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神色沉下来,倒是呈现出了一种少有的认真和平静,盯着江照雪道:“我明白,您放心,您全力做您的事,我全力做我的事,第二道防线,我不死,它不丢。”
说完,青叶也不再与江照雪多说,切断了与江照雪的通讯,转头看向身后正与凶尸缠斗弟子,大喝:“退!退到防御阵后!”
青叶出声,所有立刻且战且退,一路退至防御阵后。
凶尸紧追不舍,等弟子接近防御阵百丈远时,法光突然从地上冲天而起,符箓如雨而降,轰隆隆炸成一片,彻底将凶尸隔绝在雨一般的符箓之后。
所有弟子在这个机会中冲进防御法阵,蝶舞赶紧上前,忙迎上青叶和蝶蓝:”没事吧?人都进来了吧?”
说话间,他们身后上前法修同时开阵,一个个法阵亮起,将冲上前来的凶尸撕得粉碎。
远程攻击从来都是法修解决,这给了青叶这些剑修休息时间,医修立刻上前给伤患包扎,青叶一面包扎着伤口,一面同蝶舞说着情况:“女君要我们不惜代价,拖到岛主过来。”
“那就让法修轮批先护着防御阵,再用防御阵拖延一段时间,如果不出意外……”
话没说完,就听一个优雅矜贵的男声响彻天空,低吟:”天道有召,破阵。”
众人得话,都惊得睁大眼,然而一切都来不及,防御阵外所有法阵“轰”一下炸开,防御阵中法修仿佛被一股巨力掀飞,纷纷砸飞远处,呕出血来!
所有法阵同时破开,唯一只剩下江照月和裴子辰等人设下的防御大阵还在,而凶尸纷纷涌上前来,完全不计后果砸在大阵之上,仿若千万只蝙蝠扑腾而来,遮天蔽日,想用性命撞开这座防御阵。
蝶舞看着这可怖场景,惊骇出声:“命师!他们有九境命师!”
青叶没说话,看向远处,抿唇捏紧了手中长剑。
而江照雪等人同样借着水镜看向远处,便见凶尸尽头,缓缓出现两座白骨轿撵。
轿撵上各坐着一个男子,一个穿着水蓝色绸缎锦袍,摇着小扇。
而另一个一身红衣,看上去是男子模样,姿态神色却格外妩媚,身前悬着六十四把血色伞骨,伞骨颜色还是淡红色,周边黑气聚集缠绕旋转着、源源不断进入伞骨,每一根伞骨都宛若利刃,缓慢旋转。
看见这两个人,叶天骄睁大眼:“宋无澜?沈玉清?”
“不。”
江照雪冷眼盯着他们,开口提醒:“他不是沈玉清。”
听到这话,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沈玉清已经被新罗衣夺舍,这具躯壳之中的,并不是沈玉清。
而新罗衣明显也不打算遮掩身份意图,她微微抬起下颌,扬声开口:“江照雪,我知道你在里面坐什么,如今我已成神,得天命书认可,你如今带着主上乖乖出来,我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半个时辰后,我大阵再成,必诛你蓬莱弟子三千,将你挫骨扬灰,保你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放肆!”
江平生得话,法音顿出,卷起狂风而去,掀翻一众凶尸。
新罗衣面色微变,然而江平生镇压那一方怨力立刻激动起来,他又立刻将灵力压下。
江照月皱起眉头,不满提醒:“父亲,休要冲动。”
江平生抿紧唇,不敢再说,江照雪闭眼不言,只疯狂渡化怨力,修补着裴子辰的身体。
见江照月没再有反应,宋无澜斜靠在椅子上,小扇抵在唇边,瞟了旁侧紧张起来的新罗衣一眼,慢慢悠悠道:“他的得压着渡怨池,你拿着天命书,怕什么?”
新罗衣得话一怔,似才想起自己如今身份,脸上那点紧张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意识到自己力量后的快意。
她这一生都在追逐力量,但却始终屈居人下,躲躲藏藏,从未有如此放肆时刻。
她抬眼看着面前缓慢旋转的血色伞骨,从那血色伞骨之后,仿佛是能看到江照雪的模样,缓声道:“江老儿,你何必如此气愤,我说的也是实话,你们现下是在赌裴子辰这一日能否融合成神。我既然出现在这里,自然就是有你们必输的把握,若你们不信……”
新罗衣笑起来,抬手一指前方防御阵,温柔道:“那我先杀了些蜂啊蝶啊的,给你们送点开胃菜好了。”
音落刹那,一根伞骨脱阵而出,随后一根伞骨化作数十根,旋转着成为一个圆盘,无数伞骨宛若钢针一般激发而至,密密麻麻击向一个方向!
这些伞骨又猛又急,防御阵被它击打得震动起来,随着钢针指引,凶尸也疯狂拍打向同样的方向。
防御阵被他们拍打得震动起来,防御阵后的弟子见状,眼中忍不住有了惧意。
“她居然能同时两个这样消耗灵力的法阵……”
江照月不可置信开口,她眼前明显是在蓄力的伞骨剑阵和现下正在攻撃防御阵的法阵,随便哪个阵法对于他们这样的大乘期修士来说都已经是难以维持,然而新罗衣却能毫不费力同时开两个!
“我有天命书在手,”新罗衣仿佛是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一般,带笑解答,“这世上之力皆为我所用,我的力量源源不断,若不是沈玉清这具身体不中用,还能留你们到如今?!这防御阵撑不住多久,防御阵一破,江照雪,你以为蓬莱这点弟子,能为你们抵挡多久?”
她的话不假,江照雪忍不住捏紧拳头,但却也无法,只能逼着自己快速渡化怨力。
叶天骄被她说得气闷,忍不住叫骂:”新罗衣,你真他娘是个人才,谁强谁是你爹,以前一口一个主上忠心耿耿,现在怎么就给宋无澜当狗了?!”
“当狗如何?”新罗衣浑不在意,勾唇一笑,“狗都能杀你,你不是狗都不如?叶天骄,防御阵破,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说话间,新罗衣第二道伞骨又跃出,宋无澜无奈看她一眼,忍不住道:“置气做什么?你两根伞骨出去,大阵又要延迟了。”
“怕什么,”新罗衣冷笑,“先破了防御阵,杀给他们看。”
说话间,只听隐约“咔嚓”一声声响,防御阵上就出现了裂缝。
那裂缝仿佛是裂在江照雪心上,所有人脸色巨变,叶天骄也慌了起来,忍不住道:“姐……”
“女君。”
这时候,江照雪听见耳边传来青叶的声音,平静道:“放心。”
江照雪疑惑睁眼,随后就见青叶拔剑,盯着远方伞骨,冷静道:“蓬莱武修弟子出列,弃武化形,随我出阵!”
江照雪眼神一震。
妖型便不需要用灵力保持人身,可以将所有法力用于交战,一旦受伤,也会数倍严重于人身。
妖族都是抱着必死之心时才会弃武化形。
意识到青叶的意图,江照雪急急出声:“青叶,留在防御阵后——”
然而已来不及,就见上前蓬莱弟子都化作妖型,朝着阵外就冲了出去!
青叶化作一只巨大的蜜蜂,蝶舞蝶蓝化作一蓝一粉两只蝴蝶,三人翅膀卷起巨浪,出防御阵刹那,就将那一直威胁防御阵的凶尸掀翻出去,随后迎着飞针,猛地撞翻了那一直在发射飞针的伞骨!
一时间,万兽尽出。
龙舞虎啸,狼奔鹰驰,凶尸浪潮一般吞噬向这些妖兽,而这些弟子不退不惧,像是他们祖先一次次征服着山川原野一般,带着生灵万物勃勃生机,扑向那尽是死气腥臭的尸群!
“一群畜生!”
新罗衣伞骨被毁,激怒出声,抬手一挽,重新再生两根素白色的伞骨,进入面前缓慢旋转积蓄着力量的伞骨法阵之中,狠狠盯着前方守护在防御阵前不退一步的青叶他们。
“待我阵成,便是尔等死期!”
说着,素白伞骨快速变红,江照雪看了一眼伞骨,闭眼将灵力往下再压几分,渡化怨力。
有青叶他们顶在前方,法修不需要再维系防御阵,纷纷放开手来,协助他们远程开阵扔符箓。
所有人各展神通,将凶尸阻拦在防御阵十丈之外,不让他们上前半分。
而江照雪则一心一意放在渡化怨气之上,只留叶天骄护阵看着情况。
过了许久,渡怨池内怨气翻涌虽依旧剧烈,但四方法阵光华却逐渐趋于稳定。
江照月身下法阵光芒越来越淡,叶天骄高兴起来:“快了,再等片刻,江岛主便可以出去了。”
然而也就是这时,江照雪和江照月都感觉到外面防御阵被怨力压制到了极限。
他们睁开眼睛,就见新罗衣身前那六十四根伞骨却已尽数化为刺目的猩红,缓缓停止旋转,叶天骄也察觉不对,紧张起来:“她……她不会也要成了吧?”
所有人没有应声,只见新罗衣抬手一掀六十四伞骨飞向天际,当即化作密密麻麻剑骨,练成一张大网,血雾弥漫,遮天蔽日,强大的威压从高处传来,所有人喘息着抬头看去,就见那些血色剑骨如同一把把利刃高悬于顶。
无需言语,众人便能感觉到那利刃所挟带的力量感,有小弟子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却又逼着自己向自己的师兄师姐一样支撑着自己,仰头看着高处伞骨。
“江照雪。”
新罗衣抬起手指,指着这些弟子,慢条斯理道:“我大阵已成,要是你们不出来,这些弟子可真就为你们送死,一个都留不下了。”
“父亲!”
江照月见状焦急起来,下意识道:“不如我去……”
“现在谁去渡怨池都维持不住。”叶天骄立刻打断江照月,咬牙道,“渡怨池要是没了,怨气被新罗衣所吞噬,所有人功亏一篑那才是必死无疑!”
这话江照月明白,然而他看着水镜中那些由他一手带来,已经完全化形的仰头看着伞骨,明明眼露恐惧却仍旧不肯退步半分的蓬莱弟子,眼眶不由得泛红起来。
叶天骄静默不言,凝望着防御法阵中九幽境的弟子,那些弟子是这一千年他亲手带出。
他平静看着他们,宛若回到少年时定坤针下。
那一年他看着师父同门撞向定坤针,而如今他依旧是看着。
可岁月的阅历让他沉默,他甚至还要劝阻江照月:“走到这一步,谁都没有回头路。”
而江照雪听着,她捏紧拳头,她心里隐约有那么一丝期盼,却又不敢期盼。
“如今他们既然有办法在宋无澜手下逃走,那也意味着他们宗门必然有活命的法子,他们待在自己宗门的安全区域中,愿意来这里搏命吗?”
“我心里呢,是没底的。但是你这么说,我倒是想信他们一把了。”
“为何?”
“总要给你点良好示范,人间真善美,我得先信啊?”
人间真善美。
天剑宗。
天地道门。
真仙境仙宗百家,如果他们来,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其实你们不必担心我赶尽杀绝,”新罗衣明显并不想真的走到鱼死网破,还继续劝说着他们,“天命书与这个小世界共存多年,大家相安无事,如今你们突然要以死相拼,又是何必呢?只要你们像之前供奉天命书一样供奉我,本座不会与你们多做计较。蓬莱可以成为新的灵剑仙阁,我可以让你们安稳度日。江照雪,今日无论你出不出来,都是必死之局,早死晚死的区别,你何必赌上蓬莱,救一个裴子辰呢?只要你们听我的——”
“没有人想听你的!”
少年声突然炸开,打断新罗衣的言语,新罗衣和宋无澜一顿,朝着下方看去,就见蓬莱弟子中央,一只小狼身上带上,身体克制不住本能颤抖,却还是扬声道:“蓬莱骨不弯,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像灵剑仙阁一样当你们的走狗,你们想杀谁杀谁,想改变谁的命运改变谁的命运,我们修道,就是与天争命,我们的命运,只有我们自己定!”
“哦?”
这话仿佛是激起了宋无澜的兴趣,他歪了歪头,轻笑起来:“区区犬畜,也敢妄谈天命了?那让我看看。”
宋无澜抬起手指,指向那小狼,温柔开口:“蓬莱的脊骨,能不能断。”
音落刹那,伞骨连成一张巨网齐齐落下!
青叶蝶舞蝶蓝等长辈身形骤然暴涨,义无反顾朝着天空伞骨冲去,试图为下方少年弟子挡住这场屠戮!
“女君,”青叶声音平静传来,“带我们的妖丹回家。”
“青叶!!”
阿南忍不住尖叫出声,眼看着伞骨迎着青叶蝶舞蝶蓝翅羽周身而去,也就是这一刹,两把飞剑挟剑光、携着肃杀之音,惶惶如日月,横贯千里而来!
剑光隔出结界,将即将落到青叶身上的伞骨骤然拦住。
随后就见千万光剑紧随剑光而至,一把把陈列高处铺开,化作结界光网,覆盖在所有蓬莱弟子上空,与伞骨争锋相对。
剑风驱逐高处血雾,云层被无数道剑光驱散,一个个弟子流光一般御剑而来,身后仙盟旗帜迎风招展,道纹流转,垂下万千清光。
剑光回旋而去,伴随一声朗笑,蓝衫落拓青年扬手握住回旋而来的长剑,扬声开口:“天地道门周不罡。”
“天剑宗徐子臣。”另一侧,一位白衣青年身影出现,扬手握住另一把剑。
“百音阁凤鸣寰。”另一位白衣手握箜篌男子在另一角现身。
随着他们三人出现,越来越多的人浮现在上空,抬眼看向远处宋无澜和新罗衣。
“携仙盟百宗,前来增援!”
叶天骄错愕喃喃,江照月亦是意外。
江照雪慢慢睁开眼睛,听着周不罡传音道:“江盟主, 你的消息我尽已收到, 你安心照看裴子辰, 我们会拖住天命书。”
说完, 江照雪便看见徐子臣抬手一扬,天剑宗弟子列阵, 徐子臣拔剑如游龙而取, 直取新罗衣方向!
新罗衣抬手一扬,伞骨从天上急回, 竟就飞快在她手中衔接成一条软鞭,她同时飞身而出, 朝着徐子臣方向一鞭甩去:“既然找死,我就送你上路!”
那一鞭声势浩荡,一鞭砸在地面, 血气宛若海浪从新罗衣身前滔天而起,滚滚朝着众人扑来!
挡在最前方的徐子臣等人在血浪之前宛若蜉蚁撼树, 微不足道, 眼看血浪要将他们吞没片刻, 江平生身下法阵骤然熄灭, 不等众人反应,江平生瞬间消失在渡怨池中, 身形顿显战场, 一剑轰响海浪,和周不罡徐子臣等人剑意一起,与血浪迎面而去!
渡怨池中, 黑气翻涌,江照雪立刻抬手压下,看着所有人被血浪轰翻,而新罗衣同时也被众人剑意击退三丈。
只是众人联手,这明显是拼尽全力一击,而新罗衣虽然退后三丈,面上却没有半点变化,只咬牙道:“老匹夫,你女儿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倒是把你这个老头推出来了。是觉得你活够了,死也无所谓是吧?”
“胜负未定,谈什么生死?”
江平生站定在众人身前,他胸口气血翻涌,强压下去,强作镇定盯着对面人道:“新罗衣,你未免把话说得太早。”
“太早?”
新罗衣歪了歪头,露出诡异笑容:“你要不要看看,是我把话说太早,还是你们把事儿想得太好呢?”
江平生心上一惊,直觉不对,下意识回头刹那,就见一个早已死去的蓬莱弟子竟朝着他猛地扑来!
在他旁侧的徐子臣早先一步察觉,那弟子出现在江平生眼前刹那,便被徐子臣一剑削开!
犹带温热的血飞溅到江平生脸上,江平生惊骇睁大双眼,随后就听防御阵内弟子一声尖叫,众人回过头去,便见被带入防御阵中刚刚死去的伤员突然暴起,狠狠捅入旁侧弟子身体之中,然后从内而外朝着防御阵一剑劈下。
那些弟子同新罗衣带来的凶尸一般,眼珠暴起红色垂出,周身怨气环绕力大无穷迅猛如鹰,他们拼尽全力斩在防御阵上,剑上亮起上古文字描绘的晦涩符文,防御阵触碰到他们剑锋刹那,竟是由内而外碎裂开去!
防御阵破了!
由内而外破了!
更可怖的是,防御阵破开刹那,方才刚刚被杀的弟子竟由挣扎着站了起来,不消片刻,便成了凶尸模样。
他们居然在瞬息之间,就被炼化成了被新罗衣操控的凶尸!
青叶反应过来,立刻招呼弟子冲上前去,江平生警惕环顾四周,看着方才那些死去的弟子都一一扑上前来。
“怎么可能……”
凤鸣寰喃喃出声,忍不住道:“炼化凶尸极为困难,操控更是消耗灵力,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炼化弟子?”
“因为她不是炼化。”
宋无澜的声音隔着人群响起来,众人诧异看去,就见那个坐在白骨轿撵上的青年隔着人山人海,吐字却无比清晰道:“而是你们,本来就归属天命书。”
说着,宋无澜眼中浮现出几分薄凉,淡道:“金丹妖丹,无论是什么结丹,只要是修炼灵力而成的修士,就是天命书所管辖之人。你们的命运,本来就该由天命书决定,炼化操控你们,是天命书的本能,再简单不过。你们赢不了的,为什么要抗争呢?”
宋无澜有些奇怪:“为天命书生,为天命书死,你们有什么不甘心?”
“胡说八道!”
这话出来,众人都有些惊慌,周不罡大声道:“天命书这么厉害,你怎么不现在就杀了我们?!”
“唉。”
宋无澜遗憾看了新罗衣一眼,似也有些不甘:“用天命书的人不中用,也没办法。但没关系。”
宋无澜站起身来,歪了歪头,温柔中带着恶毒道:“看着你们的亲友亲手杀你们,看你们不忍下手拼命挣扎,也是一种乐趣啊?毕竟,修士只要魂魄尚在,就有一线生机,我们虽然操控他们,可真正杀了他们的,”宋无澜放轻了声音,“是你们啊。”
这话让众人一愣,徐子臣却是听明白,语气平静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想以我等同门之性命,乱我等之道心。”
“能不能乱你们的道心,得看你们的情谊。”宋无澜说得无辜,“要你们都是寡情薄凉,无情无义之人,那我自然是乱不了的。”
“还有一种人,你也乱不了。”
徐子臣横剑在前,冷静开口:“今日我徐子臣在此许诺,若我身陨,必以元魂相祭,逆天命,诛妖邪。天剑宗弟子得令——”
徐子臣开口,天剑宗当即扬声:“弟子在。”
“今日一战,元魂不灭,不死不休!”
“是!”天剑宗弟子当即扬声,目光盯着远处凶尸,他们都是天剑宗留下的精锐,几日前宋无澜
“蓬莱弟子得令——”青叶见状,立刻开口,“蓬莱的弟子不留元魂,不留妖丹,必与妖邪不死不休!”
“弟子得令——”
“百音阁弟子得令——”
一个个宗门下令,宋无澜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他冷眼看着这些仰头看着他的人,勾起嘴角。
“好罢。”
他轻轻颔首:“我留的生路你们不走,那也只能死了。天道有召。”
宋无澜冷下神色,抬手一画:“十方诛神阵,开!”
音落刹那,地面法光冲天而起,新罗衣伞骨鞭朝着江平生挥砸而下,凶尸再无顾忌,前仆后继朝着山上涌了上去!
没有防御阵,所有弟子便以血肉之 躯冲上前方。
一时之间,血肉铸墙,两边人犹如颜色迥异的潮水,完全冲撞在一起。
江照雪坐在渡怨池中,听着耳边响起第一个少年的声音:“少主,女君,冥灰去了。”
这是方才说那句“蓬莱骨不弯”的灰狼少年,他说完刹那,江照雪便感觉他的气息消失在了战场。
蓬莱妖族幼年时便会到祭坛接受洗礼,所有江氏血脉都能感知到蓬莱妖族的气息。
江氏之人便可以寻着气息,找到他们留下的妖丹。
妖族只要留下妖丹,送回往生池,经过往生池的洗礼孕育,重新转世。
可气息消失,便是妖丹都彻底碎裂,魂飞魄散,再无转世。
江照雪心上锐痛,江照月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个个弟子的告别声响起,如同他们幼年时接受洗礼那样虔诚。
一开始这些弟子告别的声音,要隔很久才响起一个。
后来间隔越来越短。
江照雪不敢听,却又不得不听。
她逼着自己不要多想,生死有命,当务之急,是按部就班,尽快渡化怨气,让裴子辰与身体融合成神,诛杀宋无澜和新罗衣,才能解决一切。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声音响起,每一个名字出现,她竟然都能对应上那些人的面容。
回到蓬莱那几个月里,她重新认识了蓬莱每一个人。
然而刚刚认识没多久,如今就要别离。
她记得有一只叫灵灵的百灵鸟,她喜欢在清晨唱歌,曾经和她说,等她元婴之后,她想去中洲百音阁,去探索这世上最美妙的旋律;
她记得有一只叫任天的小鹿,经常因为睡觉不去学堂,却总能考第一,听说梦想是成为他的命侍,他母亲专门带来让她鼓励一下;
还有一只叫白雪的大老虎,他是只金棕色的老虎,但经常要用法术把自己染成白色,伪装白虎,时常一脸艳羡看着她,感慨着,白虎好啊,不用染色……
这些人都是她日常再零碎不过的记忆,却在道别那一刹面容变得格外清晰。
而她却什么都无法做到,只能坐在原地,任眼泪无知无觉流了满脸。
直到江照月那一侧光芒如期黯淡下来,他从容起身。
他一如平日那边沉静,衣袖垂落两侧,白衣逶迤于阵法之上,从江照雪身侧走过,前往战场前方。
他是符修,走到战场,就是要用灵力拼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江照雪在他行过刹那,感觉他衣衫拂过面容,终于没有忍住,像少时不想让他上雪堂一般猛地拽住他的衣袖。
小的时候,她是个孩子,她可以肆无忌惮耍赖,可以撒娇,可以大大方方说:“哥,你别去上课了,留下陪我啊。”
可此刻她抓着他的袖子,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有眼泪无声而落,她喘息抽噎着,想要张口,却又开不了口,只能任眼泪糊了满脸,不知所措低唤:“哥……”
可她能说什么呢?能多说什么呢?
他们的父亲在战场上,蓬莱的子弟在战场上,他只能往前走。
而江照月似乎也知道结局,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默站着,感受着江照雪逼着自己,颤抖着一点点放手。
叶天骄在一旁看着,眼里也带了不忍,轻声安慰:“姐,我们会好的。”
“瑶瑶。”
江照月也抬起手,在她头顶安抚似的一拍,江照雪抬起满脸是泪的脸,看着面前青年垂眸看着她,认真道:“我们都在等你赌这一场。”
押注在裴子辰身上,这是她的豪赌。
她一生赌天命,赌气运,赌未来,赌一个上上签,去决定这世上一切成王败寇。
而这一场豪赌,她赌上了自己,蓬莱,真仙境,去赢一个众生自决性命的结局。
他们所有人都是摇曳着乾坤签的气运功德,在等这一场摇签最后的结果。
或生或死,他们都等着她。
她要赢,她一定要赢。
江照雪逼着自己蜷起手指,看着江照月收手,抬头望了冰棺中魂魄与肉身还在因为抵抗颤动的裴子辰,毫不犹豫转头走向光芒之中。
片刻后,江照雪就见江照月出现在水镜之上,抬手一甩,符箓如游龙而走,挡在新罗衣伞骨之前,周不罡借机将符箓伞骨之后重伤的徐子臣一把拉起,众人趁机后退十丈,抵制问心台前。
江平生书写的符箓拦在众人前方,像是一道屏障,一座高山,新罗衣扬眉一笑:“哟,江少主,你终于来了?”
说着,新罗衣抬起眉眼,看向问心台后方山顶渡怨池方向,高声道:“江照雪,你哥都来送死,你还不来吗?非要看你的亲朋好友死绝,你才肯现身?那时候又有什么意义?”
“姐,你别听她胡说。”
叶天骄一听,赶紧劝说道:“这世上起死回生的办法多得很,裴子辰和他身体融合大家才有机会,你现在出去,这才是真的完了。”
江照雪不说话,她只看着画面,将所有怨愤化作灵力,流向渡怨池方向。
新罗衣见她不应,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江照雪,我记得你也不是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呀,要不让我试试。”
说着,新罗衣抬手一转,伞骨立显,随后她扬起笑容,犹如灵蛇一般朝着江照月疾冲而去!
六十四把伞骨与她一同冲向前方,血色伞身化作长鞭落入她手中,无数凶尸跟着一起扑涌上前,青叶急喝出声:“护住少主!”
江照月屏障拦住凶尸,新罗衣杀入人群之中,如入无人之处,只见血花四溢,众人疯一般挡在江照月身前,用人肉筑成人墙,与新罗衣绞在一起。
天命书浮在远处,力量源源不断从天命书上流入新罗衣身体,她的伤口顶多只是阻碍她片刻,便立刻愈合,力量源源不断,无休无止,她仿佛是杀出乐趣,越战越勇,众人忍不住心生怯意,却又无可奈何。
“江照雪,你还不出来吗?人死光了,再拼有个屁用。还是你就喜欢看我这么杀人?怎么,你和他们有仇啊?”
她的声音里满是嘲讽,血色溅满水镜。
叶天骄扫了一眼江照雪不肯闭目的神色,忍不住抬手将水镜一关,忙道:”姐,别看了,你若心境不稳,反会被怨气所噬,新罗衣一而再再而三干扰你,或许……”
话没说完,叶天骄僵住,他怔怔看着对面江照雪,只见江照雪周身克制不住有黑色气息溢出。
江照雪抬眼看向对面叶天骄,眼中血色互闪互灭。
叶天骄一瞬反应过来,急急甩出一张清心符飞向江照雪:“姐你清醒一点!”
“江照雪,你撑不住的。”
新罗衣大笑起来,她对怨气的灵敏程度超出常人,早已察觉渡怨池中怨气缠上江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