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们能在最后关头拼死让鰕姑国伤经痛骨一番,可然后呢?他们还有再复起的可能吗?不可能会有了,哪怕侥幸胜了,以往在他们面前能跪下来亲吻他们靴子的奴仆都敢趁他们虚弱时咬伤他们几口。
杰布扎西不介意这蛮子的无礼,说到底,搁百年前他们没准还是一家人呢,打断骨头连着亲,原谅对方的失礼,毕竟,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就算刨除了这些,他们照样也还有关系,蛮夷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蛮夷的,数百年的开扩征伐,强大的势力在此定居,弱小的势力不是被杀了就是成了奴隶,再不然,就只能往大山里一躲,避免敌人将自己杀掉了。
可这种丧家之犬一般的居住在山林里,失了传承,失了雄心,于是,也就真的成了蛮夷了。
而随着时间流逝,蛮夷中混得最好的,就又开始与外界接触了,而随着接触,许多人便干脆不把自己当蛮夷看,而开始给自己攀亲戚认祖归宗了。
杰布扎西道:“想必大家也收到消息了,去岁冬季的那场大战,有鰕姑人的影子在,如果鰕姑人与人结盟,想来也就只有她们了。”
“那又如何?”老者不客气道,“我只知道,我们签了协议,不管你们还打不打,该给我的奴隶都不能少。”
老者自己也是个奴隶,他脸上的刺青便是他的奴印,但与寻常奴隶不同,他是世世代代跟在一个奴隶主身边的一支奴隶,所以虽然同样是奴隶,他的身份更高,甚至能帮着奴隶主处理一些事情。
在许多人看来,这种刺青是一种侮辱,可对老者来说,这却是荣耀,所以他从不像别的奴隶那样用面具将奴印遮挡起来,这是功勋,是奴隶主认可了自己这一支的标记,为什么要藏起来。
杰布扎西脸色不由僵了一下,有点不满他的不给面子,但顾忌对方的身份,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在决定对鰕姑国下手时,奇肱国便找上了奴隶贩子,毕竟奇肱国某种意义上来讲与鰕姑国也是没有什么分别的,都比较排外,不会接受太多的外人加入奇肱,所以等打下鰕姑国后,里头的臣民他们自然是不会要的,但他们也不可能都杀了或是干脆驱赶到山林间养虎为患。
这种情况下,奴隶主自然而然就出现在了视野内。
而且,具备特殊能力的奴隶往往价值不菲,多得是感兴趣的贵族想要,显而易见,以男子之身怀孕的鰕姑人,在某些人眼里无疑是香饽饽,于是奇肱国便与其中一个感兴趣的奴隶主谈好了合作。
杰布扎西压了压手,示意老者稍安勿躁,这才接着道:“虽然鰕姑与女阴攀上关系了,但我们的人去挑衅时,女阴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大家应该都很明白吧?”
“啥意思?我不懂。”蛮夷人一脸蒙圈地看着杰布扎西充当捧哏的蠢货。
其实这个大汉看似脑子里只有肌肉,但实际上他手头上掌握的生意可不少,部落生意的大头都是他在打理,然而蛮夷人很清楚,奇肱国不会愿意看到一个聪明人来给他们当狗,毕竟狗越聪明,就越不好控制,还得费心去训。
但以奇肱国、或者说绝大部分的‘文明’人来说,他们根本都是不愿意去训狗的,这个不听话,换一条就好了,周围哪会缺野蛮人?
杰布扎西笑呵呵道:“意思就是,女阴虽然与鰕姑结盟了,但她们似乎没有和我们开战的打算。”
蛮夷人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烈酒,夸赞道:“一定是因为奇肱国太强大了,她们怂了。”
杰布扎西嘴角抽搐了一下,去年发生在女丑之山附近那么大的动静像蛮夷人这些弱小的势力没办法去获知真相,可对他们这些住在附近的国家来说要想知道却再容易不过,这话,杰布扎西都不知道对方是在夸奇肱国还是在嘲讽他们。
当然,杰布扎西也推测,或许正是因为那场大战,女阴才需要休养生息,所以才不想插手这些。
他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气顺才接着道:“问题就在这里,女阴虽然没有主动出手,但鰕姑人却可以找她们借兵,可鰕姑人能借,那我们呢?”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都不由沉默了下去,身为地头蛇,奇肱国跟住在附近的蛮夷当然是最慌的,但老者也不是不在意,毕竟半砸了主人交代的事,他是有可能被打死的。
虽然被主人打死是作为奴隶的荣幸,可受罚而死跟普通的死亡是不一样的,所以在此刻,他们的需求是相同的。
而剩下的人,虽各怀心思,但如果不是拥有着共同的利益,他们也不会聚集在一起。
鰕姑与女阴的突然结盟,着实勾动着许多人的心神,要知道,在许多势力的藏书中,可都还记载着当初女阴一行人是如何嚣张跋扈的走过来的,连素龙山脉里正在大战的人与妖,都因为她们想要过去而不得不让道,直至对方离开才能接着战斗。
只不过随着女阴不再活跃于人前,这些往事自然而然也逐渐被人所遗忘,毕竟女阴离十万大山那么近,那边根本不存在什么大势力,不客气关注根本不会知道具体情况。
可去年那么大的动静,足以让他们回想起那一切,也因此而不得不绷紧神经。
数百年来,附近的格局早已稳定,女阴的突然结盟让他们不得不警惕,他们本能的想要保住自己如今的地位,保住如今的局面,而不想重现曾经的那些场景。
毕竟,好好的地头蛇当得美美的,谁乐意头顶上还有个‘天’,一旦想翻天就会迎来‘神罚’。
奇肱国很清楚,他们能在这里蹦跶得这么欢,还真不是因为他们实力有多强大,也不是因为他们交友有多广泛,而是周围的势力都是小富即安的心态,没有谁想去试试统一南地是什么感觉,都默契的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作着妖。
更何况,就南地这复杂的地理环境,就算真有势力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实力去实现这一切。
可问题是,他们没有,不代表别人就没有啊!
要知道,女阴当初过来引起的恐慌可以说是将整个南地所有势力的心都给牵扯住了,因为当时的女阴确实有那个势力做到统一,要不是对方确实没那个心,他们现在又哪可能还能这么逍遥。
可当初她们没有那个心,不代表现在也没有!不然她们为什么要跟鰕姑人接触?
要知道,当初女阴人是何等的高傲,从选定聚居地到建国,别说邀请附近的势力了,连有人靠近都会被警告,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女阴附近都成了禁地,时至今日很多外出狩猎的猎人都还保持着这种传统,地图上女阴那片区域直接就被划分成不该靠近的地方,除了少数好奇心旺盛的人,其他人连路过都很少路过。
虽然这确实有女阴地处偏僻的原因,但再偏僻其实也总是有人烟的,之所以如此,毫无疑问是当初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到有些事逐渐成了默认的、刻在骨子里的规矩。
但没有人会甘心被别人统治,哪怕对方表现得十分强大,也总还是会有人想不甘心的去拼一拼,万一是他们误解了呢?
“摆在我们面前的,其实就只有两条路。”杰布扎西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条路,我们离开,南地多得是还没有被开荒的地方。”
只是,没开荒过的地方,哪里又比得上捡现成的?
杰布扎西默默想。
“离开了素龙山脉我们又算什么?”蛮夷人也立马道。
在这里,他们是地头蛇,凭着奇肱国在素龙山脉的贸易,谁不赚得盆满钵满,但一旦离开了素龙山脉,论实力,他们不出众,论出身,他们更算不得什么。
杰布扎西点点头,奇肱国虽然一直想要离开素龙山脉,可也不想以这种方式离开,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接着道:“第二条路,就是我们主动联系周围的人去女阴那边摸摸情况,姿态放低一点,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其实我们也不需要太担心,毕竟女阴如果真想要了解这素龙山脉,管好这里的一切,不可能不依靠我们。”
他说了一句缓和气氛的话,没说的是,事情未必会有转圜的余地,毕竟鰕姑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与往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没有区别,却已经是很大的问题了。
如果不是有更大的图谋,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女阴的存在,虽然杰布扎西并不了解女阴,但纵观史·巫卷上的描述也知道,女阴并非那种藏头露尾的人,或者说,她们的实力让她们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算计。
奇肱国在贫瘠的素龙山脉修养声息就能有如此底蕴,更枉论女阴?不是谁都像鰕姑那样,在没有大敌的情况下,还能把自己越搞越落魄的。
“你说的有理。”老者沉吟了一下,才道,“如果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我代表主人给她们一个面子,放弃一部分利益又如何?”
对老者来说,他只是来做生意的,但不仅仅是鰕姑奴隶的生意,素龙山脉不缺各种珍奇妖兽,对奴隶主来说,什么奴隶都在他们销售的范围内,如非万不得已,他们是不愿意放弃素龙山脉这座金矿的。
这里虽然不适合人居,可不代表这里就没有好东西了,只是不方便种地而已。
“说不定,女阴会放任咱们不管呢?她们现在不就没管吗?”蛮夷人说着,不由左右看了看,坐在杰布扎西对面的人一直都没开口,他摸不清对方的来路,但能坐在这儿的,显然不是什么小势力,反而他才是那个凑数的。
所以蛮夷人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已经在想,要是女阴真打来了,他就纳头就拜,毕竟奇肱国不想给别人当狗,可他们这些人可是当惯了的,无非就是换一个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作为没有稳定居所,在山里乱窜的部族,蛮夷人自然也有他们的渠道,甚至,连女阴的消息他其实都知道得还要比奇肱国要更早。
狗嘛,可不就是看到一根肉骨头就屁颠屁颠往上凑的吗?
比起奇肱国,显然跟着女阴混似乎更有前途一些。
要知道,蛮夷人很多都是并不介意被称为蛮夷的,甚至他们自己有时都会张口‘我们蛮人’闭口‘我们蛮人’,毕竟是在山里呆惯了的种族,时间久了,习惯了风吹雨打,在他们眼里,蛮本就是带着一种对实力的肯定,而在山里的种族,最追求的不是智慧,而是力量。
只是外头的人却靠智慧压制了力量,所以很多蛮夷人心中的信仰也因此破碎了,不再认同自己的身份,疯了似的想去做个有脑子的人,为此不惜给他们当狗。
但同样是狗,大汉与别人不同,他不臣服于智慧,他臣服于力量。
而奇肱国,同样是依靠智慧才在素龙山脉立足的,然而女阴,拥有的却是令他目眩神迷的力量。
强大的,只稍稍露个头,就牵动着无数人心的力量。
大汉站起身,呵呵一笑道:“你们继续商议吧,我就先回去了。”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开口,杰布扎西也会找借口让他离开,毕竟,一个蛮夷,能让他稍微知道一点真相都是对他的恩赐了,又怎么可能还让他去接触最核心的秘密呢?
所以大汉干脆主动提出告辞,毕竟他一直都是一条很‘通人性’的狗,而且,他也确实没必要去听,毕竟女阴不做买卖奴隶的生意,他面对的压力可比其他人要小得多。
他能参与这次密会,也确实是杰布扎西给他面子,毕竟,他投靠的不是整个奇肱国,而是主动投靠的杰布扎西,是自己人。
离开了酒楼的大汉直接回了自己的地盘,那里堆积着不少的山货,还有一些装着妖兽的笼子,只有亡命之徒才喜欢没事就往素龙山脉里钻,毕竟虽然大战已经结束很久了,但余波却一直都在,就像天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雨一样,没准什么时候就遭了难。
所以许多势力更喜欢直接从附近部落的人手里去买想要的东西,而不是自己进去取,一些拥有着高贵出身、被保护的极好的贵族们,就喜欢来他们这儿买些看着凶悍的妖兽过过瘾。
当大汉进入后院时,看见有一个年轻女人正在逗弄着自己最喜欢的黄马。
黄马并不是妖兽,而是一臂国培育出的一种马,身上有着老虎的斑纹,可以御风而飞。
当初奇肱国将一臂国的人驱逐,而一臂国的人十分叛逆,直接让黄马这种他们瞧不起的畜生拥有了与奇肱人一样的能力,以至于现在奇肱人一听到别人提起一臂国的人都会当场变脸,就更别提看到黄马了,碎尸万段都不解气。
而大汉却养着一匹黄马,自然是因为在女阴之前,他们部落就已经在当二五仔了。
毕竟,就算是当狗,也肯定是喜欢脾气好一些的主人,相比于眼睛都快长头顶上的奇肱人,一臂国的人脾气可着实好得多了。
尤其是他们送的这匹马,可不是什么次货,恰恰相反,反而有着马群首领的血脉,是大汉平常的心头所爱,平常连给黄马喂食洗澡的活,都是他亲自在做。
但如今,黄马却被这个女人随意扒拉着鬓毛,编着辫子。
然而大汉却没有丝毫生气,反而主动单膝跪下,道:“蛇占大人,奴回来了!”
蛇占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大汉,道:“起来吧,别这么客气,我就是一传信的。”
“大人,这不是客气,这是奴发自内心的倾慕。”
“呵,你要是发自内心,那你应该去多看看书,学一学礼,我家大王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称奴,你这样的嘴脸,不好,看得我都想打你一拳了。”
大汉:“…………”
蛇占想,明明都是南地,与人接触过的蛮夷,竟然也会差距这么大,相比于女阴那边相对耿直的蛮夷,奇肱国这边的蛮夷明显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不仅说着地道的语言,连油嘴滑舌都一并学了去。
但这样的变化,是不是也说明着,只有这种会‘说话’的人,才能在奇肱国混得好?
长期听着这样的语言,奇肱人会不会因此产生一种自己真有如此厉害的错觉?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问:“那边什么情况?”
蛇占并不是被风漪派过来的,而是主动过来的,女阴如今一切已经步入了正轨,哪怕她不坐镇,也能好好运转。
在风漪公布武功时,蛇占也修炼了,她不占原本的那些名额,而是开的小灶,并且,也没有依靠吞吃资源成长,所以在武者中实力一直名列前茅。
只是武道并不是只靠吃吃喝喝就能突破的,如今蛇占已经到了一个瓶颈,这种瓶颈,要么自己悟透,要么在战斗中有所明悟。
虽然按照大王的说法,她完全没有必要急迫,武道之路一步一个脚印,急功近利未必能走长远,比起战斗,多得是在家修炼得神功大师,除了作战经验欠缺,并无多少缺陷的武者。
但蛇占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不是图腾战士,也没有巫的天赋,所能依靠的也唯有大王带来的这条武道之路。
如果这条路她不能走在前面,哪怕大王念及旧情,她也只可能呆在女阴,管着那一亩三分地。
这不是蛇占想要的。
大王明显有着向外征伐的心,蛇占自然是想跟随而去而不是留守后方的。
毕竟,她哪怕留守后方,也不可能去做重要的事,实力与官职向来是挂着钩的,她如今的官虽小,却也是个文官,实际上不满的、阴阳怪气的人并不少,毕竟,文官对实力的要求向来比武官还要高。
所以,她需要立功,也需要修为上的突破。
在很久以前蛇占就听家中阿母讲过,一个大王在成长的过程中,身边会有很多人跟随在其后,但往往最初跟随的人中,只会有极少数能跟随到其后。
因为她们太弱小了,所以在大王朝前迈步走时,有人不自知的停了下来,有人努力想跟上却开始掉队,只有极少数能跟得上大王的脚步,她们往往都能有资格被刻在壁画里。
蛇占并不想成为那个掉队的人之一,可事实上,她其实已经在掉队了,大王最近,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召见她了。
这或许是对她能力的肯定,是对她做事的放心,但,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这意味着在大王心目中,她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些。
所以蛇占明白,自己做得还不够。
大汉沉默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回答蛇占:“回大人,他们现在对你们既警惕又害怕,看杰布扎西的样子,他是想以势压人,把其它势力都拉到自己的阵营去,然后再去跟你们谈交易。”
他想了想,又补了句:“如果你们表现得强势,杰布扎西可能会选择背叛‘联盟’过来投诚,让你们派人过来名义上的统治这里。”
蛇占闻言,点点头,并不意外,若实力不够,合纵连横本就是应有之意,毕竟实力再强大的人,也不愿意凭白多出那么多的敌人,行事总会因此有所顾忌。
但多个势力联合,是很复杂也耗费时间的一件事,这可跟蛮夷部落的联合不一样,按照规矩,他们只会派出使者,这一来一回,都足够女阴打上一个来回了,所以对方也只是想得美。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说法,奇肱国就是夜郎国的前身~
第293章 藏头露尾
见蛇占听了自己的消息只是笑了一下, 大汉便知对方显然并不在意杰布扎西的想法,想了想,大汉又补了一句:“奇肱王应该并未将希望放在杰布扎西身上, 他最宠爱的子嗣杰布烈布并未出席。”
蛇占闻言,这才道:“来的那几家都是什么态度?都有谁?”
大汉为难道:“回大人,小人见识少, 认不出来, 除了那个自北而来的奴隶主, 剩下两个小人都认不出来, ”被蛇占说了一回,他立马就从善如流的换了自称,描述了一下两人的着装特征才接着道, “但据小人观察, 那个披着兽皮的,像是个妖人,至于另一个,小人就实在没有头绪了。”
曾经出现在大荒的半妖之子如今其实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所谓的妖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妖族血脉, 他们只是单纯的心慕妖族的一切, 混居在人族里, 却一直在为妖族办事罢了, 从根子里就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人, 甚至厌憎自己身为人的身份。
这些人很疯狂, 很多宁愿忍受皮毛的憋闷也要将动物毛皮缝在自己身上。
没错, 不是穿, 而是缝, 这群人希望那身兽皮能穿在自己身上脱不下来,所以他们会扒了自己身上的人-皮,然后将兽皮缝上去,让两者长在一起。
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在人族里受欢迎,太极端了,哪怕是同样为了妖族做事的人也不会想去跟他们接触。
蛇占皱了皱眉:“你确定?”
大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虽然它用了很重的香,但属于妖人的那股子‘妖’味,小人是不可能闻错的。”
不是天生属于自己的皮,在后天被缝上去时,可想而知其中会流多少血,气味有多难闻,哪怕大荒的人体质惊人,绝大多数妖人身上的皮肉在这种情况下其实也是长不好的,每动一下都能感受到那种钻心的疼,甚至没走一步都会带着血。
虽然如此,绝大多数妖人也仍然不愿意脱下那一层皮。
蛇占闻言拧了拧眉,没想到这其中还会有妖族插手的身影,但想想似乎也不意外,素龙山脉虽然不适合人生存,对很多耐寒的妖来说却是个好地方,盘踞的妖自是比人要多得多,只是没想到,曾经走在猎妖第一线的奇肱国,到如今竟然跟妖族搅和在了一起,也不知道他们的祖先知道了,会不会恨不得掐死他们?
至于另一个全然不知来历的势力……
蛇占皱了皱眉:“可会画画?”
大汉嘿嘿一笑:“大人,我带了影草过去。”
影草,与女阴用的留影石类似,不同的是后者因为由巫打造,其记录影像时的波动极容易被发现,而影草与影壁一样,乃至天造,记录画面并不会产生任何波动,很难被发现。
但有着这样的优点却还未被广泛应用,影草缺点自也明显,那就是它记录的影像只能存在一天便会消失,且记录的画面并不受控制,而是随机的。
大汉伸手,从自己的两个耳垂中抽出一把影草出来。
蛇占嘴角不由抽搐一下。
素龙山脉里生活的人习俗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奇肱国的影像,所以几乎人人都拥有着一对在外人看来极其怪异的耳朵,平常上头也会带着各种各样夸张的耳饰。
结草而环便是其中一种。
因为草是最廉价的材料,所以许多人都喜欢用花草来作耳饰,干枯或者枯萎了就能换掉,比金石树木要方便许多,所以大汉这么进去时,也没有人对他的造型而生出疑义来。
毕竟影草这种植物本就少见,离开根系后只存在不到半天便会枯萎,偏偏用处又小,认识的人本来就少,而大汉为了避免被发现,还将其混杂在了别的草料当中,也不知他是从哪找来这么多影草的。
除非运气极差,不然这么多影草中总有那么几根能记录到想要的影像。
可偏偏,大汉就是那个运气极差的!
在折断了十数根影草记录的都是一些无意义的画面后,大汉脸上原本的自鸣得意消失无踪,反倒生出了汗意,折断影草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蛇占见此扬了扬眉,倒是很平静:“不必再试了,那四人中应当有人在来之前用了巫法,看不到的。”
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只单纯披个斗篷就能成的,气味、言行举止、声音都会出卖一个人的身份,所以在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身份时,各种各样的巫法都会出现在他们身上,让人哪怕亲眼见到过对方长相,提笔想画时大脑却能一片空白。
如果真有那么容易的话,在大汉过去时,蛇占就会想办法将留存着巫术的东西交给他,而不是在这儿听他口述了。
所以在看到大汉拿出来的影草时,蛇占并不兴奋,如今的情况不过是佐证了她的猜测罢了。
这般费尽心思的隐藏自己的身份,蛇占想,只要回去让孟极巫推算一番,就能大致猜到来人了,毕竟,越是隐藏,往往泄露出来的才反而是最多的。
蛇占并未对此感到多为难,毕竟藏头露尾,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表明了对方不敢正面跟女阴对上,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此,蛇占摆摆手,示意大汉可以退下了,大汉见此,立马行礼退下。
蛇占看了对方一眼,便回身进了屋子,条理清晰的将所有事的脉络都一一画了出来。
这大汉其实并不是孟极巫所发展的暗线,而是通过蝾找上的,风漪当初见到蝾时,就对对方那对奇怪的耳朵印象深刻,但很多部族都有着在常人看来怪异的特质,所以她那会儿也没在意,直到如今打算对奇肱国下手,找到了两者间的相似点,这才想起蝾来。
在风漪看来,同一个地区的风俗、长相必定是有其相似度的,至少在没有民族大融合时,每个地区的长相都会展露出较为明显的特征,而蝾生前的记忆中虽然没有奇肱国的信息,但她附近的部族都有着这样相似的耳朵,显然她曾经所呆的部族必然是处于素龙山脉内部的。
在这个前提下,借此顺藤摸瓜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大汉的身世颇为曲折,他曾被前往素龙山脉的人带走卖作了奴隶,不过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在还没有被烙上奴印时,就被他给逃了。
只是那会儿他自然不能回素龙山脉,便一直向北走,与女阴这边部落的人通了婚,后来又有了些实力,吃了个十万大山里的灵果,自觉足以对付得了当初那人后,这才一番拾掇后回到了素龙山脉。
但与此同时,他并没有断了跟十万大山这边部落的联系,凭借着两边低买高卖,几年下来,已然算得上是一个混得不差的商人了。
他的嗅觉极为敏锐,十万大山部落这边的变动他早早得知,只是没有门路与女阴攀上关系罢了,这次找着机会,立马便选择了顺杆子往上爬。
负责此事的蛇占也没有拒绝他抛过来的橄榄枝,她知道对方是可以用的,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相信对方能对女阴忠心耿耿,而是很明白这样的人只要有足够的实力震慑住,他就能心甘情愿地为你卖命,反而要比那些经过重重考验才能信任的人更忠心。
毕竟,这样识时务的人,比谁都清楚自己该攀附哪一棵大树,至于攀附后对方想做什么,蛇占并不在意,不过物尽其用罢了,何必在意那些不重要的旁枝末节?
说到底,对方再如何有野心,其出身、力量就已经限制了对方就算想做什么,也不可能闹出太大的乱子来。
当然,最关键的是,大汉当初得到十万大山部族的资助,是因为他嫁过去了,而那个女人如今可是村长,谁更棋高一招其实还真说不好。
要知道,女阴的村长可不好当,很多村子因为住着好几个小部落的人,互相之间很难服众,也不相信别的部落的族长当了村长之后能够对村子里所有人一视同仁,所以大多数村子的村长都有名无实,完全就是个偶尔露脸卖卖萌的吉祥物,实际村子的决策还得是几个族长共同商议后才会决定下来。
而女人原本所在的部落也仅仅只是个小部落,自然不像一些大部落那样能够独占一村,本身村子里的情况更是复杂,有重要职位全是男人担任的,也有男人不过是生育机器的女权部落。
在这样的环境下,女人不仅当上的村长,村子里的人还没有不服气的,可见其能力。
所以蛇占一点都不相信这样有手腕的女人会不如大汉,她甚至怀疑,大汉的很多行为,其实反而可能是女人授意的。
虽然孟极巫不可能收集多详细这样小人物的资料,但在女阴的经历让蛇占对‘走访’这件事已经极为擅长了,更培养出了好几个用得顺手的走访人才,只消去女人的村子走上几圈,就能很轻易的看出来大汉的行事方式其实是有些割裂的,一种比较残忍而无底线,另一种则是较为不动声色的祸水东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