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我们去修房子的时候,我家那口子也能去卖点吃食……”
街坊邻居们杂七杂八的说着八卦走着,一个个都有了盼头,眼里多了神采。
等下了山到了街上,报名的地方已经塞满了人。
到处都是扯着嗓子吆喝的衙役,中间夹杂着气急败坏在骂人的耆老:“排队听不懂吗!说了不排成队的不给录,黄秃子!我看见你了!”
牛娃的注意力却放在另外一边:“大娘们怎么在那边?”
远处的另一条街上隐约看得见站着许多妇人,也像是在排队。牛娃憋得脸通红,还是猛然从队伍里窜过去,找了一个妇人问了问。
“你们这么多人修房子,谁做饭给你们吃啊?”那妇人指了指身旁一姑娘拿着的针线,“瞧见没有,会做饭的,会缝补的,身子病弱干不了活的也都能来,不拘男女。那边还有招会写字的,会算数的,懂木匠活的……”
牛娃已经听不见了,他脸上的喜气更足了,转身拔腿就跑,跑的头发都甩到了后面。凭着两只脚板一口气又跑回了山头上,喘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张……张……嫂子……!”
张家嫂子也有活计能做了!
灾后的柳州百姓一扫之前的颓色,喜气洋洋了起来。
哪怕现在的待遇只是勉强让他们能活下去,哪怕他们受灾的程度仍然很要命,前途还是一片喘不过气的重担,但每个人都觉得充满了期盼——没别的原因,往常小老百姓遇到任何事,无路可走都只有卖身的选择。
卖不了身变成流民的话,就得逃荒了,是生是死都看命数,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谁听说过会有上位者……这么对他们好的?这比青天大老爷还青天大老爷,是救命的父母啊。
县衙里。
“咔嗒”一声,秦师爷木着脸打完最后一枚算盘珠子,合上了账本。
他沉痛的闭上了眼睛:“……这下钱要用完了。”
飓风退去这几天里,王爷派去其他几县的人手陆陆续续都返回来了,只有几个在受灾严重的县城坐镇的人还没回来——是的,主要是边大夫,他在外面快忙疯了。
其余的人齐聚在王府,还没有风尘仆仆的叙话两声,齐承明就咳嗽一声,拍拍手宣布大家马上进入下一项事务中:
“……暂时没有让你们休息的时间了,柳州百废待兴,咱们全都得抓紧时间。”
“稍后你们把六县的情况整理给我。”齐承明多吩咐了一句,然后就讲述了他的“柳州城以工代赈”计划,“这个事情只能由县衙出面牵头,秦先生——”
“在。”秦留颂躬身,他的脸上满是胡茬,憔悴得都来不及打理自己,出去一趟沧桑得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
“你来负责。”齐承明扔过去一个眼神。秦留颂会意接住。
懂,明面上这都是县令的主意,而且县衙也得从今年的田税中筹钱办事。
“稍后来我书房一趟。”齐承明咳嗽一声,这是私下还要再商量的意思了。
以工代赈需要大量的钱粮做支撑,县衙可以出粮,但钱可以由他这个王爷和柳州城中的大户商量着出。城中还是有一些善心的大户没走,这几天也在捐钱施粥。
齐承明想起自己从白家那里收上来还没焐热的几万两银子——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
就是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了,莫名其妙传着传着变成了他要给百姓们修房子——这个名声不能有,得让秦先生带人控制一下,把功都归到,归到黄先生身上。
“黄先生。”齐承明想到这里又转头看向了当事人。他要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黄栋了。
“让我,规划整个柳州城?”黄栋的声音都颤抖了,“房屋的改建和下水道的调整……都让我来吗?”
虽然刚才听殿下说到以工代赈的时候,黄栋就有些飘飘忽忽像是在梦里了,现在好大的甜饼直接砸到脑袋上,要把他砸晕了。
没见过,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宏大的工程量啊!!
“这不是你跟我来的时候说好的吗?”齐承明反问,虽然他也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本来他还想先修了王府,再对全城的地段下水道都徐徐图之呢,毕竟百姓家还好,可以搞些拆迁补偿,一些富户读书人家平白无故,谁愿意搬家?那点补偿算什么?
现在倒好了,一口气能把事全办了,齐承明再不抓住机会他就是大蠢蛋了。
齐承明当机立断决定,要把水泥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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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第一更!
嘿嘿嘿我终于把评论补上啦,接下来迎面走来的是多更队伍!
要想富, 先修路。
现在终于要大修全城了,齐承明脑袋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水泥这个大杀器。
这是最简单快捷的法子了。
因为现在铺路建墙已经有了糯米混石灰浆砂的方子, 非常坚固,造价却昂贵得不得了。水泥相比便捷低廉。而且现在没有钢筋,齐承明没办法用水泥建城墙和房屋一类的, 他也不准备这么显眼, 先用水泥把整座城市的下水道和主干道给修一遍再说。
说出去混淆视听,还能让人觉得他奢靡。
“黄先生, 等会你也来一趟我的书房, 叫上赵匠户。”齐承明又一个眼神递过去,意思给他自己品。
刚才他拉开基建系统大致扫了一遍地图,找到了柳州境内最大的铁矿场,在融县。
齐承明隐约记得水泥是矿渣,石灰石和各种陶瓦碎片, 粘土都磨成粉,煅烧后再混合砂石, 石膏等料, 磨细干燥后与水比例。具体多少比例……忘记了, 只能让匠人轮流实验。
古代制造水泥只能是简陋版。
因为缺少很多原料和技术,只说磨成细粉这一项……就只能磨个大概。煅烧也需要稳定高温,齐承明不确定自己大院里那些炉子行不行。水泥最怕的还是潮湿,需要尽可能的干燥, 不然就凝固开裂了。他大院里造过肥料的那个炕又能派上用场了。
到时候,黄先生就负责整个柳州城的规划修建,赵匠户跟到他身后作技术保障和后勤。
“是!”黄栋还没从激动中回过来神,晕晕乎乎的应下, 他的眼神穿过正院前的门,已经眺望向了远方,注意力完全不在接下来的谈话上了。
“拨钱还是宋总管和碧菽配合着来。”齐承明看向了两个人。
碧菽应下后行了个礼,她一向低调,现在却冷不丁的开口:“殿下,今天对外面招人,忙不过来……房姑姑让我问,庄子上那批丫头小子要不要一起去帮忙?”
“什么丫头小子?”齐承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是殿下刚来柳州时吩咐我买人,门房杂役伙夫掌柜的,还买了一批不大的丫头小子送去庄子上,先学规矩后学旁的,有几个有天赋的送过来跟着房姑姑学了炒菜,还有人擅长算数,在往账房的方向在培养。最出挑的两个孩子还在观望品性……可以往科举的方向培养。”
小宋总管对这些门清,一口气说了个清楚:“最好的那一批有底子,基础识字是都懂的,咱们招人人手吃紧,他们能去帮上忙,也历练历练。”
“……呃,好。”齐承明愣了一下,应了下来。
他差点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批人。
当初刚来柳州,是觉得四面孤立无援,得趁早培养自己的人手心腹,以后才能用。但他都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了,这才过去多久……这群孩子都能出来帮忙了??
不过也好……
齐承明看着基建系统里默默多出来的新任务:[基建任务:整修柳州城!]时限只给了两个月。
他毫不意外,再过两个月就要到冬季了,天太冷的话动工困难,人也不能一直住在寒冷的野外,必须争分夺秒的赶在那时候前把一切弄好。
齐承明想起来小时候在农村见过,叔叔伯伯们分工合作,做那种最简单的土胚房。三四天一群人就能建起来十几间房子,冬暖又夏凉,就是看着不太美观。
他之前还见过匠人们在不同的步骤上都有专人盯守,也就是这个时间点的古代已经有流水线作业这个概念了。这个速度应该会快上不少,等会叮嘱黄先生一句,让他也照做。
短暂的王府小会开完了。
齐承明又转到书房里和秦先生在私下里密谈,这部分主要是在谈,怎么把所有王府的行动都包装成县衙打头,以及把他最近认识的那些读书人怎么举荐到柳州府的各个县衙里。
“殿下,总感觉你最近……变了很多。”秦留颂说话有些谨慎斟酌,他惊异的注视着十来天没见,个头就窜高了不少的少年人。最主要的是,气质好像变了,更加沉着内敛了。
依稀还记得,半个月前殿下还在自嘲说不懂怎么当王爷,大事小事都想抓,最后搞得一团乱,想向他请教县衙里的办事流程。当时秦留颂答应了,却还没来及交,就被飓风的事打断了。
现在一看……殿下今天分派事项,从大到小的层层下放,吩咐的有条不紊,也不全抓在手里操心了。
这不是已经很娴熟了吗?!
“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是什么苦日子。”齐承明想吐苦水,但看着秦先生的眼神,还是忍了忍,决定忍到温二回来再吐,他最后只是愤愤的说,
“……我要是再学不会,就要被累死了。”
这段时间,齐承明身边一个得力的人手都没留下,全散出去其他六县帮忙了。
本地呢?知州和知府都不管事,要不是不能逃,他们估计早不在柳州待着了。县令是个只会贪不会积极办事的,一拨才一转。主簿虽然老练,却挑不起大梁容易六神无主。县丞勉强能配合齐承明发号施令,摆弄整个县衙班子。
但是看看那一会儿,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得回他。山上的土豆被水淹了得排涝,庄户们在排了,但就是得报过来给他这个当家做主的人知道一声。这些是没办法拒绝的信息收集。
但药材葛根没了也得来找他——他是能跑到山上跟着采葛根吗?管事自己难道不会分派差事,组织人手出去采吗?
……这要是换成秦先生在,根本不会用这种事烦他!
从那一刻开始,齐承明就痛定思痛的彻底悟了。
管理学管理学,学的就是一个如何高效运转组织结构啊。是他之前还没处理好,才搞得这么手忙脚乱又把自己累的半死。就算心腹们都不在身边,难道整个柳州城还得靠他一个人干活吗?矮个子里也能拔高个子吧!
平时可以接地气,但作为管理者是不能这么接地气的。齐承明当场就拉开了基建系统的人才名单,开始选拔新人。
读过书明理的秀才,乡间族老耆老,富户管家,庄头管事……
齐承明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技术型人才,当场就怒而把任务全分了出去,逼着几个之前处理不错的官吏,管事和城里的读书人暂代理事,各自分了事情下去理去了。大小事他们自己分派处置,实在商量不了的再上报!
他要睡觉!
气呼呼的齐承明那天晚上生了自己半天闷气才睡着。
管理的道理多简单啊,可就得亲自上手了才知道有多少可笑的笨拙漏洞,做了才知道怎么慢慢调整。
说出来一把辛酸泪。
闹得那会儿……齐承明连吃饭的时候都是让房姑姑烙一盘子大饼,再切成块,吃着饭眼神直愣愣的在那里算计着分饼。
差点没把小成子吓得不轻。
“让殿下劳累了。”秦留颂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
他虽然也担心过大家都出去帮着其他几县实行柳州城之前的对策,空虚的柳州城怎么办,但中间太忙了,忙到秦留颂根本顾不上多想。而且其他几县的情况都远远比柳州城的惨烈。
这次回来,王府和县衙全都多了好多陌生面孔,来来回回的仿佛顶了他们的差事。秦留颂还有些忐忑,许久没生出来的危机感这不就来了吗?
现在殿下还把这些要紧事都交给他们去干,让他们指挥那批新面孔。
秦留颂的心里就踏实了回去。
“——我劳累不要紧,秦先生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齐承明反手握紧了秦师爷粗糙满是老茧的手,同样情真意切的担忧着叮嘱。
他前段时间劳累顶不住了,还有血条撑着,只要观察着血量没降到危险线,他就当不存在,反正大夫那会儿不够用,顶多是脸色苍白一些而已,过后慢慢养就是了。
秦先生的身体可不行啊!
缺了能干的秦先生是真要命,这位坐镇着柳州城,就像皇帝出征时留守京城的太子一样让人安心。
结果连轴转了这么久,一回来又得连日加班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齐承明是真的心疼自己这位重要心腹,提心吊胆的担忧他的身体被熬坏了。
他苦口婆心的把平时别人对他说的话对秦先生用了出来:“看看你的脸色,秦先生,还有眼里的血丝熬的这么红,几天没睡好觉了?等会先好好休息一场,你再继续做事。我亲自守着——不许不睡!”
秦留颂:“……?!”
秦留颂感动坏了,喉头上下挪动了几下愣是有些说不出话。
“殿下。”秦留颂憋了半天,忍不住脱口而出,“还是你的脸色更差一些啊!没生病吗?”他怀疑的问,又恋恋不舍的遗憾拒绝:
“殿下你也别守着了……我马上去睡,殿下你快好好休息!”
小成子在旁边顿时有些警觉和惊疑不定。
也许是天天相处的人很难看出大变化来,加上殿下总是若无其事的,小成子问了两次就信了,现在他突然又被勾起了怀疑。
齐承明瞥了一眼血条,仗着小德子不在,很安心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没事,我就是累到了,睡一觉就好了。”
这算什么,他还在现代的时候天天身体亚健康状态,加上通宵工作三四年后的脸色比这还差呢!
还得算上耳鸣心悸喘不上来气……
“真的没事,快去睡吧。”齐承明不等秦留颂分辨,把人赶去睡觉,他赶紧把等候半天的黄先生又迎进来,细细说起了水泥方子该怎么配比研究的事。
等把这一摊事全托出去了,明天齐承明就准备再次进行他的放松活动:
——去微服私访了!
可惜他的好搭子温二不在,哦不对,温二的一身气质只适合演贵公子,穿布衣百分百会被人看出来。还是找几个朴实的搭伴比较好。
第二天早上,齐承明原定的出行计划却又被打断了。
飓风过后,白宣这回亲自跑来了,他几乎是涕泪交接的嘘寒问暖,疯狂担忧着王爷的安危:“王爷您还好吗?!”
不是他在演戏,是白宣这段时间彻底尝到了傍王爷的甜头——在白家他说一不二,出了白家,各种生意因为商队提供的新花样赚的盆满钵满。
人生好像一下子只剩顺遂了。
在这种时候王爷要是出事了……那他比自己死了还难受啊!
“正好你来了。”齐承明上下端详了一下白宣的模样。商人家的公子,这模样这状态刚刚好啊。
“走——陪我巡街去!”
刚到地方就被突然拉走陪王爷的白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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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德子:殿下你等着我回来就完了……
(今天第二更!这是感谢大家从开文以来投下来的地雷加更!么么么么大家!
……虽然下一个营养液加更又快来了,笑容突然消失。)
“王……咳咳, 二弟,咱们这是要去哪里?”白宣磕巴了一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怪他眼力不精, 头一次在船上相识没认出来贵人了。这一回白宣确定了,就是这位瑞王爷太平易近人了!他换上商人少爷的衣裳以后,走出来不带一点气势, 和白宣站在一起就像两兄弟似的。
“先去大街上看看, 那边在招工,头几天最怕出乱子。”齐承明熟练的站在白宣身边, 出门的护卫都换成了禁卫军——倒不是不信任白宣, 而是他的护卫们拉胯,总忍不住敬畏的看着齐承明。
这一出门就能露馅。
“走吧,二弟。”白宣倒是进入状态很好,称呼越喊越顺,逐渐找回了上一次相处时不卑不亢的状态, 姿态刻意端了起来。
齐承明暗中满意点头。
这就是他喜欢和白宣玩的原因。也许白宣心里还是毕恭毕敬的,但见他不喜以后, 心态调整的飞快, 面上就算是装, 也能装得和他哥俩好,态度很让人舒服。
两个人一路直奔中央大街,然后就发现过去也是有难度的。
在距离中央大街还有两三条街道的路上,就堵得水泄不通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喊得声嘶力竭, 脸都红了:“不能乱来!谁乱来前面不给录!说你呢,把他俩叉出去!”
不等被指中的人辩解,旁边的人就连忙强用力把人拉了出去,生怕晚上一步自己也被算上。
白宣敬畏的望着这一幕, 叹为观止:“……这么多人,还能维持好秩序,不容易啊。”
齐承明眉头紧皱:“不是分了好几处报名的地段吗?怎么还堵成这样?”
“有没有可能……其他地段也这么堵?”白宣反问着和他面面相觑,“房屋十不存一,大家都急着建房子,你们还包饭吃,谁不想来。”
齐承明挠挠脸颊。县衙把重新规划柳州城路线的告示贴出来了,他还有些担忧会不会稍微遇到阻力,或者黄先生那边的设计图迟迟拿不出来,房子没办法开建,百姓们有意见。
现在看来……招收人手就得花好几天工夫呢,根本不慌。
齐承明看着那一片挤挤攘攘的人,放下了心:“去下一个地方吧。”
两人来到的第二处是柳州郊外。
往日全是荒地的地方,现在遍布密密麻麻的帐篷和草屋,一片生机勃勃的吵闹声。只有几处田地旁还围着劳作的人。上山的路很湿滑,靴子上很快沾满了沉甸甸的泥巴。白宣咬咬牙,眼不见心为静。
“咱们现在去庄子上。”齐承明一想到受灾的土豆就一阵头大。
遭了台风的土豆苗很容易在过度潮湿中引发各种病害,尤其是晚疫病,一不小心就得大面积传染然后绝收。上次庄户就传消息说有的土豆苗上出现了褐色斑点,看起来矮矮小小的,有些发臭。
要命啊。
好在齐承明一开始种的时候就进行了消毒,种子本身也没问题,又采用的是高垄种植,相比古代科学很多了。他造不出现代防治虫害的药,只能在书上翻来覆去的找笨办法,一股脑的都捎消息过去……也不知道庄户这边解决的怎么样了。
“殿下。”等来到庄子门口。黄叔远远地被人告知了一声,过来接见。
他看起来也在农田里干活,挥汗如雨的,放下手里的盆才过来回话。这会儿的整个庄子都陷在一种紧张忙碌的氛围里,连门口只会玩的小孩子们都在跑东跑西,吆喝着捡什么东西。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齐承明看着他刚才的盆问。
“这是烧贝壳粉。”黄叔累的喘了口气,“殿下你不是捎来了方法吗?得把生病的土豆苗拔掉,我们分了三班,先是不停的疏通排涝,然后每天不停歇的及时巡查田里,发现了病苗就拔掉,再用烧贝壳粉消毒。”
“……其他的办法我们也试了,庄子上种的葱和蒜全都被孩子们拿去捣碎泡水了,也挨个得洒一遍。”
说起这段,他的脸颊在抽搐,看起来很肉痛:“我们之前抢收了稻田,但时间太急了,飓风一来……上等田也糟蹋了。现在只剩土豆了,本来小苗就被飓风吹坏了不少,好不容易挺过来,谁知道飓风后反而拔了更多?”
“辛苦你们了。”齐承明听得心有戚戚。
怪不得都说种地是看天吃饭,老天爷一个心情不爽,种地人就血本无归。
好在秋天种下的这一批土豆收获周期短,只要熬到十二月,这一批土豆成熟,就能推进后续的推广了。土豆真不是什么好种的东西……但一旦种上了,收获得多,就能变成口粮救活很多人的命。
齐承明对土豆的定位很明确,就是一种托底的辅助食物,它动摇不了水稻的主粮地位,也没法加入官府收的粮税里面,甚至只能一年一轮种不能连种。
通过县衙推广以后,不想种的百姓可以不种它,但如果遇到灾年,种了它的百姓家地窖里能挖出来一批土豆,或者是一批土豆干,那就真的能撑上一年了。
而且,以白家酒楼的火爆程度——种出来土豆是绝对不愁卖的,只会嫌不够多,好坏也能增加一些收入。
白宣全程就当自己是个挂件,安安静静跟在身后看完离开,虽然没说话,心里却很关心这个“土豆”的情况。他是最早通过王爷得知还有一系列菜肴都和“土豆”有关系的,而且可以当成酒楼的主打菜。现在就等着东西种出来了!
两个人又在一众护卫的协助下,狼狈的下山。
“呼……呼……”等到了山脚,白宣整了整自己满是泥点的衣衫,感觉这一套衣服都不能要了,他很久没这么忙累过了。只能强行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疑虑的问,“二弟,这些平时不能交给底下的人去办吗?”
“当然可以。”齐承明承认,“但我把事情全分出去以后,发现我只有一件事不能做。你现在也是白家的东家了,知道是什么吗?”
白宣很聪明,他的眼神飘远,在远处那片满是破草和泥巴的帐篷营地上扫视了一圈,代入了一下自己回答着:“不能被底下的人糊弄?要时时刻刻了解真实情况?”
“对,还有保持本心。”齐承明夸了他。
两人一路远远漫步着走到了柳江水边,这里有络绎不绝的人在打水,或是洗衣服,没有冷清过。齐承明四处看了看,从崎岖不平的泥泞地里捡了一块薄石头,用了点巧力远远打了个水漂——
“噗,噗,噗。”石头发出轻微的声音,一路在水面打着旋飞过,犹如轻巧的燕子掠过,溅起圈圈点点的涟漪。
齐承明凝视着那一圈涟漪,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商人,是想夺嫡的王爷,也是现代人齐承明。最怕的就是有一天遗忘本心。王爷的身份太高高在上了,能接触到的圈子固化,他要时常隐姓埋名出来,看看底层鲜活的百姓生活,才会松上一口气。
“……”白宣眉毛一挑,左右一看,忍不住也捡了块石头试了试。
“扑通!”是一朵沉沉的水花。
“这个有技巧的,你得多练练——看好了!”齐承明意气风发的一笑,又捡起一块石头往外一掷——
江水被石头点起一圈圈的波澜,发出轻巧的“噗”声。
每隔几天齐承明都带着白宣下了山来这里比试,没过多久温仲南也加入了战局。在三个人的不断练习中,鸿仁十四年的秋风一日日转冷:
十月初,黄栋带领另外两名匠户规划出了草稿图,初步预计将全城的下水道口与柳江相连疏通,增加四十八个排放口与两个储水渠,共计预留城内城外七十二口吃水井的位置在水支脉点位上,等待明年开春打井,方便百姓以后日用和浇灌田地。
十月中旬,一排排土胚房拔地而起,原本住着富户读书人家和商人的地段没有大改,而是略微规划偏向城东。城西变成了百姓和农户大规模居住的地段。在重新修建的东西市中间,是原本最繁华的中央大街。县衙和王府的位置都没办法改动,仍然在这片中心地带。
柳江水横着贯穿全城。
十一月上旬,以巷子为组织的百姓们陆续完工自家的建造,只剩一些大户人家造得精细,还在敲敲打打。一个姓姚的木匠在实验中试出了相对不会开裂的水泥比例。以王府门口为例,开始往东西市分段铺建水泥,当天就引起了轰动。
十一月中旬,朝廷赈灾的人终于千里迢迢的要到了。
白宣的打水漂已经有模有样了,他这两个月都留在柳州没有回去,天天盯着自家镖队往来,押送银两和基本的商铺物资过来贩卖,亲眼看着柳州城是怎么从百废待兴发展得生机勃勃的。
这次的消息就是白家来的商队一同捎来的,他们的车马在前面,打听到了。
“什么?”白宣有些猝不及防。
齐承明已经换上了两层夹衫,还得带上暖炉才能在小德子的虎视眈眈下到江边打水漂。听到消息的时候他也有些怔愣:“……赈灾?什么赈灾?”
他差点都忘记了。
漫长的两个月时间过去了,柳州的房子都从石头墙根一路建成泥土房了,白家酒楼也重新开张了,灾难都快过去没影子了,现在你朝廷的赈灾才来?
温仲南眉头一皱,觉得灾后重建的速度有时候太快了也不好:“……最近天气不是转冷了吗?荒地上的帐篷都准备收掉了……最好先别收。”
“那些开出来的荒地也继续开,朝廷的队伍到哪里了?放到他们来的那两天重点开荒地!”齐承明扔掉手里的石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别看柳州城现在发展得热热闹闹,看起来没了大半遭灾时的难况。但这都是靠商人往来撑出来的虚像,赚来的钱全投入“以工代赈”的发展中去了,多余的钱也都得赶紧投入余下遭灾更严重的六个县,才带着他们勉强熬到现在,能过好这个冬天。
但田里基本上是没什么产出的,今年的秋税都交不起。
朝廷来赈灾应该会免除这部分的重税,再给柳州府本地一些钱粮支持,官方扶持一类的。如果来的官员只看到了柳州的欣欣向荣,给他们免的税不免了,甚至减少的程度也相对少,那怎么办?
“马上,把赈灾队伍要来的消息传到城里。让知州那边也闭紧嘴巴,告诉他,百姓不好过他一样榨不出钱!”齐承明待不住了,想回城里找人商量,“……可以说那些繁华的铺子庄子全是我的私产,把脏水都泼我头上,百姓们还是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