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戏测试开始by天泽时若
天泽时若  发于:2025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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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顺着马路走,从超市到绪灯鸣的居所得绕上一大圈,绪灯鸣就习惯性地抄了近道,在走过一条小巷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巷子深处被夜色所笼罩,理论上应该什么也瞧不见,但绪灯鸣在觉醒特殊能力就对他人的目光很敏感,所以几乎在路过的第一时间就发现,里面正有人在偷偷盯着自己。
或者说,盯着自己手中的袋子。
自从搬离向阳花公寓后,绪灯鸣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从小巷中投来的目光混杂了觊觎、仇恨、愧疚、迟疑以及痛苦等多种负面情绪,这代表目光的主人正处于剧烈心理斗争中。
绪灯鸣面色平静地望向巷子,同时将左手从口袋里抽出,并轻轻抬起手指。
淡银色的光芒在她的眼底流转,神秘莫测的命运轨迹温顺地向她展露出真容。
绪灯鸣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很多时候,人的未来往往只取决于脑海中的一个转念。
自从[观测之眼]上升到十五级之后,绪灯鸣对命运的解读就变得愈发清晰,她看不清巷中人的面容,却能看见对方饱受饥饿困扰的现状,以及对是否出手抢夺食物的犹豫不定。
预示着不同未来的选择在巷中人深灰色的命运之线上交替出现。
绪灯鸣唇角微翘。
被偶然勾起的恶念没有那么坚固,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挣扎后,巷中人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近期命运也定格在了“放弃动手,饿着离开”上。
“请等一下。”
就在巷中人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绪灯鸣出声喊住了她。
对方慢了两秒才基于周边人物数量做出了判断:“……你是在叫我?”
自己认得巷子外的人吗?
略显稚嫩的声线暴露了说话人的年龄,绪灯鸣上前两步,打量了对方两眼:“居然是未成年人?”
被她盯住的目标人物大约十六七岁,年龄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间,体型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瘦削,脸颊微微向内凹陷,还长着一头风格潦草的卷发。
明明一分钟前还环抱着攻击的意图,在被盯住的时候,眼前的青少年却露出了明显的戒备与害怕的神色,她将双手以防备的姿态放在身前,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显然是担心自己遇见了坏人,十分具备防范意识。
绪·疑似坏人·灯鸣:“你叫什么名字?”
“……”
卷发回以沉默。
绪灯鸣点头:“好的,那就暂时称呼你为路人A。”
她抬手,从袋子里拿了一包压缩饼干抛过去,“路人A”瞧见有东西向自己飞来,下意识伸手接住。
“路人A”嗓音干哑:“……这是给我的?”
绪灯鸣笑:“给你的。”
路灯照在绪灯鸣的侧脸上,让她的面孔看起来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路人A”听见对面的年轻人对自己说:“姑且算是你找到了命运正确方向的奖励。”
“……”
“路人A”攥紧手中的压缩饼干,抬头望着绪灯鸣。
虽然心生忌惮,她还是没有放开手中的食物,攥着包装袋的手指过于用力,甚至显得有些发白。
巷子外那名穿着深色外套的年轻人,左手插在口袋中,神色有些漫不经心。可能是正在下雪的缘故,她虽然带着笑,依旧有种让人难以靠近的距离感。
“路人A”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绪灯鸣目中忽然闪过一抹异色。
一抹极淡的微光“路人A”的身上散发出来,像是涟漪般一圈圈向外泛开。
那抹微光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消失不见,躲在巷中的“路人A”依旧满怀警惕地看着绪灯鸣,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身上的异状。
直觉告诉绪灯鸣,看见涟漪的只有自己。
【系统:你获得了微弱的回响。】
大部分时间都挺没存在感的系统默默刷出了一条新的提示,在这一瞬间,开着技能的绪灯鸣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得比往日更加清晰。
“路人A”身上的命运正在变得丰富。
不到一秒钟,绪灯鸣就反应过来,并非“路人A”身上的命运在变得丰富,而是她看见的内容变得更加详细,时间的跨度也得到了延伸。
——变化跟方才的提示有关吗?
随着绪灯鸣视野的提升,“路人A”身上代表近期命运的长线从深灰色逐渐变成纯正黑色,黑线紧紧缠绕在她的周围,像是沼泽中的泥浆,就要将后者彻底淹没。
这样程度的厄运,可以认定为正在靠近死亡。
明明“路人A”已经放弃了冒险,管理局那边又已经在着手解决食物问题,可在不久的将来,对方依旧会走向糟糕的结局。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路人A”脸上的不安神色更浓,她裹紧了自己单薄且破旧的外套,有些倔强地站在寒风当中,不想让绪灯鸣发现自己的外强中干。
绪灯鸣视线落在“路人A”外套胸口附近的麋鹿图案上。
这个图案瞧着挺眼熟。
绪灯鸣回溯了一下记忆,想起附近有一个规模很小的私人福利院,这所福利院会在所收养的孩子们的衣服上缝制类似的图案,以防丢失。
绪灯鸣:“你是小鹿福利院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绪灯鸣再次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强烈的敌意,原本清晰的视野重新变得模糊。
绪灯鸣放缓了口气:“我没有恶意,方便的话,希望可以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路人A”忍不住“哈?”了一声,目光中充满怀疑,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绪灯鸣深深看了对方一眼,道:“你可以当做是来自社会人士的新年关怀。”
“路人A”冷冷反问:“在晚上九点?”
绪灯鸣感觉对方重点抓得挺准,轻轻笑了一声:“一个有丰富加班经验的社会人士的新年关怀。”
“路人A”:“……”
她露出了被噎住的表情。
虽然绪灯鸣看起来相当可疑,但“路人A”或许是觉得前者的压缩饼干挺有诚意,也可能是意识到以自己的奔跑速度没法将对方甩开,最终勉强答应了带她前往小鹿福利院。
杜鹃街周边,许多建筑都已颇有些年代了,彼此错落间隔,形成了一条又一条小路。
老旧的墙壁上贴着各种不正规广告,最多的是招工的,福利待遇优渥得一看就是骗子的话柄,除此之外,还有小额贷款、器械维修,以及帮忙提升信用分数的广告。
“路人A”在前方行走,绪灯鸣跟在后面,在经过特事局附近时,她远远看见一辆车从马路上驶过。
这辆车通体漆黑,显然属于调查部。刚刚一晃而过间,绪灯鸣看到了车内季自在的影子。
绪灯鸣打开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大晚上加班对调查部成员来说当然不算罕见情况, 即使对于季自在也一样。
不过看对方的状态,显然是正要出门。
绪灯鸣想起了部中的一些流言——据说最近一段时间,内城区那边多次抗议调查部的暴行, 要求季自在亲自前往裁决所回答相关质询或者直接辞职。
对调查部施压的人不止有开办了“家园”工厂的梁家, 还包括窦家, 据说后者是因为不久前有家庭成员在外城区惨遭不幸,所以才会选择跟人联手一起向季自在发难。
“窦”这个姓氏让绪灯鸣觉得耳熟,还让她想起了曾在电梯副本中见过的年轻男士。
假设那位窦先生就是惨遭不幸的家庭成员,绪灯鸣觉得,对方的下场实在怪不到季自在头上……
虽然绪灯鸣对相关质询有着公正的判断,但内城区没有,裁决所更是没有,多方角力的结果就是季自在得赶在过年期间,带着秘书往内城区走一趟。
载着调查部部长的黑色汽车很快消失在绪灯鸣的视野中, 变成了一个遥远又模糊的轮廓。
路过的黑色轿车同样吸引了“路人A”的注意, 她踢了一脚路边沾着雪的泥巴, 恨恨骂了一句:“可恶的有钱人!”
绪灯鸣好奇:“你怎么知道那是有钱人?”
“路人A”结巴了一下,随后给出了充分的理由:“开汽车的都是有钱人,开好汽车的更是有钱人。”
绪灯鸣笑:“原来如此。”
调查部部长的座驾走的是典雅沉稳风,价值不菲得十分明显, 在造型上的确跟日显老旧的杜鹃街格格不入, 平常难免引人侧目。绪灯鸣有些怀疑,要不是地下建筑太庞大,不好搬迁, 三角榕市肯定早就把特事局给迁移到了画风更相近的内城区当中。
不止调查部的各种车辆,杜鹃街周边不同的建筑在风格跟年份上也存在明显的差别,离特事局越远, 环境就越破旧,至于小鹿福利院,就是一栋坐落在区域边缘的老建筑。
小鹿福利院周围的光线稀疏,门口的路灯连顶上的玻璃外壳都不知所踪,一副亟待被拆除重装的模样。
福利院一共二层,前后都带着小院,院子被各种生活杂物跟花盆挤得满满当当,空中还拉着两根用来晾衣服的长绳。
进门之前,“路人A”停下脚步,回头对绪灯鸣低声告诫道:“那个,我叫戈蓝,你待会不要喊错了。”
绪灯鸣一本正经地点头:“好的,戈人A……戈蓝小朋友。”
戈蓝面无表情:“……”
小鹿福利院规模有限,建筑结构也很逼仄,眼前这一栋面积不过百平左右的二层小楼,居然容纳了十七个人在里面生存。
福利院的院长是一位靠着假肢行走的老人,名叫鹿逵。
在来的路上,绪灯鸣已经顶着戈蓝怀疑的目光初步询问过小鹿福利院的情况,那位鹿院长今年刚刚六十岁,因为年轻时的一场交通事故落下了残疾,行动不是很方便。
福利院中没有别的员工,鹿逵需要独自负责所有事务,她收养的基本都是些十岁以下,且身有残疾的孩子,其中唯一肢体健全且能照顾旁人的人,居然只有戈蓝一个。
绪灯鸣到的时候,鹿院长正在打扫杂物间。
要不是戈蓝说过鹿逵只有六十岁,绪灯鸣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名八旬老人。
鹿逵走路的姿势相对正常,但她头颅的右侧严重凹陷了下去,远远看去,仿佛只剩四分之三个脑袋,皮肤上布满皱纹,身上散发着垂暮之年特有的衰败感。
注意到有人过来,鹿逵放下了扫帚,往外走了两步,露出身后墙上挂着的那一排灰色的相片。
相片的主角都是很年轻的女孩跟男孩,最旁边还贴着一张“XX工厂出现事故,导致数名员工死亡”的剪报。
戈蓝低声:“那些都是我们以前的哥哥姐姐。”
绪灯鸣听说过报纸上的事故。
很多工厂会优先选择福利院出身的人作为员工,却并不给被雇佣者提供足够的保障,如果是十六叶草那样的大型福利院,事后还可能拿到一笔赔偿金,小福利院则不然。
鹿逵很少遇见访客,她的视线从戈蓝移动到绪灯鸣身上,问:“你是?”
她的语气里没有敌意与提防,相反还显得十分平和。
绪灯鸣走上前,很有礼貌地伸出手:“鹿院长,你好。我是管理局的员工,想了解一下你们的生活情况。”
听到“管理局”三个字,戈蓝顿时露出了被针扎到的表情,脸上写满了“我居然引狼入室”的懊悔。
要不是当着院长的面,绪灯鸣怀疑戈蓝会直接将自己推出大门。
鹿逵:“是有什么事吗?”
绪灯鸣:“也不算有事。”她提起手上的食品袋,“新年前的慰问。”
虽然当前时间明显不适合上门拜访,好在绪灯鸣一口气买的食品比较多,又都不是很昂贵,看起来确实挺像前来关心缺衣少食的小朋友,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被人图谋的小鹿福利院也就接受了她的说法。
绪灯鸣拿出当年在学校里争取补贴的好学生姿态,陪着鹿院长聊了一会,又亲手将一些零食发到小孩子们手上。
鹿院长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排队拿糖果,戈蓝明显比其他人饿得多,却忍耐着等所有孩子都拿完了食物后,才取走了自己的那一份。
绪灯鸣还想再坐一会,但眼下的时刻实在太晚,即使鹿逵没有开口赶人,也不适合继续逗留。
在告别前,绪灯鸣对鹿逵弯起双眼:“鹿院长,新年快乐。”
鹿逵丑陋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也祝你新年快乐。”
虽然绪灯鸣看起来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更强大也更有社会地位,又是个只见过一面且来意值得商榷的陌生人,鹿逵对她的祝福仍然真诚。
【系统:你获得了微弱的回响。】
戈蓝身上涟漪般的微光恢复了,同时变得明亮的,还有旁边的鹿逵院长。
绪灯鸣已经能确定系统信息中的“回响”和两人身上似乎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光芒有关,她再次启动[观测之眼],下一刻,戈蓝与鹿院长的命运同时映在绪灯鸣的眼中。
犹如泥沼般的黑色厄运紧密地萦绕在她们身上,两人的人生被画上了相同的截止符——
“鹿逵将于新历六十七年一月三十一号死亡。”
“戈蓝将于新历六十七年一月三十一号死亡。”
而今天已经是一月二十六号。
对命运长久的注视让绪灯鸣感受到一阵阵源于精神的刺痛,她闭了下眼,暂时解除了对技能的使用。
正走在生命倒计时上的戈蓝对即将到来的不幸毫无察觉,表情甚至有些轻松开朗,还主动对绪灯鸣道:“这边路不好走,我送送你。”
绪灯鸣敛住思绪,礼貌颔首:“那就麻烦你了。”
小鹿福利院周围没几户人家,公共设施也十分残破,作为十分熟悉周边情况的原住民,戈蓝动作灵巧地带着绪灯鸣绕开路上泥泞的坑洞,隐蔽的玻璃碎,还有那些胡乱堆积的腐臭杂物。
雪一直没停,白雪混杂在泥浆中,很快也变成了浑浊的颜色。
在往外走的过程中,绪灯鸣状似不经意道:“缺工作吗,我这边有几份零工可以推荐给你,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新年期间还在上班。”
戈蓝露出无语的表情:“你对福利院的孤儿有什么误会。”她仰起头,“只要有钱,我根本不在乎过不过年。”
绪灯鸣没有反驳,追问:“那么二十四小时值班也可以?”
戈蓝很干脆:“可以。”
绪灯鸣颔首:“好,不过我需要先跟对方确定一下。你有联系方式吗,或者我到时候直接联系鹿院长。”
戈蓝:“你跟院长说就行,院长的电话是XXXX。”
她很熟练地报出了一长串数字,并没注意在自己给出肯定的答复后,绪灯鸣的目光有短暂的幽深。
萦绕在戈蓝身上的厄运并未因得到一份临时工作而产生变化。
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可绪灯鸣看不到其中的缘由。
即使[观测之眼]因回响而得到了扩展,绪灯鸣也只能了解到戈蓝与鹿逵的死亡日期,却无法得知两人的具体死亡原因。
从方才开始绪灯鸣就一直在思考两人的死因。鹿逵的身体情况决定了她大多数时间都只会待在福利院当中,不会四处活动,绪灯鸣本来觉得是福利院出了什么事才导致两人于同日死亡,但现在看来又不像。
毕竟只要戈蓝愿意外出打零工,绪灯鸣就有办法在三十号那天将她跟福利院暂时隔绝。
所以两人的死因其实跟地点无关,那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她们的集体死亡?
绪灯鸣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许多时候,人类的命运往往取决于脑海中的一个微小的转念。
而戈蓝与鹿逵的厄运却存在着强烈的不可违逆性。
等走到路口,绪灯鸣就停下脚步,不让戈蓝继续往外送:“天气冷,你早点回去。”又嘱咐,“这两天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系我。”
戈蓝应了一声,她看着绪灯鸣,忽然觉得管理局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没用,其中还是有尽忠职守的成员存在的。
虽然数量不是很多。
她看着绪灯鸣走远,又朝对方挥了挥手。
绪灯鸣笑了下,转过身,独自走在路灯下,长长的影子拖曳在地上,雪片轻柔地覆盖在她的外套表面。
她拿出手机,确认了下第三天的代办事项——因为之前表现出色且有多次负伤经历,绪灯鸣已经可以申请提前放假,但她还是在做出了后天下午准时到岗的选择,显得十分具备上进心。
一月二十八日,上午八点五十五点。
唐新月养病期间曾告诉过绪灯鸣,秘书部以前的同事退休后,在蒲公英区跟雪松区的交界处开了一家名叫海菊蘑菇屋的餐厅,其中的菜肴一向很受食客的好评,还会给特事局的员工额外折扣。
绪灯鸣特地了解了一下海菊蘑菇屋,确认了这座餐厅的口碑相当不错,就提前订了位置,并点好推荐套餐等着同学过来。
餐厅的装修风格明快简洁,天花板是半透明的拱形,能隐约看见外头的天光。
空气中能闻到鲜花的甜蜜芬芳,飘荡在室内的音乐轻缓柔和,据说来源于大天灾之前,乃是店主心爱的收藏之一。
绪灯鸣坐在餐桌边,面前是洁白的餐布,以及水晶般透明的高脚杯。
她想起一条评论,曾有食客说,在海菊蘑菇屋中就餐,会让人有一种自己正处于内城区的错觉。

九点整。
绪灯鸣听见了餐厅门开时响起的风铃声, 她放下打发时间的杂志,起身准备招呼王雁行过来——
【系统:你获得了微弱的回响。】
自从各项主动技能升至15级以来,奔波在副本跟工作间的绪灯鸣还是第一次跟王雁行见面。
所以她也是直到今天, 才发现对方身上同样带着回响。
在看见新的系统提示后, 绪灯鸣条件反射般开启了[观测之眼], 她看见了王雁行,也看见了对方身上涟漪般向外扩散的白色微光。
王雁行身上的微光比鹿逵与戈蓝的更为明亮且稳定。
绪灯鸣:“……”
在注视着老同学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一瞬的紧绷——与微光同时落入绪灯鸣眼中的,是缠绕在王雁行身上浓黑色的命运。
“王雁行将于新历六十七年一月三十号下午三点死亡。”
总算从繁忙的工作中暂时脱身的王雁行,在走进海菊蘑菇屋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绪灯鸣,她习惯性地伸手打招呼,轻松的神情却在看清对方表情的刹那产生了一丝凝滞。
她觉得老同学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这种情况实在不太常见。
看来绪灯鸣最近的工作也不容易,被迫在短时间内积攒了丰富加班经验的王雁行如是想道。
她走到餐桌边,在绪灯鸣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问:“你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绪灯鸣简单道:“刚才想了点事。”然后抬手给王雁行倒了杯水。
第二位客人也到了后, 餐厅侍者及时走来, 体贴地征求两人的意见:“是现在就给二位上菜吗?”
绪灯鸣此刻已经完全收敛住思绪,神色镇定地向侍者点了点头:“好。”
她点的是店家推荐的热门套餐,其中包括一道黄油煎蘑菇跟一道撒着香料的熏鱼。天灾对环境的破坏是巨大的,酸雨不断落入河流当中, 严重伤害了水域的生态, 鱼类在人类食物中的占比因此大幅下降,即使后续一直在想办法治理,也没能全然恢复到最初的水平。餐厅的老板因为曾在特事局工作, 又有内城区那边的关系,才能将熏鱼变成自家店里的招牌菜。
王雁行没问绪灯鸣哪来的钱——作为进管理局已经有段时间的员工,她曾听同事提起, 说隔壁存在一个不对外公开的神秘单位,有着跟工作难度成正比的薪资水平。
店家上菜的速度很快,煎好的蘑菇摆在造型精致的盘子上,散发着热意与香气。蘑菇的表面微黄,周围铺着一层浓郁的酱汁,边上还点缀着两朵面粉做成的可食用花朵。
绪灯鸣垂下目光,她约王雁行出来,原本是想跟对方聊一聊近况,可方才一瞬之间所窥探到的命运却打断了绪灯鸣原本的计划。
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然后阻止厄运的降临。
绪灯鸣状似随口询问:“你几号开始休假。”
王雁行老实回答:“我其实想多请几天,但部里太忙,直到三十一号才能休息,到那时我应该会回家待两天。”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已然等不来三天后的休息日了。
绪灯鸣:“不能早一点么?我有事想找你。”
王雁行闻言,略微有些惊讶。
在王雁行的记忆里,绪灯鸣似乎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她会跟人合作,却很少直白地表达出类似求助的意图。
王雁行当即答应了下来:“好。”
虽然部里的确很忙,但事已至此,作为一个不太有升职野心以及生活压力的员工,王雁行决定先苦一苦领导跟同事。
绪灯鸣能看出,王雁行的承诺没有水分,后者的确打算在繁忙的工作中多挤出一天的休息日,直接证据就是那条代表近期命运的长线从“王雁行将于新历六十七年一月三十号下午三点死亡”变为了“将于新历六十七年一月二十九号下午四点死亡”。
有些命运会因为选择而改变,但有些不会。
“……”
一块鱼肉被绪灯鸣从中间用力地一分为二,切面平整,她手中的刀刃与餐盘接触时,发出了一道刺耳且突兀的响声。
王雁行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眼皮微跳,莫名觉得这条鱼生前可能跟绪灯鸣有点恩怨。
绪灯鸣盯着盘子里在一定程度上能体现调查部对新员工冷兵器训练成果的分段鱼块,感觉自己正在靠近答案。
细节的变化体现了一件事,王雁行的出事点是在她放假之前。
短短两天当中,绪灯鸣已经窥探到了三起非正常死亡事件。
不同的时间点,同样的结局。
绪灯鸣垂下眼睫,将餐具搁在盘子旁边,擦了擦嘴角:“稍等,我去一趟洗手间。”
她走到盥洗室内,拧开水龙头,耐心地清洗方才手背上溅到的油渍。
绪灯鸣思考问题的时候,动作便会变得比平常更缓慢一些。
暖色的灯光下照在洗漱台上,面前的镜子偏偏映出了一张神情冷淡的脸,不过这并不代表绪灯鸣此刻的心情沉郁,相反,她心中充满了“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还有“不能因莽撞而失误”的自我克制。
虽然觉醒了科学无法解释的能力,绪灯鸣却深知自己的主动技能各有限制,其中[预知]必须要有足够的前置线索才能发动,所以成功使用的次数并不算多。
但现在,前置条件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满足了。
绪灯鸣抬眼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仅她可见的淡银色光芒在眼底流转,颜色模糊的雾气自命运的河流中蒸腾而出,凝结成一幅幅源于未来的画卷——
新历六十七年一月三十一号下午四点一十四分,未来的绪灯鸣以跌倒的姿态躺在地上,她从嘴里呕出了一滩黑色的血,脸色更是青得可怕,然而还在剧烈起伏的胸膛却昭示着绪灯鸣并没有死——她的手中正攥着那板少了一粒的[万用解毒片]。
因[预知]而出现的画面并非每个细节都足够清晰,比如绪灯鸣有时会觉得自己呕血时正瘫在家中,有时又像是在杜鹃街的某个暗巷内虚弱地靠墙而站。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绪灯鸣停止了[预知],免得本就容易波动的精神值被过度消耗。
鹿逵跟戈蓝,还有王雁行的未来让她产生了某些联想,方才的画面算是确定答案前的验算步骤。
三天后,自己会出现致命的中毒症状,[万用解毒片]让她免于因此身亡。
知道这个消息让绪灯鸣对于自己后面的计划有了初步的打算。
王雁行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擅长体会旁人内心情绪的人,除非对方表现得比平时更加明显。
比如今天,刚见面时绪灯鸣似乎不太愉快,洗了把脸回来后,那种不愉快的情绪就已经被她基本压下,替换出现的是让王雁行很为得罪老同学的人担心的跃跃欲试。
王雁行:“你的眼睛有点发红。”
对命运的过度预测除了会侵蚀绪灯鸣的精神外,同样能对她的躯体造成损伤,眼睛充血就是最常见的一种症状。
绪灯鸣动作顿了一下,抬头打量着老同学。
她正在对王雁行使用[预知]。
朦胧的雾气闪瞬即逝,并未凝结成可以被解读的画面,绪灯鸣的所有尝试,仅仅让她眼睛中的血丝明显到能被身边的同伴一眼看出。
绪灯鸣问:“是连续熬夜加班的那种发红,还是遭遇外力强烈碰撞或挤压的那种发红?”
老同学详细的形容让王雁行一时卡壳。
绪灯鸣了然点头:“看来是不太明显,过一会就会自然消失的那种。”
王雁行闻言点头表示赞成,同时深觉绪灯鸣对她自己的状态有着清晰的了解。
此刻餐点已经有些冷了,即使注意力已经从面前的蘑菇跟熏鱼上移开,绪灯鸣还是秉持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将它们吃得干干净净。
用餐结束后,餐厅经理特地过来了一趟:“请问二位觉得今天的餐品怎么样,方便给我们一些点评或建议吗?”
绪灯鸣想了想,开口:“蘑菇的口感非常新鲜细腻,还带着树脂香。其中熏鱼的香料配比十分特别,我从没在别的地方吃到过。”
夸奖听起来很真诚,只是餐厅经理不知道,面前的客人在美食上的经验十分匮乏——作为连水煮面包糊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的人,绪灯鸣的赞赏其实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餐厅经理笑呵呵地比了个大拇指:“您有一条敏锐的舌头!香料是我们自己的配方,经过很多次尝试才确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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