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飏离开,沉斌走向薛月。
他往电脑屏幕上瞥去,眼神更加凌厉,“谁让你乱动我东西?”
“那怎么了?反正有那么多备份的。”薛月不以为然,
她端详沉斌片刻,目光残忍又好奇,
“爸,我真是很佩服你,我在想,你这脸,该不会是十四年前毁的吧?”
沉斌脸色变了。
隔墙,盛栀愣了下,谢北聿视线一凝。
薛月滑动鼠标停留在某个地方,继续道:“哦,当然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想说呢,你看——”
她指向屏幕,
“如果我说,我绑的是这个人的女儿,你是不是会很惊讶?”
沉斌看向屏幕,瞳孔收缩如针尖。
谢北聿黑眸冷沉,不动声色握紧了枪。
一霎间他意识到,室内对话中的“女儿”,可以直接排除沈时卿,
绝对指的是盛栀。
只可惜,此时他们隔着墙,只有一道细缝。周边没有入口,也看不清室内的人,根本开不了枪。
盛栀凝眸,思绪延伸。
“敌人”、十四年前、这个人的女儿……再联想到进岛以后发生的事情,一串串的线索逐渐汇联成面,
脑海炸开诡异的火花。
墙内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所以?你想干什么?”沉斌嘴角溢出尖锐的怪笑,同时手缓缓伸向腰侧。
薛月目光如针般锐利寒冷,她想干什么?
在沈家的那些年,她经常关注盛栀,她不只关注盛栀这个人,还关注过盛栀父母是谁,关注过谁喜欢盛栀。
多查询,多打听,要了解盛栀家庭并不难。
薛月的窥私欲似乎也用在了她一人身上。
薛月觉得,自己从小就不幸福,她的家庭从来不会以自己为中心、她不能当真正的大小姐。她经常把目光投射到相同境遇的人身上,寻找优越感,过后又觉得没意思。
后来,不知不觉中,她目光总是被盛栀吸引。
盛栀这人,有时阳光,有时沉静。在学校时不怎么主动交朋友,似乎都是别人来找她。每次在沈家宴会时,盛栀也不怎么说话,但始终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是这世界的一个旁观者。
明明盛栀和沈家没有血缘关系,明明她父母没了,应该不会比自己幸福。但薛月觉得她自带的那种无所谓气息,像极了大小姐派头。
薛月认为盛栀在装。
薛月在学校经常也能注意到她。比如盛栀会出现在各种文艺汇演,台下的男男女女总是齐刷刷看向她。
薛月认为盛栀爱出风头。
有一次,薛月看到盛栀在运动会三千米跑道上咬牙坚持,满脸通红。不知不觉中,停下脚步旁观。那一刻薛月很好奇,她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不体面的项目,跑得和其他人一样气喘吁吁、面目狰狞?
可恨的是,她连“面目狰狞”都有着某种蓬勃的元气。
薛月还是看着她跑完全程,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站在了三千米终点。盛栀朋友也站在终点,张开双臂,大笑着迎接她,她没止住,直接扑倒了她朋友,两人在跑道上哈哈着打了个滚。
那时薛月有一瞬间动容,回想起刚才她笑着跑向终点的模样,莫名代入了她的朋友。
后来放假薛月去沈家时,有两三次主动和盛栀搭话。不知为何,每次还没说两句,沈煜总是能蹿出来打断,然后用各种理由占据盛栀的时间。
几个月后,薛月谈了个学校外的混混男友,被她妈发现后,强制分手。那混混不甘心,死命骚扰,薛月一直躲他,混混便找了几个所谓道上兄弟,趁放学将薛月堵在胡同里欲图施加侵犯。
有电动车从一旁驶过,车上女生大喊:“你们别乱来!我已经报警了!”
薛月在惊惧中看清来人,竟然是她。
那些混混一听报警,抡起袖子抄起一旁砖头直接砸向电动车,盛栀一个躲闪,骑车往前冲去。
混混们被冲开,咬牙切齿喊:“追!”
他们一起追了上去。薛月没想到的是,不到一分钟时间,盛栀折返回来,电动车唰地一下停在她身边:“上车!”
薛月爬上车,挨在她身后,小电驴风驰电掣,发丝在空中被吹散。
盛栀一边骑车一边对她说:“其实我还没来得及报警,你要不要现在报?”
“不了,”薛月说,“我妈会打死我的,反正我也没事……谢谢你。”
盛栀把薛月载到家楼下,便挥挥手扬长而去,“我急着去练舞,有事你可以打我电话。”
薛月回到家,发现自己也没她电话,觉得那只是客套话。和父母说了那事之后,很快便转学了。
之后,她很少看见盛栀,她知道她很忙,忙得连沈家也很少去。有时薛月想起那天,会懊悔,为什么是她撞见自己不堪的时刻?
她怕被她看不起。
再后来,大家都抽条成像模像样的成年人,许多隐晦心思也藏在心里。薛月每次远远看着她,看着她愈发明丽的气质,看着别的公子哥对她献殷勤时统统被沈煜挡住,
她越来越恨她。
有时候,恨,比任何情感都莫名其妙,都来得长久。
莫名其妙在于,薛月讨厌她,可是有时候又希望她看自己一眼。
从笼子里醒来后,薛月很快回忆起昏迷前的事。
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究竟是自己小瞧她了,以为她跌落谷底只能选择依赖自己。
薛月看着沉斌,面部扭曲,
“我想干什么?帮我杀了她。杀了他们。在这地道,要找三个人不难吧?”
沉斌咧开嘴笑了:“我答应你。”
“但是,薛月,”没等她笑意绽出,沉斌突然举起枪,
黑黢黢的枪口对准她,目光如毒蛇般阴冷,“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要安分一点?”
薛月瞪大眼睛,面露惊恐:“不……”
砰的一声!
枪口喷出火舌,血溅满地。
薛月倒在了血泊中。
“你知道的太多了。”
沉斌面无波澜,收枪离开。
从砖缝透出的灯光倏然湮灭。
盛栀愣怔片刻。
她知道薛月已经死了,也从刚才三人对话中梳理了他们的关系,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来得太快,自己会全程撞见这出。
转瞬之间,谢北聿已紧紧揽住盛栀,大步流星往回走。
目前于她而言,危机更甚!
每一秒仿佛都在被拉长一般,谢北聿心弦绷紧,手指骨节泛白。
直升机还有几十分钟便到达这里,他现在可以肯定,船也会比对方快。
现在,必须以最快速度,
悠长的地道暗淡沉闷,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笼罩着五味杂陈的心绪。
盛栀捏着手上的硬盘,她知道萧斯的地下室角落也放着台老式电脑,如今这倘来之物宛若茫茫迷雾中推到眼前的一盏灯,只待窥得全貌。
她抬眸,与谢北聿视线交汇。
他看着她的眼,眸底灼灼,笃定地无声表达一同面对。
盛栀心底那一丝犹豫挥散开去。
一路回到地下室,萧斯还没醒,谢北聿将那老式电脑连接起来开了机。
硬盘插入,尘封已久的资料一一印入眼帘。
时间不仅追溯到十四年前,甚至更久。
资料里,是横跨多年,不同时期的“研究成果”。
每一次成果,都建立在屡试屡验的数据之上。
而每一条数据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数据伴随着影像资料,一一记录每次试验前后的“试验品”状态。
颓靡的气息,无望的挣扎,衰敝的身体。无辜之人丧失所有自由,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畸形扭曲、痛苦殒命的结局。
数据量惊人。
谢北聿握紧了盛栀的手。
盛栀轻轻摇了摇头,无声表示看得下去。
她猜到很快会看到什么。
长长的页数往下翻,到了“opposition Research”。
“敌情研究。”
我方的重要指挥官、军官、装备、作战战略与战术,以一种研究报告的形式呈现于对方的桌面上。
在盛怀蓁情报这页,细细评估了她的实力、装备、战术,以此分析之于她的攻防方式。甚至还留着,高价悬赏她人头的“内部信息”。
当然,不只是盛怀蓁,还有很多内容。接着翻,谢北聿也看到了关于谢时宪的“信息分析”。
谢北聿自小以来一直明白,这世上的政军、经济、文化秩序,实质核心都是人。风云变幻、波谲云诡的表面,反映的都是利益与利益、人与人间的博弈、决策、对局。
但在灰色地带以上,大是大非不能没有底线。
这些诉诸于对方纸面上的“情报”,对我方了解程度之深,要说当年没有内鬼渗透,也很难让人相信。
当年案子牵涉太广,据悉更高层级的内鬼也被揪出清算,是一次重新洗牌,算是毁得彻底。
如今,本该覆灭于过往的东西以一种荒诞的形式呈现于眼前。
盛栀此刻完全明白,萧斯他们为什么悄悄布设炸药、执意要炸岛。
所有实验室、最新的“配方”就掌握于刚才那人手上,如果那人继续活着,如果这些东西不毁灭,他正在卷土重来,继续草菅人命,挑起战争。而他背后,会继续掺杂他国难言的势力。
在看这个硬盘之前,或许一切是为了萧斯的搭救之恩,而眼下,这个岛,于盛栀、于谢北聿而言,
仿佛是命运之神下的战书。
只有必须毁灭一种选项。
萧斯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盛栀拔掉硬盘,和谢北聿走向他。
萧斯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自己年轻时刚入系统时一腔热血、鲁莽冲动的模样,有和自己队友并肩作战时的情形,有面对自己老师时隐晦难言的心思,有被现实鞭打过后的沉着淡定。到后来,是长期匿伏的无能为力,是同伴被杀害时的心如刀割,是独自忍受痛苦的孤军奋战。
最后,万虫噬身的折磨中,他隐约听见有人似乎告诉他:炸药或许可以引爆,胜利就在前方,你不能放弃。
是,他不能放弃。
他应该撑到最后一刻的。
萧斯咬着牙,缓缓睁开眼睛,全身像被剥骨抽筋一般,难受却又束手无策,但好在,似乎比发作那时好受很多。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人帮自己换了衣服。
有陌生面孔映入眼帘,余声看着他:“醒了?”
“感觉如何?还能撑吗?”谢北聿问。
萧斯又看了看另一边的谢北聿和盛栀,“你们……”
“我是盛栀的丈夫。”谢北聿不加思索自我介绍。
盛栀示意余声:“我们朋友,一起的。”
“原来如此,亏得有你们,”萧斯了然点头,嘴角微弯,“盛栀,真羡慕啊,没想到你这么早成家。”
盛栀看着他:“行,能正常讲话,起来开会了。”
“……”
她是魔鬼吗?
这种语气……和她还真像。
沈时卿和沈煜在一旁小憩完也过来了。
几个人围在一起,又对萧斯复盘了一遍炸药布局可能性和初步撤离计划。
萧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岛上刚好分散有八片圆形的花圃,现在几乎都种着玫瑰,这事还是……就是我朋友还在时负责栽种的。我们可以先去花圃看看。”
那时候萧斯在忙别的事,有时跟着雷蒙德在m国,后来又跟着沉斌到港城摸寻线索,但不忘与他里应外合掩人耳目运送炸药,交由他慢慢设计。
这样一来爆破点应该更好寻找了。时间紧,萧斯对其他没什么异议。
沈时卿问了子弹的问题,还好萧斯未雨绸缪,直接从地下室的下层挖出一盒手枪子弹来。
他们又快速敲定了一些危机点和应对方式。
“两架直升机先过来了,”谢北聿听着通讯器的声音,“走,先去踩点。”
一群人整顿了下,调好通讯器,收拾好武器,直接一起出地道。
到地道出口时,无边浓墨涂抹天际,似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船舶正以最快速度在路上,但是船速受海上环境影响也较大,沈时卿和沈煜在萧斯的指引下,直接去了另外两个撤离口的地道口等船来,一路上又崩了几个在夜色里游荡的失控黑衣人。
盛栀回头看了眼沈煜:“手还行吗?”
“没问题,”沈煜双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她,一想起她要去空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
“盛栀,相信我,我会护送他们安全撤离。你……要平安。”
“好,”盛栀点头,“沈煜,我相信你。”
她转头,背影利落,步履如飞迈向直升机。
萧斯看着直升机款式,以及上机后看到里头一起载来的装备,才对谢北聿的实力有了直观认知。
荒寂的岛屿草甸之上,直升机盘旋而起,如猛鹰划破夜幕。
此时天将亮不亮,机位降得低,才能看到地面情况。
“看到玫瑰圃了吗?”萧斯朝着通讯器道,他和谢北聿在同一台直升机上。
“看到了。”盛栀朝通讯器回答。她和余声在同一台飞机上,余声负责除爆破以外其他空中情况的攻守问题。
盛栀夜视力极佳,她用瞄准镜看了一圈玫瑰圃周边情况,没有什么异常,“走,飞下个北方点位。”
两架直升机依次从岛屿的东北-北-西北-西-西南-南-东南-东绕了一圈,确实有八片小玫瑰花圃,每片都近乎圆形。
“你们还有发现什么线索吗?没有我待会就朝花圃圆心打。”盛栀问道。
“可以,朝圆心打。如果不行的话你再多打几枪。”萧斯回答。毕竟他了解,他这朋友是严谨有条理、近乎强迫症的人,能这样设计一点也不奇怪。
踩点算顺利。
“栀栀,我和萧斯直接落在眺望台了,机子里有防弹头盔,去戴上。也有性能更强的狙击,你挑一挑,选一把趁手的,一定注意安全。”
谢北聿不急不缓的声音从通讯器里飘来,声线醇澈,像是温泉淌过冷夜,莫名给人安全感。
“好。”
盛栀看着远处无垠的黑海,心头微微一颤。
萧斯落在了东南方眺望台,谢北聿落在了东方眺望台。
只因东面这个方向,是该岛所有轮船的来回方向。沉斌和雷蒙德的船和地道出口,都会出现在这个视角。
谢北聿安排的船还未到来,还有空余时间。萧斯已经联系了在地下室的各个联络人,让他们组织起来,准备下。
盛栀的视线从黑压压的海面转向眺望台,注视着谢北聿架设枪架的身影。
她知道几方混战时,眺望台可能会有什么危机。
血液流向心脏的速度悄悄加快,心口蓦然涌现过往曾产生过的情绪。
那是十岁那年,面对父母噩耗时,在同样未知黑夜中的颤抖和摇摇欲坠。
是对于失去所爱之人的恐惧。
多少年来,她不断去拥抱自我,疗愈自我,外人以为她足够坚强。
可是,她那时也只是个少不经事的小女孩。
她终究选择静静地流淌过所有负面情绪,
去爱这个世界。
“谢北聿!”
盛栀让飞行员将机子悬停在东方眺望台,她从机舱跳下眺望台。
谢北聿已经架设好枪,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下来。
他立马转身。
盛栀扑向了他。
高马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谢北聿牢牢地接住她。
他深深地拥住她,利落的下颌抵在她发际,
他感受到她的心跳,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
“宝贝,”谢北聿抚摸着她单薄的背,心和语气都软得不行,“你说过,我们会顺利离开这里的。”
盛栀垫脚,直接亲了上去。
谢北聿眼梢微勾,揽住了她的腰,加深了吻。
“谢北聿,你一定要平安,”她抬眸,视线与他深深纠缠,“无论有什么情况,尽快离开,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你说。”
她讲到最后,语气柔软,近乎撒娇。
“好,栀栀,我们都会平安的,”谢北聿深深凝住她,目光灼热明亮,“我等着一辈子听你说好多话,和你做好多事。”
他恍然想起,最初的最初,他第一次遇见她的场景。
那时他们都还小,她眼睛暂时看不见,他喉咙暂时说不了话。
略滑稽的场景,却有另一番中二热血。
彼时,他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的意气风发,看着她身上那种无畏的少女侠气,心跳如鼓点。
而此时,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需要他们冲锋陷阵的侠气。
命运的齿轮推到他们面前,不得不为之。但他只想和她好好过日子。
盛栀转身,回到了直升机舱。
“栀栀,辛苦了,去吧,引爆它,但愿八枪顺利让这个岛的罪恶终止,你去保护那一份正义,清平,人道,”
谢北聿抬头看着她,
“剩下的,我来保护你。”
盛栀回到机舱,调整了状态和气息,很快沉静下来。
她决定选用那把巴雷特,确保有绝对的攻势引爆雷管。接着和余声戴上防护装备,有条不紊地检查枪弹和瞄准镜一系列情况,随后测距和计算弹道,立备用枪架。
谢北聿在望远镜里看到海面上船舶们正捷速驶来。
“萧斯,船还有十五分钟靠岸。”
“收到,我让大家开始撤。”
各个联络员从通讯器接收到萧斯的信息后,召集人员重整旗鼓第二次撤离。
从地道得以往外疏散的人们,大多处于壮年,背景经历形形色色,但此时心情一致,那就是又一次绝处逢生的万分感恩和庆幸。大家在联络员的提醒下,保持了缄默和轻手轻脚,防止隔壁通道有耳,一个接一个有序往外走。
正是破晓时分,天空由黑暗渐渐转为熹微。
几艘船正在靠岸。
沈煜和沈时卿在地道出口看见人往外撤时,和领头的联络员打了个照面,随着队伍出去,停留在队伍行进的半路位置。
果不其然,渐亮的天光和流动的人马,也引来了那些还在受生化药剂“续航”的黑衣人从两边围过来。
他们发现,黑衣人在夜里的行为特征较为迟缓,天亮时,犹如体力恢复般迅捷灵敏了很多。
沈时卿身上已有了充足的子弹,直接大胆举枪射击。
沈煜也已适应了眼前的场景,加上克服面对血腥的心理负担,开始一同枪击,阻止黑衣人前进。
他俩是手枪,射程有限,击中率尽管不全准,但眼疾手快一点,可以应付50米范围内的危险。
更远处围过去的黑衣人,则交由眺望台上的谢北聿和萧斯观察并解决。
场面顷刻间硝烟弹雨。
盛栀在直升机上用望远镜看到,最先从地道撤离的人已经顺利上船,源源不断的队伍正往船上移动,队伍的近处是两道手枪防御,远处是两道狙击枪防御,一同打配合还算顺利。
谢北聿安排的船上也有持枪前来支援的精锐人员,但和岛的高度有落差,出手不方便,眼下争分夺秒,枪口够用,暂时没让他们动。
萧斯正协同沈时卿所在的那个队伍,放完对付人群一百米开外黑衣人的一连发子弹。
沈时卿跟的队伍较短,此时一条地道里人已率先完全散出。
萧斯透过望远镜,突然看到雷蒙德的人,立刻架枪瞄准,
“沈小姐趴下!你正右方有情况!”
伴随着萧斯飞快的语速,沈时卿已注意到右方三十多米处,有五六个人似乎是从隐蔽的出口忽然蹿出来,他们举着手枪,子弹刹那出膛!
弹指之间,沈时卿直接扑倒跟在她身边的女孩,在草甸上一起打了段急滚,躲过子弹!
萧斯的子弹利索划破长空,砰砰射去,雷蒙德的几个手下鲜血迸溅,轰然倒地。
沈时卿从草甸上爬起,拉着女孩跑向船。
“加快速度!”
萧斯的声音回荡在通讯器里,他明白雷蒙德的人是出来巡逻,在发现船只和撤离人员的那一刻,肯定已把消息传回去。
沈煜跟的队较长,从狭窄地道中出来的人群,在他的指引下又分流成三队,此时人也已几乎要撤完,跟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一些在牢笼里挨过打的、腿脚不便的,还有一个小伙子似乎是癫痫发作。
沈煜接收到萧斯信号,朝四周放完枪,飞快去扛起落在最后的小伙,吃力地往岛岸移动。
踏上船放下人的那刻,身后传来枪响和重物落地声,沈煜回头,意外地看着倒地的黑衣人。
船上的支援人员已经发现隐藏在礁石后又跳上船偷袭的黑衣人变异者,纷纷举枪对付。
沈煜遥遥看了眼眺望台的方向,知道刚才那枪是谁开的,“多谢。”
谢北聿知会,声音传出,“你们先撤吧。”
此时地道里所有人已顺利撤出。
每艘船上有相应的医疗人员和物资,足够应付这么多人需求。船的目的地是西岸某港口城。
秉着送佛送到西原则,上岸后这么多人的回家问题、身心健康问题等一系列后续,沈时卿已经和沈煜商定,统统由沈氏负责并进行帮助。
“沈煜,我们移去旁边的空船,”沈时卿的单线声音传来,“等他们四个一起离开。”
“明白。”沈煜心怀忐忑地看着空中的直升机。
从外面过来的支援人员其实没有进岛插手相助的空间,因为空中和最高两个眺望台的视角已经被占据。
接下来的爆破,成败在此一举。
此时,直升机上的余声正全神贯注担任盛栀的观察员,确认方向、各项环境稳定、无敌人出没、并确认船舶们撤到海上安全范围那刻,第一时间道:
“开火。”
盛栀已准备就绪,此刻她仿佛空中高度专注的鹰隼,严谨又矫健,巴雷特枪口精准指向那一小片玫瑰圃的圆心,扣动扳机。
枪火出膛,俯冲而下,一声爆破勃发巨响,火光轰然冲霄溅射,炽焰热浪翻滚腾起,瞬间吞噬岛屿东北一方!
与此同时,已经接收到消息的雷蒙德,正带着人马火速出地道。
听到爆破轰炸声的沉斌也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召集人马,“出去!”
第102章 冲破
娇艳的玫瑰圃底下竟真有杀伤力强悍的炸药,硝烟喧天的同时,似乎引发了一道火索,正慢速往岛心而去。
谢北聿和萧斯观察着不远处的燃爆情况,明白盛栀精确击中了雷管!
第一枪试验顺利,接下来便不用试错。
他们自然也知道,第一枪爆破后,地底下人会都涌出来,情况很快会复杂起来。
直升机已全速往北边点位飞去。
两个眺望台上,萧斯和谢北聿此时全神倾注,一来梭巡岛岸有没有沉斌和雷蒙德的人出来,二来观察其他眺望台有无其他动静。
直升机很快来到北面上空,盛栀心无旁骛,神情淡到极致,但眼里带着势在必得的信念。
第二枪、第三枪又依次精准引爆。
此时东北、北、西北点的引爆,让岛屿的整个北面都陷入浓重的硝烟之中,炸药巨大的破坏力使得沉斌和雷蒙德的部分手下直接命丧于地道,而地底下还未被波及的人正加速冲出来。
直升机飞向西方点位的途中,萧斯敏锐地观察到,雷蒙德在手下的掩护中出了地道,正往岸边跑。
萧斯瞄准了雷蒙德。
萧斯的目光此时唯余深切的仇恨,这份仇恨已经融入每一寸肌肤,那是同伴突然被雷蒙德害死时不断压抑住的胸口怒火,是本想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怒火如数化作枪口的火舌,子弹如疾飞而出的离弦之箭。
雷蒙德被萧斯爆了头,一命呜呼!
头领被击中,他的手下纷纷惊骇,狼狈四下逃窜。而此时,盛栀已在正西点位的上空,凌厉地放出了第四枪,顺利引爆!
西面传来的惊雷巨响中,谢北聿配合萧斯急遽扫射地面上雷蒙德的爪牙。
盛栀没有回头看,冷静换弹,飞往下一个西南点位。
沉斌十分谨慎,他掩在地道出口,靠着听力,猜到外面可能在发生些什么。
他和雷蒙德鹬蚌相争,没想到被第三方先发制人,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刚才间隔连续的四声爆破,听在沉斌耳里,堪称完美,完美到饱含讽刺意味,完美到让他想起,他这手臂当初是怎么废的。
“王飏,先别出去,”沉斌面露阴戾,看着王飏背上的巴雷特,
“让他们去扫射眺望台上的人,你带人掩护自己,去打直升机!”
“是。”
随着盛栀在西南点位的第五枪顺利放出并爆破后,谢北聿和萧斯在两个眺望台上已经与沉斌的人陷入了混战。
而王飏正悄然隐藏在草垛里,巴雷特枪口锁定了直升机当下的位置!
沉斌躲在暗处一个巧妙的地方,用望远镜观察到这一切,嘴角勾起即将得逞的狠毒笑意。
他一向自觉命大,既然十四年前天无绝人之路,让他带着东西侥幸逃脱,如今他依旧可以!就算这次自己的人都死了又如何?他可以跳海等待船只到来,只要死不了,就可以卷土重来!
这些阻拦自己的人,必须死。
突然,沉斌脸色一沉,变得难看无比。
只因他的望远镜画面中,举着狙击枪与眺望台交战的手下人群,被另一台直升机投下的弹药炸得血肉横飞!
正在此时,余声对着飞行员补齐了指令,
“偏!”
已经飞到岛屿南面点位的直升机,倏然往左下方偏了个角度,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过从地面射击过来的巴雷特弹火!
王飏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随即跟随着直升机方向动弹。
而就在此刻,他也在谢北聿和萧斯的瞄准镜中暴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