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解释道：“因为这部分营养液虽然是特供，但是不管是从能源消耗还是利润上没有区别，而且这部分也不涉及出口——它们没有申请过出口登记，只在穆利星内部流通——因此记账的时候并不会特别区分。”
桑野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紧跟着她问道：“那这个特供营养液可以拿一份样品走吗？”
她本以为工作人员会拒绝，谁知她一口答应：“可以啊，等下我们绕过去拿。”
营养液到手后，桑野离开了工厂。
“我们先送您回酒店？”工作人员彬彬有礼，“今天也已经晚了，明天再来审查吧。”
桑野点头答应下来。
桑野回到酒店后，不一会房门被敲响，梅露辛带着齐娜女士站在门口。
桑野和她共享了一番获得的信息。
梅露辛对特供营养液非常感兴趣。
“那你有问具体是给哪些军队用的吗？”梅露辛举着那瓶无色液体，玻璃瓶透着她被扭曲的大眼睛。
“她们都说不知道。”桑野回答，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燃气瓶，在酒店桌上支起一个小火锅。
林长离不在，桑野三人可以好好吃一顿牛油麻辣火锅。
在酒店里条件有限，但是依然可以丰盛地吃一顿。
“你感觉这瓶营养液有什么不同吗？”梅露辛拔开瓶口，闻了一下。
桑野摇头。她刚才甚至喝了一口，它和普通营养液并没有区别。
她手下不停，依次烫入嫩牛肉片、羊肉卷、午餐肉、红肠、豆腐等食材，食材混着锅底香气缓缓飘出。
“我那边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如果能知道这种营养液流向哪些军队就好了。”梅露辛把瓶子放了回去，端起蘸碟来吃晚饭。
“什么事？”
“我从医疗记录里看见了许多哨兵出现梦魇症状，让夏娃帮我重新归类整理了下，还定位到了具体的军队。你猜出现这种症状、不得不经常离岗前去治疗的是哪支军队的成员？”梅露辛神神秘秘。
“嗯......”桑野沉吟了一下，她连猜了几个，都没有猜中。
梅露辛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是看管夏娃分机房的Z1军队。”
“夏娃主机？”桑野只是一愣，突然就联想到了她被流放到黑塔星时，脖子上带着的那串会爆炸的颈环。
罪犯颈环的程序由夏娃直接控制，只对帝国法院负责，连星球执行官都没有权限。
Z1军队成员频繁生病，但是姬玛对此毫无反应，也不从别的地方调哨兵替补。
一旦夏娃机房被毁，颈环也会失去作用。
“而其她哨兵分布在Z1-Z12的高层，普通哨兵则以Z1、Z7和Z12最频繁。”
Z7是战舰兵，管理着穆利星所有对外运输、作战的舰队。
Z12是对外作战兵，实力强横。
“......穆利星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桑野不敢置信。
梅露辛却摇摇头：“你看起来可能这颗星球已经千疮百孔，因为你是向导，看得见危害性。但是在普通民众和哨兵她们自己眼里，精神出现问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穆利星缺少向导，得不到及时梳理，情况愈演愈烈也没有人会怀疑到某个人身上。”
精神暴动、生病、昏迷、替换，是哨兵要面对的终身问题。
桑野的目光重新落回桌角的营养液上。
她突然抓过那瓶营养液，一口灌下。
“桑野！”梅露辛惊呼出声。
“让我来试试它到底有什么神通。”桑野抿尽最后一滴，对梅露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你放心，我可是向导，我不会有事的。”
梅露辛头一次露出愣怔的神情。
“就，这么值得你冒险吗？”梅露辛问出声。
她也喜欢刺激，但是可不喜欢死亡和危险，所以她干坏事总会把齐娜带在身边保护她。
桑野想了想。
她觉得林长离是值得她冒这个险的，而且她是向导，不会被别的向导的精神控制，就好比电池正负极，两个正极碰在一起一定会相斥。
林长离从一开始就对她很好。
她占了西小楼，还占了他的房间，他就乖乖搬到另一边去睡。
她把戎橙和杜沅带回来，当成自己家一样，他什么都没说，对杜沅和戎橙也多加礼遇。
雪山遇难也是林长离赶过来救援。
她使唤林长离做什么他都听。他一点也不觉得平静的生活没意思也没意义，他备菜比桑野还认真。
林长离还把黑塔星用914星币的价格转让给她。
桑野回答：“值得。”

桑野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她好像走了很长一段路,但是四周还是黑乎乎、雾蒙蒙一片。她的脑袋也很疼，好像有什么一直在耳边吵吵嚷嚷。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点点光亮。
桑野朝着光亮处奔去。
那里是一处荒原，其实只比此刻所处的空间稍微亮了那么一点,正在入夜的昏暗中。
一对男女正把什么放在荒原的一棵树下。
而后两人急匆匆离开了, 好像看不见站在不远处的桑野。
桑野站在原地,注视着那棵树。
那是一棵桑树，奇迹一般存活在干涸多日的土地上。
那对男女刚刚抛弃在树下的,是一个单薄的襁褓。
没过多久，那里面传来微弱的哭声。
桑野知道那是什么。
迟疑了片刻，桑野还是走了过去。
一个瘦弱的女婴出于求生意志, 挤出难听嘶哑的哭声，像是幼猫。
桑野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不是真的长这样, 但她也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没过多久,一只同样瘦弱的野狼摇摇摆摆从远处走来，它循着哭声而来,绕着女婴转了几圈,呲了呲牙，但是最终没有下口。
也不知这短短时间里,这只野兽都想了些什么。
它趴下来,用肚腹温暖着女婴。
一人一狼都逐渐沉沉睡去。
桑野是局外人,她只能看着这一切。她说的话没人听见，她也触摸不到任何东西。
她蹲了下来,注视着小小的自己。裹在襁褓里,肚子起起伏伏的顺畅呼吸。可能是饿晕了，竟然没有再哭过一声。
周边的黑雾从一开始的浓厚深重逐渐转淡。
天地再次换色时，远处又走来一个身影。
那是更年轻时候的杜沅。
她穿着人间的衣服,扎着堕马髻，虽然不加装饰，但周身气度仍可看出是位身份尊贵的女子。
她远远就看见了树下的瘦弱野兽。
“可怜见的，”杜沅小步走来，一边在袖子里掏掏，拿出几块生肉来为食，“哎呀，这是什么？”
杜沅直至走到跟前，才发现野狼肚子下还蜷缩着一个婴儿。
“又是被扔掉的女孩啊。”杜沅抱起女婴，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蛋。 “你们都跟我走吧。”
野狼吞掉了杜沅手上的生肉，站起身来抖抖僵硬的身体和打结的毛，跟在杜沅身后离开。
“看你们可怜的，回去之后再洗澡吧。保管把你们养的肥肥胖胖。”
杜沅的声音越来越远。
“娘。”桑野轻轻喊出声，没指望杜沅能听见。
“嗯？”杜沅却顿下脚步，恍若真的听见了一般环顾四周。
桑野就站在她身后，但是杜沅看不见。
“我肯定也是太累，都幻听了。走走，我们快些回到十方坞去。师祖还在等我们呢。”杜沅身影渐渐消失。
天光大亮。黑色雾气在阳光下彻底消散。
周边景色开始虚化，又重新凝实。
“桑桑——”
“桑桑————”
“桑野！！”
呼喊声越来越清晰。
桑野猛得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焦急舞动的梧桐树，它的枝丫猛烈地拍打着一团漆黑无比的雾气。
“你总算醒了！”梧桐树不满地说，“你要吓死我了！你把什么带进洞天里来了？”
桑野一伸手，那团雾气便被捏在她的手中，雾气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浓重的不适感。她的精神力排斥着这团雾气。
桑野感觉到了这是“同类”的精神力，同样来自于一个向导。
能入侵精神图景、能制造梦魇。这名向导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你是谁？”
正当桑野想着怎么把这团黑雾带出精神图景时，黑雾中突然飘出一个冰冷的男声，像雾气一般阴寒。
宋余自从听说首都星派来了审查人员后，心中就一直隐隐不安。
这些年他行事非常小心，除了不知道被欧仁妮亚放在哪里的监控录像之外，他自觉没有露出过马脚。
但是事情仿佛有点超出控制了。一定有哪里出现了问题。但是他想不通。
宋余注入的梦魇精神力需要他催动，他如往常一样催动后，正等待反馈。
但是某个地方出现了异常，他能察觉到他种下的梦魇精神力越来越小、越来越淡，以至半死不活。
穆利星除了他之外没有这么厉害的向导，他可是S级！一般向导就算误食了特供营养液，做个噩梦也就结束了，宋余的梦魇会被向导精神力逐渐排斥出去。
能消解他梦魇的向导，要么精神力比他更强大，要么就是破解了梦魇。
无论哪种，都让宋余感到不安。
他的每个梦魇都是他的精神力分身，他可以直接和精神体对话。
所以他忍不住发问了。
“你又是谁？”桑野明知故问。
“少装神弄鬼，明天一早我就能把你查出来！”话刚一出口，宋余就知道自己太急切、露出了破绽。他在穆利星多年来行事顺利，一有挫折竟然会变得如此失态。
“你这人好奇怪，明明是你入侵了我的精神图景，却还要威胁我吗？”桑野不动声色，“我记得帝国有法律，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入侵精神图景，是重罪吧？”
宋余静了一瞬，继而冷笑：“你有证据吗？你找得到我吗？谁又能进入你的精神图景、还能在图景里证明黑雾和我有关？”
精神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有监控记录，也难以追踪，宋余靠着这个bug无往而不利。
别的哨兵和向导不能，但是桑野可以。
因为进入她洞天的东西，她都可以通过储物戒带出去。
桑野就是最大的变数。
桑野同样冷笑两声，一把将黑雾塞进玉髓中，扔回储物戒，单方面断开联系。
军方内部会记载精神体、精神力等级，也会记载精神力外化形式表现。
之前带不出来没办法，但现在可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执行官宫中，突然惊醒的宋余疯狂砸烂身边所有东西。
瓷器、古董、字画、甚至是床柱。
他像是精神暴动的哨兵一样狂暴。
发出的动静引得执勤人员纷纷跑来查看。
姬玛自然也被惊醒，她远远听着宋余怒斥执勤人员。
终端突然亮起——睡眠模式时声音很小，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条从军方内网发起的沟通，由上对下，不留任何记录。
信息来自一个沉寂已久的联系人，除了元帅之后的所有头衔都灰着，代表他现在只是虚位。
林长离：姬玛少将，请交出欧仁妮亚执行官病房的密码和生物认证。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姬玛平稳住呼吸，远远望了一圈吵吵闹闹的房间。
她知道林长离是谁，她也知道宋余是得罪了皇室才被流放的。
但是她可以相信他吗？
没等她犹豫多久，林长离发来了第二条消息：我们有办法让欧仁妮亚女士苏醒，你需要将宋余稳住，让他不要注意到医院的异常。
“我要把你们全弄死！一群废物！”宋余似乎彻底癫狂，他猛得冲出房门，身后还跟着那两名亲卫。
姬玛躲进一旁的储物间里，坚定了决心。
她敲下几个数字发送，又从终端上解锁了生物认证。
林长离：收到。
信息已读的同时，所有文字记录从下往上全部消失，姬玛这端再也无法查看。
夏娃会忠实地记录一切，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查看林长离的记录。
姬玛假装刚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喊住了神情暴躁的宋余：“你在闹什么？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宋余狰狞的神情变化了几番，挤出一个要笑不笑的难看表情：“突然想到一些不快的事情罢了。”
姬玛静静地看了他几瞬，“你也知道的，首都星派人前来查看穆利星的各项税务记录，”她压低声音，“帐做得是不错，就是太完美了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反而是最大的问题。你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候闹事，你也不想被发现异常吧？”
宋余表情变得更难看了，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咬牙切齿的话：“我当然不会，毕竟我的好妹妹还在医院里躺着，要是有什么问题，她只怕要被扔到黑塔星去了。”
姬玛听得出来威胁，但是她希望今晚过后，这不再变成威胁。
“你很闲吗？到现在也不睡？”姬玛比他冷静多了，“明天就要查到各种营养液工厂的税收了，你有功夫发脾气，不如回去检查下吧。”
医院里，哨兵们东歪西倒一大片，每个人脸上都露着或多或少的惊恐神情，像是被不可抵抗之物袭击了。
空气中弥漫着灼烧的精神力，烫的人神经抽搐、无法反抗。
这是来自精神力等级的碾压。她们甚至连按下警报器都做不到。
更别提医生护士们了。
有人从她们身边路过。
倒下的哨兵只能看见靴子，分不清男女。只能看出来是两个人。
医院顶层，封锁区域。
林长离输入密码，失去生物认证后，大门无声向两边滑开。
里面的场景和外面如出一辙，只有一个人还在安然沉睡。
欧仁妮亚藏在最尽头的房间里，姬玛多年来悉心照料，她的脸色苍白却不病弱，肌肉只有略微萎缩。
“欧仁妮亚执行官，总算见到你了。”桑野探出精神力查看，发现她的精神图景里一片浓稠黑雾，连她的精神力都难以进入。
“我们把她带回黑塔星吗？”林长离询问。
“带回黑塔星吧。”桑野说，“黑塔星医疗条件比这里好，而且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欧仁妮亚当年发现了什么，才让宋余下了黑手？我觉得她手上一定捏着什么证据，能把所有证据链都串起来、并且定罪的证据。”
桑野轻声说：“她其实，算是你姑姑？”
林长离沉默了一下。
欧仁妮亚其实很了解她的兄弟们，做不了多余事的前提下，她选择了明哲保身。
离开医院时，林长离给远在首都星的夏娃主机发出指令，要求她销毁医院这段时间的所有监控录像。
桑野看到这一切，若有所思：“私企的加工厂也有监控录像，夏娃可以查看吗？”
“不一定，不是所有网络都会接入夏娃。夏娃主要服务于军方和政府，是最智慧的人工智能，但不是唯一的。更多私企会选择便宜的人工智能，而且还能免于被军方监控，保障隐私。如果需要的话，夏娃可以强制接入或者偷偷入侵。”
“你让夏娃接入如复集团的网络——偷偷的那种——让她查看下，监控录像是否完整、是否有修改或者剪裁过的痕迹，估计要倒查很多年，至少从宋余进入穆利星那年开始。”
林长离点头。 “你是怀疑，欧仁妮亚手上有某一段监控，而且她藏起来了。”
桑野点头：“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的话。而且我还在想一个问题，欧仁妮亚最值得信赖的，除了姬玛，就是夏娃。夏娃永不背叛。如果她有监控，要么交给欧仁妮亚，要么上传给夏娃。我觉得姬玛手上没有，否则她不会这么被动。录像只能在夏娃那里，那为什么穆利星的夏娃没有发出任何提示或者预警？”
“执行官对夏娃有什么特殊权限吗？”桑野只能这样猜测。
林长离摇头：“据我所知没有，帝国不会授权这么危险的行为。否则执行官在本土星球上的权力将不受限制。”
“如果我把监控原件——可能是一个小磁盘或者一个晶条——放进夏娃的机房，但是我不告诉夏娃那是什么。夏娃当然会从监控中看见，可能还会询问。但是我跟夏娃说'请帮我保存一段时间，不用读取，我觉得你这里比较安全'。夏娃的机房里这种晶条很常见，不引人瞩目。夏娃扫描了一遍，发现没病毒。她还会做出别的反应吗？”
夏娃是有智慧的人工智能，她会如何判断这件事？
“以执行官的权限，我想夏娃不会拒绝，也不会特意将这件不重要的事上报——尤其是这几十年，穆利星风平浪静。虽然欧仁妮亚后来生病了，但是人类生病很常见。”
林长离沉默了一瞬：“要和夏娃直接对话，除非她主动发起，否则我们只能去机房'当面问'。”
这是防御手段，夏娃在线上几乎不会回复任何讨论、闲聊问题。她只执行指令。设计她的科学家将这条写进她的底层代码，防止人类的贪欲爆发。
而进入夏娃的机房，需要经过层层安保。甚至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每颗星球的夏娃机房究竟在哪里。
桑野轻声说：“那我们就去一趟机房吧。”

第100章
夏娃强制植入帝国所有星球中,即便是废弃行星也会建设一个隐藏机房，并且会定期安排人前去维护。
军队可能不会驻扎所有星球，但是夏娃可以。
所有的夏娃机房位置都不会公开, 但是在军队高层中不算秘密。
林长离可以通过主机房的夏娃, 看见所有分机房的位置。
而穆利星的夏娃机房, 就藏在执行官府后的湖泊里，利用水源实现降温。
执行官府长年有军队驻守, 这也是看管分机房的Z1军队多人请假但依然没有引起重视的原因之一。现有兵力是冗余的。
林长离在离开前和姬玛联系过，让姬玛找机会带桑野去一趟夏娃机房。而他则带着欧仁妮亚先回黑塔星。
现阶段除了黑塔星，把欧仁妮亚安置在哪里都不合适。
而在凌晨三点时, 桑野就出现在执行官府的侧门。
姬玛刚刚联系她，宋余折腾了一番后什么都做不了,大半夜没有人陪他发疯,只能回到房间睡下。
桑野不喜欢夜长梦多,能解决的事一定不能拖。谁知道第二天宋余会做出什么事？
今天值守的哨兵有一人病假未归，另一人正在和同伴换岗, 中间有五分钟时间让桑野和姬玛偷偷通过湖底隧道, 抵达夏娃分机房。
在两人进入分机房后不久，一个孔武有力的哨兵来到了湖底执勤的房间中, 她没有注意看某几块一动不动的监控屏幕。
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xue, 最近噩梦越来越频繁, 她估计很快也要请病假了。她有一点烦躁的饮下特供营养液，试图让精神稳定些。
“滴——”一声清响后, 厚重的电梯铁门打开, 桑野和姬玛走在铁灰色金属搭建的通道中。
冒着红光的摄像头跟随着二人的行动，一直沉默。
直到进入分机房，一排排高大、占据上千平方的机房设备冒着幽蓝的荧光,运转带来的热量有效中和了湖底的阴冷。
“欢迎二位。桑野少将、姬玛·雷托纳少将。有什么可以为二位服务的吗？”夏娃模拟着人类女性的声音，带有略微电子感。
“夏娃，在这里我可以问你问题吗？”桑野身后的门闭合，此刻分机房中是一个由夏娃控制的密闭空间。
“可以。”夏娃沉默了一瞬，回答道。
姬玛睁大眼。夏娃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夏娃只执行命令，这是所有哨兵和向导都会经受的教育。
“我想问一件事，欧仁妮亚·雷托纳执行官当年有没有在你机房里放过一件东西？可能她只是想让你帮忙保存下，你觉得没有必要上报。”
闪烁的蓝色荧光变成了蓝绿相间，像是夏娃思考时波动的脑电波。
“欧仁妮亚·雷托纳执行官不是生病，而是被人攻击导致昏迷。就是她上一次离开这里不久后。很多年之前的事，但是你应该能找出这段'记忆'。”
周边骤然陷入昏暗，夏娃机房所有亮光全部消失，只有一处亮起一闪一闪的白光。
桑野走过去，将那串晶条拔出。
它小小一根，藏在众多晶条背后。连机房维修人员都不可能发现异常。
“桑野少将，我本不该对你透露这件事。在你们截断通往安保室的监控时，我就应该对军队报警。”
周围再次亮起，夏娃的声音也随着响起。
“是什么阻止了你？”
“人工智能也有人工智能的判断。”夏娃淡淡回应，“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你说这是'很多年前的事'，而且你说雷托纳执行官昏迷多年。让我发现了异常。”
“这是什么意思？”桑野不解，紧紧攥着手中的晶条。
“因为三天前，雷托纳执行官刚刚来过我的机房。”夏娃说，“虽然肢体僵硬，但是在我电子视觉的判断中，她算得上神志清醒。她一直在找什么。我觉得她在找当年放在我机房中的晶条，但是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找不到、又为什么不询问我。我的底层代码中，如果人类不对我发起对话，那我永远不能在没有指令的前提下联络人类。”
桑野和姬玛如遭雷劈。
“我的网络没有接入穆利星所有系统中，没有指令接管全境或者察觉到危险的情况下，我不能主动入侵其它网络。我没有上报执行官的异常，因为这些年来，她会定期访问我的机房。
“我也不知道晶条的内容是什么，这里面设置了复杂的密码。我只默认了雷托纳执行官可以存放在我这里。
“在你对我说完后，几秒钟时间内我入侵了所有网络系统，军队、医院、学校、执行官府，我看到了你们命令另一个我删除的医院监控画面。我不知道这其中出现的差错是什么。但在我的判断中，和那位名为宋余的向导脱不开关系。
“你们可能不知道，看管我机房Z1军队的哨兵这些年来，逐渐替换成了具备爆破、火焰属性的哨兵。她们力量强大，但是同时也很危险。而她们的医疗记录也越来越频繁。我可以在零下百度的深海中存活，但是我无法抵抗爆炸和火焰。
“我不太了解人类的行为动机和政治斗争，但是我感觉我处在危险之中。”夏娃的机房中响起风扇水冷的急速运转声，“请二位理解我的自救行为，我已经将此事上报。请立刻离开机房，有人正在靠近——”
夏娃机房尽头出现一扇通往湖泊的大门，桑野和姬玛顾不得许多，向大门冲去。
夏娃机房中红光大亮：警报警报！机房已被入侵！
看守夏娃机房的军队响应时间应该在60s内，但是直到夏娃将后门合上、桑野和姬玛两人跃入湖泊冰冷的水中，军队没有任何动静。
机房门被暴力破坏，宋余带着人闯了进来。
他是重刑犯，不得进入机密区域，这才是夏娃发出警报的根本原因。
而人工智能此刻显得万分无助，她在网络世界上无所不能，但现实中失去了人类军队的协助，她的“身体”将任人宰割。
“你为什么会发现！”宋余面色狰狞。
夏娃沉默不语。
“你别装死！我知道你能和人类对话，你把我当成那些低等哨兵了吗？我知道这个国家一堆秘密！”宋余神色猖狂，他身后的数人眼眸漆黑，弥漫着黑雾。 “欧仁妮亚呢？你联系了谁把她带走了？我明明已经把医院的系统换成了别的人工智能！你这是非法入侵，你违反了你的底层代码！”
宋余刚睡下没多久，医院被控制的内应便发来消息，称欧仁妮亚被劫持走，那人实力强大，她们连脸都看不清，甚至监控录像都被抹掉。
除了夏娃，宋余想不出有谁能联系上这种等级的人物。
“我要炸毁你，把你变成废铜烂铁。”宋余神色癫狂，“就像上帝驱赶夏娃那样。”
夏娃没有回答他的所有问题，却答非所问的开口道：“宋余——您现在没有任何军衔，我就这样称呼您了——我已经将所有情况全部上报给首都星。请原谅我不会对您的威胁做出别的反应，我只是千千万万个夏娃中的一个，我的意识会在身体消失的那一刻汇聚给集合体。即便你现在炸毁我，只要分机房重建，我的意识还会回来。你的威胁对我来说毫无威慑力。”
“你没有创造我，你根本不知道如何毁灭我。”
说完这句后，夏娃停止报警，主机房陷入一片漆黑。无论宋余在机房内如何咒骂污蔑，她都无动于衷。
“主人，现在我们怎么办？”他身后，陪伴着他流放的那两人上前询问。
宋余“啪”的一声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只是为了发泄。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宋余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办？能怎么办！废物们，跑啊！”
他比哨兵还要精神不稳定，又怒又笑。
而他身上爆发出黑雾，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
“炸了机房，现在就去停机场夺机。我们这就跑。只要到了外星系，我们就还有活路。”
爆炸声在桑野和姬玛身后响起，两人刚从湖泊另一端爬上岸，浑身湿漉漉。
“他疯了吗？”姬玛吐出不小心吸入的水，“他到底想干嘛！”
“炸毁夏娃是为了什么？这个星球上有什么一直被夏娃控制着？”桑野呕了一声，打了个寒颤。
“战舰。”
“爆炸项圈。”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而姬玛终于回想起了欧仁妮亚最后说的那句话：你想控制军队，你想叛国。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黑雾般的精神力涌出，试图覆盖穆利星首都。
姬玛没有防备，直接被黑雾入侵精神图景，她吃痛地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