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by宓晞
宓晞  发于:2025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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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以铭与他对视着,他的双眼已经开始充血,血红的眼睛里,溢出些泪水,这些泪水,不知道是来自内心的激动,还是由于强光的照射而引发的不适。
魏以铭关闭了聚光灯,甚至将头顶的日光灯也关了。黑暗里,他听见林辉发出一声长叹。
“所以柳子铃是怎么死的?”
“她是自己跳进去的,当时地铁正在修建,晚上没有人看守工地,她就跳进了挖好的坑里。”林辉平静地说。
“你的意思是,她是自杀?”
“是的。”
“她为什么要自杀?”
“她想阻止我杀人。因为那个时候,我的九龙玉杯已经开始出现氧化迹象,所以我就开始寻找新的培养皿。小铃知道这件事后,为了阻止我,她就选择了自杀。”

第339章 我的父母
“我知道你的过去, 也知道你对我的企图,不过因为心之所向,所以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
这是柳子铃在林辉的钱包里, 留下的最后一封情书。只有一句话,所以林辉已经将它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如果时间回到2006年,那个普通的夜晚, 在灵酒吧里买醉的他, 一定不会选择去与那个叫柳子铃的女人搭讪。他一直以来, 都视此为这一生最大的失误。
1971年, 林辉出生在一个极其复杂的单亲家庭里。
在那个敏感的年代里,他的母亲与一名滞留在大陆的台湾人相爱,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怀上了他。
他在肚子里的时候, 大运动正如火如荼地展开, 各地公社都在对台湾人进行清算,林辉的父亲害怕被殃及,在某个漆黑的夜晚,带着林辉母亲所有的首饰, 跑去了云南,从云南边境偷渡到缅甸, 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丈夫消失后, 生活并没有眷顾这个未婚先孕的年轻教师, 她先是因为不检点被家族厌弃, 怀有七个月身孕的时候, 被赶出家门。后来, 又因为她教师的身份, 被热血青年挂上写有罪状的木板, 臃肿地跪在学校礼堂的台子上, 被强行剃了阴阳头。
她必须有强大的心理,才能战胜这一切苦难,她能活下去的唯一原因,就是肚子里的小生命。她在跪在台子上的时候,小生命疯狂地踢着她的肚子,那么顽强的生命力,让她得以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半个月后,孩子出生,她给他起名叫林辉。林不是他父亲的姓,只是因为当时很多人家都改姓林,所以她也就随了大流,让自己的孩子也姓林,这样就不怕有人多言多语。
而“辉”字,则是她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
辉,是闪耀的光,是灿烂的火,是充满希望的未来。
她独自带着孩子,住在一间废弃的牛棚里。自己在棚子里种点菜,偶尔会去河边捞鱼,就这样养着自己和林辉。除了吃饭,她就给林辉讲自己最擅长的历史,用历史填补他天真无邪的心灵,让他知道,眼前的黑暗只是暂时,璀璨的历史,终有一天会重现。
所以,在林辉的童年里,没有别的,就只有历史。
他在母亲的感染下,厌恶身处的这个时代,向往辉煌灿烂的历史,常常梦见自己回到过去,身躺着的不是牛棚,而是碧瓦朱甍。
“历史在哪里?”他问母亲。
“在地下,只要你想找,就能找到。”母亲说。
1976年,大运动结束。
1977年,母亲作为优秀教师被返聘回学校教书,学校为了留住她这样的人才,还为她分配了一套房子。于是林辉就跟着母亲,第一次住进了能够遮雨,不必受寒的屋子里。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1978年,林辉上了小学,成绩一直很好,只是总是被人欺负——因为他没有父亲。不过他没有被欺凌打到,再苦的日子他都过过,再可怕的人他都见过,所以那些不学无术的孩子,在他眼里只不过是跳梁小丑。
但回到家,他还是会问妈妈:“我爸爸是谁?”
母亲说:“等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1984年,林辉上了初中,这一年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他参加了历史竞赛,并获得了一等奖,奖品是一套《曾侯乙墓》,他由此接触到了真正的考古学,并对此如痴如醉。
1988年的冬天,春节刚过两天,林辉的母亲在家里缝衣服,忽然觉得头晕,站起身想倒杯水喝,却还没拿到水杯,就永远地倒下了。
彼时林辉已经到了青春期,所以只要放学回到家,就将自己藏在房间里,读最喜欢的《曾侯乙墓》,还有从图书馆里借来的《魏晋南北朝考古》、《古代钱币》等考古学必读书,他对此沉迷,以至于不必吃饭不必睡觉。
所以,当他发现母亲不省人事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但他没有报警,也没有想办法把母亲弄去医院。不是他不够悲伤,而是他不相信任何人——但凡经历过大运动的人,都会失去对他人的信任,尤其是他,在母亲这个被亲人赶出家门的可怜女人的教育下,已经丧失了与人交流的能力。
他将母亲在家里放了七天,这七天里,他就像小时候母亲给他说历史故事一样,坐在母亲身边,给她读《曾侯乙墓》,一本《曾侯乙墓》读完,头七也已经过了。
他在过了头七的那个晚上,背着母亲的尸体,来到家附近的一片杂草地里,准备为母亲挖一个坟墓。
就在那个夜晚,他挖到了第一个真正的古董——一只小玉杯。
不是九龙玉杯,只是一只普通的玉杯,杯子不大,小巧玲珑,杯身上有雕花。他用自己浅薄的考古学知识推测,这是一只南北朝时期的玉杯。
这只玉杯让他激动不已,他觉得这是母亲在冥冥之中保佑他的结果。
他将母亲安葬后,又在附近挖了好几个坑,但最终没有找到第二件古董。
第一次接触古董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保护这件文物,每日将它把玩在手中,甚至连洗澡的时候,都要将它放在身边。
时间久了,玉杯的杯体开始出现浅浅的蚀斑,他从书上得知,这是保养不当造成的,面对自己的宝贝,他一时慌了手脚,连夜跑去妈妈的墓前,问妈妈怎么办。
那天,他在妈妈的墓边睡着了,他的妈妈托梦告诉他——他坚信那是托梦——告诉他不要担心,妈妈会替他想办法,让他把玉杯交给他,一个月之后再来取。
他于是在醒后,把母亲的墓掘开,把玉杯放进已经开始腐烂的母亲的尸体上,再把土埋上。
听妈妈的话,他等了一个月才去取他的宝贝。
当他将玉杯重新挖出来的时候,他惊呆了,玉杯真的变得通透光滑,全然没有之前在自己手中的那种黯淡。
从此,他开始相信,尸体是养古董最好的器皿。
1987年,他在家快要饿死的一个早晨,为了找吃的,他把家里所有柜子都翻了个遍,最终找到一盒1969年生产于台湾的牛肉罐头。
他吃了这个罐头,并在罐头的底部发现了一张已经泛黄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你的父亲,赵锋,后面还跟着一串号码。
他看见纸条,起先没能理解上面的意思,直到看见罐头上的“台湾”两个字,才想起来依稀曾经听母亲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台湾人这件事。
晚上,他找到一家有电话的小卖部,趁着老板打麻将的时间,拨通了这个号码。
他本不抱希望,但电话却被接通了。
“爸……爸爸?”
赵锋对突然多了一个儿子出来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大陆这块风水宝地。彼时他因为走私稀有动物,已经多次被抓入狱,这十几年来,虽然存下不少积蓄,但是过得心惊胆战,让他也厌了。
自1987年蒋经国宣布解严开始,两岸往来频繁,许多台湾商人都看中了大陆市场,并开始借着去大陆探亲的理由,开始在大陆进行生意活动。
赵锋看着眼馋,便也想分一杯羹,奈何一直没有在大陆找到靠谱的牵线人。突然在这里多了一个血亲儿子,他第二天就办好手续,坐上了开往大陆的飞机。
1988年,彼时已经将近成年的林辉,第一次见到生身父亲。二人之间的陌生是难免的,尤其林辉,在母亲死后几乎没有与人说过话,他甚至一度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失去说话的能力了。
赵锋是久经生意场的大人,所以最知道怎么与人拉拢关系。
他先是带着林辉回了一趟台湾,彼时的台湾比大陆发达太多,这个没怎么走出过家门的孩子,面对如此繁华,一时迷了眼。
之后他又带着林辉在整个东南亚玩儿了一圈,与他聊了很多,天南地北,什么奇闻趣事都说。
唯独没有提到他的母亲。
这一番操作下来,林辉已经与赵锋很熟了,尤其是赵锋在听说他喜欢古董之后,带他出入了各大拍卖行,见识了古董交易的场面之后,他就更喜欢这个父亲。
获得了林辉的信任……或者说,把林辉洗脑成自己的小跟班后,赵锋开始了自己的赚钱计划。
九十年代初,大陆到处都在搞基建,赵锋判断,建材的需求会越来越大,所以他将赚钱的方向放在建材供应上。
为了让自己能够获得采矿资格,他盯上了内地大富豪顾洋。但他没有像很多商人一样费尽心思与顾洋吃一顿饭,而是把目标放在了他的情人覃莉身上。
攻克一个势力贪婪的女人,比拿下一个老奸巨猾的商人,要简单太多。
制定好一切计划后,他对儿子林辉说:“你去想办法把那个女人弄到手,你年轻,帅气,她又正好空虚,肯定能上钩。”
林辉当时还是处男,根本什么都不懂,听见父亲这样命令自己,很是害羞地说:“我不去,我还没谈过恋爱。”
赵锋没有骂他,只是说:“你要是把事情办成了,我送你一个九龙玉杯。”

第340章 我的女友
林辉第一次动杀人的念头, 是在他二十七岁那年。那天他帮覃莉去幼儿园接小覃宏明,时间还早,他就去幼儿园附近转转, 路过一所中学时,靠着路边的教室里正在上历史课。
站在讲台上的历史老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彼时的母亲已经死去十多年, 他因为沉浸在古董的世界里, 很少想起妈妈, 但是讲台上的这个老师, 将他的思绪拉回了二十年前——还是顽皮孩童的他,躺在妈妈怀里听历史故事的场景。
他想,这样好的女人, 一定能拯救父亲送给他的那些古董。
因为有覃莉的帮忙, 赵锋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为了让林辉能够持续陪伴覃莉,以维持自己的生意链,赵锋在覃莉的别墅附近,也买了一栋别墅, 并花了大价钱,在两栋别墅之间挖了地洞, 好让林辉能躲开顾洋的视线, 偷偷来往于两处。
林辉其实很不愿意做这种事, 他多次提出抗议, 希望能够结束与覃莉的这种难以启齿的尴尬关系, 但是赵锋总有办法安抚他。他每反抗一次, 赵锋就带他去一趟东南亚的古玩黑市, 让他随意选择自己喜欢的古董。
就这样, 林辉慢慢也就妥协了。他作为赵锋的工具, 又一次丧失了作为正常人的情感,他的人生里只剩下古董,他每日思考的都是,如何让这些古董能够维持光彩的状态。
看见讲台上的历史老师,他想起了那个掘开母亲坟墓的夜晚,于是诞生了用死人养古董的想法。
第一次杀人,他并没有经验,但是好在那时候,治安状况一直很差,所以他很容易就得手了。他将历史老师用车子运回家中,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就一刀砍下了她的头。
从此,他开启了杀人养古之路。
从1999年到2006年,短短七年的时间里,他杀害了至少二十人。一开始,他直接将尸体排放在古董室旁边的房间里,但是尸体腐败发出的异味让他难以忍受,他更害怕腐败产生的毒素会伤害到那些古董。所以最终,他只取了她们的头颅。
他将头颅埋在地下,将她们的头发系住古董,再用大理石顺着长发砌成台子,将古董放在台子上。这样,他既不必每日看着那些恶心的头颅,也可以欣赏到自己的宝贝古董,简直完美。
至于那些剩下的尸体,他则将它们拜托给了老鼠。
他利用父亲的人脉,从东南亚偷运了一百五十只板齿鼠,养在地道里,将砍下头颅后的尸体,直接扔进地道的鼠坑里。
这样的生活,停止在遇见柳子铃之后。
他是为了九龙玉杯才盯上柳子铃的。
九龙玉杯是他最喜欢的一件古董,一来是因为它是父亲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二来也是因为每次看见它,他就会想起自己挖出的第一只小玉杯。所以他对它爱不释手,舍不得离开它半步,也是因此,他一直没有给它找培养皿——一旦放进培养皿里,就不能每日将它抱在怀里了。
但是,九龙玉杯再精致,也经不住岁月的摧残,它渐渐地也开始出现蚀斑,就像当初的小玉杯一样。他不得不开始为它寻找一个培养皿,这个培养皿,不能与之前的一样,仅仅是历史老师,是个年轻女人就行。九龙玉杯的培养皿,必须对古董有真挚的爱,必须是真正心怀历史的人才行。
他一直找不到心仪的目标,就像老父亲无法为自己宝贝女儿找到金龟婿一样。他很愁,只好去酒吧买醉。
就在那天,他遇见了柳子铃。
柳子铃那个时候刚从师范毕业,身上还带着一股学生气,但谈吐却并不幼稚,在与朋友聊天的时候,时不时会表达自己对历史的热爱。正是这一点,吸引了林辉的注意。
林辉请她喝了杯酒,并表示自己想跟她聊聊,不了别的,就聊历史。
他已经与覃莉在一起六年多了,对于如何讨好女人,已是得心应手。不过他没有刻意地去讨好她,只是单纯地想跟她聊天,想试探一下她的学识,以及对历史的热爱度。
但是柳子铃却被面前这个儒雅的,知识渊博的男人吸引了。
她情窦初开,却因为工作原因鲜少接触到男人,所以当林辉这样与自己志趣相投的男人走进生活中时,她无法抗拒他的魅力。
柳子铃性格活泼外向,在与林辉熟悉了之后,便开始展露出小女孩天真的一面。她会缠着林辉陪他出来逛街,让他帮着自己挑选衣服,也会在朋友的聚会的时候拉着他一起,逼着他玩真心话大冒险,然后偷偷表白。
林辉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希望获得她的信任之后能够有机会把她骗到家中对她下手。他的心里只有九龙玉杯,他此生的情人就是九龙玉杯。
但是,当他终于将她邀请到家里之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对她下手。他竟然舍不得她去死。
在自己的生命中,竟然出现了一个能让他暂时将九龙玉杯放置在一边的东西。这个神奇的东西,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他第一次失败,之后又尝试了好几次,用了无数种方式,都在最后一刻收住了手。
但每一次,当柳子铃笑着与他分开的时候,他都会后悔自己这一次又没有动手,他看着日益暗淡的九龙玉杯,觉得自己背叛了它。
不,女人是没有价值的,只有古董才能永存于世间!
他必须杀了她,必须拯救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瑰宝!
于是,他花钱收买了一个平虎山中学的女生,也就是乔燕,让她想办法将柳子铃害死。
与柳子铃平日里的谈话得知,乔燕是个家庭困难的孩子,这个可怜的女孩没有父亲,母亲又因为出了车祸所以失去了劳动力瘫痪在床,所以他极需要钱。
林辉给了她一万元,这对她来说是从未见过的巨款。她对于杀人这件事,满口答应。
但是当这个瘦小的女孩,真正面对杀人的时候,她还是畏惧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要杀害的对象还是平日里对自己最为关心的柳老师。
所以,当她骑着自行车冲向开着电动车的柳子铃时,她稍稍握住了刹车。
她需要钱,但也不希望有人死。
这一次小车祸未能成功害死柳子铃,林辉得知后的第一个反应,竟是松了一口气。但转而却又想起了自己的九龙玉杯。
那天,坐在柳子铃的手术室外面时,他第一次思考了这个问题:“没有九龙玉杯,我还能活下去吗?”
他最后的结论是,不能。他已经与历史融为一体,他已经将灵魂全部寄存在古董中,所以一旦失去了九龙玉杯,他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所以他向医生问出了那句话:“你给她装的起搏器有没有用,她会不会死于心脏病?”
值得强调的是,林辉那时根本不知道柳子铃只是这个医生的实验品,他问出这句话,只是他一直的想法罢了。但是因为武克仲做贼心虚,所以他对柳子铃开始非常在意起来。
柳子铃出院后,就搬到了林辉家住。她非常喜欢林辉的古董收藏室,看着大理石台子上的泛着古光的玉器金器或是陶器,她觉得自己荡游在历史的长河里。
但是林辉鲜少允许她进那间房间,每次她吵着闹着要进去,林辉都会大发雷霆。反复几次,二人的隔阂就产生了。
06年底,柳子铃再次提出想进古董室,这一次,林辉不仅发了脾气,还动了手。他一掌推到她心脏的地方,将她推搡在地。
就是这一掌,导致了她体内的起搏器开始异常震动。她的心脏开始剧烈疼痛,但面对这个已经失去当初的风度的男人,她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捂着心口离开了他的别墅。
第二天,武海发现了她的异常,将她送去了车站。
她坐在公车里,路过A6地铁施工地,回想起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想起那一间充满了历史感,却又透着诡异的古董室,她毅然下了车,走到施工地,跳进了一个刚被挖好的大坑里。
天黑灯暗,填土的工人什么都没看见,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埋进了地铁中。
林辉直到最后都不知道,那间古董室里的秘密早已被她知道——
压着头颅的地砖,因为尸体腐烂产生的气体开始鼓胀,从翘起的地缝中,她曾看见过一双可怕的眼睛。
“我没想到她会选择自杀,如果我知道是这个后果,我一定不会打她……”林辉带着哭腔,痛苦万分地说。
“别假惺惺的了。”魏以铭冷冷地说,“如果她不自杀,你不是也会用其他方法杀了她吗?”
“不!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已经不想杀她了!我已经有了别的计划!”他极力狡辩道。
“什么计划?”
“我早就开始准备,要用地铁里的所有乘客,做一个巨大的培养皿。”黑暗里,他的双眼又开始变得迷离,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令人毛骨悚然地笑容。

“地铁里的乘客?你的意思是……地铁塌陷!”魏以铭惊道。
“嗯, ”林辉缓缓抬起头,淡淡地笑道,“你们不是一直在调查吗, 地铁塌陷案。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
魏以铭起身,将大灯打开,林辉立刻伸手挡住脸。嘴里嘟囔道:“关灯, 关灯……”
“真相是什么!”魏以铭拍着桌子厉声问道。
林辉突然发出一阵讽刺地笑, 指了指桌上的照片问道:“我想知道我手上有这么多条人命, 你是怎么看我的?”
魏以铭皱着眉看着他, 说:“我想不必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
林辉摊摊手说:“我是知道,无非就觉得我不是人, 我是神经病, 我凌迟一万次都不够,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是不是这样?”
“知道你还问。”
“我不要我自己说,我要你说出来。”林辉挑了挑眉,指着魏以铭的鼻子说, “你不说,是不是因为心虚?是不是因为你们警察自己也是这种人?你害怕说出来, 就沦为跟我一样的人了?”
魏以铭狠狠打开他的手, 怒道:“你给我老实一点!真相到底是什么!”
林辉被他打疼了, 甩了甩手说:“真相就是我刚刚说的, 所有负责地铁的人, 都不是人。”
“什么意思?”
“我的手上, 只不过死了十几个人, 你们已经觉得该下地狱了, 那像那些负责人, 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人命无所谓,反正有保险公司陪,就算出事了也没有损失,那些人,你怎么认为的?”林辉用质问的语气问道。
魏以铭一时愣住,定定地看着他,追问道:“你说的那些人,都有谁?”
“要我帮忙?”林辉笑问道。
魏以铭没有做出回应。
身后忽然响起敲门声,没等他应声,贺同天就开门进来了。
“我这里还要一会儿。”魏以铭说。
“先别审了。”贺同天神情复杂地说。
“为什么不审了?”
“有专案组接管这个案子,要把林辉带走。”
魏以铭猛地站起身,挡在林辉前面,说:“怎么可以现在带走,我已经快要把地铁案问出来了。”
贺同天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是方海荣,他是佟永春的人,咱们能不惹就不要惹。”
“这叫什么话!我现在是在正经破案,又不是擂台比武,有什么惹得起惹不起的!”
贺同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又没说不管这个案子,只是说咱们不要跟他们对着干。”
“林辉是重要证人……”
“嘘!”贺同天对他使了个眼色,说,“他们只问了林辉,所以只要把林辉带走。覃宏明那几个他们问都没问,我也就我没提。”见魏以铭还是不肯放人,贺同天又说,“地铁案里也不止林辉一个人,不是还有覃莉吗!”
“覃莉都成植物人了,能问出什么来?”
“我的意思是,覃莉在我们手上,这就是一个砝码。佟永春那群人,现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没有覃莉,他们很难把真相全部查出来,要是查不出来,他们就得回来找我们,要是查出来了,那肯定有虚假成分在里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来个反击。”
魏以铭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不让他们带走,今天肯定是不行的?”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那些人会以此做文章,想办法整你。”
“整我就整我呗,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他们不成?”这魏以铭跟贺同天比起来,到底还是急躁了一些。
贺同天听他这样一说,猛地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的目的只是地铁案吗?”
“什么?”魏以铭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的主要目的难道不是调查爆炸案吗?”
“爆炸案,不是已经出结果了吗?是顾修恒做的啊!”
“我说的是四年前的爆炸案,你父亲不是……”
说到这里,魏以铭才恍然大悟。这些天太过忙碌,已经把父亲的事情给忘记了。诚然,他从警这些年,唯一支持他走下去的动力就是调查父亲的死因。
他最终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你把林辉交给方海荣。”
“唉?你不跟我去打个招呼?”
“我不太想见他。”
等到贺同天把林辉拖走,他才感到异常疲倦。
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才发现陈文安又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有些厌烦,以为又是关于佟安启那个小伙子不肯赴任的事情。现在他们重案组最大的敌人就是佟永春,所以佟安启作为佟永春的侄子,也被他所戒备着。
但就在这时,陈文安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佟安启的事情就不要问我了……”
“不是,魏队,是覃莉,覃莉醒了!然后还有一件事……”
“覃莉醒了?”魏以铭不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匆匆赶去了医院。
覃莉被安置在无菌病房里。
医生说她曾受到过啮齿类动物啃食,伤口内又藏着大量白蚁的卵,所以全身大面积感染。虽然经过抗生素治疗,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自身修复功能还没有恢复,最糟糕的是,毒菌已经侵入大脑,对大脑造成了永久性伤害。
“虽然现在醒了,但是情况也只比植物人好一点,只能说恢复了一些意识,但是头脑还是出于不清楚的状态,所以我不建议你们现在去问她话。”医生严肃地说。
魏以铭点点头表示了解,隔着无菌室的窗户向里面看去。病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整个身子因为太细太窄,所以陷在床垫里。她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血压仪,心跳仪,呼吸机,还有脑电波检测仪。左右手还有脚背上都挂着水,医生介绍,其中有抗生素,有生理盐水,还有营养液,如果不大量的给她输入营养液,她很快就会死于脱水。
“她现在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魏以铭问。
“这一会儿不太清楚,但是刚刚护士进去给她擦身子,她还说话了。”
“她能说话?”魏以铭激动地问。
“嗯,语言中枢没有受损,受损比较严重的是躯体运动中枢和躯体感觉中枢。”
“那,我进去跟她聊聊天可以吧。”
医生想了想,说:“不要说一些刺激她的话。”
“我知道。”
魏以铭穿上无菌衣,走进病房。
覃莉听见动静,似乎想抬起头看一眼,但是她没能起身。
为了不吓到她,魏以铭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坐下,做了个自我介绍。
覃莉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因为异常消瘦,所以她的眼珠突出眼眶,大得可怖。
“你还记得什么吗?”魏以铭问,“比如你的公司,你的儿子,或者……那间别墅?你想说点什么都可以。”
覃莉仍然没有说话,要不是医生说过,她已经开口说过话了,魏以铭甚至认为她丧失了语言功能。
魏以铭没有催促她,遭遇了非人的折磨,能继续活着,就已经是一种奇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要她再度回忆起那样的痛苦,魏以铭知道这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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