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厂工人日常by梁图图
梁图图  发于:2025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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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你爸妈下班了没?”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找上门来,一看就是要给做动员下乡的。
虽说这几年里,不少单位和国营厂腾出的招工名额多是面向下乡知青,但这点名额在庞大的下乡知青队伍面前,只能算杯水车薪。
刚毕业的青年没有工作,还是得按照政策下乡。
但对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来说,近几年的动员工作比强制下乡的前几年容易多了。下乡地点离得近,无非就是下乡了没法吃商品粮而已,不用背井离乡,已经很好了。
关月荷忙道:“汽车厂最近赶生产,蔡英姐要上夜班给工人做夜宵,宋公安最近也事儿多,要不你们等星期天了再来?宋西北一个十几岁小孩啥也不懂。”
她就怕宋西北愣头愣脑的,直接跟人家确定了下乡去,那就没法参军了。
知青办的工作人员犹豫了下,他们都来好几次了,每次都逮不到宋家的大人。
关月荷又道:“那也不是他们两口子故意的,厂里的生产不能不管,人民群众需要公安帮忙,宋公安还是所长呢,他更不能不管了。改天吧,两位同志你们改天再来哈。”
宋西北看着她把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好声好气地连哄带拽地给送了出去,不愧是银杏胡同有名的大力姐。
“月荷姐,你说这又要号召知青下乡,又要安排岗位让下乡的知青回城工作,还下乡干啥啊?”
宋西北不是很能理解,“宝玉姐说,丁学武在乡下干不动活,还偷鸡摸狗,被抓起来关了好几次了。这样的让他们下乡干嘛呀,留城里嚯嚯自己家算了。我真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对了,咱又不是领导,管好自己再说。”
关月荷嫌他话多,从口袋里翻出来两块钱,使唤他跑腿,“去给买两个西瓜回来。”
耳朵终于清净了,关月荷长呼了一口气。
她也想不明白,这高考到底有没有可能恢复?下乡的知青能不能参加?
叹气,也不知道丁学文收到包裹了没有。
而被她惦记的丁学文正在知青们的自留地里忙活,浑身的汗水混着泥巴,老远就听到大队长的小孙子挥手报信:
“丁老师!你有包裹到了!”
“来了!”
丁学文让报信的学生帮忙签字,接过包裹,沉甸甸的。
过了前面两三年的难熬日子,之后几年,他和几个发小们只在过年前互相寄吃的用的,其他时间都是只写信。
不年不节的,寄这么多东西?
但仔细一摸,他发现不对劲了,给他寄这么多书?
拆开包裹,最上头的第一本书就是高中的数学课本,他愣了下,很快想到某种可能,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了起来。
底下几本也是高中课本!
翻了又翻,终于在侧边翻到了信封,一看字迹就知道是月荷写的。
月荷在信中写了今年参加广交会时的见闻、五月底中央开会提出的“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方针……
信里没写已有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切都是月荷自己的猜测,所以来信时只是提醒他:
“来日如何,暂时未知,但我们卓越服装厂的郑行敏厂长说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丁学文同志,千万不能落下学习啊!”
丁学文只觉心里热血澎湃,又忍不住想笑:月荷真是逮住所有机会宣传卓越服装厂和郑行敏厂长。
傍晚,陈立中从养猪场回来,喊上他去附近的河里洗澡。
丁学文把关月荷的来信一说,陈立中哗啦一声猛地从水里冒出头来,俩人对视了许久,陈立中才艰难开口,“你觉得……”
丁学文打断他的话,坚定道:“郑行敏厂长说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如果有一天真的恢复 高考了,我们不至于手忙脚乱地才开始复习。”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们下乡时带来的高中课本都摸得卷边了。
十年啊。
他们在四道沟生产队待了十年,他现在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某个知识点在哪页哪行。要是猪能说话,天天听他读书背书,哪怕只活一年,也该是初小学历了。
但是,“郑行敏厂长是哪个?”
七月初,关月荷终于有了空闲,挑了个星期天,叫上在家的邻居们帮忙,把家里部分的家具搬到了三号院林大爷家里。
林忆苦的这间房,自他参军后,屋里就够空的了,结婚后,东西全搬到了她那边去,这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别的什么都没有。
勉强能装下她的家当们。
等不到林忆苦回来忙活了,她决定早点把屋里的墙壁给粉刷了,之后省得还要拖拉。
人多力量大,除了她和她老爹、大哥和林大爷来刷墙,院里的好几个邻居都拿工具过来帮忙。
一些人搞卫生,一些人修缮炕,还有人上屋顶检查瓦片好坏的,剩下的人就负责刷墙,还有把不要了的家具搬到胡同口的空地去,谁想要就自己搬回去。没人要的话,放个两三天,就会有人给拖走。
也难得大家凑一块儿干活唠嗑。
“忆苦以后能天天回家住了,挺方便啊。”二大妈在屋里转了一圈,建议道:“我看你们得趁早把娃的房间给隔出来,到时候得把墙给拆了重新挪吧?你们家这炕也太大了!”
关月荷平时不准外人进她卧室里,更不可能让人上炕来。大家渐渐的,也忘了她家这炕是真够长够宽的。
关月荷不赞同,她就得睡这么大张炕。
她和林忆苦月月去领计生用品,连同事、战友们的份额也领了,孩子还远呢。
关月荷不接话,其他人嫌说她的事没意思,又开始说起别家的八卦来。
聊着聊着,看到从外头回来的宋公安过来打招呼,问要不要帮忙。
“可不敢麻烦您这个大忙人。”二大妈赶忙问:“偷日化厂仓库的那伙贼抓到了没有?”
白大妈震惊,“还有贼的事?我怎么听说是前面胡同有一家老的把儿媳妇给害死了?”
赵大妈更是惊呼,“不是说是咱们厂那谁在外头养小的,被媳妇儿抓到了吗?”
关月荷跟着大妈们的语气一惊一乍,她最近真是错过太多事了!
惭愧,她上个月给思甜去信,还说银杏胡同最近风平浪静,一点八卦都没有!
宋公安:“……暂时都不能说,别问了。”
大妈们一副了然的表情,“懂,不能乱说嘛,我们嘴巴严实得很。”
宋公安见人手足够,也不多留了,哈欠连天地回家休息。
他刚回家,这边大妈们一个个就言之凿凿地道:“我就说是真的吧?!宋公安都确认了。”
关月荷啧啧两声,要不是她本人就在这儿听着看着,转头大妈们一说,她可能真以为这些消息是经过宋公安确认才传出来的呢!
大妈们真能瞎掰扯啊。
但干活也是真利索。
只忙活了一个上午,关月荷家里的活就干得差不多了。
被关月荷安排去跑腿的宋西北和伍家旺带着西瓜和冰棍回来,先给干活的大人们分了,再给眼巴巴地仰头的小孩们分。
关月荷边咬冰棍边看被粉刷一新的屋子,过去七年的旧痕迹被覆盖掉,很快就要添上下一个七年的痕迹了。
下午她就去把预定的新沙发给运回来,还有新换的桌椅。
等林忆苦回来,估计要被屋子吓一大跳。

又是一个星期天, 关月荷去了趟五星汽车厂给章新碧送翻译好的资料。
章新碧忙着要去技术科开会,没空检查她的资料,但走之前, 拉着她到一旁小声提醒道:“我师姐给我来信,说晋省最近开了全国高等院校招生工作会议,我看这也是个信号。以后要真恢复高考了,工农兵学生的学历怕是有些尴尬。要是高考恢复了, 你要是能参加一定去参加。”
章新碧想说,高考要是恢复,研究生的招生大概率也会跟着恢复。月荷也不是只有参加高考这条路可走。
但想了想, 最后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之后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好说。等高考真的恢复了再说不迟。
再次被同事催去会议室的章新碧说完, 拍了拍她的手臂, 拿起笔记本跟上了同事。
愣在翻译组办公室门口的关月荷站了许久,缓缓呼了一口气,有信号传出来就好。
但她的老师们怕是鼓励错对象了,她压根想不起来高中学的知识。
前段时间收集高中课本给丁学文寄过去, 她翻了几页, 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现在觉得德语书都比高中数学书简单易懂。
再一个,她已经拿了工农兵大学的毕业证了,还能参加高考?
这是个大问题。
从汽车厂离开, 在附近肉站买到了两只猪蹄, 直接去了大姐家里。
谷满年星期天休息在家, 江桂英这天也就在家里歇着,没过来这边帮忙。
关月荷过来时,谷满年正在楼下晒谷雨的被子和尿布。
晾衣服的长竹竿整整齐齐地挂着两排尿布和小衣服, 在太阳底下暴晒。
谷满年顺便把在旁边踢球的小孩们给哄走,不然这尘土飞扬的,衣服洗了也白洗。
“你来得正好,你姐说在家闷得慌,你上去和她聊聊天。”谷满年看她递过来的俩猪蹄,笑道:“正好,我刚还想着去买猪蹄煲汤,你就给送过来了。”
前两年乱糟糟的,谷满年老家亲戚没再往城里送猪肉,现在也还在观望着。
不然,谷满年都不用愁外面肉站的肉不好排到。
关月华正是无聊的时候,客厅里的人一说话,她就赶紧坐了起来,“关月荷?”
“等会,洗个手。”关月荷回应了一声,去了阳台洗澡间搓肥皂洗手。
这是她姐的规矩,因为这个规矩,她妈回家嘀咕了好几次,说她姐太讲究。
关月荷觉得这个规矩挺好的,可惜林思甜还在学校学习没法回来,不然她要拉着林思甜给她妈做做卫生健康宣传工作:现在条件不比二三十年前了,养小孩不能太粗糙了,得讲究点。
别的不说,现在有的单位都开始搞计划生育,干部带头,一对夫妻只生两个孩子。
她觉得,这政策早晚得传到各个国营厂来,她和她姐、姐夫都是厂干部,肯定要起带头作用。
父母双职工,还都是干部,家里就俩小孩,必须要养得很讲究啊!
闻了闻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为了给她俩腾地儿聊天,谷满年把正呼呼大睡的谷雨给抱了出去。
“林忆苦还没回来?”
“姐,高考有可能恢复了!”
关月荷刚坐下,姐妹俩就一起开了口,接着又一起开口回。
“他出任务,联系不上人。”
“你脑壳被晒傻了?”
关月荷:“……”为数不多的姐妹情又被她姐给气没了。
“五月底,中央提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最近,晋省刚开完全国高等院校招生工作会议,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关月华定定地盯着她看,发现她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脸上表情没半天波澜,但手指忍不住攥紧剩下的床单。
关月荷朝卧室外的客厅看了眼,她们怕吵醒谷雨,刚刚是压着声音说话,估计客厅里的谷满年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内容。
在来卓越服装厂家属院的路上,关月荷自己也很纠结:这个时候给她姐说好不好呢?
给丁学文寄课本过去时,她就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没准确的消息传出来,她怕说了,她姐坐月子都坐不舒坦。本来想等她坐月子结束了再说。
但今天章新碧给她说了晋省开会的事,她就觉得应该要早点说。
现在是晋省召开会议,谁知道哪天就轮到中央开会?
她把她知道的消息说了,最后要怎么做,那还得看她姐怎么想。
要考虑工作,还要考虑家庭。她觉得,要是高考恢复,她姐还是会去参加的,但工作和家庭怎么协调,也是个大问题。
“傻了?”关月荷轻轻地推了下正在发呆的关月华。
关月华所有心思都在关月荷说的事情上,一时没防备,差点被推倒。
人晃了两下,才重新坐稳。
关月荷尴尬地笑着挠挠头,她都没用力!都怪她姐自己坐不稳!
说完这事,关月华思考了许久,又问:“这事你还和谁说了?”
“丁学文,我找了一套高中课本给他寄过去。”
她姐这儿用不着找,她姐以前的书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客厅的书架上,进门往左边看,一眼就能看到。
“事情最后是什么样不好说,你嘴巴严实点,别往外说了。”
关月荷哦了一声,她身边也没几个朋友是学习好的,想通过高考上大学,还不如想怎么才能当上厂领导。
也就只有她姐和丁学文,这俩人是真爱学习,读书时学习也用功,看着有点希望。不然她也不会专门给他们传消息。
“别光想着别人,你也准备起来。”关月华无视她的摇头,“初高中知识还能有你学的德语难?”
关月荷觉得,这是完全不一样的难。就目前来说,还是德语容易点,毕竟她已经勉强算学入门了。
怕关月华继续劝她也去复习高中课本,关月荷正找借口要溜呢。
正好,谷雨哭嚎起来,谷满年赶忙“诶哟诶哟”地哄着,关月荷立刻起身,“不和你聊了,我还得回去搬家。”
上周把墙壁粉刷了一遍,还换了新沙发和一张吃饭的桌子。
她在林家住了一周,总觉着不够自在,今天必须得把家当都给搬回去,她要住自己的屋子!
特意跑这一趟,她还想逗一下她的棒槌外甥女呢。但谷雨现在哭得厉害,吵得她耳朵难受,逗娃的心思散得一干二净。
“不是,你晚上不在家吃饭啊?”
“你忙吧,改天我再来蹭饭吃。”关月荷摆摆手,示意谷满年别瞎客套了,一出门就溜得飞快。
出家属院时,在乒乓球台附近看到秦子兰和妞妞,又停下车和她们说了会儿话。
把妞妞揉揉搓搓一顿,满足她逗小胖孩的心思了,又高高兴兴地蹬车回家。
谷雨吃饱,呜呜嚎了几声又被哄睡。
娃刚被放到旁边的小床上,关月华就对谷满年道:“你把我的高中课本拿进来。”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高中课本了?”谷满年有些疑惑,自从关月华去上了干部进修班,就把高中课本给收起来了。
之前,床边的柜子上放的书籍就是她的高中课本,后来全都给挪到了客厅的书架上。
虽然疑惑,但谷满年还是听她的,把外面的高中课本又给搬了回来,一一摆在床边的柜子上。
“咋了?你忽然这么看着我,我心里有点慌。”
关月华没瞒着,把关月荷说的事情也和他说了遍。
“这么说,以后真的要恢复高考了?”
“啧!”关月华纠正他的说法,“猜测!是不是真的会恢复,谁也不知道。你别出去乱说。”
但只要有恢复的苗头,她就不想错过。好些年没看高中课本了,知识点虽然还有印象,但记得不牢固,她得把知识点重新捡起来。
谷满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要是有机会,你就去考。但是,你也知道,我不是读书那块料……”
“……”关月华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很有自知之明?
显然,她想说的不是他考不考的事情。
她语气坚定,“我得提前给你说一声,如果真的恢复高考了,我是一定要去参加的,考上了也一定会去读书的。”
谷满年笑了笑,拉住她的手握紧,“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又侧头去看小床上的谷雨,轻声道:“咱闺女挺好带的,我们厂也准备搞自己的托管班,不怕没人带……实在不行,咱妹还没孩子,忙不过来叫她带两天。”
关月华刚刚涌起的感动又落了下去,气得拍了下他肩膀,“你打得过她吗你就使唤她给你带娃?”
“也是,咱妹还找了个能打的妹夫,我是一个也打不过。”
谷满年愁眉苦脸道:“妹夫住得近,现在在银杏胡同名声好得不得了。我上次回去,你不知道谢大妈怎么夸的他。”
谷满年把谢大妈阴阳怪气的样子学了个八成像,“一放假回家就给月荷做饭洗衣服,回三号院干活……”
酸溜溜地道:“谢大妈这是在点我呢。我看,咱爹妈以后看他是越看越顺眼,我就得靠边站喽。”
关月华嫌弃地啧了声:“你没长嘴啊?她点你,你就戳她肺管子啊!当谁不知道她家那点事呢?”
“当时嫉妒糊涂了,没想起来。”
话题是越扯越偏,谷满年嬉皮笑脸的,没一会儿,又扯到厂里下一轮分房排队的事情上了。
他现在是副科,还结婚有了孩子,重新排队分房是合理的。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下一轮分房,不然长辈过来帮忙搭把手,还得在小小的客厅里打地铺。
关于未来参加高考和怎么带孩子这俩大问题,几句话就给定了下来。
在谷满年的话里,大问题变成了小问题,悄无声息地就帮关月华卸下了重重顾虑。
谷满年边给闺女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身子,边问:“晚饭熬个猪蹄汤,再碗蒸鸡蛋、炒个青菜,你还想吃什么?”
“够了,就这些吧。”
关月华现在能理解关月荷以前说的那句话了:结婚过日子嘛,柴米油盐,吃好喝好最重要。
原话不太记得了,但意思大概就是这样。
谷满年这时忽然短促地笑了声,“你不知道,咱妹以前在厂里的外号有多少,每次广播一说食堂今天有肉菜,好家伙,中午到点了,冲食堂的第一个就是她!”
“咱们家谷雨看着能吃能睡,肉胳膊肉腿的,以后长大了,学不到她小姨的大力气,学到她小姨跑步的速度,也行……哎哎哎,媳妇儿,我错了错了。”
谷满年摸摸被掐疼的耳朵,其实他也不知道他那句话说得不对。
是不能笑她妹?还是不能说让闺女学她妹?
关月荷一回到家,就招呼在院里闲聊的邻居们帮忙搬家具。
她平时没少出力帮邻居,到她需要帮忙了,她可不会跟他们客气。
人多,干活就是快。
大家只跑两趟,东西就都给搬回来了,顺便还按着关月荷的布置挪家具。
二大妈拍拍手,叉着腰站客厅中间,“你这一屋子东西,置办起来也得不少钱啊。”
关月荷满足地也学着二大妈叉腰,点点头。
可不是?!
她这屋里的东西,前前后后置办了七年,小到一双筷子,大到新买没多久的软皮沙发,花费的不只是她这几年的工资,还有七年的时间!
早买也有早买的好,起码她都用好几年了。钱存银行里,可不会生钱。
钱花了,还能继续存嘛。
前面两年,工龄涨了,但她的工资并没有再往上涨一级。
这和之前的副书记、厂里的效益没增加有点关系。
过了今年,她估计是要再往上涨一级工资,离每月四十块的工资不远了。
加上林忆苦的工资,她现在月月都能存一笔钱。这日子啊,是真越过越有滋味了!
她这边刚收拾完新家,就听到宋西北冲了回来,“月荷姐!我的政治考核通过了,下个月体检合格就是预定新兵了!”
聚在她家的邻居们一股脑地涌了出去,“西北,你这是报名通过了?”
“不是,政治考核通过了,后面还要体检合格。合格了就到预定新兵阶段,再去进行一段时间训练,考评通过才能批准入伍。”
现在,知青办和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都没再来动员他下乡了。
邻居们家里没当兵的,不了解报名参军的具体流程,但听宋西北说通过了,一个个纷纷道喜。
至于后面还要考评什么的,他们觉得,就宋西北那体格和力气,应该没问题。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感慨道:“你们说,这从小上梁揭瓦长得就是皮实,身体素质是不是更好些?”
一个宋西北,一个林忆苦,嘿,全都报名参军去了。
关月荷开玩笑道:“要不您回去让您孙子孙女跟宋西北学学上梁揭瓦?岁数小,现在学还来得及。”
“……哎哟,还是算了,我想想就头疼。”怕是会被皮猴给早早气死!
被当作榜样的宋西北重重地哼了声,光知道说他,咋不提忆苦哥?那才是银杏胡同第一皮猴!
说可能出差一个月的人,出差一个半月了,一直到八月份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关月荷见到林忆苦的第一反应,不是直接扑上去抱人,而是把人拦在了卧室门外。
林忆苦趁着这空档,把家里给扫视了一遍。
他出门一个半月,家里完全改了一个模样。
“我给你拿澡票,你先去澡堂搓干净了再回来。”关月荷找了澡票,还去衣柜翻出了最近找许成才给他做的新衣服,全都放他的脸盆里。
把盆递过去时,关月荷抬头看了眼快要晒成黑炭的人,呼吸一滞。在自己快憋不住笑之前,赶忙挪开视线,“把你脸也搓干净点。”
上次和黑炭住一间屋,那还是读大学的时候。哦,那是一群黑炭们。
林忆苦把脸怼到挂着的红色镜子面前,左右看了看,是晒得有点黑了。
他这段时间在外面出任务,天天和同样晒成黑炭的战友们面对面,习惯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晒得多黑。
但他出去搓个澡的功夫,起码有十个邻居在惊呼:“天呐!忆苦你怎么晒成这样子了?”
他从澡堂出来,遇上买菜回来的他妈,喊了好几声,他妈愣是没发现后边的人是她儿子。
“哎哟!你……”方大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林忆苦此时的样子。
“妈,您想笑就笑呗。”林忆苦想抓头发,发现他现在还是个寸头,根本抓不着。
“我刚刚到家,月荷都偷偷笑了。”
找衣服找老半天,实际是脑袋埋柜子里偷笑,还当他没发现呢。
“不是,我这看着不习惯。”方大妈捂着嘴笑道。
林忆苦在南边当兵的那些年,回信不算多,只寄过一次照片回来。光看信和照片,她也没法想象得出,他出任务回来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乍一看到个黑不溜秋的大个子,怪不习惯的。
但人依然健健康康地回来,她就觉得好。
“这个点了,我得回去炖鸡去了。回去跟月荷说一声,晚上回家里吃饭。”
“知道了。”
林忆苦大步流星地赶回家,一进屋,就见他带回来的行李被拎到了凳子上,厨房里飘出来一股肉香味。
“妈喊我们晚上过去吃饭,不用在家开火。”
“晚饭的事等晚点再说,进来端面条。”
关月荷给他下了一大碗面,顺便给自己也下了一碗。
天热,她中午胃口受影响,没吃多少。刚想着给林忆苦弄点吃的时,突然就嘴馋起面条来,于是就多做了一份。
碗里最上面绿色的青菜和荷包蛋看着十分诱人,也可能是坐在正对面的人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俩人各自捧着自己的海碗,忙着一口接一口地呼噜呼噜吃面条。
关月荷觉得,她做的面条比林忆苦做的好吃。
吃饱喝足,趁着没人来打扰,邻居们不是在家休息就是外出办事,把门一锁上,回屋拆了个新的计生用品用上。
关月荷也挺愁的,上头提倡大家晚婚晚育、少生优生,可是,既不加大“做结扎”的宣传,又不提供足够的计生用品,这不是让想响应号召的年轻同志为难吗!
但愁也就只愁了一小会儿。
她发现,林忆苦虽然脸上被晒得黑了点,但抱着的手感比之前还要好。
林忆苦无声叹气,不知道她的脑袋瓜又想到什么了,此时又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偷笑。
没一会儿,关月荷发现林忆苦不回她的话了,抬头一看,人已经睡熟了,只有手脚还不忘紧紧困着她。
怕她睡着了踹他?
哼!她已经睡过午觉起来了!本来就没想再睡一遍……
等关月荷打着哈欠醒来,屋外挺热闹的,好像有院里几个大妈们和林忆苦的声音。
哦对,她想着陪林忆苦躺一会儿,结果自己又睡着了。
收拾好出来,门外晾衣服的竹竿上,已经挂着他换洗下来的衣服,和今天才换的床单。
难得今天的晚风温柔。
关月荷眯起眼睛感受。
林忆苦这次回来,连着在家休息了两天,也连着两天陪她上班、等她下班。
一天去大姐家里看谷雨,一天去看电影。
胡同里的大爷大妈肯定又在私底下说他们黏糊得没眼看了。
林忆苦回来的第三天,把留在部队的大部分行李都给搬了回来,只留一套备用的衣服放办公室里。
“所以,以后你就能每天回家住了?”
“遇上特殊情况,还是要住部队。要是有事情回不来,我再给街道办打电话。”
“那可太好了!”关月荷高兴得想翻个身,但一双腿被林忆苦的腿给压着。
晚上睡着不知道就算了,她现在醒着,就想压着她不给动?
关月荷使了力,她今天非得把腿给压回去!
林忆苦看她来了劲,也跟着用力往下压,俩人胶着了一会儿,关月荷忽然抽出枕头砸他,趁他防备,一个翻身就给压了回去。
俩人还想较量下,忽然,俩人纷纷屏住了呼吸,竖着耳朵认真听。
“刚刚是不是咔咔地响了几下?”关月荷不是很确定。
“好像是。”林忆苦也在皱眉。
关月荷不敢再闹腾了,从林忆苦身上翻下去,往旁边滚了几圈,安静躺好,“老实点睡觉,这炕刚修没多久,要是搞塌了,我们以后出门要蒙着脸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胡同口那些大爷大妈会怎么笑话他们——天呐!月荷和忆苦那小两口,睡觉把炕给睡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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