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不去也下不来,绪灯鸣被完全卡在了大楼中间,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进退维谷。
人难免遇见倒霉的情况。
潜入三角榕市后,兆居白熟练且顺利地做完了各种布置,唯一让他觉得危险的,就是前些日子差一点撞上师薰。不过走运的是,对方临时改变了计划,最终没有进入“家园”厂区。
可惜师薰虽然没来,“家园”厂区的异样还是引起了特事局的注意,兆居白决定声东击西,利用古闻静死亡造成的混乱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在他的预计中,特事局想要发现不对劲,起码得到年后。结果今天下午,对方毫无征兆地派人过来调查。
这件事发生得极其突兀。
接到消息后,兆居白意识到自己即将暴露。
太可惜了,现在距离彻底成功只差一步,对他而言,在当前时间点被发现,当真是再糟糕不过。
他没法给所有事情一个完美的收尾。
要不是世界上并不存在厄运方面的能力,兆居白都要怀疑自己其实是遭遇了诅咒。
稍微值得庆幸的是,特事局的态度很谨慎,并未立刻撕破脸,而是先派人试探,兆居白也就顺水推舟,假装一无所知。
兆居白原本打算将被派来的调查员引诱到红铊铅大楼中干掉,他的计划完成了一半,对方确实来到了红铊铅大楼,却直到现在都还活蹦乱跳着,甚至反杀了不少兆居白的手下。
难道特事局派来的是一位组长吗,那些组长里最擅长战斗的是谁来着?
兆居白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透过落地窗往外看,他在隔壁楼的七层跟八层分别安排了一位名列特事局通缉榜的能力者看守,却没有干掉那名调查员,后者甚至又一次在监控中消失了。
他几乎要怀疑对方也觉醒了匠师的能力,才能在布满监视的情况下来去自如。
对于目标的反抗,兆居白并非没有预计,他提前叫人伪造了通讯信号,时不时给外面报个平安,表示自己还在跟厂区房周旋,外面那些特事局成员一时半会未必发现自己的同伴已经失联。
可惜调查员大多不傻,被人力伪装出的虚假平和必然不会维持太久。
他喃喃:“你藏在了哪里?”
刺耳的内线通讯铃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兆居白心头微动,他盯着电话看了十秒,终于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另一端先是传来数下沉重的闷响,以及一声低而遥远的“拿着”,大约过了三秒钟左右,那道声音的主人终于凑近了听筒,询问:
“你是在找[火炬]吗?”
她的声音清晰而柔和。
兆居白没有回答,只是安静聆听。
“你找不到的,我已经将[火炬]藏了起来。”
说完最后一个字,话筒中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对方直接挂断了通讯。
兆居白:“……”
那位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调查员没有出言威胁,也没有要求对方释放自己,似乎只是特地打个电话过来嘲讽兆居白的徒劳无功。
兆居白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闭,十指交叠。
特事局中能独当一面的调查员还没富裕到当一次性用品随用随丢的地步,让自己人孤身进入如此危险的区域时,大概率会为她申请一缕有着净化力量的[火炬]。
那么对方打这个打电话的意思是在告诉兆居白,[火炬]已经被自己藏了起来,如果想要找到,就得留着她的命问口供。
虚张声势,兆居白淡漠地想,猎物虽然还未落网,却已经走投无路。
兆居白拨通了下属的电话:
“……对,不要杀死她。”他的声音像是沼泽上方的阴冷蛛网,被风吹散后,就会不动声色地黏在路过者的皮肤上头,充满了拂之不去的恶意,“切断她的四肢,将她活着带到我的面前。”
兆居白的桌上放着一台普通的机械时钟,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整。
第89章
夜幕彻底降临, 特事局的车队就停在距离厂区一点五公里外的荒地上,时刻准备着发起进攻。
兆居白的电脑上显示着之前假冒调查员向外发过去的内容,最初那条是“切断信号后, 我会趁乱摸到十楼重启[抑制器]”。
伪造的消息暂时瞒过了敌人, 特事局顾忌自己人的安全, 短时间内还是会按兵不动。
敌人有耐心,也有警惕心,兆居白不希望以自己的生命作为重创特事局的代价,不过拖延得太长,一定会引起怀疑,他预留的时间只剩半个小时。
重要的物品大部分已经收拾好了,其余带不走的也都被销毁,唯一牵绊住他的就是[火炬]。在半个小时内,兆居白必须拿到[火炬], 然后从容撤退。
红铊铅大楼的副楼顶层, 兆居白占据了半个九楼的办公室内只开了一盏顶灯, 室内的光线比走廊还要黯淡,好像这里的主人非常讨厌明亮的地方。
兆居白坐在办公椅中,就像一只藏在阴影中的蜘蛛,他一动不动, 等待着蛛网将猎物的信号传来。
属于兆居白的办公区域中, 墙壁、天花板上都雕刻着形态典雅的花纹,不过与主楼相比,副楼顶层的花纹已经明显变得陈旧, 光线昏暗时看过去,反而显得十分诡异。
微弱的电流声自上方响起,连接处爆开一团小小的蓝白色电火花——连最后的顶灯也熄灭了。
模糊的昏暗中, 兆居白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被勾勒得分外鲜明,任谁都能一眼看见。
“……”
虽然顶灯因固件老化而短路的可能性存在,但兆居白从不是一个愿意把负面事件往意外上想的人,光线暗下的瞬间,他就清楚意识到,是有敌人正在向自己靠近。
仿佛有人将冰水灌进血管,寒意向四肢百骸处蔓延,兆居白立刻回过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砰砰砰!”
在灯熄灭的前一秒,装备了电子锁的办公室门无声开启,仿佛是突然被某位匠师解除了封锁功能,属于敌人的子弹离膛而出的时候,兆居白才刚将面孔从朝向落地窗的方向转过一半。
三下枪声连续响起,快得仿佛有三个人在同时动手。从种种迹象看,兆居白,或者说顶着兆居白外壳的人,绝对是老资历的能力者,绪灯鸣毫无跟对方正面作战的打算,一开始就计划要偷袭。
她用一通电话干扰了对方的思绪,后者果不其然往主楼加派了人手,绪灯鸣就趁机从隔壁楼悄悄摸了过来。
防护面罩里头湿漉漉的,绪灯鸣现在精神值被侵蚀得很严重,鲜血正持续从口鼻处往外流。
这是非常危险的情况,要是流血的状态持续下去,绪灯鸣怀疑在跟对手决出胜负之前,她可能会先一步被自己给呛死。
从破门到射击只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镂刻着符文的子弹成功击中敌人的躯体,血花飞溅而出,兆居白的身体向后仰倒。
绪灯鸣右臂持枪平举,目光、枪口还有面前的敌人间形成了一条完美的直线。她有过利用预备使徒的躯体作战的经验,深知在战斗中遇见一名要害不合常理的对手会对结果造成怎样的影响,所以在射击时特地分了三个位置,分别是兆居白的头颅、咽喉以及心脏。
这三枚子弹表面刻着不同的符文,也被分别赋予了[血肉溃散]、[机械摧毁]以及[理性侵蚀]的力量,能给目标带来全方位的打击。
绪灯鸣并非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在开枪前就做好了微调命运的准备,但她这回的临场发挥居然格外出色,情绪也比今晚任何一刻都更加冷静,扣下扳机时,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猎物。三枚子弹按照预期的轨迹,连续击中了兆居白理论上的要害。
其中两枚直接洞穿了兆居白的躯体,剩下一枚在他的心口留下一道深刻的凹痕——兆居白的西装下有防弹衣。
金属弹壳掉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壳身上沾了一点暗红色。
即使受到[血肉溃散]的影响,兆居白伤口处出血量依旧相当少,要不是西装的颜色足够浅,几乎无法分辨。
他将自己因撞击力而后仰的身体一点一点掰正,双目紧紧盯着绪灯鸣,瞳孔变成了一条竖直的长线。
兆居白:“怪不得。”
他说话时,伴随着嘶嘶的漏气声。
兆居白已经理解了下属迟迟无法发现目标的原因,因为他们要找的人,根本就不在主楼里。
这位调查员先解决了八层的能力者,然后袭击了一队巡逻人员并给兆居白打了电话,接着就转移到了隔壁大楼。
实在是非常大胆的计划。
两栋楼之间距离不算近,不过考虑到对方出现得如此迅捷,兆居白只能认为她是从空中直接跳过来的。
兆居白:“你竟然没有摔死。”
以两栋楼的距离,他本来可以希望对方能有一个更符合期待的结局。
绪灯鸣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哑声道:“其实大概率是会的。”
她说话的时候,血液仍然在从眼耳口鼻处往外流。
从八楼自由落体到地面的时间只有两秒多,避开巡逻人员的绪灯鸣在走廊上快速奔跑、起跳,然而一跃而出。她在飞跃至空中之前,特地截取了站在起跳点的命运,一旦失误,就要在两秒内完成命运的更换。
耳边响起尖锐的风声,与隔壁楼擦身而过的绪灯鸣上一刻已经能隐约闻到地面上的土腥气味,下一刻又重新站在了八楼的落地窗前。
就算对技能的使用不会消耗精神值,忽上忽下的经历也足够让人思绪恍惚。
冷风呼啸地吹拂着,当时绪灯鸣就站在大楼边缘,距离踏空只差一步。
自由落地的次数太多,人的意志也会随之摇摇欲坠。
绪灯鸣从不觉得自己缺乏冒险的胆量,可对技能的频繁使用还是让她感觉自己状态正飞快地往糟糕里滑落,在绪灯鸣服下第六片精神康复小药片时,系统给出了“受到持续损伤,精神值上限暂时下降”的提示。
【精神值:70/100(重度疯狂,持续降低)】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她的精神值上限居然直接掉到了一百。
持续的精神伤害并非没有收获,绪灯鸣第六次起跳时,她的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度,接着完美地落到了隔壁楼的设备台上。
绪灯鸣低头,她的足尖踩住了设备台,脚跟却保持着悬空。
失败的次数太多,导致成功反而像是在做梦。
晚风从耳边吹过,借着夜色的掩饰,转移到副楼的绪灯鸣顺利爬上了九层,并站到了最终敌人的面前。
兆居白伸手合拢自己额头上的洞口,被子弹分开的皮肉居然重新黏合在了一起,光滑得仿佛从未受过伤。
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绪灯鸣,似乎想透过面罩,看见对方的表情:
“失望吗?你已经做得很好,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点的、害怕受伤的人类,你几乎已经要成功了。”
他的话使得绪灯鸣笼在防护罩下的面庞上凝结出了一缕微笑:“是吗,可如果不怕受伤,你穿防弹衣做什么?”
“……”
绪灯鸣并非能被简单的谎言所蒙蔽的人,兆居白不止会受伤,也会受到子弹符文的影响。
偷袭已经取得了成功,[理智侵蚀]跟[血肉溃散]严重影响了兆居白对身躯跟能力的操控,所以即使他不想将时间花在跟敌人废话上,也必须腾出空来自我修复。
他至少还需要十秒钟,才能恢复五成战力。
十、九、八……
心中的倒计时还未走完三分之一,兆居白四肢同时感受到一阵刺痛,浮荡在办公室跟走廊上的混乱、阴暗、冰冷的感觉一下子消退大半,连光线都显得比以前明亮。
纯净的火焰会令兆居白感到痛苦,属于“无骨先生”的力量被大幅压制,他的身体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沉重,像是一套甩不脱的枷锁。
兆居白意识到一件事,隔壁楼的[抑制器]已经生效了。
敌人分明站在自己眼前,不可能同时去隔壁楼位[抑制器]填充能量,特事局又没派别的人进来,难道她竟是一位善于蒙蔽敌人视听的伪徒,或者园区内存在调查部的奸细?
绪灯鸣当然能解释兆居白的疑问,可双方现在都没有交流的打算。
在[抑制器]生效的瞬间,绪灯鸣就快速欺近了兆居白身侧,抬腿飞踢。
兆居白及时用前臂挡开绪灯鸣,他的身体瞬间拉长,变得像蛇一样柔软且充满韧性,同时扭曲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他的双手拦在绪灯鸣身前,头颅却已经绕到了绪灯鸣背后。
绪灯鸣向后肘击,坚硬的肘部直接击中了兆居白的面孔,准确得就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
兆居白的鼻梁被打出了血,但这种程度的外伤并不会影响他的战力,让兆居白惊讶的是绪灯鸣的反应速度。
这是一位极其敏锐的调查员。
兆居白打量绪灯鸣的时候,绪灯鸣也在打量他。
虽然双方只是过了一招,绪灯鸣已经明白,兆居白的格斗技巧不弱。
她不能因为敌人是毒药学方面的特长生,就觉得对方一定是辅助类能力者。
不到一秒的短暂停顿后,两人再度凶狠地缠斗在了一起。
在出发前,绪灯鸣在不影响行动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携带了各种武器,她的子弹很快就要打完,兆居白没被防弹衣盖住的部分几乎变成了筛子,那些伤口却又在自身能力的作用下,重新长到一起。
绪灯鸣注意到,对方的愈合情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慢。
除了枪支外,绪灯鸣的手中还有短刀,拳头上的指虎扎进兆居白的皮肤中,带起一溜血花。
兆居白受伤,绪灯鸣也在受伤,两人都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凶狠地攻击着彼此。
战斗中途,绪灯鸣的[灵觉]忽然生效,她看见一只带血的青黑手掌从兆居白的腹部伸出来,破开了防弹衣,并抓住了自己。
她反手就朝兆居白的肚子开了一枪。
刚伸出的青黑手掌被子弹打断了动作,绪灯鸣及时调整站位,脚掌在地上一蹬,往前扑去,躲开了敌人的攻击。等她等落下时,手中已多了一根“棍子”,
长棍向后旋转,重重敲在敌人腹部的手掌上,兆居白的神色骤然怔忪——[沾着血渍的长柄刀]的迟钝效果成功触发。
绪灯鸣喘气,她的精神状态很糟糕,几乎已经站立不稳,加上在刚刚的战斗中,她也挨了兆居白好几下,储存在石头吊坠中的治愈之力早就被用得一干二净。
趁着兆居白皮囊下的本体被负面状态硬控,绪灯鸣立刻徒手撕开对方腹部的皮肉,将枪口强硬地伸了进去。
原本只赋予了[血肉溃散]效果的子弹上,燃起了明净的白色火焰。
绪灯鸣将收藏在个人空间中的[火炬]注入到符文子弹上。
——她没骗兆居白,个人空间的确是一个足够隐蔽,且只有绪灯鸣自己能找到的地方。
【精神值:40/100(重度疯狂,持续降低)】
虽然有研究认为,能力者可以为符文子弹赋予力量,但因为成功率太低,一向低得被认为并不实用,何况这枚子弹本身已经携带了[血肉溃散]的力量。
命运向绪灯鸣俯首,她强行拿走了失败的概率,视野因眼球充血而变得模糊。
精神值不断下降,飞蛾尖锐的嗡鸣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耳畔,周围的一切景象都脱离了现实的轮廓,不同的空间重叠在了一起,此刻她站着的已不再是兆居白办公室内的大理石地砖,而是布满了诡异纹路的灰黑石板,周围的同色墙壁被早已死亡的苔藓所覆盖,风中夹杂着遥远潮湿的水声。
没有尽头的扭曲混乱中,子弹上充满了净化之力的白色火焰显得格外稳定而明亮。
绪灯鸣持枪的右手像是浸泡在了超过六十度的热水当中,她感觉到烫,却并非不能忍受。
而兆居白的血肉表面却变成了正在活动的沼泽,正不断往上涌起红色的血泡,他的表情扭曲而痛苦。
濒死的敌人张开嘴,他的喉咙损毁严重,此刻分明没有发出声音,绪灯鸣却听到了一声令人灵魂刺痛的漏风嚎叫声。
火焰灼伤了兆居白。
血珠挂在了绪灯鸣的睫毛上,她的视野中唯有一片浓郁的鲜红。
外人无法窥见的淡银色光芒在她的眼底流淌。
绪灯鸣的声音冰冷:“你将会死在这里——‘家园’工厂就是你的墓地。”
【系统:你的宣告得到了聆听。】
“——砰!”
【系统:你的宣告得到了实现。】
红铊铅大楼顶层陷入了一片沉寂。
绪灯鸣四肢摊开, 毫无形象地躺在地板上,身边就是敌人的残躯。
在开出最后一枪时,她精神值的实时数据已经变成了“10/99”, 整个人已经向着疯狂的深渊滑去。
绪灯鸣觉得自己当时其实已经失去了维系行动力的理性, 只是凭借求生的本能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枚精神康复小药片, 最终才险而又险地将整体数值拉回到了“50/100”上。
状态虽然稳定了下来,可嘶吼与嗡鸣却并未从耳畔褪去,她躺在地上,像是躺在了时光的废墟当中。
战斗结束后,肾上腺素也跟着消停,被强行忽视的疼痛与疲劳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将绪灯鸣彻底淹没。
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怎么打完的那一架。
“我快疯了……”
绪灯鸣喃喃自语,在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后,她终于赢得了这场胜利。
兆居白因为过于相信自身的实力, 加上错误地认为绪灯鸣会想先尽办法启动[抑制器], 于是将大量下属都派到了隔壁楼, 虽说确实成功阻止了绪灯鸣抵达隔壁楼十层,却也导致了办公室周边防御力量不足。
绪灯鸣半闭着眼,身上沉重得像是缠绕着枷锁,几乎连手指都无法移动, 她现在真诚地希望同事们能早点察觉到厂区情况不对, 抓紧时间发起救援。
她安静地躺着,身下的地板变成了沼泽,又从沼泽变成河流, 无数银白色的丝线从河流中经过,起起伏伏,轻柔地托住了她的身体。
绪灯鸣慢慢闭上了眼睛。
许多成名的能力者都会形成自己的战斗习惯, 比如某些无骨先生的信徒,就很喜欢剥夺手下的生命力跟大部分思考能力,由自己掌控全局。
这样做的弊端就是,一旦首脑被重创,手下人很快就会陷入不知该做什么的无头苍蝇状态,随便来个人都能将他们轻易击溃。
“家园”工厂中。
在兆居白被宣告死亡的同一时刻,神色呆滞的巡逻人员直接失去行动能力,他们迟钝地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向外发送虚假信号。
距离工厂区一点五公里的荒地上。
从绪灯鸣出发开始,技术人员就一直保持着对前者的监控。
可惜监控得并不顺利。
“家园”工厂中必然安装了信号干扰设备,从绪灯鸣进入园区的时刻起,技术人员就不怎么能找准同事的实际位置,也无法确认对方的生命状态。
好在两边的通讯一直没被切断,绪灯鸣时不时会给外面的人发条消息,通知一下她的任务进度。
庄端回一直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道:“情况可能不对。”他指着发来的消息,对上司道,“措辞太啰嗦了,不像绪灯鸣的行文习惯。”
姜良光立刻:“将绪灯鸣这段时间的通讯内容调出来,进行比对。”
结果很快出来,根据软件的分析结果,有67%的可能,技术人员收到的信息并非出自绪灯鸣本人之手。
这个数字让外面的调查员有些为难。
万一绪灯鸣并未出事,只是因为紧张而多说了几句,他们直接派人上门,等于告诉兆居白绪灯鸣过去的真实目的,可反而会让同事陷入更大的危险。
可要是绪灯鸣已经出事了……
培养一位成熟的调查员不容易,特事局没打算将员工当成一次性用品,这种态度有时候反而会让他们表现得束手束脚。
不过外面的人并未犹豫太久——工厂区那边的信号突兀地消失了,发现联系不上绪灯鸣后,何文亲自拍板,决定对“家园”工厂动手。
各个小组一齐动身,七组组长汪为学打开了枪械的保险。
调查员们像是一柄柄尖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厂区外围的防护。
紧接着,厂区内的详细情况一条条传回到特事局中——
“经检测,[抑制器]成功开启;‘兆居白’的身份确认为‘宫绋’,目前已死亡;幸存的调查员正在抢救当中……”
梦境随着鲜血与夜晚到来,又在阳光中消散成没有踪影的雾气。
绪灯鸣醒来时,正躺在医疗部的病床上。
她花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视野中的白色属于治疗室的天花板。
墙上有电子时钟,当前时间为1月31号上午九点。
机器检测到患者苏醒,医疗部的南垂乐过来为绪灯鸣做了检查。自觉精神还算可以的绪灯鸣请医疗人员给她拿了软枕过来,以便让自己可以坐起来看一会书。
南垂乐观察着机器上的示数,末了点头:“状态尚可。对了,你六组的同事要求来探望,要见面吗?”
绪灯鸣:“好的,麻烦你了。”
南垂乐出去通知人,进来的是庄端回跟东少丹。
庄端回看绪灯鸣精神状态居然还不错,明显松了口气:“你醒了?刚刚组长也来看过你,又问了殷部长,殷部长说你情况还不错。”
被救出来后,绪灯鸣没被送去第七医院,而是特地请了殷游海过来杜鹃街为她治疗。
绪灯鸣:“我的伤势居然严重到了需要惊动殷部长的地步?”
东少丹克制住吐槽的冲动:“……你对自己的伤势有什么误解,而且你以为自己为什么现在就能苏醒?”
绪灯鸣想了想,笑道:“或许因为我意志力顽强?”
东少丹:“……”
虽然同事明显是在说笑,但考虑到她居然真的能从那位通缉犯手中活下来,意志力顽强的评价倒也不算不符合实际情况。
庄端回:“你事后的治疗跟检查都是殷部长做的,因为情况明显好转,后续将由南医生接手。”
绪灯鸣问:“除了我之外,这次任务还有别人负伤或者死亡吗?”
东少丹:“无人死亡,不过有七名调查员在战斗中负了轻伤。”
绪灯鸣:“隔壁单位呢?”
东少丹摇头,随口道:“没有——他们就没参与到此次事件当中,还在忙年末的事呢。”
绪灯鸣点了下头,放松地靠在软垫上。
她在思考自己现在的情况。
虽然被带回来接受治疗,周围的同事也都表现得足够亲切友善,绪灯鸣却知道自己还没过关,毕竟藏在兆居白外壳下的那个存在当真能被刚进调查部不满半年的新人单枪匹马解决,估计也没资格长期待在师薰组长的生命记录当中。
绪灯鸣不会小看同事发现问题的能力,她本来以为自己醒来后会立刻遭遇严格询问。
南垂乐的态度,还有东少丹跟庄端回的出现都令绪灯鸣感到放松,不过……
绪灯鸣的目光没有往隔壁移动,但藏在隔壁的人身上的命运之线却主动飘到了她的眼前。
——有人正在观测她的一举一动。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绪灯鸣心跳的速度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病房单面可视墙的另一端。
医疗部部长殷游海,调查部十二组组长阮高虞都在这里,刚刚才从隔壁离开南垂乐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负责观察仪器上的各项数据。
——阮高虞早先跟着殷游海学习过,后来转了心理方向,可以算是南垂乐的师兄。
阮高虞:“她没有表现出慌乱。”
这句话并不是想阐述绪灯鸣身上不存在问题——作为一个跟宫绋正面相遇还能活下来新人,过于冷静也是问题的一种。
在勘测现场时,技术人员已经做过基本分析,目前的结论是绪灯鸣干掉了宫绋。
这件事显得十分不可思议,让人怀疑潜逃的这些年里,宫绋的能力是不是都提升到狗肚子里去了。
在绪灯鸣苏醒前,医疗部还用验纸为她进行过测试,结论是当事人尚未觉醒。
至于绪灯鸣的精神值是否改变,考虑到她的身体状态,现在还无法测出有效数据,不过殷游海简单感知了一下,怀疑绪灯鸣的精神值并未提升,甚至还有所下降。
殷游海:“将你的技能打开。”
阮高虞:“好的,老师。”
他是一名“薪者”,路径跟季自在一样,都是“净化师”,不同的是他最擅长的能力叫做“灵魂同调”,可以用来感知、安抚目标的精神,有时也可以当做测谎仪使用。
隔壁房间当中,三位调查员已经聊起了“家园”工厂中的情况。
“……其实我一开始是在主楼,发现敌人太多又实在跑不掉,就干脆跳到了对面。”
知道两栋楼之间有多远的东少丹表情一片麻木:“……我确认一下,你是从哪跳到了哪?”
绪灯鸣:“是从这栋楼的边缘,跳到了另一栋的边缘。”
东少丹顿时觉得绪灯鸣真是一个充满冒险精神的人。
“最后你真的成功了?”
东少丹不清楚红铊铅主楼跟副楼之间的实际距离,但她隐约记得,两者似乎并没靠得太近。
绪灯鸣道:“成功了。你可以选择试试我的体温或者掐自己一把,借此排除幽灵说话跟正在做梦两种可能。”
东少丹再度木着脸:“副组长,要不然今天下午就让绪灯鸣回去上班吧,我觉得她恢复得非常好。”
庄端回笑着摇摇头,给三人分别倒了一杯水。
绪灯鸣态度全程都很自然,既然观测自己的人没有选择直接审讯,就证明对方还不想将怀疑摆到明面上,那她就通过闲聊的方式将对方好奇的内容一一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