前,高奕凯还心情很好的准备和女友共度情人节,谁知道才没过多久,高奕凯竟将

自己搞成这么糟糕的样子!
原本合身的西装,就像是松松的包裹着他太瘦的身子。苍白的脸色,要是高奕凯任何时候晕倒送医,他

都不会感到惊讶。
“……对不起。”高奕凯知道自己不可能会说。即使是阙圣玮,他也不可能对他说出他和范军臣的事。
“这不是我想听的啊。”阙圣玮叹了口气,“而且,你也不用跟我道歉吧。”
知道高奕凯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说了,阙圣玮终于道:“我去帮你买晚餐吧,你什么都不说,但是,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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