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汇报, 她也加入到这场聊天中，随口问付辞：“知青办的人没说漏嘴吧？”
“没有。”
“那就好。”
唐明丽问的敷衍，回的也敷衍。
她也只是为那点参与感，才说那么一嘴的。
特意叮嘱过的, 有几个人会那用大嘴巴说出去呢。
不过安排到红糖厂上班, 确实是谁也没想到。
她猜应该是现在工作太缺, 唐明美那边又着急, 好不容易空出一份正式工的工作，甚至可能是目前来说这还是一份比较好的工作, 知青办的人才优先给安排上了。
付辞接下来和家人的聊天, 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他说了从知青办朋友那了解到的情况, 上半年回城的知青剧增，大部分都还待在家里。个别安排到工作上班的，很多都还不是正式工。
唐明丽听着暗暗感叹, 这时候的就业困难程度，感觉比后世金融危机时期还要严峻些。
好在很快就要迎来巨大转机。
真好呀。
身处这个时代关口，她更加深切感受到了改革的伟大。
这么看，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唐明美能有一份工作也不错。
虽然这份工作是辛苦，但世上又有什么工作是绝对轻松的呢。
终于如愿有工作了，总归应该是高兴的吧。
诚心希望她这份喜悦能维持的久一些，最好能在这份工作中找到热爱。
当然了，这点其实不太可能。
人对工作的热情，往往像渣男对待感情。
时间一长，过了新鲜期，每天都在退减，直至归零。
不同的是，渣男的感情归零后会绝情转身离开。可人迫于生存，会选择不断勉强自己。
和唐明丽想的不同，付老爷子却认为付辞说得有些夸大，忍着尴尬开口：“我们搞了那么多国营厂，就安置不完这些回城知青？”
付辞直接说了组数据：“我们国家现在的人口，比建国时期增加了差不多四点二亿，几乎翻了一倍。单增长人口总数，就是美国现有人口总数的近两倍。”
有些话他没说出来，人口增长飞速，然其他方面的增长也是看得到的，这就是目前的困局，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
付辞这番话有理有据，听得付老爷子再次沉默了。
他退休已久，加上鲜少和人聊这方面的事情，不知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严峻。
半响，他才喃喃自语：“看报纸新闻，还以为一切都在蒸蒸日上。”
付辞不想看到爷爷这样，说：“蒸蒸日上是不假的。”
只是，他们卡在瓶颈期也已经太久了。
就拿知青办来说，正经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既要做好待业青年的就业工作，又要防着让他们出什么乱子。
这种局面不是短时间能改变的。
不过他依然对未来充满乐观，国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人民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付辞的乐观，既安慰了付老爷子，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现在是和平年代，不能总拿战争年代的一套来看待。
想明白后的付老爷子对付辞说：“看来我真的老了，现在的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
世上最让人心酸的事之一，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从付老爷子这样一个曾经那样气概豪迈的人口中听到认老的话，谁都于心不忍。
付成安连忙安慰老父亲：“世界是年轻人，可也同样是我们的。老年人，中年人，年轻人，就像生命的起承转结。”
付母诧异丈夫这个大老粗竟然讲出这样有文化的话，不禁问：“这话你从哪听来的？不像是你会说的。”
被看穿的付成安笑笑，直接认了，这话是一次聊天中从把唐明丽这听到的。
竟然是儿媳妇说的，付母夸起来更是不吝啬言辞。
“我就说嘛，这么有哲理的话确实是我们明丽才说的出来。我们明丽不仅长得漂亮，还一肚子学问。”
唐明丽听得都不好意思了。
抛开上辈子不论，这辈子她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生。
好吧，就算加上上辈子，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的普通人，和一肚子学问差远了。这些话都是她上辈子在网上看到的，那次和公公聊天凑巧借用了。
嗐，既然这样了，她只能厚着脸皮受下这赞誉，还又说了一番话，只是想能安慰到付老爷子。
“衰老是生命不可逆的过程，总有人老去，总有人年轻，年轻人不过是接过上一代人手中的棒子而已。”末了还不忘特意问付老爷子：“爷爷，你说是不是？”
可以说，这是她嫁到付家以来最高调的一次了。
过去两年她可是一直秉持，低调做人，尽量不做事。
只是，她好像看到爷爷刚才身躯一震？
唐明丽那刚再次拿起筷子的 手顿了顿。
不会是高调过头了吧？
但转念一想，她选择当没看到。
那次和付辞的谈话让她悟了一个道理。
家人之间大半时间一起相处，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碰撞，可并非所有遇到问题都需要解决，有些是可以绕过去的。
它自己会随着时间消失，不留痕迹。
她不知，付老爷子刚才那一震，是为她的态度。
前几天他才因为唐明美工作安排的事，和对付辞发了一顿火，连带着也没怎么给孙媳妇好脸色。
他以为，她多少会对自己有意见。
可刚才看唐明丽对自己的态度，分明没半分介怀。
这更让付老爷子觉得羞愧。
“嗯，你说得很对。”
付老爷子的回应都有些不自在，却也代表着，这次的事过去了。
付老夫人欣慰又感激看着孙子和孙媳妇，这几天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这两个孩子，肚量可比老头子大多了。
这样多好啊，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以后有机会她得好好说说老爷子，可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了。
家人可不是他手下的兵，不能老拿对待士兵的态度对待家人。
吃过晚饭，又到了唐明丽最爱的看电视时刻。
因为付老爷子终于‘破冰’，今晚气氛显得格外好。
因为是周末，电视剧播放的时间比平时要早半个小时，结束的自然也要早。
看完电视，唐明丽没有继续留下来聊天，而是率先上楼洗澡。
可能是生理期快到了，这两天特别容易觉得困。
刚洗完澡上床躺下，付辞也上来了。
如果按平时，这个时间点他肯定会在书房看一会书。
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愿意浪费生命的人。
然而今天他却没有，拿过平时穿睡的衣服，进了浴室洗澡。
唐明丽想着，既然如此就等他洗完澡再一起睡吧，省得刚睡着被吵醒。
对她来说，刚迷迷糊糊睡着却被吵醒，是最难再次入睡的。
她拿过搁在床头的书，强撑着精神看起来，同时在心里估算着大概多久能睡觉。
他平常洗澡并不墨迹，十分钟内肯定能搞定。
她估摸的没错，几分钟后付辞光着膀子从浴室出来。
光着膀子？
明明刚才还很困的，美色当前却让她瞬间清醒。
唐明丽意外之余，毫不浪费欣赏年轻男子健硕身躯的机会。
何况这人还是她丈夫，合法欣赏，无需心虚。
明明忙得没时间健身，可身上怎么就没一块赘肉呢。
身材样貌如此得天独厚，不是老天爷赏饭吃是什么。
啧啧啧。
付辞本想当作没看到妻子那色迷迷的模样的，奈何太过猖狂，眼神毫不避讳，甚至还发出啧啧声。
不要以为放轻声音他就听不到。
他不过是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衣服，不得已光着膀子出来。却没想歪打正着，让妻子小色迷的本性暴露了。
一直知道她挺喜欢自己这副身子，但今晚表露得似乎强烈了些。
她是不是把他当圣人了？
察觉到自己起了变化，付辞脸颊有些发烫。
虽然已经连着几天了，但身为一个合格丈夫，应该要让妻子满意的。
又是一个午夜才能睡觉的夜晚。
唐明丽累的没力气动弹，却难掩一脸的饱食餍足。
她逼迫丈夫和自己保持半丈距离躺下，还不忘叮嘱他：“天亮你起床，可千万动作轻些，不要吵醒我。”
付辞起床动作一向很轻，她也没几次被吵醒过，但今晚真的太累了，为了以防万一，她不得不叮嘱。
付辞嗯了声，笑问：“明天你要睡到几点才起？”
唐明丽理直气壮回他：“当然是大中午。”
付辞对这答案并不意外，只是忍不住又笑了。
“怎么这么爱睡呢。”
这话什么意思？
唐明丽掀开眼皮，说他：“我记得我们新婚第二天，我就睡到太阳晒屁股。”
言外之意，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其实刚结婚她也想过要装一装的，奈何新婚那晚她不小心玩火了，只能含泪承受这后果。
爱情小说没有骗人，男人第一次的确结束得很快。
可她竟一时昏头，觉得这么好看的男人，还没怎么享受到就结束，好不甘心。
可能是脑子进水，也可能是那天喝酒了，总之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竟然可怜兮兮问他刚才那次那么快是不是可以不算数。
但凡是个男人，听到这个快字很难不被激起斗志。
后来也很快，但此快非彼快了。
往事不堪回首，唐明丽闭上眼，将没齿难忘的新婚夜的回忆强硬挤出脑海。
付辞不知她所想，还非常诚实回她：“我以为是我让你累着了。”
活了二十多年他没怎么和异性接触过。
上学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学习，工作后脑子只惦记着工作。
和唐明丽的婚姻，不过是始于长辈的安排。
开始他并没太多期待，觉得能相敬如宾就很好。
可结婚第一天，可能喝了些许酒，他的妻子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明明小心翼翼，却又那样勇敢和坦率。
那晚他也失控了，同时也没想到，失控不过是开始。
唐明丽打了个哈欠，又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确确实实纯粹只是爱睡觉的？”
什么时候吗？付辞也不知道。
好像就是忽然有那么一天，发现并不是自己让她累着了才那么爱睡。
这回答唐明丽没不满意，甚至还有些喜滋滋，说明她暴露的节奏把握的非常不错。
“发现后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付辞下意识笑了。
这个他可不能告诉她。
当时他首先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懊恼，懊恼自己竟误以为时自己让她那么累，好一段时间有所收敛。
他没回答，唐明丽也没追问。
她太困了，等不到答案就睡着了。
听着逐渐匀称的呼吸声，付辞也闭上眼。
再睁眼，旁边已没了人。
厚重的窗帘拉得密实，外头的阳光根本投射不进来，无法通过亮光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
不过唐明丽不慌，总归是还没到吃午饭的点。
她赖了几分钟床，又坐起身舒展了一会筋骨，才不紧不慢拿起放在床头柜上到手表。
只看了一眼，她就不淡定了。
手表显示的时间竟然是十二点四十分。
坏了吗？
可这个牌子的手表质量好，坏的可能性很低。
所以，尽管不怎么愿意接受，唐明丽都不想骗自己，她很可能，大概率，是一觉睡到错过了午饭。
奶奶怎么没喊自己起床呢。
唐明丽叹了口气，不紧不慢起身洗漱。
都已经这样了，急也没用。
一会下楼，老老实实躺平任嘲就是。
然而等她洗漱好下楼，才发下楼下空无一人。
餐桌上压着一张纸条，看完后唐明丽笑了，同时也舒了一口气。
也真是不凑巧，爷爷奶奶今天出门去看望老战友，还把桂花婶也一起带走了。
怎么昨晚没提前说一声呢。
唐明丽这边纳闷，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付辞顺手的安排。
既然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吃饭，就随意点吧，于是打算把冰箱里昨晚吃剩的饭炒一下，简单做个蛋炒饭。
在打开冰箱时，电话响了。
又一个让她意外的，电话竟然是付辞打回来的，而且还是约她去外头吃饭。
“现在吗？会不会来不及？”
就算她立刻出门，到国营饭店可能也过饭点了，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付辞却说：“没关系，你慢慢出门，我已经提前打电话去预定好菜了。”
她几乎都要忘了，还有可以提前预定这种事。
既然如此，她也不推迟了。
外头天气很好，可以出门吃顿好吃的，简直美极了。
付辞定的饭店离大院并不是很远，坐公交车三个站就到了。
唐明丽到时，付辞已经在等着。
她一来到坐下，服务员就把他们事先点好的菜端上来。
两个人吃三样菜，不奢侈。
三样都是唐明丽喜欢吃的，很幸福。
吃饭间隙，看着不紧不慢吃东西的付辞，唐明丽提醒：“你不是两点上班吗？”
付辞咽下口中的食物，才告诉妻子：“单位的工作今天上午已经彻底结束了。”
虽然知道他已经辞职，但听到这话，唐明丽依旧觉得意外，以及有一点伤怀。
难怪突然约自己出来吃饭。
心里难过，需要人陪了吧。
已经这样了，却还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这人有时候是真的不太懂得疼自己。
把付辞的心意歪曲理解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唐明丽难得生出几分心疼，给他夹了一块肉。
“结束就结束吧，多吃点。”
吃东西可以让心情变得好起来。
可付辞不是吃货，理解不了这个逻辑，是单纯以为妻子是在关心自己吃太少不饱。
如果这时候有一个会读心的第三者在场，恐怕会无奈到扶额。
怎么会有这么不在一个频道的夫妻。
吃了几口，付辞问：“这里的饭菜合胃口吗？”
唐明丽连连点头，满意道：“比清明那次吃的那家好吃。”
付辞笑：“我也觉得，昨天和同事过来这里吃午饭，就觉得这里的饭菜很好吃。”
昨天就和同事来吃过了？
唐明丽疑惑，猜道：“散伙饭？”
“嗯。”
既然昨天就吃了散伙饭，那今天还伤感什么？
“你今天约我来这里吃饭，不是因为难过结束了几年的工作？”
付辞愣住了，没想到妻子怎么会这么想。
“我只是觉得这里的饭菜挺不错的，又想到今天只你一个人在家，猜你中午可能会凑合着吃一顿，所以才特意让你出来吃的。”
昨天尝到这里饭菜的时候，他就觉得，她肯定会喜欢吃。
所以不是因为难过需要人陪，而是因为想带她来吃。
理解到了付辞的用心，唐明丽轻咬了咬下唇，以压下内心的小波动。
平复好后，她小声说：“谢谢你。”
她虽然不喜欢感情凌驾于理智，却也明白一个道理，事事有回应，才不会将让关系疏远。
果然，简单三个字，却已取悦了付辞。
既然已经不用去单位上班了，唐明丽又问付辞接下来的打算。
付辞想也没想，说：“先好好休息几天。”
唐明丽以为自己听错了，付辞这样一个工作狂，生怕浪费一秒生命的人，竟然会说休息几天。
她诧异的可爱模样，看得付辞又笑了。
“我就不能休息？”
唐明丽摇头：“当然不是，就是真的没想到你也会想休息。”
“我也是个人。”
“但不是一般人。”
不过，就算再不是一般人，工作久了热情也会消散吧。
想到这个，她又想到唐明美，“也不知道堂姐对红糖厂的工作热情能维持多久。”
她总觉得不会太久。
唐明丽想的没错，唐明美对工作的热情，确实在过了最初的激动期后飞速在退减。
不过才上班半个月，这天睁开眼，她已经有不想去厂里的念头了。
好在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惰性，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李红已经煮好早饭，见女儿醒来，立刻给盛了一碗。
可能是心情不好，明明是自己喜欢吃的鸡蛋面，唐明美却依旧嫌弃。
“天天吃这个，你不腻吗？”
李红看着加了鸡蛋，还飘着油的面条，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她吃的是素面，可舍不得给自己加鸡蛋和放那么多油。
如果能天天吃到，她只会觉得幸福，怎么会腻呢。
不过李红不想说这些会让女儿更不高兴的话，只能堆起笑容道：“这不是心疼你上班辛苦，如果你觉得太油腻了，明天我少放点油。今天煮好了，你就先凑合着吃。”
那么一段话，唐明美就听到了那几个字，上班辛苦。
是真的好辛苦。
不过才半个月，几乎就还没了她曾经对上班的所有美好期盼。
在红糖厂上班真的好苦啊，每天要洗好多好多甘蔗，还要守着糖炉灶，烘得人也快几乎干了。
辛苦也就算了，进去上班后听老员工说才知道，待遇还不稳定。
每年也就甘蔗收成的那几个，才能拿到八十块钱一个月的工资。
其他时候几乎没什么活干，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
只是想想就觉得好烦。
有活干的时候太辛苦，没活干的时候由没钱。
本以为上班了生活就会充满希望，可真上班了才发现，好像还是一团糟。
心烦意乱中，唐明美吃完了那碗鸡蛋面，心情沉重出了门。
在关上家门的那一瞬，她突然想到了唐明丽。
这个点她是还在睡觉？还是说已经醒了？
不管是睡觉还是醒了，好像都比她这个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班的人要幸福。
才这么想，唐明美立刻呸了声。
她怎么能这么想。
在家当废物，怎么可能更幸福。
唐·废物·明丽，此时正委屈巴巴看着丈夫，有些不情愿意问：“真的要这样吗？”

说休息几天的付辞, 转眼已经在家休息了半个月。
开始还好，唐明丽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任何影响。
虽然没有上班，他的作息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规律。
早晨, 不, 准确来说得称上午。
上午她醒来时，他早已起床。
晨运，练字, 把自己的上午排得满满当当。
中午她午睡，他独自在书房看书。
经济类，哲学类，历史类, 五花八门, 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傍晚偶尔两人还能一起散个小步, 有益身体健康，还能增进夫妻感情。
总之，最初那段时间唐明丽是很满意的。
这种日子谁能说不是赛神仙呢。
可一段时间后慢慢不对味了。
当然了，她依旧能睡懒觉, 中午休息也没人打扰。
问题就出在中午睡醒后, 本来安安静静在书房看书的付辞, 会拉着她一起, 盯着她练字。
连着几天后，唐明丽有些抗拒了。
这几天她每天都写一本练字帖, 已经生理性抗拒了。
付辞不会是以为她是热爱练字吧？
那真是美丽的误会了。
之前她之所以会偶尔练字, 不过是想培养一个不怎么累人的兴趣爱好, 并没有要成为书法家的意思。
付辞突然对她严格起来，这就有点违背初衷了。
今日，她不想练字的情绪到达了巅峰, 即便人已经坐在书桌前，也在努力拖延，甚至不惜对付辞扮可怜。
付辞很想拒绝，奈何开始心软了。
他也有心理准备，练字这种枯燥的事，妻子可能坚持不久。
可那日看到她脱离字帖写的字，打击实在有点大，才会抓着她狠练。
看出丈夫态度似乎不再那么坚决，唐明丽仿佛受到了鼓励，带着几分撒娇道：“我真的没这方面的天赋，咱们接受现实吧。”
“可你不是挺喜欢练字的吗？”
想到妻子那鸡爪一般的字，付辞还是咬牙想狠下心。
并非嫌弃她字丑。
联想到妻子的成长环境，付辞以为她是因为小时候没条件练字，所以才写得一手丑字。
再想到很久之前她和自己说过的，她的字不漂亮，是真的大实话，并非客套。她是真的想要练好字。
所以他才会想趁着自己这段时间有空，好好辅导她。
唐明丽没想到付辞会误会如此深，竟然以为她是真心喜，连忙摇头：“我只是喜欢偶尔对着字帖写写。”
这也是可以让她放松下来的方式，但也仅此而已，远达不到练的程度。
“但你的字真的……”付辞差点直接说出来太丑，连忙改口：“确实需要练练。”
意识到付辞真的认真了，唐明丽也收起了自己的想通过歪门邪道解决问题的小心思，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沟通沟通。
她希望他能明白，不管她的字如何丑，她都不想被强迫有定要练到好看。
她不喜欢被人强迫，即便这个人是她的丈夫。
所以这事必须要有个结果。
如果他是那种非要她怎样的人，不能接受她过于明显的缺点，那么她可能会换一种心态对待他们的关系。
但其实，她有点喜欢他们的现状。
想到这，她不是并没半点可惜。
唐明丽难得严肃，告诉付辞：“练字只是我偶尔的兴趣，可你不觉得这些天对我的要求，已经严格到仿佛希望我成为一个书法家？这让我觉得很有压力。”
付辞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间既愧疚又茫然。
是他疏忽了。
因为从小到大他就是这么要求自己的，以至理所当然这样要求妻子。
好在付辞是一个意识到错误很愿意改正的人。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独断了，我应该先问过你意见的。”
付辞这态度，让唐明丽松了口气。
还好，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事说开，唐明丽终于不用再被强迫练字，觉得天都亮了，开心道：“那我下楼陪奶奶啦。”
“嗯。”
看着开心到蹦蹦跳跳下楼的妻子的背影，付辞忽然觉得妻子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是对的。
做人确实开心最重要。
她开心，字好不好看又有什么所谓呢。
妻子虽然字写的不好看，可写字的那双手好看啊。
受唐明丽潜移默化影响，他也学会了看问题的一面。
付辞不知道，唐明丽开心蹦出房间后，有那么一瞬其实非常伤感。
她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右手。
明明这只手从来没受过伤，为什么写字也是那么丑呢？
有些话，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其实刚开始识字的时候，她写的字也是很工整漂亮的，还因此常被老师在课堂上表扬。
可也因为这样，惹来了恶魔的妒忌。
那人毁了她的右手，手指骨头断裂的痛，是她上辈子短暂的人生里永远抹不去的。
那次之后，她就再也写不出漂亮的字。
她八岁人生里最骄傲的事，再也做不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受到了伤害，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八岁的她讨个公道。
人类社会有时候就是那么残酷。
没人会为一根草芥，去得罪一个王子。
算了，上辈子的事没必要再想。
唐明丽把上辈子的那些不愉快甩出脑海，脚步轻盈下楼。
不知道今日桂花婶有没煮什么好吃的，昨天她说想做凉糕的。
来到楼下，张桂花确实正在厨房做着凉糕。
唐明丽无比期待。
天气逐渐转热，吃这些凉凉的糕点最好不过了。
不过她还没等到可以吃凉糕，就接到了李宝华的电话。
电话那头李宝华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沮丧，想约她出来坐坐。
唐明丽看了眼时间，两点三十六分。
虽然现在还没正式入夏，但这个点也确实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她很想拒绝，可电话那头的李宝华又确实很不对劲。
最终她还是同意了，两人约在一家俄罗斯餐厅见。
俄罗斯餐厅，还能吃冰激凌，这么想这趟出门也不是那么煎熬了。
和付辞简单说明了下情况后，唐明丽出门了。
半个小时候在本市唯一的一家俄罗斯餐厅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李宝华。
她还是那么可爱，圆圆的让人看了就想捏捏。
李宝华见到她，跟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似的，上来就一个拥抱。
这种热情唐明丽有些吃不消啊，正准备不客气推开，却听到她嘤嘤嘤说：“你知道我最近有多惨吗？我真的好惨啊。”
听到说惨，唐明丽到底心软了，那本要推开她的手改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
“发生了什么事？好好跟我说说。”
“呜呜呜，你知道吗？我哥他和相亲对象分手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哇，他这么做，以后还有谁敢给我们家做媒？这不是断我后路吗？”
唐明丽：……
还真让人没办法反驳，但也没到惨的地步吧。
唐明丽放下心，轻轻把人推开。
“我们进里面再聊。”
“好。”李宝华也觉得在外面诉苦不方便，挽着唐明丽的手进了餐厅。
两人要了两份并激励，又要了两杯浆果汁，有吃有喝后，彻底放开聊起来。
李宝华：“你知道吗？我真没想到我哥是这样的渣男。”
渣男的故事。
唐明丽来劲了，说：“好好跟我说说，怎么渣。”
“他喜新厌旧，认识到漂亮的回城知青，就把之前的相亲对象甩了。”
“那知青得很漂亮吧。”
这时候的男女关系还是相对淳朴些的，如果不是美到一定地步，不至于愿意冒着被人非议风险干脆退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