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江照雪点头,“大殿有神相,这种破庙虽然神力不多,但聊胜于无,就这样。”
大家把方案定下来,便一起转移到了大殿。
等到了大殿后,江照雪先开了山河钟,裴子辰和沈玉清布下结界,便坐下来,开始制作阴阳幡。
下一波攻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噬命兽阴阳幡效果不大,但如果是其他妖物,阴阳幡必不可少。
裴书兰满脸焦虑,慕锦月倒是因和沈玉清走南闯北多年,稍显从容,两人坐在一旁,慕锦月小声安抚着裴书兰。
大殿里除了慕锦月的安抚声,就火焰声和制作阴阳幡时笔尖摩挲之声交织徘徊。
江照雪坐在火堆旁,心里将方才的事过了一遍。
裴子辰性情虽有偏执之处,但毕竟受礼教所训,正常情况,他再如何都做不到在今夜入梦,更不可能失态至此。
而沈玉清更是守心恪道,对于情欲之事深恶痛绝,他们正经夫妻之时,他尚且少有动欲的时候,更何况如今?
就连她……
想到方才裴子辰那声“你愿意”,江照雪心间微颤。
她不敢多想,只继续思考着,方才他们三人若是最后一刻没清醒,那些噬命兽爬进来时,一切怕都来不及了。
好在她一直有所提防,而裴子辰和沈玉清虽然有一时沉溺,但也都是心智极坚之人,只要稍作点拨,便能立刻反应过来。
他们应当是被影响了心神,可到底是什么在影响他们?
江照雪思考着,旁边突然传来询问之声:“说起来,大家相识这么久,好像还没好好聊过。”
这话是冥主动开口,在场人都有些意外。
裴子辰坐在角落冷然抬眼,沈玉清转眸看来,江照雪挑眉看着冥,只有慕锦月和裴书兰,仿若对这诡异气氛浑然不知,茫然看着突兀开口的冥。
“方才太过骇人,”冥好似知道自己说得突兀,瞟了一眼旁侧裴书兰,淡道,“现下无事,大家随便聊聊,缓解一下裴夫人的情绪。”
“也是。”慕锦月听着,慢慢反应过来,颇为担心看了一眼裴书兰,“裴夫人现在还冒着冷汗呢。”
“好啊。”江照雪听着,看向冥,笑着道,“那不如聊聊冥公子的过往,冥公子说的是大夏官话,听不出口音,倒不知祖籍何处?”
“泰州。”
冥说出来,江照雪和裴书兰都有些意外。
裴书兰终于有了反应,笑着道:“那刚好啊,我也是泰州人,咱们算是老乡。冥公子今年几岁了?父母何在?”
“十五,父母自幼将我抛弃,不知去处。”
冥语气毫无波澜,裴书兰面色听着,仿佛是想起什么,喃喃道:“十五……与我儿只差两岁……”
“裴夫人两个孩子,似乎都不是与我只差两岁的模样吧?”冥抬眼看她,带了几分锐利。
裴书兰苦笑:“我说不是家里那两个,我还有一个孩儿,叫修己,当年流落在外,不知去向,他若活着,今年该十七了。”
“是流落吗?”冥语气淡淡,裴书兰动作一僵,冥轻笑一声,“我还以为和我一样,是被父母抛弃了呢。”
“哪有父母会想着抛弃子女?”裴书兰僵笑着,“若当真让子女在外,那也是迫不得已……”
“裴夫人与江仙师怎么认识的?”
冥似乎并不想听裴书兰说这些,抬眼看向江照雪:“我看你们不是在苍城刚认识的吧?”
“哦。”裴书兰听他换了话题,缓了口气,笑着道,“我们是十七年前,在泰州认识的。”
裴书兰说起来,看向裴子辰,眼里带了几分温和:“我记得那时候,裴小道君好像还不会仙法?”
“他会。”江照雪开口解释,“他那时候只是灵根受损,我们到泰州城,也是为了到叶家讨要玉灵芝修复他的灵根。”
“灵根能修复?”
冥敏锐开口,立刻追问道:“如果我找到玉灵芝,我可以修炼吗?”
“修复和无中生有是两码事。”裴子辰知道冥在想什么,开口提醒道,“我的灵根只是受损,并不是没有,玉灵芝没办法帮你造出一条灵根。”
冥听着希望落空,似是不能接受,忍不住追问:“就没有其他办法吗?你们不是神仙吗?就没有办法帮帮我?”
“你没有灵根,只是无法修炼,”旁侧沈玉清听他激动,淡道,“但你依旧可以其他出路。”
“弱者在这凡世活着的机会都没有!”冥闻言大怒,“我一个没有灵根的废物,早晚会死,哪儿有什么出路!”
“生老病死,乃轮回常事。”沈玉清听着,微微皱眉,“你何必强求?”
“那你怎么不死?”冥看向沈玉清,怒道,“既是常事,你去死好了,修什么仙?”
这话让沈玉清噎住。
江照雪见沈玉清吃瘪,没忍住笑出声来,周边人集体看过来,江照雪赶紧装成咳嗽模样。
沈玉清似想瞪她,又觉失态。
江照雪拼命压着自己的笑意,让自己正经一些,故作严肃道:“你就非得修仙?”
“要。”
“为什么?”
“那你当年为什么要救裴子辰呢?”冥盯着她开口,“他灵根碎裂是活不了吗?为什么你要为他修复灵根,让他继续修仙呢?”
这话出来,在场人神色各异。
所有人都看向江照雪,俱是疑惑。而裴子辰在暗处抬起眼眸,想起当年她一次次拼命握住他的手,隔着人群火焰凝望她。
为什么要救一个被天命书定下必死之命、当死之命,众叛亲离,一心求死,筋脉尽碎,灵根受损之人?
他比任何人都该死。
比任何人都难救。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可众人看着,江照雪不好不答,只能老生常谈,拿着当年的话,当着幌子道:“他本是天之骄子,有大好前程,又是我道侣门生,他受冤受辱,我过不去我的道义,自当相救。”
“那你不救我,是因为我生来就是烂泥,还是因为我与你无关?”
“我不是不救你,”江照雪被他问得难堪,耐心解释道,“可你没有灵根,你想要造出一条灵根,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天衍藤。”沈玉清突兀开口。
“这是什么东西?”
冥闻言着急出声。
“天衍藤乃神器相伴相生之物,”江照雪想起这个东西,苦笑道,“它生于极阴极阳交接之时,以生灵万物之力孕育,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极其难遇。本有灵根,修复其裂痕,有许多办法。但若想无中生有,亦或重塑元婴期以上的天灵根,唯有天衍藤。”
“那……那去哪里找?”
冥听着便知绝非易事,江照雪摇头:“此乃机缘,当年我母族蓬莱倾尽全力,也才搜罗到一颗。我找不到,所以我救不了。”
“那我自己种呢?”
冥想着,疯狂思考道:“如果我能用仙丹想办法活一千年,我从现在种下它,等它开花结果……”
“天衍藤很难生长,”沈玉清打断他,冷着声道,“对于它来说,种下它的人是它最大的补品,所以天衍藤在遇到种下它的主人时,会将主人吃掉。”
冥听着愣住,沈玉清抬眼看他:“它所谓的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是以吃掉它主人作为计算。如果你就算种下一颗天衍藤,见到天衍藤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冥听着,呆呆坐在地上,好久,他喃喃:“那……你说你找到过一颗,那一颗在哪里……”
“那一颗,被我用了。”
江照雪打断他,冥一愣,江照雪想起当年,语气淡淡:“我们是从一千两百年后回来现在,我同你说的那颗天衍藤,在一千年后成熟,为我所用。你等不了一千年,就算等到了,我也不能让给你。”
冥听着,茫然看着眼前火堆,静坐不言。
整个大殿一下安静下去,过了许久,冥才喃喃:“天命是改不了的吗?”
没有人回答,江照雪抬眼看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坐在火堆旁,一点一点消沉下去,过了许久,他似乎才接受了现实,平静道:“算了,修不了就修不了吧。”
说着,他抬眼看了看外面破庙,语气淡淡:“时辰不早了,江仙师,您去和沈仙师开阴阳衍仪灯吧。”
江照雪点头,起身道:“好,那我说清楚,等一会儿开阴阳衍仪灯时,不可中断,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必须保护结界。”
说着,江照雪看向裴子辰:“明白吗?”
“弟子明白。”
裴子辰立刻行礼,说得郑重。
冥也道:“放心,我虽是凡人,也会尽力帮忙的。”
“我也是。”慕锦月立刻道,“弟子灵力微薄,可也算一份助力。”
“我绝不添乱。”裴书兰应答。
江照雪见状,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后,便看向沈玉清:“玉清,你先把阴阳幡布置好,我到内殿等候你。”
沈玉清应声,取了阴阳幡到外,江照雪便起身独自进了内殿,唤了一声:“子辰,给我倒杯水。”
裴子辰闻言便知江照雪有事要吩咐,端了水进入内殿。
江照雪整理过衣衫,端坐在蒲团。
裴子辰端水上前,将茶水放下片刻,江照雪一把捏住他的命门。
裴子辰平静不动,抬眼看她,哪怕被锁住要害,他也没有半点反抗之举。
江照雪看着青年没有半点攻击性的眼神在前,心尖微悸,垂眸将一道清心诀送入他身体之中,暗中传音:“等会儿我不会开阴阳衍仪灯,如果有人引你离开,你随他走。如果是冥,留他一命。”
裴子辰一听,瞬间明白江照雪的意思,垂眉颔首,带着让人心安的沉稳:“是。”
说完,裴子辰转身往往外,走了几步,他脚步又止。
神相之下,夜色之间,两人背对而向,一坐一立。
梦中余韵犹在,江照雪握过他手臂的指尖发烫,在他停顿那一刻心就悬了起来。
许久,才听裴子辰低声道:“女君……对不起。”
说着,他甚至没等江照雪回应,便走出内殿。
等他走后,江照雪松了口气,随后也不多想静心凝神,等着沈玉清过来。
沈玉清很快回到内殿,看见江照雪等在原地,她对面放了蒲团,沈玉清走上前去,坐到她对面,同江照雪一起开了结界后,他才开口:“接下来怎么办?”
“打坐修养。”
江照雪低头绘阵,漫不经心:“守株待兔。”
沈玉清闻言,抬眼看她。
方才那刻心念杂乱虽已消失,但痕迹却刻在了心里。
江照雪见他目光凝在自己身上不动,奇怪抬眼:“你看什么?”
沈玉清指尖轻颤,淡道:“无事。”
“鱼已经上钩了,”江照雪没有理会他这些异常,低头画阵,吩咐道,“我现下会绘制一个寻找阵眼的法阵,等一会儿一旦我开阵之后,你就直接把我定下的目标破坏掉。”
“你到底做何打算?”
沈玉清还是听不明白。
“阵法的能力不是无上限的,”江照雪耐心解释,“阵法对我们的攻撃,一旦到了极限,必定要配合阵眼使用。他们在逼咱们,我也在逼它。只要阵眼出现,”江照雪抬眼看向门外,冷静开口,“我一定能找到。”
*** ***
江照雪和沈玉清在内殿结上结界时,裴子辰抱剑坐到门口,看着门口阴阳幡,一言不发。
没一会儿,冥跟着走出来,掀了衣摆,坐到他旁侧,好奇道:“他们打开这盏灯要多久?”
“以他们二人的修为,至少要半个时辰。”
“不难过?”
冥转眸看他,裴子辰一顿,只当什么都听不懂,轻声道:“为何会难过?”
“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
冥轻笑一声:“江照雪身边路过一条狗你都要踹一脚,如今人家正大光明的夫君过来,你还不恨得牙痒?”
“你好像很了解我。”裴子辰抬眸看去,疑惑询问,“我们认识?”
“不认识。”冥转眸看他,“但我了解你这种人。”
裴子辰静默不言,冥盯着他,仿佛是把他拆骨剥皮一般透彻,轻描淡写道:“看上去正人君子道貌岸然,骨子里都不知道是什么禽兽不如的脏东西。我是命没你好,如果我能像你一样有天灵根,生在灵剑仙阁,”冥想了想,轻笑一声,“或许我就能活和你一样了。”
“和我一样有什么好?”裴子辰想着,淡道,“我七岁丧父丧母丧兄,为了追随师娘,从江州千里迢迢去到灵剑仙阁,苦修近十载,含冤落崖,亲友尽丧……”
“可她在你身边。”冥打断他,“你丧父丧母丧兄,你从江州千里迢迢,可最后还是有人等在终点。可有些人,”冥语气微顿,似是竭力克制,才道,“一辈子,从一个地方,流落到另一个地方,找了又找,等了又等,却是什么都不会有的。”
裴子辰不说话,他端详着面前人,听着冥轻声道:“你爹娘是死了,那还好。可有些人的爹娘,他活着,却被父母放弃,这不比他爹娘死了更痛苦吗?我嫉妒你。”
冥说着,转眸看向裴子辰的眼睛:“如果我是你——我能像你一样——”
他没说下去,裴子辰静静看着他。
那张刀疤纵横、完全看不出原貌的脸上,他仿佛是看到自己十七岁时的轮廓。
裴子辰忍不住皱起眉头,看着面前人,迟疑道:“你……”
话音未落,旁边突然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裴子辰和冥瞬间转头,发现一条巨大的藤蔓重重抽打在结界之上。
随后密密麻麻的噬命兽从藤蔓后扑来,如同寻找着蜂王的马蜂一般,不顾生死疯狂撞击在结界之上!
“刚过了多久?!”
裴子辰立刻出声,回头询问计算着时间的慕锦月。
慕锦月皱起眉头,冷声应答:“半个时辰。”
下一次攻撃应该在一个时辰之后,可是现下不到半个时辰,第二次攻撃便再次发起。
它提前了!
意识到这一点, 所有人都慌乱起来。
裴子辰手上一转,剑阵打开,他的剑飞身而出, 与结界外巨大的藤蔓缠斗起来!
然而他虽然拖住这些藤蔓, 却无法斩尽噬命兽, 虽然剑雨已经极为密集, 噬命兽却还是前仆后继,不计代价冲撞在结界之上, 撞得结界啪啪作响。
裴书兰急急出来, 看见这可怖景象,面色煞白, 不由得道:“不是说一个时辰吗?怎么才半个时辰,这些东西就来了?沈仙师和江仙师现下不能打扰……”
话音未落, 一群噬命兽扑撞在裴子辰剑上,巨大藤蔓“砰”地一下重重撞在结界之上,整个庙宇为之一颤。
裴书兰吓得惊呆在原地, 慕锦月面色带冷。
“师兄,不行, ”慕锦月一看, 便知情况不对, 立刻道, “继续下去结界撑不住的。”
裴子辰不说话,只抬手一转, 灵虚扇悬在半空, 裴子辰握扇念咒,随后抬手一扇。
顷刻间,所有噬命兽都变得疯狂起来, 开始横冲直撞。
灵虚扇攻撃神魂,这些噬命兽虽然不是人类,但是亦有神魂的存在。
它们大声尖叫,撞击力度或强或弱毫无章法。
裴子辰又去鸢罗弓瞬发十几箭,劈开十几个空间,同冥和慕锦月道:“把这些噬命兽逼进去!”
说着,他一马当先,带着慕锦月上前,把这些神魂受损的噬命兽往空间里赶紧去。
空间像一个个麻袋,套满缩口消失在周边。
等十几个空间装满,裴子辰故技重施。
然而很快他却就发现,这些噬命兽源源不断,像是完全没有上限一般,他收多少又来多少。
结界在这些噬命兽的冲击下明显越发不稳,这种灵兽对本来就很难被结界所困,一旦有任何裂缝,它们就会像水一样流淌进去。
“这样不行。”
过了许久,眼看着结界光芒变弱,一只阴阳幡落下,冥立刻道:“结界撑不住,等一会儿结界破了,你谁都护不住。”
“那怎么办?”
裴书兰面露惊恐:“我还有两个孩子……”
“出去。”
冥笃定开口,裴子辰转眸看来,就见冥抬手砸了一块玉佩出去。
玉佩出去瞬间,所有噬命兽和藤蔓都紧跟不放,直到玉佩落到噬命兽中间,所有噬命兽蜂拥而上。
裴子辰突然反应过来,冥抬眸:“刚才我试过一次了,他们对于出去的人,比在结界的感兴趣。咱们两出去,把这些鬼东西引开。你护我一个人比护他们简单。”
慕锦月得话看向裴子辰,裴书兰惶恐又带着期待。
他们两出去,最危险的就是他们。
她不敢开口让他们去死,却又因为害怕期盼他们离开。
裴子辰盯着冥不言,冥催促道:“没时间了,你快做决定。”
“师妹。”
裴子辰突然开口,单膝落地,蹲下身来。
一手捻着剑诀开着剑阵护着结界,一手取了树枝在地上绘阵,同时嘱咐道:“现下我在此处绘下一个法阵,之后我带冥离开,出了结界,我们未必能通信,你算时间,一刻钟后,你将灵力灌入此阵,我会在另一边绘下另一个法阵,你我同时开阵,此阵生灵尽灭。”
慕锦月闻言,不由得露出几分惶恐:“我……我可以吗?我一个剑修,开不了法阵吧?”
裴子辰动作一顿,冷眼看她。
慕锦月立刻点头道:“既然师兄这么信任我,锦月一定尽力!”
裴子辰应了一声,语气淡淡,解释道:“你只要有一点灵力回应我即可,届时我的灵力会贯穿两个阵法之间,杀多少,在我,不在你。”
灵剑仙阁的剑修开不了这种法术类的诛杀阵法,只能开一些基于他们内功的增益型法阵助他们用剑,这个阵法是九幽境的。
慕锦月担心的是她九幽境功法暴露,他这话出来,慕锦月便放心下来。
如果只是需要一点灵力,她想点办法,还是能挤一点出来。
裴子辰绘完法阵,便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旁侧冥,吩咐道:“等会儿我们冲出,你跟紧我。”
“好。”
说完,裴子辰抬手一召握剑,提着剑就带着冥冲了出去!
冲出结界刹那,噬命兽当真再也不管结界中的人,转头就扑向他们,裴子辰召回剑阵,光剑“叮叮当当”护在旁侧,冥更是手疾眼快,一剑一剑扎在飞扑来的噬命兽身上。
他虽然是个凡人,但剑意非凡,动作极快,仅凭凡人之躯,速度竟也赶上了裴子辰光剑的速度,跟在裴子辰身后对冲入结界中的噬命兽补刀。
噬命兽多得完全覆盖在两人周边,铺天盖地,密不透风,宛若一张茧子将两人完全包裹。
巨大的藤蔓一次次砸下来,每次都使出巨力。
冥跟着裴子辰跳了两次,立刻道:“去把那条藤斩了。”
那条藤蔓才是结界最大的威胁。
裴子辰应了一声,随后凝出灵力在手,脚下踏增速用的法阵,带着冥一跃而上,迎着藤蔓而去!
藤蔓也发现他们,宛若巨掌砸下!
冥跟在裴子辰身后,看着巨大藤蔓落下,心间发颤,却也只能不管不顾跟上前去,眼看着藤蔓即将落下,将二人碾碎刹那,裴子辰一剑旋开,直冲藤蔓中央,灵力瞬间炸开,裴子辰整个人带剑穿藤而过,冥通过中间空洞紧跟其后,便看裴子辰的剑和后方十几把光剑结成网一般,在裴子辰穿透刹那,十几把光剑紧跟着就将藤蔓切割。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方才庞然大物轰然落地,冥震惊羡慕看了一眼,就听裴子辰大喝:“跟上!”
说罢,裴子辰抬手一拽,灵力穿过冥腰间悬空,将少年拉回身侧,跃出噬命兽的包围圈。
噬命兽顿如海浪蜂拥而来,两人朝着远处一路狂奔。
噬命兽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没片刻,裴子辰便发现,方才在庙里,看周边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便看不清,可等出来之后,他却发现只要往前,便是无尽的土地。
他带着冥越跑越远,计算着时间,眼看着一刻过了大半,冥计算着方才他绘阵时间,提醒他道:“你得画阵了。”
“知道。”
裴子辰翻身往后,手中阴阳幡一排挤出,如士兵一般列阵在前,瞬间结成一堵透明光墙。
与此同时,上千张白纸小人从他袖中飞出,化作阴鬼士兵,冲入结界之后,朝着噬命兽便砍杀起来。
压力骤减,裴子辰单膝落下,手在地面一压,止住去势,低头开始画阵。
冥站在一侧,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提剑看着他绘阵。
结界将那些噬命兽隔开,声音也压在结界之中,显得树林格外安静,只有风吹树叶婆娑之声。
裴子辰绘好阵法,手上凝结出法光。
法光本是白色,但裴子辰静默片刻后,突然道:“其实你方才说的话,我懂的。”
这话让冥一愣,不由得道:“什么?”
“人想活,从无错处,”裴子辰说着,法光便成了紫黑色,与此同时,他仿佛是故意给他看,将周身变得透明,紫黑色的气息在他筋脉游走的模样构成一副图卷,在他身体上完整呈现出了所有魔息运行的状态。
冥愣愣看着面前景象,感觉周边风逐渐变得激烈起来,听着裴子辰继续道:“错唯心失,命犯他人,若只求逆天改命,与天争命,又有何错?冥。”
他抬眼看向冥,平静道:“等我与师娘拿到斩神剑离开时,我会教你我的功法,你没有灵根,修不了仙法,但我的功法,你可以试试。”
冥闻言,面色不动,冷漠反问:“什么条件?”
“不作恶,不害人。”
这话出来,冥愣了愣,不由得道:“为什么?”
裴子辰闻言静默,片刻后,他轻声道:“其实我也嫉妒你。”
“嫉妒我?”冥疑惑,“嫉妒我什么?”
“五年前,女君答应救一个人,她没能救下,为此一直悔恨。”
裴子辰开口,看着掌下阵法,缓声道:“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看见你时,是想起了那个孩子。所以她想救你,无论如何,她都会救你。可你也好,李修己也好,我不想让她再救任何人。我只愿她一生只救我一人,为此我可救天下人。”
冥没说话。
裴子辰手掌翻转,法光凝结,他想起旧事,目光温柔道:“我这一生所剩不多,她乃唯一,她所愿所求,我必帮她。你无需多做其他,好好等待,我自会赠你前程。”
说着,他抬手往往下,凝着法光按向法阵,即将落下刹那,冥突然开口:“她没救下那个人,她会难过吗?”
这话问得奇怪,裴子辰一顿,他狐疑抬眸,却还是道:“自然。”
“她想救我?”冥再问。
“不错。”
听到这个答案,冥闭上眼睛。
裴子辰疑惑看着他,过了许久,就见他似是做出决定,哑声提醒:“回去吧。”
裴子辰一顿,就听他道:“这些都是幻相,为了消耗你的灵力,这不是十二弩阵。”
裴子辰愣了愣,冥抬眼看他,平静道:“是十三弩。”
十二弩阵,每一弩,代表了一次攻撃。
江照雪一直以为是十二弩,可如果是十三,也就意味着,还有一次攻撃,是江照雪计算之外!
而那一次攻撃,明显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招!
反应过来瞬间,裴子辰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寺庙方向狂奔而去!
也就是他转身刹那,就见沈玉清剑光率先飞贯整片密林,直落阵眼,随后十二道光阵精准落下,轰在十二个方位。
他在雷霆剑光、地动山摇之中一路狂奔疾行。
快一点,再快一点!
还有一阵,还有一阵在等着江照雪,针对江照雪!
鸢罗弓命侍契约传送法阵,裴子辰一路想尽办法拼尽全力,御剑疾驰。
而寺庙之中,在法咒施展开后,江照雪和沈玉清从内殿走出来。
江照雪和沈玉清看上去都格外轻松,没有半点灵力耗尽模样,他们走到门口,仰头看向万丈雷霆,似乎是在欣赏一场烟花美景。
看见两人,裴书兰不由得一愣,有些迟疑开口:“江仙师?”
说着,裴书兰皱起眉头,疑惑道:“阴阳衍仪灯开了?”
“没有啊。”
江照雪大大方方。
裴书兰看了一眼内殿,惊疑不定:“那……那您怎么出来了?不是不能打断吗?”
“因为,”江照雪转头看她,笑了笑,“我根本没开始啊。”
裴书兰一愣,江照雪斜靠在门框上,欣赏着自己开出来的大阵破坏十二个方位攻撃阵法的盛景,耐心解释:“其实迷阵对于我和沈玉清这种修士,不过只是困阻之用,根本做不了什么。而我们被逼入阵法之后,对方并没有动手,反而让我们待在一座庙中,可见对方意图,并不在杀人,而是拖住我们时间。既然他想拖我时间,我自然要反其道而行,所以我故意拿出阴阳衍仪灯,告诉大家我有办法,为的就是让操控阵法之人着急。”
“而阴阳衍仪灯必须要我和阿雪夫妻灵力尽耗才能开启,对方知道后,情急之下,必定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忍不住提前动手。”沈玉清跟着解释。
“所以我故意假装和玉清一起去开阴阳衍仪灯,实际是在布下寻找阵眼的阵法。迷阵这种东西,在阵法之中,若想发起致命攻击,必须牵连阵眼一起蓄力。所以,我让裴子辰假装离开,不断给对方以为可以杀了我们的机会,逼诱对方发起最后一击,等他动手,我便发现了阵眼,让沈玉清破坏。”
“破坏阵眼之后,十二弩阵方位无所遁藏,”沈玉清眼神温和几分,暗中看了江照雪一眼,轻声道,“我夫人再与天赌运毁掉这十二弩阵,自然也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