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输by手电
手电  发于:2025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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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在身上的力道稍一放松,汤慈就蜷缩着把自己抱了起来,脸颊埋在手肘,眼下的位置隐约看见一点亮光。
盛毓跪坐在床尾僵了几秒,拿被子将汤慈裹了进去,下床前关上了灯。
看着被子里隆起的那一小团,他几乎是狼狈地逃去了浴室。
浴室里的灯也没有开,空气很冷地充斥在昏暗的空间。
盛毓双手撑在洗手台沿,和镜中双目血红的自己对视,须臾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盛毓自那晚离开后就没再回过紫竹院。
汤慈白天到热闹公司工作,晚上回到无人的房子里睡觉,日子仿佛恢复到盛毓未回国之前。
失眠的夜晚,她会偷偷打开主卧的房门,企图找出一点盛毓生活的痕迹,却总是徒劳。
半梦半醒间,她会以为存在只是一场幻梦。
因此当何骁在办公室内提起盛毓时,汤慈愣了几秒才有反应,心口似有若无地抽动了一下。
闷闷的疼。
“云栖今晚的酒会,盛总给咱们公司发了邀请函。”因盛毓的主动邀请,何骁满面春风:“今晚不加班的人都去一趟,结交一下新客户。”
同事们纷纷回应,有些人已经掏出口红开始补妆,还互相商量着下了班换身衣服再去。
小景凑到汤慈边上问:“小慈姐,我们下班也去买件衣服吧?”
汤慈低眸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标准的上班穿搭,去酒会确实不太得体,于是点了点头。
下班后她们先去宴会厅附近的商场,两人预算有限,逛了一圈选中一家快时尚品牌。
一进店,小景看着模特身上穿的香槟色绸缎吊带裙眼睛瞬间亮了,从衣架上拿下来后却塞到了汤慈的手中:“小慈姐,你试试这条裙子,你皮肤白穿这个肯定很好看。”
看着裙子稀少的布料,汤慈皱了皱鼻子:“会不会太暴露了呢?”
“不会不会,”小景直接推她去试衣间:“你身材这么好当然要展示出来。”
汤慈推脱不过,只好拿着那件裙子进了试衣间。
将裙子穿到身上后,她低头去拉侧面的拉链,拉上后看向穿衣镜,提起的唇角瞬时垂了下来。
裙子腰部做了蕾丝拼接,隐约可见里面的皮肤,和她小腹上的那道疤。
这道把盛毓吓跑的疤,狰狞而丑陋。
同时也意味着她残缺衰弱的身体状况。
汤慈低下眼睛,快速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小慈姐,你真的打算就穿这身衣服去吗?”小景结完账换上刚买的裙子,挽着汤慈的手臂问。
汤慈点头:“没人注意到我的。”
小景奇怪地问:“你不去社交吗?这可是认识客户的好机会啊。”
汤慈咽了咽喉咙:“我就是去…看看。”
云栖的酒会定在奢华酒店的顶层,一进门小景就被纸醉金迷的场景晃了眼,刚巧碰到一个熟人,她就拿了被香槟去社交。
汤慈朝内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盛毓。
他身量高,浓黑的头发随意拨在头顶,穿着件敞着几颗扣子的黑衬衣,觥筹交错间腕上的铂金表带一闪而过。
明明是他发起的酒会,可他这幅打扮却像是刚从会议里抽身。
比她还像是来工作的。
汤慈躲在角落大肆偷看,手上还端了杯茶作遮掩。
盛毓和人说话时,身体朝她的方向偏了偏。
头顶华丽闪亮的水晶吊灯照亮他无暇的面庞,漆黑眼睛下那点淡淡青色也清晰可见。
汤慈抿了一口茶水,入喉满是涩意。
盛毓像是有所察觉,熠黑眸子隔着小半个宴会厅精准地落到她身上。
汤慈胸口泛起一阵心虚,握紧玻璃杯,本想装作无事错开目光,可脖颈却僵直着不肯动弹。
她已经一周没见过盛毓了。
汤慈怔怔隔着人群望他,视线被行人打断一瞬。再看过去,盛毓身边已经站了一个女人。
女人笑得明艳,手臂亲昵地搭在了盛毓的肩膀,光滑的长卷发搭在了他的手背。
汤慈认出她就是重逢那晚上了盛毓车的女人。
盛毓任由女人贴近,侧身给她拿了杯香槟。
汤慈看着他们华美灯光下的身影,手中的杯子有些拿不住。
她一瞬不瞬看着盛毓侧过头,听女人说着什么,又提起唇角笑了,腕骨转动着和她碰了下杯。
隔得这样远,大厅内噪杂万千。
可汤慈就是听到了那声清脆的“啪嗒”声。
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脖颈终于发酸,汤慈垂下眼睫,将杯子里的茶喝完,起身默默离开。
秦浓手臂一搭过来,盛毓就蹙起了眉头。
正要推开她,察觉到角落那道温润的目光,他又没动了。
思忖一秒,他给秦浓递了杯香槟。
秦浓和未婚夫度假也不忘宣传酒店,在社交媒体上一连爆了几条帖子,直接省了宣传部一大笔资金。
盛毓提唇称赞,拿起酒杯和她相碰。
目光再移向角落时,发现汤慈已经若无其事地低下了眼睛。
她像是对这场酒会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喝完杯里的茶就起身离开了。
秦浓咦了一声,指着汤慈离开的身影问盛毓:“那女孩好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
盛毓把她手臂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放下一口没动的酒杯。
出了宴会厅,走廊早就空无一人。
盛毓驱车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朝目的地开去,到了灯影婆娑的楼道口,却没下车,照常坐在车内,抬眸朝高空的楼宇望。
拿间暂且称为家的房间亮着灯,却不见人影。
盛毓蓦然想起,第一次带汤慈来紫竹院的那天,在南郊昏暗的后巷,一个女孩靠近他说要帮帮他。
他当时满是不屑,一定想不到未来他会心甘情愿使用这种拙劣的伎俩,只为博得汤慈一个眼神。
盛毓定定望着那盏灯,清楚明白这是他少年时的泥沼。
他已经二十六岁,却还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救。
原来命运从未眷顾过他,汤慈也从来没爱过他。
他到今天才不得不向自己承认这件事。
盛毓回国这几个月,一众好友的邀约便没断过,都被他以工作忙回绝。
今天周弋阳酒吧攒局,终于请来了他这尊大佛。
盛毓到了之后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周弋阳看他不醉不归的架势本想拦一拦,被他清醒的目光一扫,就咽下了劝说。
“盛宏最近陷入财务危机了,你知道吧?”周弋阳问。
盛毓眼底浮过一丝轻蔑,应了一声“嗯”
周弋阳拢火点烟,语气沉重:“你公司做起来难免走漏风声,盛宏迟早找上你。”
盛毓不在意地放下酒杯:“我大学去澳洲就跟他断绝了关系,他找我也得有理由。”
说到这儿,他表情突然一顿,眉心蹙紧着似是想起了什么。
周弋阳捏紧烟蒂:“怎么了?”
盛毓却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当初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和小姨去澳洲?”
“那是自然。”周弋阳摸不着头脑,疑声问:“那会儿还有其他人劝你吗?”
盛毓黑色的瞳孔沉了沉,握着杯子的手背上青筋浮起,过了几秒后嗤笑着摇了摇头。
周弋阳吐出一口青烟,继续说当下最要紧的事:“林尧那孙子后来又进了几次戒毒所,前段时间刚出来,潘子在一中附近碰到过他。”
“他好像知道你回国了,”周弋阳沉声道:“你回澳洲前最好做一下安保。”
盛毓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项文打来的,他伸手接起。
电话刚一接听,项文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内传来:“盛总,长宁区的道路淹了,咱们酒店地势高,院内汇聚了好多市民,您看该怎么办?”
盛毓起身推开包间的门,到走廊朝窗外看,酒吧所在的街道也被暴雨淹没,摇曳的树影里隐约可见救援的皮艇。
他立即沉声说:“把酒店大门打开,让他们往里进,再往四周扩散一下消息,就说云栖可以避难。”
项文顿了一下,立刻扬声应下。
盛毓挂断电话,立刻给汤慈拨去了电话。
一连三通都没人接听,他太阳穴跳了跳,翻到何骁的电话拨了过去。
“小汤啊,她和客户到溪镇看房去了,”何骁不明所以:“怎么了盛总?您找她有事?”
“把她客户电话发我。”
听着盛毓压抑着情绪的嗓音,何骁立刻正色道:“我马上给您发过去。”
过了几秒钟,何骁将夏仪的电话发了过来,盛毓拨过去仍是无法接通。
周弋阳刚才随他一道出了包厢,眼看着他几通电话打下来,眼睛变得血红。
“你先别——”
周弋阳话还没说完,就被盛毓厉声打断:“我记得你参加过救援队。”
“现在快帮我联系,”盛毓咬紧牙关:“我得马上去溪镇。”
雨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汤慈并不知道。
一到别墅,她就和夏仪窝在书房商量装修方案,等意识到不对时,混杂着泥沙的洪水已经蔓延到了一楼。
两人慌张地拨打求救电话,手机皆没有信号。
汤慈让夏仪在二楼等着,她去一楼查看外面的雨势,看能不能开车离开。
她蹚着水走到窗边,朝外一看,停在院里的轿车早没了踪影,上山的道路已经被洪水覆盖。
再返回二楼的时候,一楼的积水已经从小腿蔓延到腰腹。
夏仪紧攥着楼梯扶手,用力朝她伸手,声音染上哭腔:“汤慈,你快过来。”
汤慈也慌,但还是尽力稳住身形朝楼梯走,好在脚下没有东西阻碍,她顺利抓住夏仪的手,从浑浊的积水中挣脱出来。
夏仪吓得眼眶通红,顾不得擦眼泪,和汤慈搀扶着朝阁楼上跑。
她们一前一后跑上阁楼,提到喉咙的心脏却放不下去。
眼见积水还在一寸寸朝上蔓延,狭小的阁楼只能保证她们暂时的安全,夏仪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夏仪浑身发抖,汤慈深吸一口气,从一旁杂物架上抽出了一张毛毯,正要盖在她身上,看到毛毯下的东西时,她眼睛瞬间睁大。
“这有个皮划艇!”汤慈转头拍夏仪的手臂:“山下的溪镇离这儿只有三千米,镇下有湖,应该有避难的地方。”
夏仪快速抹干眼泪,起身和汤慈一起将皮划艇搬了出来。
可将皮划艇放到地板上时,两人都愣住了。
这艘皮划艇只够容纳一人。
夏仪抽了抽鼻子:“我们先试一试两个人,实在不行……”
她话没说完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一直掉,双手无措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汤慈艰难地吞了一下喉咙,从包里拿出还未浸湿的纸和笔,快速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又从杂物架里找出一个塑料袋将这张纸团团包起来,塞到了夏仪的口袋。
她抓着夏仪的手臂,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听我说,你现在就划船去镇上,能遇到救援队就请他们来找我,”汤慈闭了闭通红的眼睛,稳住颤抖的嗓音说:“遇不到就找个有信号的手机,给这个号码打电话,告诉他我在哪。”
夏仪浑身一震,抓着她的胳膊摇头:“不行,你自己在这儿太危险了。”
“你犹豫才是危险,你现在赶紧走就能早点来救我。”汤慈怕自己哭出来,拉着夏仪出了阁楼。
夏仪亦步亦趋跟着她一起将皮划艇抬了出去,慌张地问:“这个人一定会来吗?”
汤慈心里茫然了一瞬,为了安抚夏仪,点头说:“会的。”
下山的路全被洪水淹没,救援队划着救生艇在通往山下的栏杆处停下。
“雨势太急,现在下山太危险了,停在路边也不一定安全,”救援队长经验丰富,当下便下达指令:“我们先返回市区,等雨停了再过来看看能不能下去。”
队员纷纷应下,滑动桨板调转方向。
盛毓一把攥住了周弋阳摆动船桨的手臂:“我不能走。”
“别意气用事,”周弋阳看着他因水流而惨白的脸:“你现在下去就是送命,更别说救人了。”
盛毓脸色冷峻,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拿过了船桨:“汤慈还在等我。”
“她会找到办法的!”周弋阳抓狂地挠头:“她有多聪明你知道!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回家了,你再等等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话音刚落,盛毓的手机真的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后对面响起一道啜泣的女声:“是盛毓吗?汤慈叫我打给你,她被困在通往溪镇半山腰的别墅里,求求你去救救她。”
盛毓指尖用力攥紧手机:“周围环境给我说一下。”
听着那边断断续续的描述,盛毓不顾周弋阳的阻拦,将手机装进防水袋,跳上了一艘空的救生艇。
“你是不是疯了?”周弋阳抓住皮艇的绳索,额上青筋暴起:“为了她你想再次送命?!”
盛毓对他的怒吼置若罔闻,将他的手指掰开,语气冷静到极点,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她的命就是我的命。”

她不该让夏仪给他打电话。
但木已成舟,她现在只期盼夏仪到了镇上能遇到救援队,这样就不必麻烦盛毓。
雨还在下,厚重乌云遮天蔽日压下来,大概四五点钟的光景,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
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被穿透窗户的冷风一吹,冰凉地打在身上,汤慈冷得神思昏聩,哆嗦着双手将毛毯将自己团团包裹,她得保证身体不能失温。
她缩在阁楼的角落挨了不知多久,身上终于积攒到一点热气,意识却开始逐渐昏沉。
上下眼皮正打架,她感到脚下被冰凉的积水侵蚀。
汤慈猛地睁大双眼,昏暗的光线下看到脚下一片黑,楼下积水已经漫上了阁楼。
她慌张从地板上爬起来,将架子上的杂物一股脑儿堆在地上,快速站了上去。
可积水还在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朝她倾轧,汤慈下意识屏住呼吸,就好像冰冷污水已经蔓延至口鼻。
几秒钟后,她猛地大口喘息,用力绞紧发抖的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浏览房间内的一切,试图找出一件能将自己救出这间房子的物件。
可这间充当杂物间的阁楼,除了那艘皮划艇,就只剩下一些露营烧烤用品。
正当她绝望之际,余光扫到窗外,竟见阁楼的外立面上悍着一个钢制爬梯。
汤慈打开窗户,用尽仅剩的力气狠拽那个爬梯,钢架纹丝不动,她放下心来。
爬上去之前,汤慈将简易帐篷和毛毯都系在了身上,等到了房顶,她先将帐篷撑开,又将红色毛毯展开系在帐篷顶充当求救信号。做完这一切,她才钻进了帐篷内。
帐篷只有薄薄一层防水布,帐内充斥着寒气,汤慈抱着双腿将自己缩成一团,但冷气仍丝丝缕缕侵入她的体内,将她冻得牙关打颤。
大脑敏锐察觉身体的绝境,开始自动闪现一些过往的画面。
她的人生阅历太过
匮乏,从校园到工作,好像一直在赶路,唯一停下来欣赏过的风景,就是医院那个长满荒草的后花园。
回忆剥夺了那个夏天的颜色,显现在脑海的只有黑白默片。
盛毓边走边拨开长到腰间的野鸢尾,转过身用熠亮的瞳孔看着几步开外的她,语气多有不耐。
“——汤慈。”
汤慈因自己的落后焦急万分,双手攒成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好不容易走到他身后,却又倏尔顿住。
她想起来了,这个时候盛毓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汤慈!!”
又一声叫唤响彻耳畔,击破脑海中的幻景,汤慈霎时间清醒过来。
心口重重跳着,她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伸出冻僵的手指去拉帐篷上的拉链。
指尖还未触碰到帐篷,就听呲啦一声,帐篷被人从外打开了,一双冰凉的双手将她半拉半抱地从帐篷里拖了出来。
“汤慈。”盛毓又叫了她一声,掌心拍了拍她的脸颊:“说话!!”
汤慈抬头看着他黑沉的眸子,大脑空白了一秒,蓦地哭了出来。
盛毓被雨打湿的冷峻面孔软了下来,用力将她箍进怀里,掌心用力揉了把她的脸颊:“小慈乖,别害怕,没事了。”
镇上正如汤慈所料,淹的并不严重。
救生艇停在路边,盛毓从防水袋里拿出嗡嗡震动的手机,接起来后没管对面的怒吼,简单说明情况就挂断了电话。
汤慈就坐在他怀里,视线瞥到他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全都来自周弋阳。
她的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只好转头看向他:“你能不能再给夏仪打一个电话?她应该找到避难的地方了。”
盛毓从通讯记录里翻出那个陌生的号码,电话接通先是响起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到他说找夏仪,电话那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听筒很快传出夏仪带着哭腔的声音:“汤慈?是你吧?你没事了吧?!”
听着她一连串的问话,汤慈鼻尖一酸,盛毓把手机放她手里,她接起来时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们现在到镇上了,你现在安全吗?”
“安全,”夏仪吸了吸鼻子:“你们往镇中央来的钟楼来,楼下有救援队,他们会把你们拉到五楼。”
镇子不大,他们划了一刻钟就到达夏仪口中的钟楼,钟楼紧邻一家商场,救援队正打着手电筒给救下来的小男孩腰上绑绳索,五楼的窗户边还站着两个等待拉绳索的救援人员。
盛毓划动船桨,待救生艇停在墙边,他起身拖住小孩的腿朝上送了送,等小孩被楼上的接住后,绳索再次垂下来,盛毓利落地绑在了汤慈的腰间,在她脑袋上揉了下:“先上去等我。”
汤慈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他一眼,腰间的绳索就被救援人员扯了上去。
夏仪趴在走廊上等着,一见到汤慈的身影就紧紧抱住了她,颤抖着声音说:“我快吓死了。”
“我这不是没事吗。”汤慈在她后背拍了拍,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轻声问:“你不是见到救援队了吗?怎么又给盛毓打电话了。”
夏仪摇了摇头,沉声说:“救援队说山谷里太危险了,随时有泥石流滑坡的风险,他们说要去也是雨停才能去。”
汤慈呼吸顿住。
夏仪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小声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他居然肯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救你。”
汤慈还没回答,窗边就跃上一个人影。
盛毓一边解腰间的绳索,一边跳下窗户,站定后看着汤慈微挑起眉梢,显然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汤慈指尖收紧,对夏仪介绍道:“我男朋友。”
夏仪了然笑笑:“怪不得。”
商场内光线昏昧,只有电影院的等候区亮着盏发动机发动的吊灯。
吊灯附近的地板摆着十几张行军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人,地板上也或站或躺着一些人。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话,沉闷的空气里间或传来几声交谈和低声地啜泣。
夏仪到的时候也没有床位,但借给她手机的中年妇人见她怀着孕主动将床让给了她,夏仪把床上的毯子铺了铺,对他们说:“你俩在这儿休息会儿吧,我刚刚听救援队的人说洪水得等明天才能退,咱们今晚得在这里过夜。”
“没事,你睡吧。”汤慈环视四周,看到不远处的柜台还有一些毛毯:“我们等会儿在地上睡就行。”
夏仪还想再劝,汤慈摸了摸她的肚子,温声道:“宝宝着凉就不好了。”
汤慈坐在床沿和夏仪又说了几句话,等她再次睡下,汤慈才站起身。
盛毓正站在放毛巾柜台,躬身将毛毯铺在木地板上。
她抬脚走了过去。
唯一那盏灯就在柜台前,照得四周亮堂堂一片,汤慈走到盛毓身后时,眼睛瞬间睁大。
明亮灯光照亮男人满身的污泥,就连平日里干净的发尾都沾满了泥浆,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他整理毛毯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汤慈蓦地想起,盛毓曾经被人从湖里救上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状态。
汤慈眼前浮上白雾,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哽咽道:“对不起,你害怕了吧?”
盛毓侧过身,将她从自己身边拉开一些:“脏。”
汤慈被他扯着手臂,控制不住地掉眼泪,视线模糊的眼睛仍执拗地望着他。
盛毓没办法地叹了声气,用唯一干净的手背蹭掉了她的眼泪:“只有一点。”
汤慈抽噎着问:“你今天是自己来的吗?为什么没人和你一起?”傍晚一路从别墅出来,两人满脑子想的都是逃生,因此他们还没来及交流。
“跟着救援队来的,人手不够,大家分头救人。”
汤慈讷讷点头,张嘴又想问什么。
盛毓扯起一条毛毯盖在她头上:“累了,先睡觉。”
汤慈把毛毯扯下来一些,点了点头。
经过一天的大风大浪,汤慈几乎是一躺下就闭上了眼睛,几秒后又倏地睁开,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索着按了一下躺在她身旁的盛毓的手背:“你还害怕吗?”
汤慈大学时选修了心理学的课程,患有PTSD的患者再次经历应激事件后会很难入睡。
盛毓支起手肘,托腮看她:“我要是害怕,你有什么办法?”
汤慈慢慢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腰间:“我可以抱着你睡,这样可能会好一点。”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一样。
盛毓微敛着眸子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汤慈心里打起了鼓,几秒钟后尴尬地收回了手。
手腕却被盛毓捉住,他掀开毛毯的一角:“来吧。”
汤慈“喔”了一声,坐起身把自己的毯子叠到他的毯子外面,翻身钻进他的毛毯内抱住了他,过了会儿,温热的掌心在他冰凉的后颈捂了捂:“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盛毓将她的手捉下来按在怀里:“别乱动就有用。”
翌日,汤慈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没人。
她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夏仪半小时前给她发了信息,她一早就被赶来的家人接走。
汤慈收起手机,将身上的两层毛毯掀开,起身去找人,路过窗边时,看到楼下洪水已然消散,街道上横七竖八堆满了垃圾。
新的救援队在早上赶来,并带来了几个医生,受伤的人正在大厅接受简单的治疗。
盛毓背对她站在走廊,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也清洗过,已经没了昨晚狼狈的模样。
汤慈走近看,发现他正在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周弋阳说话。
身体顿住,她犹豫要不要先回去。
盛毓已经听到她脚步声,转头朝她招了招手。
汤慈只好走过去,和周弋阳打了声招呼。
周弋阳淡淡应了声,看她的目光有些冷。
盛毓神色自然地往她手里塞了个面包,又将体温计探上她的额头,看了眼正常的体温,说:“吃完回家。”
“还是去先去躺医院吧。”周弋阳插话。
盛毓不置可否,将温度计放回桌子。
周弋阳朝汤慈看了一眼:“汤慈有基础病,你就算陪她也得去一趟。”
汤慈本想说自己没事,但意
识到周弋阳的意思是想让盛毓检查一下,随即附和道:“先去医院吧,我们一起。”
盛毓抬了抬眉:“听你的。”
周弋阳微不可查地啧了声。
南岭市区淹得并不严重,因此医院并没有想象中人多。
检查的项目不同,到医院后汤慈和盛毓分开去做检查。
汤慈上个月刚复查过,昨天也没有受伤,她只做了几个基础检查查,结束后给盛毓拨去了电话。
铃声响了几秒就被接通,听筒传来的却是周弋阳的声音:“汤慈?”
“是我,他还没检查完吗?”汤慈问。
“估计还得一会儿。”
“你们现在在哪个科室?我过去吧。”
“行,你来精神科。”
周弋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汤慈呼吸乱了几秒,攥着手机乘电梯去了精神科。
精神科的等候区只有周弋阳一人,汤慈走近后,周弋阳稍淡的目光就朝她看了过来。
汤慈走到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朝会诊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大概还有多久面诊完?”
“不确定,他还得做个心理评估。”周弋阳靠向椅背,语调平常。
“他为什么…要做这个?”汤慈滞了一秒,问。
“他刚去澳洲的时候自杀过。”周弋阳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自上而下打量她:“你不知道么?”
听觉空白一瞬,她很慢地吞了一下喉咙,几秒钟后她听到自己问:“你说他自杀,是他手腕上那道疤吗?”
“你看到了啊,他是怎么跟你解释的?”周弋阳嘴角挂着一贯的轻浮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是不是说喝完酒不小心划到的?”
汤慈木然动动嘴唇:“不是这样吗?”
周弋阳摆了摆头:“那天我和小姨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打不通,我到他租的公寓去找人,大晚上的他连门都没锁,就坐在地上喝酒,手腕上的血流了一地都没知觉。”
汤慈手腕开始抖动,双手必须用力绞紧,才能继续听他说话。
“我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解释说手腕不小心被酒瓶划到了,可心理医生诊疗后说他有自杀倾向,”周弋阳扯起嘴角,问她:“你觉得谁的话比较可信?”
汤慈抿成直线的嘴唇松动半分,重复他的话:“流了那么多血他没有感觉吗。”
周弋阳眸光渐深,没回答她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飞回了国,说要参加同学聚会。”
汤慈手心开始冒冷汗,哆哆嗦嗦地说:“大一的寒假。”
“对,就是你说要参加同学聚会,最后却没去的那个寒假。”周弋阳语气沉下来:“不过你没去是对的,他那天回去后就正常多了,至少没再发生过被抬进医院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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