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凌烈抢前答话,双眼乘机把病人里里外外都打量个透,心里越加疑惑,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病,应该是中毒吧!
「......兄弟也是明眼的人,我这身子......还有救吗?」把宇文凌烈的防备放在眼里,躺在床上的汉子在良久后又开了声:「我叫什么,怕是连我自己也不敢承认了。两位都是贵人,这地方污浊不堪,还是少呆在这里为好。」
「看兄台眼神虽在病中仍显得清澈有力,可见必是有志之士,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今日有缘相见,又岂会坐视不管......小兄弟,你去请城里最有名的大夫来,看看到底要怎么医治才能好转?」
「是,是......我这就去......」
小孩一看到两个贵公子答应救命,立刻飞奔出了门直向街上的药铺而去,大汉叫喊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子离去,回眼看着一脸善意微笑的璨冀,不由有些出神,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早已灭绝的求生之意。
「其实......我这病曾有高人指点过......寻常的大夫是治不得的,所以我也没再费心思去请了。」
「哦?那高人如何说法?」璨冀大感兴趣地追问,应该是跟这明珠有关吧。
「高人留下了一张药方,上面的药只是寻常药物,倒是容易。只是这药引......」
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掏出药方,宇文凌烈见状立刻上前在那人手边搜了搜,果然有一张黄纸。
璨冀饶有兴趣跟着拱头一探,两人触目都不由一惊,这药引写的是......
染上龙气的明珠???
◇◆◇
迎着晨光,一匹俊骑慢慢踱向郊外的元府,来到门外翻身下马,元尚罄让出府迎接的仆人接过缰绳,便大步走进元府,这些天元家上下都相当愉悦,祖父的病大有进展,父亲的生意虽受监控可是并没听到任何打压,前些天的阴云正在慢慢散去,元家似乎还有前景可观,身为元府的下任继事者他也应该有些作为了。
「少爷,老爷跟老太爷正在书房等您!」
「明白了,我梳洗一下后就会去请安,你先去通传一声,别让他们老人家久等。」
踏进自己的房里,元尚罄换下外出的衣裳,用温水润了润脸,这才整理略显松散的头发,这几天夜里他骑着马把方圆五百里的地方都翻遍了,可是除了满身的风沙,他再也无法找到其他东西,那一天两夜所遇上的男人似乎并不存在似的,任凭他如何翻找,也察觉不出半点痕迹来。
为什么会这样......
想起那天晕厥后醒来的光景,元尚罄又是一阵揪心,空洞的房里再无半点温意,身上盖着的厚毯是那房里唯一的他曾拥有的记忆凭证。一夜间,曾经装璜豪华的木屋变成与外表完全一致的破旧,而让满屋生辉的人更是影迹全无,似乎那只是自己发的一场梦而已。
「少爷......老爷在偏厅等你过去吃早饭。」
待从元谦怯懦地站在门外喊着,这些天里少爷总是失神,如被人唤醒便重重斥责从无例外,虽少爷本有骄气,可是对下人们还算善待,这动不动就怒骂的情形还是头一糟遇上,这分明是被那个妖怪勾去了魂魄。不行不行,他真的要禀报给老爷知道才行,不然他那聪明绝顶的主人就这样被毁了......
打定主意,元谦迎上已经看惯的怒容,在元尚罄还没发声斥责之前抢前开口:「元谦要帮老爷办点差事,少爷我要先告退了。」
「你......行了,去告诉我爹,待我换过衣服就过去!」
明白这只是迁怒,元尚罄也懒得去计较什么,这元谦是打小就跟在身边的,真有些什么不忿之事也往往就这小子懂自己的心,为自己排忧,可看他这次的脸色,摆明了就是当寒星随是个妖怪,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为了一个男子茶饭不安,这元府还不给他翻了?
换过家常服,元尚罄大步走向偏厅,才刚走上长廊就看到元谦一扑一撞地朝他奔来,口里还不时张合着,似乎在碎碎念什么。
「元谦!你这是在干嘛?不是让你去禀告我爹的吗?怎地这般惊慌跑回来?」
「少爷,少爷,那个,那个妖怪在......在偏厅上!」
「什么妖怪?尽会乱说,这......」突然醒悟元谦口中的妖怪所指的是何人,元尚罄再也顾不上说什么了,撒腿直向偏厅奔去,心里急跳着,深怕是元谦误认的幻象。
「爷爷,爹......」冲至厅门前,元尚罄气喘吁吁地看着坐在上座与元明颜倾谈的男子,与其说倾谈,倒不如说是爷爷一脸激动地与面前男子诉说,男子只是冷冰地坐在椅上不做任何反应。
「阿罄来了啊!快,快来看见过寒大人,这小子不懂礼数,寒大人别见怪啊!」
什么寒大人?元尚罄不解地上前几步,看清了眼前那一头银白头发下的容颜,那的确是寒星随!他绝不可能认错,连那身冷冰冰的气质也一如既往。
那几天的记忆果然没有错!
元尚罄扬起了笑容,向寒星随有礼一掬:「拜见寒大人......」
第四章
用过早饭,元尚罄看到父亲亲切地领着寒星随往客房边上走,他便赶快来到元明颜身边,心里的疑团已经越堆越高,急不可待的寻找答案了。
「爷爷......寒大人是什么人啊?连你都对他另眼相看?」元尚罄无法想像这样一个冰霜男子居然也会在朝庭上做官,他懂不懂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啊?
「寒大人并不是朝庭上的官,他祖上是开国的大元帅,后来碧龙朝的第一任监国。直至如今,能被皇上拜为监国的也只有二人。这二人的权势寻常人是无法想像的,上谏君王、下判臣民,连国之根本的兵符也握在他们手上。身为他们后代之一的--寒星随,自然也拥着让人无法想像的势力,称他一声大人并不为过。」元明颜解释着,老脸尽是欣喜:「如今他出现了,这代表朝上的不公将有个整顿,我们元家也能再有作为,这岂不令人振奋!」
「这是真的?寒公子真有这样的能耐,实在意想不到啊!不行,我得去看看他,看他需要些什么,父亲上年纪了,肯定有些地方照顾不周全,小孙这就去帮忙,爷爷先去休息休息吧!」
「你这小子,我还没训话呢?」高叫着跑远的元尚罄,看到孙儿活泼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外,元明颜也感觉一阵庆慰,碧龙朝看来还有救还有救啊!
◇◆◇
欢喜地跳进客房,只见屋里已经布置得跟前几天的破旧小房一般,不差分毫。元尚罄一笑,这人真是天生的娇贵身子,不过看他的容貌气质,怕也是被人捧在手里,疼在心中,不过......
只要是他的话,怕且自己也会看不得他受半分委屈吧?
看着倚在窗前似乎在想着什么的寒星随,元尚罄大步向前把还在碎碎念的父亲扯了出去:「爹,照顾贵客这事就交给我吧,我定会把贵客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你?可别吓着了贵客。」看着这几天一直往外奔的儿子突然有了心思振作,元承琮心里自是高兴,而且寒公子年纪看上去与尚罄相差无多,相信也有共通的话题,总比自己闷着这个贵客要好。
「爹......你儿我哪曾让你丢脸了?」自信满满地回着,在这家里,又有谁比他更熟悉寒星随。
「是吗?那你要好好陪着寒大人啊!」
吩咐几句,元承琮也不再说什么,看了看寒星随仍是望着窗外的姿势,元承琮上前掬了一躬,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离开了,直到他踏出门外回头一眸,寒星随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变更半分。
看来爹说得很对,这寒大人孤僻之极,轻易不能讨好,要好生侍候才对!可是,前不久二皇子才来过此处与爹商量事宜,怎么这么快又有个监国的后代前来投靠,这未免太巧了吧?
元承琮摇摇头,如今只能期盼这寒大人可别惹来什么祸事才好......
◇◆◇
看着父亲离开,元尚罄大步来到寒星随跟前,看着他仍旧望向窗外的姿态,心跳不由加紧了起来,一声一声,重得连自己的耳朵都听得见了。原来在寒星随面前,自己竟会是这样的紧张。
「寒星随,你在看什么呢?」
「......」似乎没有想到这里居然有人会直呼其名,寒星随过了好一会视线终于由窗外移到元尚罄脸上,眼神有点迷茫,但更多的是陌生,似乎不太明白眼前的人为何会直呼其姓名。
「我是前天在你木屋里睡了一夜的那人,第二天你就走了,你记得吗?」一看就知道寒星随根本没有把他放进记忆里,元尚罄不由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无奈与决心,他一定要让寒星随把他牢牢记在心头。
「是吗?你是这家里的人?」似乎终于忆回了有这样的事,寒星随双眼终于有了些许情绪起伏,他指了指窗外元府书房的位置。
「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家书房......怎么了?」随着寒星随指的方向看了好久,元尚罄还是看不出有哪点不对劲。
「......」扫了一脸好奇的元尚罄一眼,寒星随不再搭话,如果不是因为月洛要他进来这里查清那股停在半空的黑气是什么东西,他才懒得进入这座大宅子里,净是听到那些无聊的废话。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我家的书房?」元尚罄也不是个笨人,转念一想便也知道寒星随是绝不可能贪图他家的什么而来,再者以他的身份也不会是想依靠元府获利之人,这样算来,寒星随是发现自家有些什么不对劲才进来探查的吧?
被元尚罄说个正着,寒星随终于把精神拉回放在元尚罄身上了:「你似乎没看上去那么笨,你家的书房有股黑气笼罩,如果不想你们家有些什么不测,你最好去问问你家爷爷,是不是收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什么叫没看上去那么笨?自己生着一副笨相吗?
不服气地皱起眉宇,瞪大双眼左看右看,可天还是那样的蓝,白云依旧在天上飘着,不远处的屋顶除了有些许青苔在阳光的折射下闪幽幽绿光外,元尚罄是怎么也看不出有哪点异妆了?黑气?何来的黑气?
侧头看向倚在窗前静静注视着自己的俊颜,清澄的目光里没有半点动摇,似乎方才他所说的话全是事实,那屋顶正笼罩着黑气,这宅子正被不干净的东西侵袭。而他!寒星随正是为这个而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看不见什么黑气,但是只要是你说的,我相信!晚上我找机会带你去书房走走,或许你能发现点什么!」
「你的眼光......」说不出为什么,当看到元尚罄那坚定不移地信赖着自己的眼光,寒星随只觉一阵熟悉笼上心头。他知道的,那种信赖的眼光,有人曾经一直这样看着自己,不管自己要他做什么,他都......
心口传来一阵揪痛,寒星随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眼睛更是直直看着眼前青年:「你这么相信我?」
「对!」也说不上为什么,打从第一次看到寒星随,元尚罄就知道这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他是那种骄傲到不屑说谎,如明月般清高气节的男子。他咋看是冷若冰霜,可挨近了,认识了,熟络了,就能看到那冷冰外表的另一面,那有点天真却至情至性的性子,又岂是凡人所能明白的。
生在相府,由学字开始就已经见识权势、名利的争夺,多少人是口不对心,多少人又是暗藏祸心......十多年来,不管自己如何挣扎,他仍是只能在一个名字下面苟活,不管他做了什么,总有人会把『宇文凌烈』这个名字跟自己相比,就算他做得更好,换来的也只是仅次于『宇文凌烈』的名衔。
旁人总是面前笑着称赞自己的才情自己的才干,可一转身又在别人面前奚落着自己的低能!堂堂丞相之孙竟比不过一个商家之子,皇上宠的赞的赏的独有宇文凌烈一人,这叫他情何以堪!
直到宇文凌烈病重闭门不出、不问朝事,那昔日眼底带着三分不屑的才子们又围上来了,甜嘴的恭维、殷勤的招待看之不尽,可哪个是假意又要哪个是真心呢?
怕了,勉强的周旋下似乎连心都歪了起来,如果不是元府被贬,身旁人再次散去,自己恐怕又将跌落在那虚假的云端上再也爬不起来。
想到初见的那一幕,元尚罄不由扬起嘴角笑起来,这人的出现仿佛是千年雪顶上最晶莹的亮白,就那一眼,他那凛冽的表情就让自己的心紧缩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轻轻地回归原位,不偏不移,似乎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在他眼底他看不到任何的附加利益,他的一切情绪都是那样的真切,都是冲着‘元尚罄'这个人而来的!
「盲目相信一个你不了解的人,你并没外相表现得那么聪明!」寒星随突然转头,不再面对那纯真的双眸,还是少了点东西,少了点能让他燃烧的东西,反倒是那日半夜在湖边见着的男子让人情不自禁地想着那双眸,火一般又藏着狡猾的眸子!
「我是不是盲目,那就要看你是什么人了!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的聪明才智绝不在任何人之下!我的识人之能也不容置疑!」
元尚罄傲气地放下话,什么是『没有外相表现得那么聪明』?任何人都能看轻他,可寒星随怎么能与那些俗人一般以貌取人呢?此刻只是缺少让他展现才华的机会,只要一次,只要一次他就能让世人知道,元府不会湮灭在这个皇位交接中,由开国之初位极人臣的元家人绝不会就这样离开朝野的!
「是吗?那你去调查这黑幕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起?查明了,我认同你的才智!」寒星随眼角略略带笑,修长的五指伸出摊开,手心摆放着一颗红色的药丸:「吃了它,你的双目自会看到异相,那些黑雾常人是见不着的!」
「你不是常人?你到底是哪路神仙?」元尚罄抓住字里意思直直逼问,寒星随那身气质绝不会是妖,那就只能是仙了。
「我是人!」回答着元尚罄,寒星随自觉把麻烦事丢过墙,心里轻松不少,他讨厌人多的地方,更讨厌别人打量他的眼光,可月洛说,要找回他失去的记忆只能在人群里寻,他只得忍耐。
「那你是......会炼药?可有药能让我爷爷再复神采?」元尚罄不是笨人,寒星随身上有着太多神秘的色彩,可他身上必定也有超乎想像的能力,如果能用上一二......
「元尚罄,你该明白求人的条件。没有足够的筹码别胡乱打探,这会对自己造成不利,特别是眼前之人你无法掌握时!」
「我信赖你才会如此直率!」不服气地回着,元尚罄敏感地发现寒星随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你太理所当然了。这个世上,绝不能对任何人轻易抛出信任二字。我是做了何事让你信任?我又是何人值得让你付出信赖?天真地以为付出真诚必会有以诚相待,那只是一个笑话!」
寒星随冷笑一声,想在官场混却连这点知识也没有,看来元家相当保护这个少爷,即使他失去记忆,但处事道理还是懂得的,朝上只有三分真心,能抓住这三分已经算够本事的了。
「你......第一次对我说这样长的话!」震惊于寒星随的话语,但心里却雀跃着,这是否代表寒星随紧张自己呢?
「那是因为我要睡觉了,没时间跟你啰嗦,如果你无法查那就把丹药还回来!」
「我查,我一定会让你对我刮目相看的!」元尚罄立刻吞下已经交到他手里的丹药,速度之快似乎真怕寒星随会收回之前对他的委托。
「你要彻查这屋里这几天是否有过什么异常,还有你家里是否多了一点以前没有的东西,这黑雾形成不久,看得出还在拉扯中,看来这东西的威力还没得到充分的力量展现,你大可放心不会吞食你!」
再指了指黑雾的方向,这次吞下丹药的元尚罄终于看清了,一层直冲青天的黑雾罩着元家的书房,虽然透过黑雾仍能隐约看到白云,但诡异的气象让元尚罄心惊,这到底是何物,看来相当的邪恶,元家说不定就是这股气雾所害,才会连连遭劫,自己也一直无法大放异彩说不定也是拜这所赐!
「明白!这黑雾你可有方法除掉?」
「你只要查出根源在哪,我就有办法!」
看得出元尚罄下的决心,寒星随轻轻点头,这小孩的名利心相当重,心境起伏却不是自省之人,凡遇外力必会怨声载道吧?这样的性格难成大器,他心里藏着的影子并不是如此懦弱之人,可那影子又会是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