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要去找些什么东西,看得贺麟是头昏眼花,听得他是糊里糊涂。
累极地闭上眼,贺麟发觉自己并未有半分的惊怕,是相信晁翱总会想到法子救自己吧,是相信他不管如
何都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吧,所以有凶险不怕,知识很想靠在这个总是看上去靠不住的鬼差怀里好好睡
上一觉,然后醒来再继续填肚子。
慢慢地,似乎又沉如了梦乡,在梦里自己看到了很多画面,有自己小时候的,有学艺的日子,也有与大
哥并肩作战的场景,每一个画面掠过,自己总能看到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孔在笑着、在安慰着、
在鼓励着,那个熨贴心底暖意得让人忍不住发笑,可是就在下一瞬间,画面一片黑白,他只看到自己那
酒后的冲动,大哥恶狠的断绝,还有那最后一夜,大哥对他的怒骂……
那颗曾经完全交到大哥手里的心碎了,可是不觉疼痛,只是无心了,哪知道有个傻鬼差居然慢慢地把心
分了他一半,让他居然又懂得了寒冷,又懂得了疼痛,又懂得了任性,又懂得了珍惜。
那颗藏在胸膛里的半颗心微弱地跳动着,感觉似乎在呼唤什么,感觉似乎缺少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
的感觉呢……
没来得及找到答案,贺麟就被一件暖暖的的包裹了起来,再过了一阵子,身体似乎被人搬动着,来到了
一个似乎很小的地方,然后被放了下来,就在背与一件硬物相触时,贺麟一下子睁开了眼,看到样子竟
有些憔悴的晁翱。
「你终于醒来了……」大口地叹了一气,晁翱站在他的上方俯视着他,神情竟有些……舍不得?
「我怎么了?」不解地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居然身在一个棺材里面,贺麟不由吓了一跳,该不会晁
翱又想把自己杀了吧?
「别乱想,知识我借了太上老君的宝物,可是那法力太强,恐怕你身体会承受不了,便又找来千年冥冰
为你打造了棺材,你只要在里面沉睡三年,让鬼子吸取足够的灵力挣扎你的肉身而出,那便是公德圆满
了……」
晁翱疲倦地坐在了棺材的旁边,只露出头上的小小发端,贺麟不由得让视线停驻在上面:「三年吗?你
为了找这两件宝物一定很辛苦吧……」
想想自己从在阎王殿搬出来后,基本上都是把这个鬼差耍得团团转,贺麟就不由为晁翱的辛苦抹一把汗
了。
「还好……知识以后要帮太上老君做几件事补偿补偿他的损失罢了。这袍子可是他老头的随身法衣,不
轻易外借的。然后还要回阎王殿把你的立契毁了,毕竟现在鬼胎的制造者换人了。刚好做完这些事,你
应该就能醒来了,生下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鬼子了。」平常的语调到最后加了点喜意,晁翱似乎很满意
多一个小小的贺麟出来。
「听上去很辛苦……晁翱你这么笨,成不成啊?」贺麟担心着,鬼差说到底还是在阎王手下办事,如果
阎王气他怠忽职守,那岂不是要糟糕了。
「我哪里笨了,就只有遇上你,我才会笨!」想不到那时在地府里看起来像呆子的贺麟竟会把自己耍得
团团转,其实晁翱也相当的无话,这次回去地府,恐怕那个即将卸任的阎王会笑死,想着要偷懒的自己
结果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
两人一时间思绪全转到了处识的那刻,不由自主地一起轻笑了两声,贺麟突然语调转底:「我要沉睡三
年,那你要怎么过啊?」
「还能怎么过,回地府做事啊!然后不时回来偷看你的肚子,看会不会越来越大,免得真把你给胀坏了
!」
突然探手摸着贺麟圆圆的肚子,晁翱的语调也转低了:「都是你的错,弄得我现在把人的情绪全学会了
,居然开始棋盘这个鬼子的出生……想到你三年不能动,也无法跟我说话,我就有点受不了……」
「这是好事……证明你越来越聪明了……懂得未雨绸缪……」
越来越低的声响终于慢慢沉下了,晁翱站起来看着一秒年6安详熟睡的贺麟,虽然他的脸胖了,虽然他
的身材变形了,可是这个人是能让自己喜欢上的人,他偶尔露出的痛苦、悲伤,他平常伪装的紧张、乐
观,都让自己无法把眼睛挪开,然后就这样陷进了这个凡人的故事里,不再是过客,却成了主人!
轻轻在吻了一下那张脸红起来会很好看的脸,晁翱慢慢推上了棺材的盖子。
贺麟……
三年后再会……
* * *
风雨不停,时间沧桑,数着日子过的人总是难熬,看着日升日落,扳着指头又是一个春秋,不知不觉间
就那样三个寒暑过去了。
站在已经再无人居住的房间里,白泓绾缓缓地扫视着每一寸贺麟曾经待过的地方,那夜的口不择言终于
让死死不肯离开他身边的贺麟走了,走得彻底迅速,让他连再看一眼的机会也没有。
那夜的冲动,那夜的恶毒似乎历历在目,贺麟脸上滑过受伤的表情,那疼也在自己指尖涨着,留待后来
这三年间日日夜夜的后悔,曾经想着一心成仙,便推开了种种阻碍他得道的可能。
名利!他能弃,名利对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留在手里抓不住,留到身后带不走,寒窗了十年,能遇明
君,年纪轻轻便官至高位,这让他从不把名利放在眼里,那是可弃、可舍的东西!在昔日天庭的友人下
凡告戒他后,他便收心养性,只想着超越这世间凡人,成为一名高高在上的仙人,这比坐上龙庭更值得
让人期待。
情义!他白泓绾生就世间,对情义两字看得很薄,他对人无情,人也不必对他有义。可是自小时候心血
来潮的栽培出贺麟后,他对自己的痴缠沉迷,却让自己感觉新鲜有趣,不只不觉,便带有亲善的面具哄
着贺麟十余年不变。可是当一只自己一直视着无害的宠物突然展现出比自己更强的力量时,自己怕了,
匆忙的逃离之余不忘与他割袍断义,自认为这样便可以摆脱贺麟的纠缠,却忘了这人有多倔强。
知道临辞官那夜,他在朝上的敌人疯狂来袭,贺麟的英勇护卫,他才突然了解到人间,正是有这种无法
用理性来解释的情谊,才显出了人间自有的可贵。
抱着渐渐变冷的躯体,白泓绾看着那双临死前仍旧求着他原谅的双目,他知道自己心动了,慌乱地丢下
这个乱他心绪的男人,草草地埋葬了那双清澈过头的眼眸,白泓绾这才感觉心定了下来,他仍旧能成仙
,仍旧能遨游人间。
可是!
想到那天接到陌生人的通知,白泓绾双手便不由转紧成拳,一个他深信已经由他生命抹去的人复活了,
他确定贺麟的死去,也明白这人间除了有人,有神也有鬼,那已不是人的贺麟,自是鬼怪了!一个对他
执念如此深的鬼怪,他要如何防备?
所以天资聪慧的他想到了,无法用力量取胜,那使用柔情捆住贺麟的手脚,让他不敢动弹,也不能动弹
。贺麟是自己养育出来的,他对自己尊敬非常,自己待他如兄,他在羞愧之余也会甘心作弟,兄友弟恭
也是一件乐事,所以他再次展现了十多余年戴上的面具,继续扮演着贺麟所尊爱的大哥角色。
果然!他乖乖再呆在自己身边,不敢有半点的逾矩,有半分的歪念。
连自己在天庭的友人也不知,那昔日高贵的文曲星早就被尘世的黑暗所染,再也不若以往那水晶般的心
肠。
可是不该,贺麟身边不该出现一个鬼差……
他不知道贺麟究竟用了什么条件复活,也不愿猜测其中的艰难,只要贺麟乖乖地待在他身边,他愿意装
作无知,装作不知道一切,重新接纳他,但是他发现贺麟变了,那尊敬依旧,可是那炽爱无存。
明明知道人世间种种易逝,可是真的当原本握在手里的东西不见了,那才明白原来这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
在那天灯会里,他看着贺麟宠溺地喂着那个大夫吃豆花,曾经他与贺麟共享的秘密就这样被分走了,白
泓绾知道自己心里在愤怒,他怒贺麟随意地让人踏进了他独享的领域,他更怒贺麟眼里已经不再独存他
一人,可是他忘了,是自己先推开了那双需要他的大手,然后又更严厉地重复了这个错误。
……
再踏出房门时,已是久候的管家立刻奔上前来为主人套上披风,他不知道贺爷什么时候离开了白府,他
也不知道那夜主人的大吼大叫是为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次,贺麟是再也不会跟在他家老爷身后,一年复
着一年的等候了。
「下面的积雪厚吗?」
呵了呵冷冷的双手,白泓绾拉紧身上的披风,让暖意重重地在身上流淌,贺麟已是死人,自是无法再享
受到这样的人间暖意,可是被鬼差带回阴界的他,是否真的形神具灭魂飞魄散呢?依那鬼差重视他的程
度,他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吧……
「回老爷,昨夜大雪刚停,门外的积雪很厚,我已找了几人去打扫门庭,很快便可以出门了……
「是吗?」白泓绾慢慢地步向大门,这三年里他很少出门,每当他走过与贺麟昔日一起游玩过的大街小
巷,他的眼前总会出现贺麟的身影,这让他无法忍受,更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与放不开,所以他选择在
家里静修,希望终有一天,那个幻影能从脑里消失。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突然起了想到外面走走的兴致,是因为这大雪过后的冰冷太像那人的手吗?
第九章
刚刚才停下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如今的金陵城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就算雪停了,可是晨起的薄雾仍
旧弥漫整座城镇,黏糊的空气让人也懒洋洋地不想做事。
被管家由温暖的被窝叫醒,然后来到大门打扫的下人推开了沉重的大门,看着那满地白雪不由叹了一气
,然后提起扫帚,各自撑着还冷得打颤的身躯慢慢开始每天必做的差事,比较拿人差饷,可要好好办事
。
扫开门前的落页露出青白的石阶,把偶尔从云层里射下的光线折射成耀眼的银白,一个仆人看向了慢慢
显白的天空:「今日看似是个好天气……」
「好像是啊!」
「天终于是放晴了……」
「……终于可以晒晒太阳了……」
因为太过想念温暖的阳光而开心的下人们洋溢着喜悦的气息,几人不由得充满干劲,不一会便把门外的
大雪铲到一边去了。
「想来,那次贺爷突然地回来,也是这个天气啊!冷冷的天,他只穿着两件单薄的衣裳,可是半点也看
不出他会冷。贺爷这江湖人的豪气好生令人佩服!」
「傻子,那是武艺,听说贺爷在江湖上的排名不低,自然身手厉害,这区区的白雪哪怕啊?只是可惜还
没来得及请教几招,贺爷便又跑了。这次三年也不见回来,你说他是不是在外头寻得了美娇娘,把我们
家老爷给忘了呢?」
「对对对,上次看他与那个瘦弱大夫打架,真的是好厉害啊!不过那个瘦弱大夫也很强,居然很贺爷打
成平手了。说回来,那个大夫的消失的日子与贺爷很近啊?说不定他们私奔去了!反正贺爷喜欢老爷,
那表面贺爷喜欢男人啊……你说是不是?」
努力地发掘着八卦,几个仆人低声地笑了起来,有道理有道理啊!那大夫一双凤目眼,特别的勾人……
「放肆!是谁给胆子让你们这样说主人的闲话的?」
管家一声雷鸣吓得几个大胆放肆的仆人全都软了脚,一个个跪在白泓绾面前不断扣头:「老爷,老爷,
小的以后不敢了……」
白泓绾冷眼看着这几个把事情说得近真相八分的仆人,突然发现自己很累,原来连这些下人们也看得出
来贺麟的变化,哼,那人还敢说一心为着自己,真是讽刺!
「下去各掌嘴二十!下次如若再让我听到这些闲话,这白府可不会让你们再待下去!」严厉的声响吓得
几人连连扣头,心里都不由暗叫倒霉,老爷一年不外出几次,怎么说个笑话便让老爷给听去呢……
看着几个离开的仆人,管家连连请罪,不断责怪自己,白泓绾挥了挥手:「没什么,管家,我问你,你
可觉得这大雪过后,天又阴暗了些颜色,看上去总是不够晴朗?」
管家看着已经开始放晴的天,按映在白雪上幻出的七彩的光圈怎么看都不能用阴暗来形容吧?
「总觉得看着这个天,人也没什么力气似的……」不要求管家作答,带着些许的伤感,白泓绾张眼望去
,街上的途人稀稀落落,天冷的清晨除了为生计忙碌的百姓也少有人会大清早到大街上来,平日人声鼎
沸的道上竟是冷冷清清,更添了几声的凄意。
「算了,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摇摇头,把那曾莫名的冷清甩开,白泓绾突然又不想外出了,刚想踏回大门继续他那一成不变的作息,
可就在转身那瞬,一身熟悉的黑色映如了眼底。
「不可能是他,怎会……」迟疑地转头,只见远远的树下,有个人穿着一身黑衣,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
的,只是那透过缝隙的锐利眼神仍能直透到他的心房中去。
「贺……麟?」
迟疑地叫着,白泓绾面前回头,那身装束是以前贺麟跑江湖时的专用装束!难不成他回来找自己了?
「老爷?老爷?」耳边传来的吆喝让白泓绾回头,只见老管家站在门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了?」
「少爷,我知道你为了贺少爷的事心神交瘁,但是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啊!现在你神色恍惚,很容易把老
奴给吓坏的。」
「没什么。福叔,你看那边那个黑衣人是否很像义弟?」仍旧放不下心来,叫着管家的名字,白泓绾指
了指远远的树下,想要福叔给他一个答案。
「少爷,你说的黑衣人在哪啊?」左右张望着,一直跟随白泓绾多年的福叔一脸茫然,怎么也不明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