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受伤,似乎因祸得福,他感觉自己对体内那股微弱灵力的掌控,好像更精细了一些。
没过多久,林众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鸡汤,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
“二师叔说的,生病了要喝鸡汤。”
林众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带着点“照本宣科”的认真。
顾绛臣失笑,心里却更暖了。
他靠坐在床头,接过林众递来的汤碗。
鸡汤炖得金黄清亮,撇去了浮油,入口鲜美,温度也恰到好处。
他小口喝着,味道出乎预料的很不错,而林众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也没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
“这是……你炖的?”
林众实在是不像会洗手作羹汤的人,少女也果然露出诧异是神情。
“那怎么可能?”
她说着,把放在一边的食谱塞给辛霄,“我帮辛霄发现了一个天赋,他要是没死的话,大学毕业肯定能去做个好厨子。”
辛霄:……
我谢谢你。
顾绛臣放下汤碗,感觉胃里暖暖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他看向林众,神色认真起来。
“我昏迷这几天,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你没遇到麻烦吧?”
他隐隐记得在睡梦中听到过爷爷的声音,那口吻不太客气,眼神中也不自觉夹杂了一丝紧张。
而林众歪头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她去玄门协会抽取刑合记忆,以及前往东海荒岛洞穴探查的事情,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她略去了岩壁倒影那瞬间的诡异,只说是去确认线索,但一无所获。
顾绛臣本来想问的不是这个,但还是听得眉头紧锁,尤其是听到林众独自去面对那未知的“镜中人”时,心都提了起来。
幸好,她平安回来了。
“然后,”林众语气平常地补充道,“昨天接到一个求助电话,是苏玉婉的妹妹打来的。”
“苏玉婉?”
顾绛臣对这个名字印象不佳,“她又怎么了?”
“说是疯了,怕镜子,像是撞了邪。”林众一板一眼地解释。
“她妹妹得知我比较厉害,就想求我出手。”
顾绛臣的眉头立刻皱得更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对。
“不行,小众最好不去。”
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在好奇林众了,只是碍于上面施压,且没有证据,林众才能正常生活。
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随之而来的会,是无尽的麻烦。
林众安静地听完他的分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的顾虑。
“我知道。但她说,怕镜子。”
她看向顾绛臣,眼神清亮。
“刑合背后那个东西,也和镜子有关,我觉得,苏玉婉的事可能不是巧合,所以我想去看看。”
顾绛臣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很难改变。
而且,她说的有道理,这确实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如果你坚持要去……我陪你。”
“不用。”林众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你伤还没好全。”
而且她之前已经答应了顾爷爷,不会轻易让顾绛臣再一次掺和到危险的事情之中。
“已经晾了他们两天,继续这样下去,线索就断了,所以我今天就得去。”
闻言,顾绛臣抿着唇。
“是不是因为我爷爷的那些话,你才要把我一个人留下的?”
“你知道?”
这回换成林众意外了,不过她也不打算隐瞒,颔首道:“你的安全很重要,之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少女一副坦荡的样子反而让人哑然。
顾绛臣沉默的时间,林众已经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还没拆封的小蛋糕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下楼。
经过楼梯口时,她瞥了一眼,那个小女孩依旧站在阴影里,抱着她的熊,仿佛从未移动过。
鬼森森的。
林众没理会她,径直出门,按照苏皖发来的地址,打车前往苏家。
苏家也是海城有头有脸的豪门,宅邸位于城西的别墅区,环境清幽。
林众到的时候,苏皖已经焦急地等在门口了。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眼与苏玉婉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显温婉柔弱,此刻眼圈通红,显然为姐姐的事操碎了心。
“林小姐,您终于来了!”
苏皖见到林众,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将她迎了进去,“这边请,我父母最近都不在家,您有什么需要和我说就好。”
几个佣人远远站着,脸上带着恐惧。
“姐姐她在楼上卧室,我们都不敢靠近……”苏皖引着林众往楼上走, 声音压得很低。
刚走到二楼走廊,林众就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的、但阴冷的气息,从尽头的一个房间传来。
这气息与刑合描述的镜中之物, 以及她之前隐约感知到的, 确实有相似之处,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我姐姐的房间, 就是这一间了。”
苏皖指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 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林众示意苏皖留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
她没有立刻推门,而是将手轻轻按在门板上,闭目感知。
门后的房间里,能量场十分混乱。
有苏玉婉自身惊恐散逸的精神力, 还有一种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其上的阴邪气息,正在缓慢地汲取着她的生机和精神力。
而在那阴邪气息的源头, 林众“看”到了——一面镶嵌在梳妆台上的、看起来十分华丽的复古雕花镜。
就在这时, 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叫, 伴随着东西被打碎的巨响!
“滚开,别过来,镜子,镜子里有鬼啊!”
是苏玉婉崩溃到歇斯底里的声音。
这一次林众不再犹豫, 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内一片狼藉,化妆品、饰品、台灯碎了一地,苏玉婉披头散发,蜷缩在离梳妆台最远的角落, 双手死死地捂着眼睛,身体剧烈颤抖着。
她脸色惨白,眼窝深陷,与寿宴上那个明艳骄傲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而那面梳妆镜,正对着角落里的苏玉婉。
镜面光滑,清晰地映照出房间里狼藉的景象和蜷缩的苏玉婉。
但在林众的感知中,那镜面仿佛一个深潭,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镜子是什么时候买的?”
苏皖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茫然摇头。
“我姐姐一直喜欢收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她买东西也向来不需要过问,所以这镜子是什么时候买的我也不知道。”
美人垂泪,大概总容易让人觉得心软。
苏皖眼睛通红,泪珠子成串儿地往下掉,“如果我早知道姐姐会因为这个镜子出事,说什么都不会让姐姐买的!”
旁边的管家看到这一幕,哀叹着递她一张纸巾。
“谢谢刘叔。”
苏玉婉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却忽然发了狂般扑过来,死死掐住了苏皖的脖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苏……”
旁边的佣人立即上前抓住苏玉婉,把她绑回到了床上,还塞住了嘴。
林众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
只见苏皖被掐得脖子通红,眼底泛着泪花,不断地咳嗽着,还不忘开口劝阻。
“对姐姐温柔一点,她只是生病了,不是故意的……”
林众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目光再次落在那面梳妆镜上。
镜面依旧光滑,但在林众的感知中,那镜面深处仿佛有一个漩涡,正在缓慢吞噬着苏玉婉的生机。
“既然你们都知道这镜子有问题。”林众指着那面梳妆镜,“为什么没有处理掉?”
苏皖一边揉着发红的脖子,一边哽咽道:“林大师,我们试过了,但这镜子邪门得很,根本搬不动,像是长在了梳妆台上一样。”
“我们也想过砸碎它,可是无论用什么工具,连道划痕都留不下,之前请来的几位大师,也试过各种方法,都拿它没办法,反而有两个人回去后也开始精神不振……”
这倒有点意思了。
林众走到梳妆台前,伸手触碰镜框。
入手冰凉,一股强大而隐晦的禁锢之力立刻传来,将镜子牢牢地锁死在梳妆台上,仿佛它与这家具、乃至这个房间都融为一体。
她指尖微动,一丝灵力探出,那禁锢之力却纹丝不动,反而传来一股阴冷气息。
林众收回手,有些意外
这镜子的棘手程度,倒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强行破除并非不可能,但恐怕会引发不可控的后果,甚至可能直接伤及与镜子气息相连的苏玉婉。
“镜子暂时动不了。”
林众若有所思地得出结论,“病根在这镜子上,但它与这房间,甚至可能与你姐姐的魂魄产生了某种连接,强行剥离风险太大。”
她转向苏皖,看上去十分无害。
“我需要住在这里,就近观察镜子的变化和你姐姐的情况,找到安全处理它的方法。”
苏皖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哪里会有异议,连连点头。
“您肯出手太好了,我马上让人给您安排客房,就安排在姐姐房间隔壁可以吗,一切用度都按最高标准来!”
“只要能救姐姐,怎么都行!”
很快,林众被安排在了苏玉婉卧室隔壁一间宽敞奢华的客房里。
房间布置极尽精致,然而,就在正对着大床的墙壁上,赫然也镶嵌着一面巨大的、装饰华丽的落地镜。
引路的苏皖看到这面镜子,脸色瞬间白了白,急忙对旁边的佣人斥责。
“这间房怎么还有镜子,快找人把这面镜子拆了,然后给林大师换一间房!”
“不用。”
林众出声阻止,她走到那面落地镜前,仔细感知了一下。
这面镜子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装饰镜,并没有隔壁那面梳妆镜那般浓重邪异的核心气息,但放在这个正对床铺的位置,在苏家如今诡异的气氛下,显得格外突兀。
更何况,有钱人装修都讲究风水,又怎么会在床对面放一面镜子呢?
“就这间吧。”林众淡淡道,目光扫过苏皖略显紧张的脸。
“拆来拆去麻烦。”
苏皖见她坚持,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便带着佣人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夜深人静。
苏家别墅陷入一片死寂,月光透过纱帘,在房间里投下朦胧的光影。
林众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并非来自门外或窗外,而是……
来自正前方。
那面正对着床的落地镜,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微光,镜面里,原本应该映照出床上沉睡的林众和房间的景象。
然而此刻,镜中的影像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在镜面深处,那本该是房间背景的位置,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缓缓浮现。
她低着头,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镜中的世界里,隔着镜面,无声地“注视”着床铺。
阴冷的气息透过镜面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而床上的林众似乎毫无所觉。
镜中的女人身影开始微微晃动,似乎想看得更清楚。
就在这时,床上的林众忽然毫无征兆地翻了个身,变成了平躺。
她的脸,正好对上了那面镜子。
一时间四目相对。
镜中那个低着头的女人身影猛地一颤,似乎没料到床上的人会突然转身,并且直接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而床上的林众,睁着一双清澈又带着点刚醒时茫然的眸子,平静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并非自己倒影的、诡异的女鬼。
女鬼忌惮地后退了半步。
林众也眨了眨眼。
然后,在镜中女鬼僵直的注视下,林众却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然后又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她背对着镜子,扯了扯被子,咕哝了一句模糊的“吵死了”,就继续睡了。
从头到尾,林众脸上没有任何惊恐、诧异,仿佛只是半夜被一点微不足道的动静打扰,连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女鬼身影彻底僵住了。
它看着林众毫不设防、甚至带着点嫌弃的背影,周围阴冷的气息都仿佛凝固了。
这跟它预想的发展,完全不一样啊!
第二天清晨,苏皖顶着两个黑眼圈,早早就在客房外等候。
见到林众神清气爽地推门出来,她连忙迎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小姐,您昨晚休息得还好吗,那房间没再有什么不对劲吧?”
林众打了个小哈欠,揉了揉眼睛。
“挺好的啊,一觉到天亮。”
她甚至还评价了一句,“床挺软的。”
苏皖看着她这副全然无事、甚至有点没睡醒的样子,愣住了。
“您休息好就行,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您这边请。”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早点,林众也不客气,吃得专心致志。
苏皖坐在对面,食不知味,时不时偷偷打量林众,见她神色自若,和昨天似乎并无不同,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用完早餐,林众擦了擦嘴,一副把这里当家的样子,自然得不得了。
“好了,现在带我去看看你姐姐吧。”
两人再次进入苏玉婉的房间,里面依旧一片狼藉。
苏玉婉被束缚带绑在床上,眼神空洞,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不时剧烈抽搐一下。
“我担心姐姐受不了会咬到舌头受伤,这才堵住了姐姐的嘴,如果林小姐需要问问题,我现在就让人去解开。”
林众走到床边, 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苏玉婉的眼皮,又搭了搭她的脉搏。
同时,她暗中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平和的灵力, 悄无声息地渡入苏玉婉体内。
几乎是立竿见影的,苏玉婉剧烈的抽搐慢慢平息下来,眼神中的狂乱和恐惧褪去了一些, 虽然依旧空洞, 但不再那么歇斯底里。
她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像是陷入了沉睡。
“姐姐……她好像安静下来了!”
苏皖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看向林众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崇拜。
“林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
林众摆了摆手,一脸“基操勿六”的平淡。
“只是暂时稳住,根源在那面镜子上,不解决它, 还会复发。”
苏皖本就生得极美,是那种带着江南水乡韵味的柔媚。
此刻她眼眶微红,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如同沾染了晨露的娇花, 我见犹怜。
她看向林众的眼神充满了全然的依赖与感激,声音软糯。
“林小姐,您真是我们苏家的救命恩人……”
就在这时,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 打破了这略显和谐的气氛。
苏皖歉意地看了林众一眼,接起电话。
然而,听着听着,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身体晃了晃,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她失神地喃喃,声音破碎不堪,“爸妈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不见了,司机说他们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她猛地抓住林众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哭得梨花带雨,浑身颤抖。
“林小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林众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看着苏皖这副六神无主、柔弱无助的模样,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
“别墅这里有我。”
林众开口,虽然脸庞看上去依旧夹杂着些稚气,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
“你父母那边情况更紧急,需要有人主持大局,你带人去处理那边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苏皖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似乎有些愕然,下意识地迟疑道:
“可是姐姐这里,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林众直言不讳。
林众的眼神太过清澈坦荡,仿佛能洞悉人心。
苏皖在她这样的注视下,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抹迟疑迅速被一种哀戚所取代。
她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用力点头。
“您说得对,苏家现在需要我……那,姐姐就拜托您了,我这就带人过去!”
她深深看了林众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用带着哭腔却强作镇定的声音吩咐管家和几个心腹佣人准备车辆和人手,匆匆离开了别墅。
偌大的苏家别墅,顿时显得更加空荡和死寂。
林众走到床边,看着床上似乎陷入“沉睡”的苏玉婉,伸出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苏玉婉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惊醒过来。
当她看到站在床边的林众时,先是惊恐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像是认出了她,猛地抓住林众的衣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大师!救救我!有鬼!”
“镜子里有鬼!苏皖不是苏皖!她是怪物!”
林众嫌弃地看着她蹭到自己袖子上的鼻涕和眼泪,默默地把袖子抽了回来。
“说点别人不知道的行吗?”
那个苏皖简直就是一眼假啊!
一个不受宠爱,在家里总被忽视的小姐,怎么可能指挥得了整个苏家的佣人?
那些佣人也是很会看人下菜碟的。
林众嫌弃地甩了甩袖子,上面还沾着苏玉婉的眼泪和鼻涕。
“松开,抓坏了你赔?”
这可是顾绛臣给她买的限量款!
苏玉婉被她的冷脸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松了手,缩在床角,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但还是忍不住追问:
“大师,现在怎么办?那镜子太邪门了!”
林众没理她,径直走到那面镜子前。
华丽的雕花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伸出手,先是屈指敲了敲镜面。
“叩,叩。”
声音清脆,是玻璃的触感,没什么不同之处。
她又用手掌按上去,冰凉一片,尝试着将灵力凝聚于掌心,缓缓推进,镜面没有丝毫反应,仿佛这真的只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林众微微蹙眉。
硬闯不行?
她收回手,转身看向床上一脸惊恐的苏玉婉,问道:“这镜子,什么时候会出现异样?”
苏玉婉努力回想,声音还带着颤。
“不一定……但每次我睡觉,只要睡着,就一定会做噩梦!非常真实,非常可怕的噩梦!”
“梦里就在这个别墅里,可一切都变了样,那个假苏皖也会出现,我已经不敢睡了。”
“做梦?”
林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梦境是意识与灵体最活跃也最不设防的时候,这镜子看来是专门捕捉并放大人的恐惧,通过梦境作为桥梁。
同样与梦境有关,林众感觉自己应该没找错,说不定很快就能抓住那个幕后使者,拿回檀木珠。
于是心情也不错起来。
“很好。”
她走到床边,在苏玉婉茫然的目光中,一把将她从床上扯了下来。
“哎哟!大师,您干嘛?”
苏玉婉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在地,狼狈地扶着床沿才站稳。
林众没解释,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床铺,然后直接躺了上去,甚至还拉过被子给自己盖好,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苏玉婉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大、大师?您这是……*
林众眼睛都没睁,语气理所应当。
“睡觉啊,不明显吗?别吵。”
苏玉婉:?
这都什么时候了,父母失踪,家里闹鬼,还有个怪物妹妹虎视眈眈,这位大师不想办法驱邪,居然跑到闹鬼的床上睡觉?
苏玉婉只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但看着林众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又不敢多问,只能抱着手臂,缩在离床最远的墙角沙发上。
她惊恐又无助地看着床上似乎真的准备入睡的林众,内心疯狂祈祷这位大师不是在开玩笑。
然而,林众还真不是开玩笑。
得益于在“梦鲸之梦”中的锤炼,她的精神力量正处于一个异常饱满和敏锐的状态。
林众闭上眼睛,放松心神,刻意引导自己的意识沉入,不过几个呼吸间,她的呼吸就变得绵长均匀。
竟然真的睡着了!
墙角旁观的苏玉婉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随即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
这个林众到底靠不靠谱啊!
意识沉浮。
林众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下坠”了一段,然后重新脚踏实地起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站在苏玉婉的卧室里,布局一模一样,但色调昏暗,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阴冷的甜腻腐朽气息,墙壁和家具的线条显得有些模糊和扭曲,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在看。
“果然进来了。”林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神识凝聚的形体与外界无异,甚至连那根不听话翘起的呆毛都清晰可见。
她能明确感知到自己处于一种非现实的“梦境”或者说“镜像空间”里,意识无比清醒,与在梦鲸之梦中那种全然放松沉浸的感觉截然不同。
林众没有耽搁,直接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别墅内部的景象同样扭曲诡异。走廊仿佛被拉长,楼梯的弧度显得不自然,墙上的装饰画内容变成了模糊混乱的色块。
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不知来源的、滴滴答答的水声顽固地敲打着耳膜。
林众沿着扭曲的走廊向前走,脚步声在死寂中被放大,带着回音,两旁的房门都开着,一览无遗的空荡。
“不会这么巧吧,不在家?”
找了一圈林众都没看到一个鬼影,叉着腰站在楼梯口,思索着哪里没看。
很快,她就想起了昨天自己住的那间房,于是扭头来到了记忆中的那间客房门口。
与其他房门不同的是,这扇门是关着的,存在感很低,门板上仿佛覆盖着一层流动的暗色油脂,将门与门框紧密地融合在一起,连钥匙孔都看不到。
林众停下脚步,歪头看了看这门。她抬起手,非常礼貌地、屈起手指在门板上敲了敲。
“叩,叩。”
“有人在家吗?”
声音沉闷,不似敲在木头上,更像是敲在了一块厚重的橡胶上。
门内毫无反应,死寂一片。
林众头顶那根不听话的呆毛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她放下手,语气平静地自言自语:
“先礼后兵,我可是先问了的。”
话音未落,她根本不给门内任何反应时间,后退半步,腰身微沉,随即猛地抬腿,一脚狠狠踹在了门锁的位置!
“轰——”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镜像空间中炸开,那覆盖在门上的暗色油脂剧烈波动,门板以被踹中的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她拍了拍裤脚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迈步走进了这间被强行打开的客房。
房间内的景象,与她昨晚休息时并无二致, 陈设简单。
唯一不同的是, 在房间正中央,背对着门口, 站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穿着和苏皖一模一样的衣服, 身形柔媚,但她的“头”,却是一面光滑的、正在缓缓转过来的镜子。
镜面里,映照出的不是房间的景象,而是一片不断翻滚、充满痛苦与恐惧的混沌色彩。
林众看着那缓缓转过来的、映照着混乱色彩的镜面“脸孔”, 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惧意,只有一丝探究。
“找到你了。”
林众话音刚落, 那镜面头颅的身影猛地一颤。
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慌乱起来, 试图躲藏, 却发现这镜中世界无处可逃,最后只能徒劳地用那双光晕构成的手捂住镜面,缩在床边瑟瑟发抖。
林众环视一周,确认这里只有这个怂得超乎想象的镜妖, 不免有些失望。
搞出这么大阵仗的,居然只是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家伙。
之前和刑合要碎片的那个,恐怕不在这里。
“你和外面那个苏皖,什么关系?”
林众的询问已经很客气了, 但镜妖听到这个问题,浑身抖得更厉害了,死死捂着镜面不肯松开。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交流。
林众等了几秒,见她没有回应,便走上前伸手想把它拉起来。
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凉的光晕手臂,镜妖就猛地一颤,镜面里传出细弱的、压抑的啜泣声。
“……”
林众沉默地收回手。
她见过各种凶戾妖物,还是头回遇到碰都没碰就先哭起来的。
“我不会伤害你的。”
林众语气放缓了些,“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闻言,镜妖的哭声小了点,捂着脸的指缝稍稍松开一条缝隙,镜面里混沌的色彩微微流转,一个细若蚊蝇、带着怯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我只是,给了她一点,能让人听她话的力量……”
“但那真的是苏皖,不是我假扮的!”她小声补充,语气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委屈。
林众不置可否。
“我更没想过害姐姐,她虽然有点坏,但是也只是一点。”镜妖怯生生地继续解释,镜面微微偏向一旁,不敢与林众对视。
“只是给她些教训,吓唬一下……”
她似乎努力想证明自己的无害,声音越来越小:“真的,就只是这样”
林众早看出这镜妖力量不弱,若真有杀心,苏玉婉根本撑不到她来。
不然她也没这么多耐心和镜妖好好说话了。
“你本体至少存在了几百年,妖力也很稳定,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帮助一个人类?”
少女的声音漫不经心,但镜妖似乎被问住了,镜面里的光晕停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