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一眼看到那男子身上分明传的蟒青色云纹长袍,正是楚风信今日的打扮,不由吃惊道:“风信?”
男子闻言才惊起抬头,侧开身愣愣神才唤了声“娘”,一直被他掩盖在身形后的女子也露出真容。
白皙皮肤好像能掐出水来,眼含春水娇弱地依偎在楚风信怀里,一身鹅黄色的裙衫乱糟糟的,哪里是慕卿月!
一旁的蒋夫人原本还打算看好戏,却没料到那女子却是自家女儿,顾不得仪态,冲上去就是一巴掌:“你这丫头怎么在这儿呢!”
蒋欣怡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楚风信抱在了一块,此刻被一巴掌扇醒,看了看周围一圈人,也察觉到不对,憋了憋嘴委屈道:“娘…”
蒋氏没料到事情急转,她好歹也是慕夫人,虽然有心帮外甥女,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刚才说了那样的话,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蒋夫人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蒋欣怡给掐死,抬高声音道:“你刚才在后头干什么呢?”
蒋欣怡抿了抿红唇,也知道今天这话要是说不清,自己的名誉就算全毁了,遂赶忙道:“我刚才不过是崴了脚,楚公子路过扶了我一把。”
楚风信看到这么多人围过来的时候就心道不好,这时候赶快表态道:“是啊,我是正好路过,看到蒋小姐差点摔倒才扶着的。”
“这扶得也够巧了,扶了这么久还悄无声息的。”一个妇人拿帕子掩了唇讥讽道,刚才两人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莫不是把大家都当瞎子么,要是扶得再久一点,恐怕扯都扯不开了。
蒋欣怡咬了咬牙,强撑着辩解道:“都怪我走路不小心,崴了脚连站都站不住,楚公子心好才扶着我挪到这边来休息。”
她话没说完,却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不自觉地弯了腰脸色惨白。
“怎么了这是?”慕锦月原本还想帮蒋欣怡说几句话,这时候突然看她面露痛色,急忙上前想扶住她,结果还没靠近就见她嫩黄色百褶裙裙摆处竟然不断滴落着鲜血,整个人更是捂着小腹瑟瑟发抖:“疼…好疼…”
“啊!她流血了!好多血…”
当即楚夫人、蒋夫人和楚风信的脸色就变了,蒋夫人更是抢上前去想要将蒋欣怡扶起来。
一系列让众人瞠目不已,这个楚风信不是跟慕家的大小姐慕卿月有婚约么,这时候怎么又跟慕大小姐的表亲蒋小姐厮混在一起,这不是当众打脸么?
蒋氏也觉得很茫然,这蒋欣怡好好地怎么流血了,慕锦月也是一脸苍白,颤抖着唇道:“表姐,表姐这是怎么了?”
蒋夫人铁青着一张脸解释道:“这丫头粗心大意的,怕是自己的小日子都不记得了。”
“我明明记得表姐的小日子跟我差不多…”慕锦月一惊,下意识地说道,却被蒋氏狠狠一拉,快速噤声。
不过这几句话也足够夫人们揣测的了,蒋夫人更是紧紧咬住下唇,快速瞪了楚风信一眼,后者似乎有些心虚地躲开了目光,不敢看过去。
“小女身体不适,我就带着她先回了。”蒋夫人扶着蒋欣怡就想走,正在此时却见花荫深处袅袅婷婷走出来道月白色人影,裙裾上的水墨芍药被风吹得左右摇曳,而她脸上带了些许惊讶地看着众人,轻声道:“表姐这是怎么了呀,疼成这样还怎么走?”
说到这里,转向一旁的慕锦月:“妹妹刚才不是说去叫了大夫,刚好可以帮表姐先看看。”
慕锦月脸色一白,看着少女不可置信道:“你,你刚刚不是就将在这里休息的么?”
来人正是慕卿月,此刻她脸上带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开口道:“刚刚头晕得受不了,想着大概是日头大了,便想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就往花园深处去了。”
蒋氏看着安然无恙的慕卿月,又看看疼的直不起腰来的蒋欣怡,只觉得心内翻腾,偏偏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道:“刚刚是楚小姐去叫了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蒋夫人面色一变,赶忙道:“不用麻烦了,欣儿历来如此只要回去歇歇就好了。”
谁知就在这时,楚夕白带着一个老者走了过来,慕卿月好奇地看了一眼,却见那老者两鬓斑白鹤发童颜,身着墨色长袍,浑身气度并不平凡。
“娘,我把大夫请来了。”楚夕白邀功似得走到楚夫人身边,却见她脸色奇差,像是压抑着什么怒火似的。
慕卿月唇角一弯,笑笑地看着那位老者,行了一礼道:“原本请大夫来是看看我的头晕症,如今正好帮表姐也看看,她突然间腹痛难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老者也没多话,直接撩了袍子蹲下身要把脉,蒋夫人脸色白得更加厉害,一把将他手打掉皱眉道:“你是哪儿来的乡野大夫,从未见过你在城里治过病,我女儿岂能容得你随便把脉!”
老者却是冷哼一声,猛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蒋夫人语气不善道:“老夫一生为医,还从未被人质疑过!”
慕卿月却是眼露异彩,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前辈可是汝老医正?”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纷纷色变,蒋夫人更是身体晃了晃就要跌倒。
汝家世代御医,每代皆任首席御医,世代为东陵皇家效力。
楚夕白拿了帖子去医馆,刚好大夫们都出诊,只有告老还乡访友的汝老在,因而才随了前来。
汝老面色平淡,似是有意打量了慕卿月一眼,这才拨开蒋夫人阻拦的手臂,手指搭在蒋欣怡腕上,这个脉他还偏偏就要把了!
手指下脉搏有滑珠滚动,时强时弱。
汝老猛地放下手,看向蒋欣怡的眼神带着轻蔑,甩了袖子不冷不热道:“怀孕两个月了,也不多注意点,净喝些寒凉之物。”
他说的轻巧,在场众人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
方才蒋欣怡在花荫后跟楚风信抱在一块儿尚且能圆过去,现下连未婚先孕这等丑闻都出来了,怕是谁都说不过去了。
一旁目不转睛的慕卿月间蒋欣怡煞白的小脸,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得,面上露出一抹惊讶道:“表姐有了身孕?这怎么可能呢,表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哪个男人这么…”
“卿月你说什么呢!”蒋氏这时候不得不快速打断了慕卿月的话,原本好好地一场算计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竟然没事,反而牵连了自己娘家的姑娘,蒋氏心中也是一股暗火。
众人先前还没想到,被慕卿月一提倒是想起了这孩子的父亲还不知,刚才看蒋欣怡和楚风信卿卿我我,难不成这孩子是楚风信的?!
可是楚风信不是慕卿月的未婚夫么?
楚夫人也急了,这蒋欣怡可真够蠢的,这时候了还勾引自家儿子做出先前的事情来,要不然也不会无辜牵扯到儿子,连忙说道:“风信也不过是扶着蒋小姐罢了,他绝对做不出过分的事情的。”
慕卿月挑了挑眉,语气上扬道:“楚夫人这么急着解释做什么,我们谁也没说…这孩子是楚公子的呀。”
楚风信铁青了一张脸,看着慕卿月的眼神虽然仍旧带着对美色的垂涎,但他并不傻:“慕大小姐,我知道你对我方才的行为不满,但是请相信我的清白,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
清白,你要是清白的话,蒋欣怡肚子里的是谁的种。
慕卿月心底冷笑,同情地瞥了眼地上疼痛难忍的蒋欣怡,垂眸道:“楚公子误会卿月了,表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孩子的父亲却没有负责的打算,只怕是以后没名没分的,卿月不过是替表姐担忧罢了。”
慕卿月这话是已经给蒋欣怡定了性,以后只能是个没名分的了,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蒋欣怡怎么甘心,看着一旁目光躲闪的楚风信,全身怒气一股脑发泄了出来,猛地叫道:“你说荒唐事?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是么?那我肚子是谁弄大的?谁说的等退了婚约就娶我为妻的?!”
除了慕卿月,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楚风信更是脸色慌张地连声否认道:“蒋小姐,你别信口开河好么,刚刚我不过是扶你一把,怎么能把这来路不明的野种赖到我头上来?”
楚风信还打算走仕途的,要是落下了这样的名声,以后还如何考学为官。
“野种?你竟然骂自己的孩子为野种?!”蒋欣怡也是气急了,竟从地上猛然爬了起来,揪住楚风信的腿捶打着:“你说的你会娶我的!不然我怎么会给了你?!楚风信你这个混蛋!”
楚风信忙着推开蒋欣怡,自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决绝的表情,她竟然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枚玉佩,抬手砸在了楚风信脸上:“你好好看看,这可是你给我的你们楚家的传家玉佩,现在还想赖账么?我告诉你楚风信,我肚子里怀的是你们楚家的孩子,你想不负责任?休想!”
这时候还有谁不明白了,这个楚风信恐怕早就跟蒋欣怡搞到了一起,怕是最近才得知搞大了对方的肚子,这才趁着慕卿月流言四起的档口提出毁约。
这时候众人看向慕卿月的眼神,从原先的将信将疑,变成了同情,在他们看来那流言蜚语,恐怕是楚家和蒋家放出来的,就是为了毁约。
蒋夫人嘴唇哆嗦着,眼睛一番就晕了过去,这下子场面大乱,众人乱哄哄地档口,却见两个侍卫押了个人走过来,向楚夫人请示道:“夫人,刚才在花园里抓到了个小贼,怎么处理?”
楚夫人只觉得今天诸事不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送去官府。”
“唉等等,这小贼怎么穿的一身慕家的侍卫服啊?”慕锦月这时候强打起精神来,憋足了劲儿生怕别人听不到。
慕卿月冷笑着瞅瞅同样来了精神的蒋氏,这才看向蒋氏轻声道:“娘,我记得咱们来的时候没带侍卫呢。”
“是啊,这也奇怪了。”蒋氏脸上也带着疑惑,问那两个侍卫道:“你们从哪儿抓到这人的?”
“在后花园的墙垛子旁。”侍卫答道。
慕卿月这时候也心里有数了,这个被压得小贼就是先前想要偷袭她的那人,被她整晕了弄到花丛下滚了一身泥土,估计是醒了以后知道事情不成想要逃跑,然后被拿住的。
“抬起头来。”蒋氏冷声道。
那小贼被侍卫就这头发抬起了脸,却见他一双猥琐的三角眼中划过惊恐,当看向慕卿月的时候却陡然开口大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快点救救我啊!”
“卿月?”蒋氏猛然转头看向慕卿月,惊讶地问道:“卿月认识这小贼?”
那男人见慕卿月一时沉默,不禁更来劲儿了:“大小姐你怎么不认我了么?我们可都私定终身了,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慕卿月从容眉眼终于冷了下来,唇角死死抿着道:“私定终身?我怎么不知道。”
男人长期混迹于市井之中,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挣了挣手臂道:“我可是有大小姐的信物在身,你们松开我,我拿出来给你们看!”
慕卿月扬了扬下巴,两个侍卫在得了楚夫人的同意后也松开了男人,男人从怀中掏出个秀包,往慕卿月眼前一摊道:“你看,这可是你亲手给我的荷包!”
“你说这是我亲手给你的?”慕卿月扬眉,似乎是想笑,却生生憋着,直到男人点头肯定才疑惑道:“可是这并不是我的荷包啊。”
这时候众人也定睛看去,却见那荷包上绣着精致的花纹,一针一线却是精妙无比,而且是才用了十分复杂的苏绣技巧,一直处于云里雾里的楚夕白却猛地吃惊道:“锦月,这不是你那天拿给我看的荷包么?说是你最近才学会的技巧!”
第011章 闹剧落幕
慕锦月在那荷包出现的时候就是一脸惊恐,这时候更是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蒋氏豁然看向楚夕白道:“楚小姐,话可不要乱说,这荷包怎么可能是锦月的呢?”
慕卿月露出一丝讥讽,眼眸中带着狠戾看着那小贼道:“我可不记得我给过你什么荷包,这种绣法我也不会,我看你是不是认错了对象?”
蒋氏没想到情况会急转直下,原本以为只要小贼拿出的是慕卿月的荷包,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地盖棺定论,谁曾想他拿出的竟然是锦月的荷包!
这怎可能呢?!自己明明吩咐他偷的是慕卿月的荷包啊!
“大小姐你怎么能不承认呢,明明我们相互交换了信物,你身上的荷包里也有我写的字条才对啊!”男人急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抓住了,自己可就一步登天了。
慕卿月面色一变,按住腰间的香囊,慕锦月却连声道:“姐姐,你香囊里是不是真的有啊?他要是你的情郎你干嘛不承认啊,还用妹妹的香囊掩饰!真是的!”
蒋氏也皱眉道:“卿月,到底怎么回事,你把香囊拆开来给我们看看。”
众目睽睽之下,慕卿月咬了咬唇,极其不情愿地拆开了香囊,当中的字条却被慕锦月一把抢了过去,急急忙忙展开后却是面色大变。
蒋氏疑惑地看着慕锦月,也凑过去看,却在一下刻惊讶出声:“这是佛经?”
慕卿月有些难堪地点点头:“这是我给爹抄写的佛经,是求平安的,原本寻思放在这佛寺带出的香囊中沾点气运…”
众人见此都明白过来,流言说慕卿月跟人私定终身,原来都是这小贼胡编出来的。
这样看来,用流言为借口而迫不及待选择退婚的楚家,反而因为先前楚风信的丑闻,而显得可疑起来。
蒋氏冷厉的眸子瞬间看向金嬷嬷,后者冷汗淋漓却不敢吭声,蒋氏不可能当众人的面说什么,只得恨声看向地上的男人道:“你这小贼,竟然敢诬陷我们慕家的女儿,是不想活了么?!卿月的香囊中明明没有你的什么字条,还敢信口雌黄!简直不知死活!”
随即扭头对着楚夫人道:“楚夫人,这小贼也不知怎么的混到这儿来,还请楚夫人派人直接压去官府吧!”
一听说要押官府,男人这才惊慌失措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道:“慕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啊?!明明是你要我去偷…”
“还不给我把他的嘴堵上!”蒋氏生怕他说出实话来,心中暗骂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楚夫人面色苍白,刚刚自家儿子又曝出那样伤风败俗的事情,本就让夫人们对她有了偏见,现在竟然有小贼在楚家大放厥词,更是污蔑名门闺秀,这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还不快拉出去!”想到此,楚夫人便是满心怨愤,厉声吩咐道。
慕卿月压下冷笑,也没有再多追究,这里毕竟是楚家,若是追根究底的话谁脸上都不好看,想着便向楚夫人行了一礼道:“楚夫人,先前因为某些流言,楚家的决定卿月也不好计较,虽说楚公子已有心上人,不过这婚约到底是生母在世时定下的…”
话说到这里顿了下,正在众人以为慕卿月要挽回婚约时,少女却轻描淡写地接着道:“卿月便主动解除跟楚公子的婚约罢。”
楚夫人抖了抖唇,不能相信对方竟然主动说要解除婚约:“你说什么?”
慕卿月好脾气地重复道:“我说,我要解除婚约。”
生母离世前给自己定下的婚约,即便是要毁,也只能她自己毁!
楚风信这样的人渣,她还真的没放在心眼里。
蒋氏看着慕卿月从容淡定的表情,似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跟她本身没有什么关系一样,不由心中暗惊道:“卿月,就这么毁约了的话…”
“娘觉得这门亲事还适合么?卿月怎么能跟表姐抢夫君呢,表姐现在都…”慕卿月的话没说完,但是众人都知道她的意思,不由嗤笑。
蒋氏噎了一下,也不再做声,一场赏花宴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结束了。
不到半月,城里原本对慕卿月的流言便烟消云散,倒是那日楚家赏花宴上爆出的丑闻流传出去,衍生了好多版本。
楚风信和蒋欣怡两人最近根本不敢出门,毕竟谁都不想被人戳着脸骂什么奸夫淫妇,勾引表妹未婚夫的蒋欣怡更是彻底被名媛圈排斥。
蒋氏和慕锦月也没讨得好去,当时虽然将荷包一事遮掩了过去,到底人多口杂,这件事情也不可避免地流传了出去。
慕靖震怒,叱令母女俩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慕卿月落得清静,经过赏花会,夫人们对她的印象都很不错,她现在身上又没了婚约,倒是让不少人家动了心思。
谁知一打听才知道,京城来的唐小侯爷早就登门拜访,并且直言要见慕卿月,这才纷纷打消了念头。
揽月阁内,慕卿月直接打发了偷懒耍滑的下人,重新挑了两个小丫鬟跟在身边。此刻她懒懒地坐在床头,翻着手中的医书,随手将茶盏递给一旁的芍药。
芍药是她乳娘的女儿,自小就跟她一起长大,在庄子上相依为命,前世慕卿月回慕家以后便急着找她过来作伴,结果没几天就被蒋氏找了个由头,罚了顿板子后赶出了慕家,最后横死街头。
这一世慕卿月算是在慕家立了足,这才不急不慢地找回了芍药,再加上两个新添的小丫鬟,揽月阁里也没那么清冷了。
“小姐您就别看了,天天捧着书看是要去考状元么?”芍药心疼地嘟囔道,慕卿月看起医书来简直是不吃不喝不休息,之前在庄子上闲的时候不看,不知怎的回了慕家反而争分夺秒起来。
慕卿月兀自翻着书,半晌才道:“芍药,你刚刚说唐小侯爷又来了?”
芍药点头:“我照小姐的话回了,说您从赏花宴回来便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他怎么说?”慕卿月终于将眼神从书上移开,看向芍药。
芍药回想了一下,拂了拂腰间作风流公子的派头,压着嗓子温声道:“在下跟方医馆还有点交情,若是慕大小姐的症状一直不好,大可借着在下的名头去那延请名医。”
芍药学了半段,这才恢复自己的声线撇嘴道:“小姐,那唐小侯爷看着可是个彬彬有礼的,不过奴婢还是觉得有点太做作了,那个什么方医馆,咱们自己也能请啊,还说什么要借着他的名声。”
“方医馆…”慕卿月眼眸闪了闪,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唐昱锋很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一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碰上四皇子东陵霄,想来对方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正好据她所知,汝老医正与那方医馆也颇有渊源,自己似乎真的应该去一趟…
第二日,慕卿月早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准备去方医馆。
“小姐您真的要去啊?”芍药还有些怀疑,顺手给慕卿月披了件冰蓝色的无袖长褙子。
慕卿月无奈地蹩眉:“芍药你今儿格外啰嗦。”
“奴婢只是觉得那小侯爷的话不太可信。”芍药撅了撅嘴,也不再劝解:“要不还是让奴婢跟着您去吧?”
慕卿月架不住芍药啰嗦,只得摆了摆手同意。
两人上了轿子,到了方医馆门口却奇怪地发现这儿围了一圈名媛闺秀,慕卿月迟疑地走下轿子,迎面就看到楚夕白站在医馆门口,偏头刚好看到她。
“慕大小姐竟然也来了?怎么,有一个唐小侯爷还不够,还要来八着世子爷么?”楚夕白看到慕卿月顿时生出一股怨气,半月前那场赏花宴后自己可是被楚夫人狠狠责骂了一顿,楚风信也是连日不给她好脸色。
楚夕白当然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慕卿月好好地头疼,害自己去请了大夫,结果反而办了大错事!现在看到慕卿月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语气!
“唐小侯爷?世子爷?”慕卿月有些无语,这些大家闺秀是不是成天太无聊了,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躺枪了,还有什么世子爷跟她来医馆又有什么关系?
“装什么啊,谁不知道现在雍亲王世子就在方医馆里,到了门口还装作不知道,也太假了吧。”楚夕白撇了撇嘴不屑道,随即才瞅着门口的侍卫道:“可惜啊,世子爷的侍卫们可不会让你进去的。”
慕卿月懒得理会楚夕白那莫名其妙的敌意,更不想解释自己跟唐小侯爷压根就没啥关系。
倒是雍亲王世子竟然在方医馆?那个表里不一的东陵无烨在方医馆干什么?
迟疑了片刻,芍药在旁边轻声道:“小姐,要不我们回吧,这眼瞅着是进不去的。”
慕卿月抿了抿唇,还是走上前去,在楚夕白嘲讽的眼神中跟那黑甲侍卫说道:“麻烦进去通报一下,就说慕家慕卿月求见。”
那侍卫扫了眼慕卿月,木然不动,似乎没有要进去通传的意思,旁边的侍卫却眼尖地看到慕卿月露出袖口,纯银冰丝的香囊展露一角,眼神猛然一缩,快速转身走进了方医馆。
楚夕白惊讶地看着慕卿月,她竟然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侍卫进去通传了?
要知道她们这些闺秀在这围了不是一天两天,之前就算知府大人家的千金来,都没能说动侍卫!
过了不大一会儿,侍卫便出来请慕卿月进去,态度竟然比之前还要恭敬,这下又惊呆了在场抻脖观望的少女们。
慕卿月完全没有理会楚夕白的意思,带着芍药就进了方医馆,前厅就是普通的医馆,本是白日却没有一个人影,而转到后庭才发现别有洞天。
侍卫领着主仆两人穿过石桥凉亭,才转进向阳的别院。
靠着瓦楞窗边摆着张棋桌,两个老人正各执一边对弈,桌旁还坐了个男人。
男人身着墨色长衫,衣领口镶着浅金色的祥云图案,坐在特殊制成的轮椅之中,却姿态闲逸而端正,天胄皇眷自生贵气。
他抬眸望过来,容貌呈现在慕卿月眼前,那张精致容颜犹胜女子,却并不显得脂粉气,反而在似笑非笑中增添了温文尔雅。
若换做一般少女恐怕就此沦陷在那一双温柔缱绻的眼神之中,但慕卿月早过了春心萌动的时候,除了一开始的惊诧之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双鹰眸中一闪而逝的幽暗深邃,像是裹在蜜糖中的罂粟,魅惑而又危险。
侍卫默默拦住了芍药,只留下慕卿月在房间里,便退了出去。
房间内一时静默,只有两个老者不断地落子声,男人也将目光转回了棋盘,似乎并不太在意慕卿月的到来。
只有慕卿月一个人努力地调整着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装木头。
雍亲王世子东陵无烨!
这男人还真的在方医馆里,简直阴魂不散!
她本来想着直接来找汝老医正,避开跟东陵无烨见面的,结果却事与愿违,心中不禁有些懊恼,默默地神游太虚。
坐在轮椅上的东陵无烨,似乎更加像传闻中的他,温和无害而又淡漠疏冷,不像是之前两次见面,浑身都散发着危险而有强大的侵略性,像是随时都要将她拆吃入腹般。
一炷香燃掉了一半,两个老人落子的速度已经非常缓慢,终于有一方推子叹了口气:“唉,不跟你这老家伙下了,简直是浪费时间。”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无烨你说说这老家伙,竟然敢嘲笑我了?!”吹胡子瞪眼的正是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汝老医正,此刻却像个顽童一样敲着棋盘,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东陵无烨微微一笑,伸手点了点棋局道:“汝老若是下下去,七步之内必败。”
“你看无烨都比你看得清。”先前出声的老人一脸无奈道:“你这臭棋篓子还偏偏不信邪,每次来聚聚都要跟我下几盘。”
汝老这时候哪里还有仙风道骨的架势,很有种要赖账的错觉,东陵无烨笑着打断道:“还有人在呢,汝老您先前不是还跟薛老提过她么?”
“哦?”汝老这时候才注意到静静在一边装木头的慕卿月,罕见低露出笑意道:“哈是你这丫头,来,过来这边。”
慕卿月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吃惊,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行礼道:“见过汝老,薛老,世子,民女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前辈下棋,实在有愧。”
汝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指着对面的老者道:“这老头指不定多感谢你呢,哼!”
“你认识我?”那老者挑了挑眉,这才上打量着慕卿月,倏忽想到什么惊讶道:“你母亲是…?”
“我母亲姓方。”慕卿月抿了抿唇:“我姓慕,行一。”
原本不动声色的薛老在听到她的话后,却猛然站了起来,眼神紧紧盯着慕卿月,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道。
“你母亲,是不是叫方珑玉?!”
第013章 拜师汝老
慕卿月似乎迟疑了片刻,才缓慢点头,看向薛老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犹豫:“是的,她遗留下来的医书中提起过您。”
薛老似乎长长出了一口气,慢慢靠近了椅子中,良久才轻声道:“可惜了,她终究未看到方家平冤昭雪。”
方氏一案当年震惊朝野,方家满门抄斩,只有三个女儿幸免于难,嫡长女方玲玉匆匆嫁给当时刚登基的圣上,后幽居佛堂,庶长女方玫玉嫁入将军府育有一女,嫡次女方珑玉远嫁江南杳无音讯。
直到三年前大理寺重申此案,方家才洗脱罪名,但是方家血脉却已然凋零。
慕卿月眼底深处划过一抹暗光,却并未打断薛老的回忆,只轻轻应和道:“晚辈冒昧打扰,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前辈能帮忙。”
汝老在一旁看慕卿月虽然年虽不大,却进退有礼,不禁也生出好感,故意打岔道:“老夫在楚家赏花宴上曾看到一点有趣的东西,想来是丫头的杰作吧?”
说着,拿出一个手绢,在慕卿月面前摊开,洁白的手绢中心赫然是暗绿色的一小撮粉末。
慕卿月瞳孔一缩,那是她送给蒋欣怡的那根白玉簪子鹤嘴中的东西!
“白沉香,迷醉香,慕大小姐所知倒是不少,不知什么样的难题才让你来请教二老?”一旁默不作声的东陵无烨却忽然出声,依旧是温和的嗓音,却透出隐隐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