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备》——莫凡
莫凡  发于:2008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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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笑话!老子我是来这里消费的,照理说客人最大,客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谁说不可以在吧台抽烟?是法律规定的吗?”那人态度恶劣地反驳回去。
  “真抱歉,虽然这不是法律,但,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喝酒的话,就请你遵守这里的规定。”他仍是有耐性地劝道。
  附带一点,他非常厌恶在他工作的场所有任何事端发生,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他都可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眼前这位客人真是太蛮不讲理了,他从卫桀无端离开后所累积的怒气正缓缓被点燃,加上身体的不适更令他感到烦躁;那人什么时候不选,偏选在他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挑衅。
  “唷,这么大牌啊,客人愿意到你们这家酒吧喝酒就该偷笑了,你竟然还反过来挑剔客人,有没有搞错呀?”
  他那吊儿郎当的态度让裴子星联想到某个家伙。
  “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能在吧台吸烟呀?理由充分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看看。”说完,他像是故意嘲笑似的,将一口烟往裴子星的脸上吹。
  “如果你想要理由的话,可以到警察局听那些警察告诉你原因。”冷冷地斜睨着那人,他有种预感,他要是再挑衅下去的话,自己已快濒临爆发边缘的怒气将会如洪水般泛滥。
  “喔,我好怕呀!”那人佯装发抖害怕的样子,随后又大笑出声,一副嚣张的模样。“想威胁人?凭你还不够看呢。”几乎令人窒息的烟味不停地从那人的嘴巴喷出。
  “这位先生,因为烟味会影响到酒保调酒时的嗅觉及酒的味道,希望你能体谅些,不要为难他人。”客人中有人看不过去,跳出来打圆场。
  “你是谁呀?哪轮得你来教训老子!”话才歇,一记拳头已猛地打上客人的鼻梁。
  可能是心里没有准备,那名客人被那一拳打得从高脚椅上摔落下来,头冒金星,痛得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摸着头。
  “先生,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些?”走出吧台,裴子星小心地将那位客人扶起,递给他一条手帕。“你的行为已经明显符合伤害罪,若是不想闹上警察局,就请你立刻滚出去,以后不准再来我们酒吧。”
  “你叫我走我就走呀?当我是什么?”那人不爽的丢掉手中的烟,二话不说地再出一拳直挺挺地对准裴子星的脸颊。
  裴子星动作敏捷地侧过头,只让拳头划过眼角,便握紧手往那人的腹部重重的一击,然后趁他痛得弯下身子时,把弓起的手肘往他的背部压下。
  活该!他正愁缺一个出气筒发泄,他刚好自动担任这个角色。“先生请记住,下次要是再看见你出现在我们酒吧里,我会毫不犹豫就叫警察来。”
  “小九,将他丢出去。”裴子星转过头,跟另一名酒保吩咐,然后将散乱的东西恢复原状。一阵口哨声随即响起,夹杂着鼓掌声。“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小裴也会有这么冲动的一面,今晚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裴子星没好气的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便转身询问受伤的客人,却发现那位客人就是……说爱慕他的客人。“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医生?”
  那人用裴子星拿给他的手帕掩住鼻子,摇了摇头。“不要紧,只是鼻子像是被大象的脚踩过而已。”由他发出的干笑声,可以很明显的听出他是在强颜欢笑。
  “要不然我先帮你擦些碘酒好了。”再怎么说,他这半个老板有义务维护客人的安全。取过放在店里备而不用的药箱,他小心地替他将药擦在鼻子流血的地方。
  “小裴你真是体贴。”闪着光芒的眸子不停地对裴子星射出某种电波,让他浑身不自在,赶紧替客人贴上绷带后,便逃回吧台内。
  才站定位,他就发觉身子像是为了抗议他刚才的举动般,身后又传来刺痛,还有右手的关节也隐隐作疼着,他忍不住在心底咒骂。
  再抬起眸时,他发现那名受伤的客人样子有些可笑,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裴子星有种无力感,下意识地想要揉揉太阳穴驱走烦闷,不料才轻轻的一碰,却痛得他禁不住低骂。
  啊!肯定是让刚才那名胡闹的客人伤到,真是烦人的一晚!他内心有种冲动,想要将某个棕发的臭家伙大卸八块!
  
  如果找了一百名路人做“什么样的人最幸福”的调查访问,虽不敢拍胸脯保证说百分之八十,但至少有一半的人会肯定的回答——学生最幸福。
  虽然已经过了任你玩四年的时代,大学生仍是一派逍遥自在,随意你穿什么衣服、看你想要选什么科目皆可,不想上课时还可以翘课。
  偌大的校园中,很容易就可以看见情侣相偎坐在椅子上、草地上、阶梯上或湖畔边,要不就是亲昵地牵着手,漫步在宁静的校园内,令人羡慕。
  只不过,从不远处走来的一对状似情人的男女似乎嗅不到一丝丝的甜蜜,倒多了份不耐烦及沉闷的气息。
  “桀,你最近都跑哪儿去了?害人家找不到你。”撅着红唇,韩铃用着甜甜的嗓音撒娇。
  “没去哪里。”卫桀简单明了地回了一句,现在,他没有心情陪她玩扮家家酒。
  “你说过要请人家吃顿饭的,结果过了这么久,连个影子也没有,你是不是忘了?”无视于卫桀沉着张脸,她要求他履行他说过的话。
  “改天吧。”像是不愿浪费口水似的,卫桀的回答仍是如此简短。
  “又是改天?”她顿时提高音量。“不行,再说改天的话,不知又会等到何年何月,我不管,如果你重视我,今天你一定要请我吃饭,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韩铃气呼呼的仰起小脸,娇艳的双颊浮现着动人的红晕,衬着细嫩光滑的肌肤,美目灵动,菱形的唇瓣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仔细一看,无一不是在跟情人撒娇的含羞模样。
  若是男人,见自己的女朋友露出这样的表情,莫不是笑笑地将那当作是撒娇的举动,然后再将她拥入怀中安抚。所以,情人间小小的争吵是可以当成恋情的加温器的。
    若是从前,他可能会享受韩铃那如大小姐般蛮横却又可爱的骄纵脾气,他可能会享受这样的感觉,可能会轻佻地说上两句甜言蜜语,可能会……
  但此刻他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连欣赏眼前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孔的兴致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烦躁郁闷的混乱情绪,脑海中浮现的是张有着细长双眸又总爱瞪着他的面容。
  眼前浮现的是他的脸,心里想的是他的人,脑袋里装的全是他!
  见卫桀不说话,韩铃不悦地扯着他的袖子。“桀,你到底有没有把人家放在心底?人家在跟你说话,你不要一副没在听的样子嘛!学校附近有一家西餐厅,听说那里还不错,而且很多情侣都选择去那里吃饭。”她自顾自地说着。“桀,走嘛,带人家去那里嘛!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能反悔,那时你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好不容易今天没什么事,可以轻松一下,你就带我去嘛。”她软硬兼施地央求卫桀。
  卫桀一言不发地盯着韩铃,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突如其来的,心头涌上了一股厌烦感。“如果你是将我当成男朋友而要求的话,很抱歉,恐怕会让你失望了;如果是朋友的话,那就改天吧。”虽然用词已是难得的小心,但听来还是很伤人。
  不知为何,他急着想脱离与韩铃之前的游戏关系。
  闻言,美丽的娇颜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又恢复灿烂笑靥。“桀,你说那是什么话?我们不早就是男女朋友了吗?不然之前你对我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还有那些亲密的举动都是假的吗?”咄咄逼人的口吻,含有指责与被羞辱的不甘。
  “你看不出来吗?那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卫桀寒着脸,怒气从拢起的眉头冒出。
  没错!他对他,也只不过是一场猎人和猎物的追逐游戏而已,达到了他的目的后他理应走人,就是这么简单不是吗?如同他现在所做的一样。那为什么自己却一点也没有轻松的感觉?为什么自己并没有照预料中的沉浸在满足感中?为什么自己突然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还要让他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他!
  “桀在乱说吧?我怎么可能会搞错呢?是不是你另外有了喜欢的人,所以用这个理由想藉此甩掉我?”尖锐的音调,带着歇斯底里的失控。
  卫桀的身体突然微微的一僵,原因竟跟韩铃的猜测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
  “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说甩人就甩人?究竟是哪个不要脸的女人,让你不要我?”怒意高张的脸已经不是那张娇丽的美颜,而是一张充满嫉妒的脸。
  “随你自己去想!”他脸色铁青地撂下一句话,随即无情地转过身,将盛怒的韩铃丢在原地。爱情可以很美、很梦幻,但它也能很虚伪、很伤人,甚至可以害人,可以想见的,韩铃得到了虚伪及伤人这两项,而卫桀呢?还在将爱情当游戏玩吗?
  
   第三天了,照理说,身体早就好了,讨人厌的家伙也不会出来碍眼,自己的心情应该是提升到最高点,怎么反而提不起劲来?
  裴子星有些心不在焉地擦拭手中的酒杯,看着酒吧里兀自高声谈笑的客人。
  今年的第一个冷气团正式从彼岸的上空缓缓飘过来,有别于秋天的凉意,那种彻骨的寒冷让人皆穿上了厚重的大衣,而来酒吧的人数则稍稍减少。
  从不曾对自己的工作产生过一丝厌烦的他,很难得的,有种想要丢下工作的感觉。
  如果是对工作产生倦怠感倒还无所谓,只是,内心深处隐约意识到,原因不是这么简单,而是一个他极不愿去承认的事实。
  一思及此,他又更烦了。自己是傻了不成,干嘛还那么在意那恶劣又自大的家伙?
  像是要将杯子捏碎似的,裴子星使劲地、用力地擦着杯缘,擦得洁亮无尘,就像是刚从柜子内拿出来的新杯子,清楚地映照出他愠怒的神色。
  “小裴,心情不好呀?”一旁的酒保小九靠了过来,双手还摇着混淆杯。
  “没。”掩饰的口吻让人即使是神经很大条,依然可以听得出来。
  “该不会是女人搞不好吧?”热心的小九——简称鸡婆,看不惯裴子星阴郁的俊脸,很体贴地想帮他解决问题。“像我家那口子,三不五时就爱吃醋,只要看到我跟哪个美眉说话,嘴巴立即撅得可以吊猪公了,可是呢,只要我说我爱你、我只对你有感觉呀什么的,她马上又笑得像花痴了。女孩子心肠软、耳根子也软,哄哄她并不是件难事,何况像小裴你长得这么帅,肯定比我们这些毛头小子更能收服女孩子的心。放心,待会儿,你们一定能重修旧好。”小九说了半天,没说出半个具体的解决方法,倒是手中的酒已经调制好了。
  “哎呀,别板着脸,看,客人都不敢找你聊天了。”呶了呶下巴,果然,平时坐满的吧台如今竟只剩小猫两三只。
  “别这么想不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改天我介绍几个年轻漂亮的干妹妹给你,绝对让你的心情high到最高点,怎样?”抖了抖眉毛,小九一脸暧昧。
  “小九,我现在没那个心情跟你打屁。”裴子星叹了口气,拒绝小九的盛情。
  “如果你在意年纪,不要紧,我可以帮你找找看。”
  小九不死心地想再继续他的游说计划,却被裴子星半途截断。
  “跟女人没有关系,跟年纪也没有关系,你就当我更年期来了,别烦我。”自暴自弃地低吼着,极力隐藏自己对年纪这两个字的敏感,这让自己又想到他。
  “你才二十七岁而已,更何况,男人哪有什么更年期!”
  小九困惑地咕哝道,却招来一记锐利的瞪视及一记狠心的暴栗。
  摸着额头,小九小声抱怨着,一脸委屈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深夜十一点,外头喧嚣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进酒吧;收音机里的节奏,轻柔地流泻到街上。而情人之间耳语般的低喃,却只属于那围起来的甜蜜小天地里而已。
  推门声钻进耳朵,裴子星下意识地抬起头,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人影映入他的眼帘,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内心似乎隐约期待着某个人推门而入。
  甩了甩头,裴子星斥责自己的无聊,暗骂自己神经。
  “嗨,我这个最懒惰的老板又来闲逛了。”于承毅不害臊地说着,然而,堆积在他脸上的幸福笑容,却是更加耀眼。
  看着眼前的人,裴子星突然间发现,在这几天,自己想毅的次数不超过五根手指头,那是代表自己真的忘了他?还是他根本就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爱毅?
  抑或是——
  “干嘛?发什么楞呀?”于承毅好笑地在多年的好友面前挥了挥手。
  裴子星怔楞了下,随即勾着唇,像在掩饰什么似的。“不是忙着筹备婚礼,怎么还有时间来这里偷懒?”
  于承毅喝了一口裴子星在他进门后便立刻调制的酒,不疾不徐地说:“就因为忙,才更需要偷个空休息一下。真没想到结婚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什么礼服、场地、客人名单等等,想起来就一个头两个大。”嘴巴虽然在抱怨,却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嫌麻烦就不要结啊。”为什么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镇定自如,还能跟他开玩笑?
  “我才没那个胆,要是我说了任何有关后悔的字眼,小玫肯定拿着刀子追杀我。”他夸张地做出砍头状。“我还想保命,再累也要笑着说不会。”
  愉悦的气息停在眉间,满足的颜色留在眸底,果真像个要娶妻的男子。
  裴子星轻笑着。“祝福你们婚姻美满、早生贵子、永浴爱河、白头偕老。”这些话,那天他忘了说。
  他知道自己笑得一点也不勉强,而且,是由衷地祝福他们。
  如果说,最终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归宿,那么他确信毅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而他的归宿却永远不可能会是毅。
  人总是不明所以地执着在某个错误的点上,即使心里知道成功的机会只有千分之一,却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好笑的是,却也总在最后一秒突然顿悟,然后干脆地放手。
  这是不是说人是一种反复无常的动物呢?抑或是说人是种既聪明却又愚笨的动物?
  “嘿嘿,多年好友何必这么客套,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困窘地搔了搔头,于承毅倏地回过身,对着所有的客人豪爽地大声说道:“各位,谢谢你们来我们的酒吧消费,基于有福同享的道理,本人于承毅将在下个月结婚,虽然无法让你们参与,但为了补偿你们,今晚的酒钱全算我的,大家尽量喝,不要客气。”
  所有的客人几乎在同时间爆出如雷般的叫好声,此起彼落的恭喜声萦绕在整个酒吧里,惹得外头的行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往酒吧里观看。
  看了一眼喜不自胜的在客人间周旋的于承毅,刹那间,一股释怀的感觉在裴子星的心中升起 ;直到这一刻,所有对他的爱意都已云淡风轻,只剩下友谊了。
  
  第四天了,从他走出他的公寓后已经四天了。
  对他来说,这四天就像地球绕太阳转一周般那么漫长,他从没觉得时间走得这么慢过。
  他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度日如年的真正原因,可他就是下意识地抗拒着去碰触它,甚至可以说是逃避它。
  那晚,指尖在他身上游走、双唇吻过他的身子、将他圈在自己的双臂拥着他、还有进入他体内的感觉还深刻的留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就像他拥有了他的一部分似的。
  还记得激情中的他有着难以言喻的魅惑力,勾引着他的心;而半眯的细长眼眸则因爱显得湿润,仿若沾着雾气的水晶,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头。
  还记得肌肤贴着他的身子时,火热到几乎将人焚烧的体温,是那么的令人疯狂;从他胸口传来的鼓动声,让他误以为自己的肌肤是贴着他的心脏呼吸的。
  凝视着他的睡脸,他连半刻也舍不得移开,而心底涌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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