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跟纪丞相共事多年,他的本事手腕,您再清楚不过,儿子挨打一遭,能够获得他的青眼已是不易,至于矿业的地点,您觉得在短时之内,能够探听出来吗?”
“那你的意思是?”温父皱眉,起身取了热壶,往他的茶盏当中添热水。
“儿子觉得不宜操之过急。”
温父微顿,“可陛下那边……”
“纪绾沅还没生,陛下如此逼迫,不过是借您的手试探儿子对纪绾沅的心意而已,父亲别觉得儿子说话难听,您在中间难道不是被当枪使了吗?”
温父,“……?”
“不是吗?”
温祈砚抬起茶盏,对上温父欲言又止的神色。
渐渐回过味的温父,“…是这样吗?”
“是与不是,您明日去跟陛下说眼下不宜操之过急弹劾纪家,您就看看他接不接这个台阶吧。”
“那你的心意呢?”温父眯眼。
“儿子什么心意?”
“你希不希望纪家在这当口被弹劾?”
“自然是不希望。”温祈砚慢条斯理呷了一口茶。
“为何?”
“您觉得儿子是为了纪绾沅?”
他对她的心意已经那么明显了吗?父亲多番试探,为何偏偏她看不出来?
他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杯盏沿边。
温父没有看出温祈砚的心不在焉,还在揣测他让陛下推迟弹劾纪家的用意,究竟有没有私心。
“那你有没有为她?”
“的确是有一些。”温祈砚道。
“哦?”他直接得让温父蹙眉。
“她的身孕才四个多月,若是在这关口出什么问题,父亲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温父,“……”
虽然不是很喜欢纪绾沅这个儿媳,孙子温父还是想要抱的。
“幽州的矿业纪家很有可能方才开采,地点都没有摸出来便要弹劾,对纪家下手,若是纪家死守埋藏,这处矿业绝对落不到朝廷的手上。”
“近些年国库虚空,陛下对纪家下手的很大缘故之一,不就是想要抄纪家的产业,兼并私矿,充盈国库吗?此刻弹劾查抄纪家,便是拿到了纪家的产业,矿业那边有多大把握能够得手?”
“可别到头来操之过急,弄巧成拙。”他扬唇冷笑。
温祈砚说话直击要害,温父一时接不上来。
他诡异的发现,在玩弄官场心术这一层面,温祈砚已经远远超过他了。
即便是很不想承认,温父也得认,有时候温祈砚说的话,他要想许久才能转过弯来。
“话…的确是这个理,你说得不错。”
“嗯。”温祈砚垂眸。
温父叹气,“你心中有数就好,决计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迷昏头,坏了大业。”
“温家的一切,为父可都是交托到你手上了。”温父语重心长拍着他的肩膀。
温祈砚没接话,“……”
正厅之内,温母絮絮叨叨许久,还是婆子提醒她该歇息了这才作罢。
纪绾沅不想等温祈砚,请辞以后兀自回庭院。
雨势还是很大,游廊大半都被打湿了,小丫鬟们提了很多灯笼照路,让她当心。
纪绾沅没料到,在转角处,居然碰上了温云钦。
他跟前几次一样,似乎在等着她。
翡翠不等纪绾沅开口,便上前横在两人中间给温云钦请安,字里行间特提点了两人身份,应当避嫌。
纪绾沅看到温云钦的一瞬,莫名觉得唇瓣有些痛,下意识抿了抿。
“嫂嫂,我有话要与你说,很重要。”温云钦看着她。
翡翠蹙眉,这二公子怎么这么死心眼,总盯着她们家小姐,独处好几次了,次次被大公子给抓到,还不够长教训的吗?
很重要?
纪绾沅纳闷,温云钦要跟她说什么很重要的话?她想到温云钦离开厅堂时看过来的复杂一眼。
可不等她开口回问,温云钦的视线偏移落到她身后,她心头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还没有回头,纪绾沅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钦弟要跟你嫂嫂说什么话,不如让为兄也听听,究竟有多重要?”
纪绾沅还没转过去,她的肩膀已经被男人揽住。
落在她肩头的大掌,微一用力她便彻底撞落到了男人宽阔的胸膛当中,还被他揽住了腰肢。
纪绾沅,“……”他不是还在南书房吗?
怎么前脚她刚跟温云钦碰面,温祈砚就跟鬼魅一般出现了?
“兄长来得真是快。”温云钦嗤笑。
温祈砚神色未变,纪绾沅抬脸,对上他幽沉的眸子,见到男人唇边缓缓勾起薄凉的笑意。
他看着她,话却是对着温云钦说的。
男人语调漫不经心,话里意味却叫人提心吊胆,
“看来上次为兄让你别找死,你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了。”
-----------------------
作者有话说:俺来哩,这章也是随机50个红包哟[彩虹屁] 拼手气!
两人的目光在沉沉夜雨当中对上, 彼此之间针锋相对,流淌着凶猛的暗礁激流。
别说是旁边的小丫鬟不敢吭声,就连纪绾沅都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了。
“你、你怎么来了?”她问他。
温祈砚不接她的话。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警告温云钦, 是真的不怕消息传到温父温母耳朵里啊。
纪绾沅被困在他的怀中, 怂怂扯了扯他的宽袖跟他说,“那个……我跟小叔是方才碰到的。”
“并没有刻意避人, 也没有单独说话。”她的唇瓣抿起来还有些许隐隐作痛,“你可不要误会了。”
她扯着温祈砚的袖子, 对着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别在人前发疯。
“哦?”男人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 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
“听着娘子的语气,似乎很遗憾没有跟云钦单独说上些什么了?是我来得太快,坏了你二人之间的好事,是吗?”
纪绾沅, “……”
她可没有这样说!
纪绾沅一忍再忍, 再次扯着男人的臂膀答非所问,“天色…天色已晚,我们早些回屋歇息吧。”
“小叔也是, 你若是忙完了公务早点歇息, 就此别过了。”
言罢,她扯着温祈砚就要离开, 可没有走两步,便又被男人轻而易举给拽到了怀中。
这一次,他比适才还要更严严实实揽抱着她, 纪绾沅动弹一下都很困难。
她挣扎不开,只能仰着小脸瞪着束缚他的男人,低声斥骂, “温祈砚!你放开我…”
“钦弟的话还没有说,走什么?”他摩挲着她的手腕,纪绾沅的紧张无端加剧。
“我跟小叔能说什么,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
可温祈砚不听她的这句话,他皮笑肉不笑看向温云钦。“要跟你嫂嫂说什么?讲吧,让为兄也听听看。”
纪绾沅被困在温祈砚的怀中,无法脱身,她掰不开温祈砚揽着她腰肢的臂膀,停下来的间隙朝对面看去。
温云钦的眸色也沉得厉害,经此一遭,兄弟二人之间的氛围不仅没有丝毫的调和,反而越发的凝滞了,她夹在中间只觉得窒息。
廊下的雨也落得比方才要更大一些,打在青玉瓦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给两人之间拱火添柴。
“兄长的气量这样小,我与嫂嫂说几句话都不行了?”对峙良久,温云钦牵唇冷笑道。
温祈砚没有再回他,而是低头问纪绾沅,他视线率先扫过她的唇瓣,将她不安分的手腕给反剪控制住,方才开口。
声音低沉弥漫着危险,“云钦希望避开我,单独跟娘子说几句话,你想听吗?”
他的语气看似和缓平静,实则蕴含威胁。
谁敢听?
纪绾沅只能出来挑大梁,尴尬笑着,“小叔…你我身份有别,有什么话,还是让小丫鬟们代传为好。”
纪绾沅的话语才落下,温祈砚便朝温云钦瞧去,“听清楚了吗?云钦,不是为兄气量小,而是你嫂嫂太有分寸,她不想听。”
纪绾沅,“……”这个混蛋。
言罢,温祈砚再没废话,揽着纪绾沅要离开了,错过温云钦身侧时,纪绾沅夹在中间,她都深感瘆人。
正当她以为两人会就此错开之时,温云钦居然向她伸手。
可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她的腕子,便已经被温祈砚给捉住了。
纪绾沅吓得还没开口说话问两人究竟要做什么。
温云钦的掌风袭来,打向两人中间。
而后,她终于从温祈砚怀中脱身了。
可也只是脱身一瞬,因为她虽然脱离了温祈砚的怀抱,但她的手腕还被拽着。
只见温祈砚抬起长腿踢向温云钦的要害处,将他逼退。
纪绾沅看得心惊肉跳,高高提起的心甚至没有落地,就被男人给扯到了怀中。
谁知道被逼退的温云钦再度袭来。
这时候,温祈砚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
纪绾沅由翡翠等小丫鬟们护住险险站定。
等她定神,只见到冲天的雨幕当中两抹颀长身影正在.缠.斗。
两人的动作都很快,虽然没有动兵器,但化掌为刃,拳拳到肉,就连雨水都被席卷成了冲打的暗器,不懂行的人能够感受到两人凌厉的掌风。
“天呐,大公子和二公子怎么打起来了?!”
旁边提灯的温家老婆子们吓得失语鬼叫,急得跳脚,纪绾沅也忍不住噎了一口沫。
不是吧……?
温云钦学武在温祈砚之后,昔年他也曾跟温祈砚比试过,回回都被温祈砚打得败退。
这几年将难以倾诉的情.肠挥洒于战场之上,他自认早已不是那个只知道冲头猛进的少年了,且兄长只在官场走动,应当不是他的对手。
可没想到,方才动起手来,温祈砚的招式比他还要凌厉凶残。
他起初在廊下过的一两招还留有余地,后面席卷到雨幕当中,便再没收敛,上来便是强招险势,不是攻脸就是踢打他的下盘。
仿佛要将他击骨毁容,亦或者断子绝孙。
温云钦心中本就藏了不少愠怒,加之几次被温祈砚用言语压制,他早就不爽了。
见他如此不留情面,也不再留有后手。
两人方才在雨幕当中打了没一会,那些搁放在台阶廊下的花盆树盏尽数被兄弟二人当作武器踢向对方!
没一会,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声响盖过雨幕,场面乱得纪绾沅人都懵了。
还是翡翠在旁边摇晃着她的手腕,问她应当怎么办?她方才回神。
纪绾沅还没个决断,翡翠又跟她说,温家提灯的婆子们已经去叫人了。
还有谁能管这两人?不就是温父温母吗?
思及此,纪绾沅立马上前叫喊,“住手!”
“快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
当着她的面打,温父温母过来还不得怪到他的头上吗?
她是真着急了。
可便是慌张叫了好几句,两人根本就没有听她的话停下来,反而越打越激烈,踢烂的花盆树盏越来越多了!
“小姐!小姐您可别再向前了,仔细伤到您!”
翡翠看她着急得要下台阶,吹拂过来的雨水甚至打到了她的裙摆,连忙给她拉回来。
“叫小厮随从去阻拦啊!”丫鬟婆子们不顶事,侍卫们多上几个人,怎么会拦不下来?
纪绾沅刚吩咐,却发现温祈砚的随从青禾,温云钦的侍卫们,谁都不敢动,就看着主子们动手。
不是……这些人?就这么看戏啊?
她真是没招了。
不等她扯着嗓子再喊几句,丫鬟婆子们已经把温父温母给叫来了。
纪绾沅心里一慌,“……”
温父走在前面,脸色沉得厉害,掷地有声的一句住手!
两人置若罔闻,都还没有停下来,直到温父派了温家暗卫上去,这才勉强被迫停手。
“天呐!这是怎么了?!”温母显然是已经歇下来了,听到消息急冲冲过来的,她披着外裳,戴着抹额,还没收拾齐整。
纪绾沅没想到怎么说话,干脆就不吭声,脑袋瓜都埋低了。
温云钦和温祈砚仿佛杀红了眼,像死对头一样,冷冷凝着对方,周身散发着森冷戾气。
两人在雨中动手,对打了许久,身上自然是湿透了。
可完全没怎么见到狼狈,尤其是温祈砚,那雨水淋透他的锦衣,却显出他优越出众的身形。
面对温父的斥问,两人都没开口。
温青菱和林念曦姗姗来迟,纪绾沅往后看去时,两人的目光也随之朝她投来。
尤其是林念曦,纪绾沅留意到她的目光投向温祈砚的时候,瞳孔骤缩得厉害,仿佛不相信,温祈砚真的动手了,还是跟自己的亲弟弟动手。
不管温父怎么问,温云钦都只说是技痒,找温祈砚切磋武艺。
温祈砚更气人,不论问什么,他直接一言不发。
旁边的随从侍卫们纷纷随着自家的主子,主子说什么他们就附和什么。
问不出消息,温父脸色难看得不行。
纪绾沅在旁边伫立,揪紧了手,在温父的目光朝着她扫过来时,温母抢先问了,“绾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温母已经多番压抑,纪绾沅还是听出她话语里的不悦。
“媳妇——”她还没有酝酿好措辞,刚要说她也不清楚,反正两人走着走着,碰上面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没想到沉默许久的温祈砚喊了一句,“母亲。”径直打断了温夫人的话。
他朝着纪绾沅走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纪绾沅忍不住抿唇,“……”
他走到她的面前,看了她一息,然后牵上她的手,“夜已深,父亲母亲和小妹早些歇息吧。”
纪绾沅被他拉走,都不好福身行礼辞别了,只能勉强急急转过来给温父温母颔首示意,跟上男人的步伐。
两人走了之后,温父先是让温母等三人早点回去,他看了一眼温云钦,皱着眉头沉声,“跟我来书房!”
“……”
一直等回到了庭院,纪绾沅都没有说话。
入了外室之后,男人松开她的手,往浴房走。
他的随从青禾正有条不紊叫人拿热水。
纪绾沅的手还残留着男人攥紧松开后的丝丝温热。
上面有他留下的雨珠,此刻夜风吹拂,卷来一席凉意。
“小姐……”翡翠站到她身侧。
“姑爷和二公子这是……”
过来的一路纪绾沅勉强定神,她撇了撇嘴,“你要问我他们怎么了?”
“还能怎么?不就是发疯了吗?”
翡翠压低声音,借着给纪绾沅倒茶的功夫凑到她耳边,“姑爷生了好大的气,您得哄哄他。”
纪绾沅,“?”
“我哄他?”
“我又没跟小叔做什么,为何要哄他?”
“况且适才碰到面,又不是我去找小叔说话,我凭什么要哄他?我没做错事。”
“哎呀小姐!您就听奴婢的吧!”
翡翠说是因为温祈砚的脸色很不好看,怕她吃亏,不管是不是她的错,总归说话要和软些,免得出事。
纪绾沅嘴上说难不成他还要打我?
可听到浴房那边传来动静,似乎是因为温祈砚要出来了。
她瞬间便收了声响,含糊其辞嗯嗯几句应下了翡翠的叮嘱。
“先前奴婢就说二公子对您有意,小姐您还不信。”
纪绾沅不想跟翡翠攀扯这个,免得她絮叨个没完,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什么要让她跟温云钦保持距离。
今日哪里就是她的错了嘛。
她及时岔开话问,“你说小叔到底要跟我讲什么啊?”
瞧着温云钦当时的话茬不像是扯谎骗人。
温云钦说是很重要的事,可有什么……是很重要的?
纪绾沅兀自思忖着,冷不丁从对面传来一句,“既然这么想知道,要不要再去找钦弟问一问?”
别说是纪绾沅,就连翡翠都吓到了。
“你!”
她噎了一口沫,惊吓未散的看向对面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你不是…在沐浴吗?”
这么快就好了?
都怪翡翠挡住了她的视线,否则她也不至于想着事情入迷,完完全全没有注意到温祈砚过来了。
过来就算了,还被他抓了小辫子。
翡翠倒是想帮着纪绾沅阻拦一二,可温祈砚微抬视线横扫过来,她就算是想装瞎,都没办法了。
更何况温祈砚的随从青禾吩咐老妈妈挥退了两侧伺候的小丫鬟们,便是没有叫她,翡翠怎么会没有眼力见挡在两人中间呢?
人走了之后,又只剩下纪绾沅和温祈砚了。
他慢条斯理擦拭着头发,视线停留在纪绾沅的身上。
男人不语,纪绾沅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威慑。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可面对男人的目光,却莫名其妙想要躲闪,自己都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到底是怎么了。
良久,男人忽而将巾帕丢向一边,纪绾沅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做什么?”
抬眼对上男人幽深的视线,她忍不住抿了抿唇。
温祈砚坐下来之后,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好奇钦弟要跟你说什么?”
纪绾沅,“…你听错了。”
“是吗?我还不至于如此耳背。”
纪绾沅微顿,思忖一二,她觉得逃避不是办法,干脆就摆到台面上,以示她的光明磊落,
“那小叔说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讲,我只是好奇,又没别的心思。”
“我有说你生出别的心思了?”
纪绾沅嘴角抽了抽,深觉他的难缠,“你既然没觉得我有别的心思,做什么这样瞧着我质问我?”
“问你一句就是质问了?”他的视线幽冷,盯得她有些怕。
他还真是会堵人的话啊。
纪绾沅娇气别过脸哼了一声,“反正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他看着她的侧脸一会。
纪绾沅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强撑着没有转过去。
直到温祈砚动作起身,余光扫到他远离,纪绾沅这才挪过去一些眼旁风。
她想看看温祈砚到底要做什么?
还没看出什么,男人已经过来了。
他提着药匣子,取出瓷瓶,跟她道,“帮我上药。”
上药?他被温云钦打伤了?
出于好奇,纪绾沅转了过去,没想到温祈砚扯开了中衣。
她的确是看到了一些痕迹,但更吸引她眼球的是男人壁垒分明的胸膛腹肌。
原本只想偷偷看一眼,却不想莫名定住了,“……”
说实话,先前她跟着卿如表姐去又仙院,也曾瞧过几个倌儿的上半身,那些男倌都是院主精挑细选的用来伺候上宾的,可都没有温祈砚的好看。
眼前的这个狗男人不仅仅是皮相生得好,骨相和身子都非常不错的,就是……有些地方很不入目,只会折磨人。
“看够了吗?”男人来了这么一句。
纪绾沅猛然回神,面色浮现几分不自然。
“看够就帮我上药。”
话落的瞬间她的手掌心被男人塞入一个瓷瓶。
纪绾沅嘀嘀咕咕,“做什么要我帮你,不会叫下人吗?”
“你舍得我被旁人看去身子?”
纪绾沅蹙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许奇怪呢?
“你是男子,看不看有什么的?”
“我是你的夫君。”
他道,“既是你纪绾沅的夫君,不该是你的所有物?”
所有物?
“归属纪大小姐所有之物,便是砸了杀了都不能落入旁人之手,这话在京城当中可是广为流传。”
“怎么,你想不认?”
一直到给男人擦拭着胸膛和臂膀之上的擦伤,纪绾沅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在一时之间居然捋不清楚,究竟是她中邪了,还是温祈砚被人打傻了。
他居然说……说他是她的所有物?
疯了吧?!
“你莫不是被小叔踢到了脑子,还是人有些中风了?”
“我与你独处,你就非要提钦弟惹我不快?”
提到温云钦他立马就拉脸,纪绾沅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气性。
本来想跟他争辩,可是对上他那张明显开始阴下来的俊脸,怕翻着翻着,他提起刚才她跟翡翠嘀嘀咕咕问的事情,纪绾沅只能作罢,她憋着气,鼓着腮帮子乖乖给男人上药。
温祈砚身上的伤不严重,多是擦伤,想必是那些盆盏花树的枝干混着雨水飞溅而伤到的。
她默不作声给他上了药,去旁边净手。
本以为擦过药便要歇息了。
却不料男人忽而开口道,“你很想知道钦弟要跟你说什么事情?”
纪绾沅净手的动作不自觉慢下来,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味,没有立刻接话,她怀疑温祈砚是在诈她。
“怎么不说话,你没听到?”
他讲完这句话,甚至还重复了一遍适才所言。
纪绾沅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从旁边扯了干净的巾帕,慢吞吞擦着手,“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都说了我只是——”
他打断她,“你只管回答我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
纪绾沅被他打断两次,已经有些恼了。
“我若说很想知道,你是不是又要欺负我了?”
“我有这样说?”
纪绾沅没好气,“你的确没这样说,但你的意图已经摆在脸上了。”
温祈砚却没再跟她争辩,只是道,“钦弟要跟你说的所谓重要之事,是温、纪两家结亲的真正内情。”
纪绾沅猝不及防被他丢了那么一句话到面前。
她的心瞬间跳得很快。
温祈砚讲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
她很不确定自己片刻惊愕之下,猝不及防闪躲而过的慌张究竟有没有被他看见。
总之,温祈砚的神情真的很犀利,盯得她不由自主慌张起来。
良久之后,纪绾沅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什么内情?”
他却反问,“你不知道什么内情?”
“我知道什么?”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他看着她不断颤栗的睫羽,明晰她所有的兵荒马乱。
看样子,纪绾沅的确早就知道了,是谁告诉她的?
纪丞相那边根本就没有给她透信。纪家义子吗?
他敢越过纪丞相跟纪绾沅说这些朝廷的事情,把纪绾沅卷入其中?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纪绾沅按下心中慌张,矢口否认。
“既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娘子又何必大动干戈,恼怒甩脸,当心气大伤身,你还怀着孕。”
男人姿态慵懒气定神闲,甚至还倒了两盏茶,一杯他端起来自己喝了,另外一盏是给她的,放在她落座的位置桌上。
对,今儿白日的事情都还没有完呢。
纪绾沅顿了好一会,她还在缓神,在想温祈砚究竟要跟她说些什么。
何故提到这件事情,既然都说了不知道,那这戏必然是要做团圆的。
于是她反问,“你说小叔要跟我讲纪家和温家结亲的内情是什么意思?”
“难道当初陛下赐婚,不是因为得知了你和我的事情,还知道我怀有你的孩子,所以才促成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听罢,他叫了她的名字,“纪绾沅。”
“当初陛下赐婚,你为何要推辞?”
“什么?”他知道了?
“什么推辞?”
“我问过岳父大人,他说他和岳母大人得知你怀孕之后,上温家门找我父亲母亲说理,原本两家已经敲定了婚事,但后来又反悔退婚,是因为你不想嫁了?”
“你为何不想嫁给我了?”
“我……”父亲今日在书房,居然跟温祈砚说这些了吗?怎么没跟她打个商量?等等,父亲跟温祈砚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啊?!
她的心里已经乱了,哪里知道眼前的男人只是顺着他推断出来的事情,找了一个由头钻空子诈她的话而已。
所有的事情温祈砚都可以猜得出来。
纪家的,温家的,朝堂之上,皇帝的心思。
可唯独纪绾沅……除外。
她分明愚昧到天真,说话做事纵有伪装,捋清一切之后,并不难猜出她到底想做什么。
可唯独一件事情,温祈砚弄不明白。
纪绾沅为何在突然之间,那么决绝的不爱他了,不要嫁给他了?就只是因为得知了两家结亲的内情,明晰他接近她的动机不纯?
不,绝不止于此。
事情的关键在于,是谁告诉了她?
纪丞相那边既然没有,那……最有可能告知她内情的两个男人,一是纪家义子,二是赘婿贺循。
细细究查下来,这两人其实也不太可能。
纪凌越不敢越俎代庖,贺循那时候初入大理寺,还没有接触纪家多数事宜,更遑论探究这门姻缘了,既如此,纪绾沅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凭他混迹官场查案多年的直觉,纪绾沅得知此事的关键,还牵系着她对他情意的回旋转变。
纪丞相疼惜纪绾沅,怎么舍得让她来探听消息?这些年纪家一直将她保护得好好的,基本上不谙世事。
赐婚的圣旨都已经降下了,就因为她说了句不想嫁,纪丞相当时还进宫到御前周旋。
纪兆如此疼爱纪绾沅,会舍得让女儿为棋子来通过与他欢好,探听消息吗?
所以,很大的可能性是纪绾沅自己要去做这件事情。
她为何要去做?是什么驱使她必须去做?
她分明不喜欢跟他亲密,也知道怀着身孕不宜过多行房,可她就是这么去做了。
甚至有些豁出去的意味。到底是为了什么?
除此之外,回想当初她势必要给他纳妾的事情也很奇怪。
他让手底下的人去查访过往的事情,为了迎接曹欣进门给他做妾,纪绾沅回纪家闹得厉害。
甚至到了不吃不喝,要饿死她自己的地步,当时她的举措让纪丞相和纪夫人大发雷霆,后来纳妾不成,开始下药。
如此决心要给他身边塞人,比之当初追逐他的那几年都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