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看了眼,发现身后的两人竟还设下了结界难怪刚才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关栩撤下结界,朝柳琢光挥挥手,小跑了几步,跟上了柳琢光的脚步。
“你们在干吗?”
关栩含糊着说:“没事没事,就聊了几句。”
柳琢光望着低头不语,默默走到她身边的崔流。
这眼眶红的,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思此,她轻声叫了句崔流,示意崔流走到了自己身侧。
关栩无奈抚额,但终究是没再说话,惹得沈浊雨一阵嘲笑。
等几人彻底进入崔老夫人的卧室,隔着屏风,里面传来崔家主疲惫的声音。
“诸位,你们来了。”
沈浊雨说:“不知今日我们可否看看老夫人,毕竟,知道了病症才好对症下药啊。”
“进来吧。”
回应沈浊雨的,并非崔家主,而是一道苍老沙哑的女声。
穿过屏风,首先看见的便是满脸疲惫的崔家主,接着便是崔家主身侧躺着的老者。
老者被崔家主搀扶起,勉强坐直,对几人笑道:“多谢几位前来,只是我这副身子骨,我心里有数,有劳诸位了。”
“娘,别胡说,就算他们不行,还有别人,迟早有人能治好你的。”
看着眼前这母慈女孝的画面,沈浊雨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而后不顾旁人的眼光,走到崔老夫人身侧,手指搭上崔老夫人的腕。
见状,连崔家主都有些惊讶。
“她居然会这个?”
“不会。”柳琢光低声,“她手指是胡乱放的位置。”
关栩迷茫地看向沈浊雨。
不会还上去搞这个是做什么?
偏生沈浊雨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收回手指。
“她不会觉得崔家主会信吧?”
“会信的。”
果然,如柳琢光所说,即便沈浊雨是随意诌的几句话,崔家主都附和着点了头。
不管说什么,崔家主都会信的。
柳琢光眼眸淡淡落在那满身疲惫感的女人身上。
根本不是什么爱母心切,而是根本不在乎。
所以不管说得表现得再怎么离谱,她都会假装相信。
柳琢光垂下眼帘,安静不语,脑海思索不断。
“嗯?怎么这么多人?”
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柳琢光身子微顿,接着回眸,脸上略显错愕。
“你为何会来此?”
来者一袭白衣胜雪, 眉宇如一捧山尖明雪,他朝着柳琢光温柔含笑,便是初雪消融。
“许久未见, 琢光。”
“扶生……”沈浊雨望着来者, 眼睛微微眯起,轻缓的语调从口中流出, 带着森森寒意,她目光如有实质,落在扶生身上, 就连旁边的关栩都察觉到了她的敌意。
关栩皱着眉, 细细想了遍方才沈浊雨口中所说的名字。
扶生……
很耳熟的名字。
只是还未等关栩想起来, 便听见那端, 扶生柔声对柳琢光说:“昨日明澈传信来说, 你来了妖界, 还以为是他诓骗我, 不曾想, 竟是如此有缘。”
柳琢光问:“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扶生笑着解释, 并不在意柳琢光话里话外的警惕:“我医术还算不错, 过来替崔老夫人瞧瞧。”
“你是医修?”
“不是。”扶生说, 朝她眨眼,“但谁说,不是医修就不能懂医?”
这的确。
虽说修士专攻一道, 但也有不少修士专业学习的闲暇, 辅修一两种旁道。
柳琢光垂眸,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
“汇生呢?”
“汇生还在皇都,师门有些事情需要他留在那里, 放心吧,走前我特意交代过他,不许伤人。”
柳琢光点点头,也不知是信没信。
倒是另一边的关栩听到“汇生”这个名字时,浑身一个激灵,眸光瞬间一变,他余光瞥向沈浊雨。
沈浊雨早已收了脸上的寒意,恢复了往日的巧笑嫣然。
只是当关栩视线扫过来时,她翻了个白眼。
关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再次看向扶生。
听到汇生这个名字,关栩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看似温和如玉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大妖扶生君,妖界长老,素日里很少出现人前,这次突然来到崔府,若真说是为了救个老太太,关栩是不信的。
“你什么时候到的妖界,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
“就这两日到的,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过来,没必要让你接。”
眼见两人旁若无人地攀谈起来,关栩连忙叫停。
“柳琢光。”
柳琢光回头,接收到关栩的眼神暗示。
她略有疑惑,但仍顺着关栩的意思,走了过去。
扶生并未阻拦,他笑了笑,走到病榻前。
崔家主微微点头,低声道谢。
扶生没有看她,灵力化作丝线缠绕上老夫人的手腕。
众人的目光静悄悄落在同一个方向。
扶生将灵力收起,垂眸朝崔家主道:“老夫人身体依旧。”
依旧好,还是依旧坏。
扶生没有直接点明。
崔家主扶着老夫人的背,听着老夫人虚弱的叹惋声,面色波澜不惊地朝扶生道了谢,接着,眸光转向不远处的几人。
“几位,有看出些什么吗?”
未等他们开口,老夫人抬起枯槁的手,轻轻拍了拍崔家主的手背:“宁君,不要为难这些孩子了。”
崔家主凝眉,余光轻扫过含笑而立的扶生,略微思顿后,说:“我明白了。”
接着,她转头朝几人又说。
“诸位都是能人异士,想必心中都有所决断,今日便到此吧,有劳诸位回去好好替我母亲想一想法子了。”
闻言,沈浊雨笑着附和:“家主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关栩瞥了眼柳琢光,见她并无异议,才点了头。
话说到崔家主这个份上,逐客之意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几人心领神会,崔流望了眼柳琢光,沉默着转身离去,接着,几人陆陆续续离开。
柳琢光是最后一个走的,她顿在原地,迟迟未有动作的意向,关栩见状,急忙拉扯她的衣袖,这才将柳琢光拉离。
只是在走之前,柳琢光深深看了眼扶生。
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含笑自若,察觉到柳琢光的目光,他微微颔首示意。
离开崔老夫人住处。
关栩连忙压低声音发问:“你怎么认识扶生啊?”
柳琢光说:“师兄的朋友。”
关栩一脸怀疑。
可没听说过妖族的长老和纪明澈有什么联系。
柳琢光瞥了他一眼,似乎是看穿了关栩的心思,又说:“我也不知道,师兄的朋友很少和我提起。”
例如曲折柳,例如扶生,都是她不知道的人。
闻言,关栩沉吟不语。
如今,为了一个崔老夫人,合欢、明阙、太衍……甚至连妖族长老都来了。
实在是不能不去细想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柳琢光赞同地点点头。
“琢光妹妹。”
前面不远处,沈浊雨忽然停下脚步,眼波流转,媚态横现,她轻笑一声,说,“你过来,姐姐有事想告诉你,跟姐姐走,那可是关于崔府的大事。”
柳琢光望着她,眨了眨眼,肯定道:“你认识我。”
沈浊雨觉得好笑:“自然认识,昨日你不才说了自己名字吗?”
“不,是在来到这里之前。”
柳琢光面色波澜不惊,她直直看着沈浊雨,眼眸流露出些许疑惑。
不是柳琢光多想,而是沈浊雨的态度太过古怪。
沈浊雨沉默了下,笑着点头,而后顾左右而言他:“禾山的弟子,谁能不认识呢?”
“可我从未离开过太衍,连宗内都有人不知道我,你为何会知道?”
合欢宫……
那个不能去见的宫主。
想到这,柳琢光的目光更为直白。
沈浊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柳琢光,言语间充满了试探。
“你都知道什么?”
“不知道。”柳琢光敛眸,黝黑的眸子沉静如深潭,“师尊师伯,从未告诉过我任何事情。”
沈浊雨心口的石头稍稍落下,娇媚的面容再次挂上笑靥。
“真是聪明的孩子。”沈浊雨喟叹,“但是,你若再这样说下去,我可不敢保证方才想说的,不会忘了,毕竟人嘛,老了老了就是记性不好。”
她睫羽挑起,含笑注视柳琢光。
你是要追问无所谓的陈年旧事,还是要听我细说关于当下这座崔府的事呢?
连在一旁的关栩都听出了沈浊雨的话外之音,更何况是身在局中的柳琢光。
柳琢光面色依旧沉静,好似一眼深潭,石子投落,翻不起一丝涟漪。
半晌,她开口,作出选择:“崔老夫人没有病。”
沈浊雨笑意更甚。
“的确,她没病,如果真的只是病了,她该找的可不是我们这群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
可她身上的不适,却也不是作假。
这点关栩也看出来了,他沉吟片刻,瞥了眼身后的方向,故意低声对沈浊雨说:“这种事在这里说,真的可以吗?”
沈浊雨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怕了?”
关栩说:“倒也不怕,只是……”
沈浊雨打断他:“放心吧,既然她愿意让我们看出来,就不会阻拦我们说出来。”
关栩叹了口气。
“晚些回去说吧。”
沈浊雨眉头一皱,看向出声的柳琢光。
柳琢光眨了眨眼,神色自若。
霎时,沈浊雨面色一变,她眯起眼睛,笑语殷殷:“既然琢光都这样说了,那我只好从命。”
她摇曳着身姿缓缓远去。
关栩与柳琢光站在原地,关栩眉宇紧锁。
“这个时候怎么又脑子记事了?”关栩嗤笑了声,转眸看向柳琢光,“她方才为何那般顺从地走了?”
“方才后面有人。”
关栩一愣:“谁?”
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柳琢光摇摇头,并未过多解释,只是轻描淡写道:“已经走了。”
扶生从身后一闪而过,似乎并不想被人看见。
她也只是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罢了。
“你为何能察觉到?”
柳琢光抬眸,有些奇怪:“你没发现吗?”
关栩心中一顿,犹豫片刻,他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柳琢光静静凝望着关栩,澄澈的眼眸倒映着关栩的面容,他看见自己紧皱的眉宇,看见自己那张粗犷皮囊下隐藏的不安。
柳琢光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是刻意留出了让她和沈浊雨察觉的妖气吗?
她思索片刻,收回视线,扯开话题说。
“我已经元婴期了。”
“你已经元婴了?”关栩神色一怔,瞬间惊呼出声,他激动地拍打着柳琢光的肩膀,“十六七的元婴?”
不愧是他看好的人。
柳琢光身姿敏捷,快速躲过关栩的拍打,淡淡点了点头,心底闪过一丝古怪。
她刚突破元婴,如今不过才初期的修为。
如果没记错,他们初见时,关栩已经是元婴修士。
怎么才隔了几个月,关栩的修为就倒退了这么多,连柳琢光身上元婴初期的气息都感知不到了呢?
关栩并未注意到柳琢光的思绪。
他只是有些激动。
年仅十六的元婴修士,方才这天底下都是头一个,偏生还活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
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关栩摸了摸自己下巴,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引得柳琢光再次怪异看向他。
关栩嘻嘻一笑,将方才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哎,那待会儿你回去,需不需要我也过去啊?”
柳琢光挑眉,知晓关栩说的应当是,沈浊雨稍等些时候去找她说事。
她摇摇头说:“她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关栩苦口婆心说:“还是要有防人之心的。”
柳琢光不理他:“小猫去哪里了?”
一说到小猫,关栩满脸无奈:“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我连饭都不用管。”
柳琢光笑了笑。
刚过午时。
沈浊雨便敲响了柳琢光的房门,还未等柳琢光回应,沈浊雨便娇笑着推门而入。
“哎,小琢光,我和你说……”
沈浊雨微微挑眉,眼皮稍垂,笑看着那把离自己心脏只有一寸的长剑,她不慌不忙,甚至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熟悉。
“哎呀,真是把好剑,一看便知其锋利,不愧是禾山的弟子,这剑都不一样啊,是你师尊送的吗?”
柳琢光收起剑,摇摇头,不说话,她背对着沈浊雨为她倒了杯清水。
“要喝吗?”
沈浊雨似乎对方才柳琢光的举动毫不在意,没有一丝芥蒂地坐在了柳琢光对面,她单手撑着脸颊,眼眸波光潋滟,似有春水荡漾。
“当然要啦,剑尊弟子为我端茶倒水,我又岂敢不从。”
柳琢光面不改色,她将水递给沈浊雨后,又安静地坐了回去。
沈浊雨轻抿了口清水,润了润朱唇,她一手把玩着杯子,眼睛不由自主瞥向柳琢光,言语若有所指:“还真是怀念啊,当年你师尊也是这样给我端茶倒水。”
柳琢光敛眸,擦拭着无恒,对沈浊雨这听起来好似挑衅的话漠不关心。
沈浊雨收了笑,冷眸注视着眼前专注擦剑的少女,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无聊,她长叹一口气,随手将茶杯推倒,还故意说:“哎呀,真是不小心,手滑了。”
如沈浊雨所愿,柳琢光停止了擦拭无恒的动作,抬眼看向她。
而后一个净尘术直截了当,将桌上的水清除。
沈浊雨沉默。
“你到底要说什么?”
柳琢光将无恒还鞘,平静的眸子望着沈浊雨。
沈浊雨张了张唇,半晌,才在柳琢光奇怪的目光中,缓慢开口。
“你不问我了?”
“什么?”
沈浊雨说:“你师尊的事……”
方才在走廊时,不还很想知道的吗?
怎么才过了两个时辰,她主动提起,柳琢光都不为所动了呢?
让她打好的满腹草稿,都成了废纸!
“不。”柳琢光镇定说,“就算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吧。”
沈浊雨:……这倒是。
“所以,关于崔府的事情,还是早点说吧。”
沈浊雨没了脾气,随口抱怨着:“你这脾气到底是和谁学的啊?禾山剑尊也没这样啊,真让人讨厌,没人说过你吗?”
“没有。”柳琢光平静道,“你见过我师尊?”
沈浊雨顿了下,扯开话题。
“崔府家主是只狐妖,但她的母亲是个凡人。”
柳琢光点头。
这些她知道。
何况在妖界,半妖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沈浊雨继续说:“她们十年前曾住在天机城内,但后来按那位崔家主所说,是因为她母亲身体原因,搬离了天机城。”
“这些我也知道。”
沈浊雨轻笑一声,诡异莫测:“那你知道,那位崔家主在搬离天机城前,去过合欢宫吗?”
柳琢光一愣。
见状,沈浊雨颇为满意。
“她当年前去合欢,求一味药材,那药材只有合欢宫才有,我问过门中长老,那药材名为并生,并生并生,你明白什么意思吧?”
柳琢光自然明白,但她仍垂眸思索起来。
沈浊雨有些不满:“怎么了?”
“她既然去过合欢,为何还让你来呢?”
崔家主没有透露任何事,却又好似处处在提醒她们。
柳琢光敛眸。
她究竟要做什么?
沈浊雨眸光微闪,笑着解释:“或许不过就是个意外,我接下告示也只是随性罢了。”
“意外……”
柳琢光轻念着这两个字,陷入思绪。
半晌,她起身。
沈浊雨问:“你去哪里?”
“我去找崔流。”柳琢光略微停顿,邀请道,“你要一起吗?”
沈浊雨心中略微思索, 不知为何并未答应。
她笑着起身:“既然你要去找那小子,我也不好跟着了。”
柳琢光点点头,注视着沈浊雨。
“怎么, 你不去了?”
沈浊雨见她半天都没有动, 眉头一挑,好奇地问道。
“去啊。”柳琢光说, “但你还在这。”
沈浊雨“啧”了一声,没好气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能偷你东西?”
柳琢光不说话。
沈浊雨抿唇, 撇开脸, 与柳琢光擦肩而过。
“行了行了, 我先走不成了?真是的……”
她一遍抱怨着柳琢光, 一遍走远, 走到连廊的地方, 脚步一顿。
沈浊雨看着眼前的少年剑客, 眉梢微扬, 她轻笑了声, 对毫不知情一头雾水的崔流说:“还真是心有灵犀呀。”
崔流不解:“阁下何意?”
沈浊雨却是冷笑一声, 故意撞着崔流的肩膀离开。
崔流疑惑地看着沈浊雨远去的背影, 沉思片刻,转头正好遇见柳琢光,脸上顿时浮现出欣喜的色彩。
“柳……柳道友, 我正要来找你!”崔流张了张嘴, 想到关栩的警告, 一时不知用何种称谓,犹豫半晌,还是称了一句道友, 又说,“你这是要去哪里?”
柳琢光颔首:“那倒是巧了,我也打算去找你的。”
崔流闻言,眼眸更是欣喜。
“找我?”
“嗯。”柳琢光点头,目光平静,“是有件事想问你,不知你是否有空?”
崔流自然有空,他忙不迭点头,手指下意识放在常年相伴的佩剑上。
“你说,我若知晓,定不隐瞒!”
柳琢光问:“你当初是如何接下的告示?”
崔流没想到柳琢光问的是这个,他细细想了一番,认真对柳琢光说:“天机城不易进,我是在路旁听到的,有人说书,讲到崔家主当年之事,最后他又说崔家主为救母,正四处张贴告示……”
“在哪里?”
崔流说:“离明阙剑阁三十里外的一个小镇子。”
柳琢光敛眸。
崔流见状,有些担心:“怎么了?”
“明阙与太衍同在中州,距妖界十万八千里,为何崔府的事会传到中州?”
崔家主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有什么闻名天下的事迹。
但却有人将她救母张贴告示的事情,传到了中州。
柳琢光抬眸,眸光微寒。
原是请君入瓮。
她越过崔流关切的目光,脚步匆匆。
“你要去哪里?”
崔流急忙跟上柳琢光的脚步,他不知柳琢光为何会在听到他的话后,露出这样的神色,只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柳琢光不语,只是沉默着赶路,脚步飞驰。
穿过重重连廊,崔流忽地发现,这是去往崔老夫人院落的方向。
崔老夫人的院落内,静悄悄的。
扶生身姿清隽,静站在门扉一侧,好似一株松柏,细碎的光斑从檐下透落,轻洒在男子的眉宇,平白为他增添了几分柔和的温度。
崔流脚步一顿。
柳琢光站定在扶生面前。
扶生面上略有讶然,似乎在奇怪柳琢光为何会去而复返,眼眸随意扫了眼崔流,而后微微眯起,含笑说:“琢光,是有什么事情吗?”
柳琢光直白说:“我来找你。”
扶生抬手,轻放在下颚的位置,宽阔的袖子滑落臂弯,露出白皙的手腕,他低头,眼眸落在柳琢光面容,佯装错愕:“找我?怎么了?”
“有事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扶生自然不会拒绝,他笑着点头,而后将视线投向柳琢光身后的崔流。
“那这位小仙师……”扶生话语一顿,继而又笑说,“便劳烦你稍等片刻了。”
崔流僵硬着点头。
柳琢光回眸,看着崔流,思索片刻,问道:“崔流,能麻烦你将关栩叫到这里吗?”
想了想,她又补充。
“就是那个……”
崔流打断她:“我知道。”
他压下心头涌起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转身径直离开。
柳琢光抿唇,她望着崔流离开的背影,眼眸充满了疑惑。
“琢光。”
扶生的嗓音柔如春水,顷刻间便使人心头泛起涟漪,将柳琢光的思绪拉回,他手指轻轻搭在柳琢光肩头,眉眼弯弯。
“不是要和我说事吗,我有个好地方,来。”
柳琢光未作犹豫,手指搭上扶生伸出的手。
扶生眸光瞬间一变,他笑着牵引柳琢光。
等扶生走后不久,崔家主的身影便出现在崔老夫人门前,她站在门口张望了会儿,神色疑惑。
屋内,传来老夫人的呼唤:“宁君……”
崔家主顾不得思考旁的,急忙走进屋内。
“母亲。”
她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将其扶起。
老夫人目光浑浊,似是刚睡醒,神志还有些模糊,她撇过头看着崔家主,久久不语。
“母亲,喝水吗,我去给您端杯水,如何?”
老夫人没有说话,见状,崔家主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正要去倒水,手却被人紧紧拉住。
“宁君……”老夫人轻声呼唤,浑浊的眼眸愈发清晰,“断了吧。”
崔家主沉默地坐在老夫人身侧,语气坚决:“母亲,您知道的,我绝不会放弃你,就像当年,你也没有放弃我一样。”
“宁君,我活到现在已经够了,不要为了我,罔顾人命。”
崔家主眸光一闪,霎时直起身:“谁告诉您的!扶生吗?”
老夫人颤抖着手,想要触碰女儿的脸颊。
崔家主却一转身,在屋内踱起步子:“我就知道,他那种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说要帮我,他不过是来看我笑话的罢了!”
老夫人还在一遍遍叫着女儿,语气一遍比一遍急切:“宁君,宁君……不是他,是我自己知道的,你这些手段只不过自己看着聪明,旁人一眼便知其中缘由。”
可显然,气头正盛的崔家主只觉得是母亲慈悲,丝毫听不进母亲的话,听到母亲如此,她心头气焰更加,只是面上佯装乖巧明了,压抑着怒火,坐回老夫人身侧说。
“女儿知道了。”
老夫人张了张嘴,心知自家女儿固执己见,定是没听进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
柳琢光跟着扶生穿过曲曲折折的连廊,忽地走入一处假山。
昏暗的假山内,隐约还能听见流水潺潺的声音。
扶生走在前面,手中术法凝结,而后形成一道流光,流光飞出的一刹那,眼前骤然浮现出一扇暗门。
扶生回头,含笑看着柳琢光,温和的话语好似循循诱导:“要进来吗?”
柳琢光未作犹豫。
她定眼看着扶生,而后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眼见柳琢光走进去,扶生也随之跟上。
在两人都走进去后,暗门也随之消失在原地。
暗门中,扶生从储物袋中取出蜡烛,将其点起,烛光隐隐约约,将他的面容模糊。
柳琢光抬眸,略有迟疑。
扶生抬手护住摇晃的烛火,他轻声为柳琢光解释:“这里不能用灵力。”
柳琢光下意识尝试调动体内灵力,果然,体内的灵力像是被禁锢一般,无法动用。
她眉头皱起。
“别担心。”扶生将蜡烛放在柳琢光手心,说,“不会有事的,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柳琢光面上点点头,可心头的警惕却并未随扶生的话语消散。
“这里是?”
“妖都之门。”
扶生越过柳琢光,走在她前面,温柔的嗓音轻描淡写地说着。
柳琢光脚步霎时停滞。
妖都位于妖界中心,离崔府相距甚远,一扇暗门,通往的竟是妖都?
更重要的是……
“你怎么会知道?”
扶生的笑声清晰可闻,他也不隐瞒柳琢光:“我就是从这道暗门过来的。”
“你不是从人界皇都来的吗?”
“我何时说过我是从皇都过来的?”扶生故意反问,接着又笑说,“你走后不久我便去到妖都,正好碰见崔宁君,也就是那位崔家主。”
“一个月前?”
扶生点头,继续说:“她想与我做交易,让我想办法引修士前来,最好还是名门弟子。”
所以,她们的到来早就在崔宁君的预料之中。
柳琢光追问:“为什么?”
扶生也不隐瞒:“崔宁君并非崔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当年崔老夫人意外救下半妖的崔宁君,并将其抚养长大,直到崔老夫人卧倒病榻,崔宁君为了救母,前往合欢求取秘药,将自己的性命与崔老夫人绑在一起,从此,她们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柳琢光低念着。
既然同生已经做到,那边只有共死。
崔老夫人终究只是凡人,寿命有限。
崔宁君的‘生’救下了母亲,那崔老夫人的‘死’也会反作用于崔宁君。
扶生回眸,看着认真思索的柳琢光,莞尔一笑,说:“后来,崔宁君修为再未精进,她若是再不想办法,不说她母亲的性命,就连她自己的性命就要保不住了。”
“她找你,还有别的事吧?”
“自然。”扶生直言,“她不知从哪里看来了秘术,以四名金丹修士献祭,便能为她母亲更改根骨,从凡人转为修士。”
如此,崔宁君只要引着母亲修行,便再无母亲寿命将至的苦恼。
只是……柳琢光还是想不通。
为何崔宁君选取的,一定得是名门修士?
名门大宗弟子若是出事,魂灯灭,宗内自会有所感应。
四名弟子同时在崔府遇害,过不了多久,宗门便会查到,那时不是更棘手?
扶生说:“这需得你自己去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