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钻入耳里,柔媚入骨,裴子辰瞬间有了反应,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立刻起身欲走。
江照雪见他反应,抬手将他一抱,翻身压到床上!
面具甩落旁侧,江照雪捧着他的脸,带着酒气的软舌灵巧而入,裴子辰呼吸顿变。
她明显很熟悉他,技巧娴熟卷舔过他每个敏感取出,直率到近乎蛮横无礼。
一面亲一面自己哼哼唧唧,裴子辰欲推难推,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将手放在她脑后,纵情由她享用。
只是亲了片刻,他便觉不够。
她太软太柔,像一条游鱼,处处都是浅尝辄止,这哪里能够?
他翻身将人压下,完全不给她半点逃脱空间,江照雪被迫迎上,没了片刻,便觉头脑发昏,忍不住低呜躲闪起来。
裴子辰一把按在她磨蹭腰骨之上,低声训斥:“别动。”
说着,江照雪换得一口气,又乖了一会儿。
他亲吻得又深又长,过了许久,明显不是为了亲吻,而是让自己平息。
等搜刮得彻彻底底,他才慢慢抽身,江照雪喘息着抬眼,一双眼亮晶晶看着他,抬手环在他脖颈,笑着道:“还生气吗?”
裴子辰静默不言,江照雪又主动亲他两口,吻上他喉结,低声道:“吃醋了是不是?”
“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裴子辰慢慢冷静下来,由她亲吻,江照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主动亲着他道:“一开始就知道你跟着啦?你以为我为什么给小弟子买衣服啊?”
说着,江照雪抬起眼眸,提醒道:“这是你的衣服尺寸啊。”
裴子辰没说话,他与叶辰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这个弟子的尺寸。
所以一开始他也没有多想,毕竟看上去他们也差不多。
此刻看着江照雪缠上来,他整个心又沉下去,平静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但是一直逗弄我是不是?”
江照雪一顿,直觉裴子辰情绪不对,暗叫不好。
她正要解释,就听裴子辰继续道:“你敢这么逗弄,是因为你知道我在意。你就想看我出丑,看我为你生气为你难过,然后你觉得你随便亲一亲抱一抱,做点亲密之事,我便什么都不会计较了,是吗?”
“我……”江照雪趴在他身上,酒醒了大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放肆,只是好像这些时日得到了某种默许,好像突然意识到他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她,她好像急于验证,又或是……又或是当真像裴子辰所说。
她不知如何解释,裴子辰闭上眼睛。
他缓了片刻,冷静道:“让开。”
江照雪趴在他身上不敢动,只下意识觉得此刻决不能让开。
然而裴子辰抬手一拉,江照雪立刻伸手抱住他,大声道:“我不让!”
裴子辰气得胸口起伏,抿唇道:“让开。”
“我不!”
江照雪莫名生出几分委屈,咬牙开口:“我错了我认,我以后不这样了,但现在我不能让。”
江照雪抬起眼,认真道:“我知道你现在生气,可我若让了,你便觉得我不在意,你更生气了。”
“江照雪。”裴子辰听到这话,咬牙开口,“你知道我最厌恶你哪一点吗?”
江照雪一顿,她也没想过这辈子能从裴子辰嘴里听到厌恶两个字。
她僵在原地,就见裴子辰抬眼她,认真道:“我从来分不出你真心假意,你一辈子就是这样,觉得你认真了,你好像在开玩笑。现下当认真了,你还在开玩笑。你以为我还孩子,还是你是孩子?你以为你撒泼耍赖,我便能忍你?”
江照雪愣着不说话,裴子辰忍不住问:“你说你在意我,可过去你做过什么?我离开后你难过过没有?你如今口口声声说爱我,每日也就在我面前见面晃晃,偶尔送个丹药便是大恩大德,稍稍给点甜头便开始放肆,你当我是什么?”
“那我,”江照雪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多想,逼着自己道,“我能做什么呢?”
说着,她抬起眼眸,认真注视着裴子辰:“你想要什么呢?”
这话问得裴子辰心上一窒,他恨不得将面前人掐死在原地,与他一起去死。
他要什么呢?
他要的什么呢?
他要她说的话,要她说她的在意,要她的爱。
可如果爱一个是本能,是下意识在意,是不经意在乎,是时时刻刻想着对方怕对方委屈半点,哪里还需要睁着眼睛问“你想要什么呢”?
他心上颤抖,狼狈闭眼。
只觉整个人疼得蜷起,却还要强作平静道:“我不想要。”
他伸手拂开她,站起身来,提步往前,撑着自己咬牙道:“江照雪,我什么都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你不需要爱我,也不需要在意我。我不会成为邪神,如果我成了邪神我自己去死。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你喜欢和叶辰生活,你就去找他。你喜欢沈玉清,我也可以放了她,我只求你一件事。”
他转头看向江照雪,江照雪抬眼看他,就见裴子辰唇微微张开,然而过了许久,他还是说不出口,转身道:“自己回去吧。”
他说完,推门离开。
江照雪坐在房间里,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瞬间,开始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很多年前,沈玉清从房中逃跑的时候。
她静坐许久,嘲弄一笑。
阿南赶忙道:“主人,他是脑子不好,你不要计较。”
“我知道。”
江照雪深吸一口气,拉起衣衫,闭眼醒了醒酒,轻声道:“也是我太急了。”
怎么会在他跟上来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以前的裴子辰呢。
怎么会觉得,只要是裴子辰,就会在那一刻包容她呢?
可是那一刻不包容她的裴子辰,又还是裴子辰吗?
江照雪不深想,只闭眼缓了许久。
等安定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今夜过了半夜,一塌糊涂。
她整理了心情,干脆下楼,准备自己回魔宫,等回去之后,今晚便也算过得差不多,可以让青叶他们回来,准备下一次的计划了。
首先得杀新罗衣。
她压着心里所有情绪,认真思考着,新罗衣杀了,裴子辰才不会反复受到干扰,一切才能从长计议。
她认真思索,走在路上。
夜色过半,饶是苍都街头,也冷清下来。
月色被浓雾稀释成惨淡的灰白,青石板路在脚下泛着幽冷的光,周边安静得只剩风声蝉声,格外冷清。
江照雪的脚步声变得异常明亮,她漫步走着,握着传音玉牌,给叶天骄传音:“我被裴子辰赶走……”
话没说完,浓得化不开的灰雾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瞬间吞噬了整条长街!
那雾并非自然水汽,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腥甜血气,粘稠得如同活物,瞬间缠绕上江照雪的皮肤,疯狂地试图钻入毛孔。
江照雪周身灵力应激般爆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将雾气短暂逼退寸许。
随后便见周边昏天暗地,视野彻底消失,神识也被这诡异的雾气死死压制,只能延伸出不足一丈。
“怨气!”阿南惊叫起来,“是新罗衣!肯定是她!”
江照雪也清楚知道,同时感觉周边灵力变动,她仔细辨认片刻,确认出来。
“传送阵。”
“他们在这里布了陷阱!”阿南反应过来,“这里有传送阵,其他人就找不到你了!”
江照雪没说话,仍由传送阵传送,同时一路寻找着这里力量的运转方式。
此刻她被这些怨气与周边隔绝,无法寻找到任何传送信息的方式,但叶天骄给她的传送符十分奇特,只要有一点漏洞,就可以迅速传送。
她寻找着这些漏洞,平静出声:“新罗衣?都这么熟的人了,没必要躲躲藏藏吧?”
对方不说话,几乎是同时,浓雾深处响起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骨骼在摩擦。
江照雪皱起眉头,随即就听阿南一声惊呼:“主人!”
音落刹那,数道扭曲的黑影从雾墙中猛地扑出!它们没有具体的形态,像被一条条被撕扯拉长的影子,然而影子前端,却全是尖锐的利爪,爪子上带着浓烈的死气,一抓一抓直袭而来,急刺江照雪周身要害!
江照雪眼神一厉,指尖一滑,厉喝:“山河钟!”
山河钟倒扣在她周身,利爪“呲呲”抓到山河钟上,钟声大鸣,最前方的几道黑影被钟声震碎,瞬间凄厉尖叫而出,化作黑烟消散!
随后便见更多的黑影前仆后继,源源不绝地从浓雾中滋生,如同跗骨之蛆。
江照雪神色冷淡,冰冷出声:“天道有召,十方诛邪!”
江照雪说完,就听“砰”一声巨响,一道红色伞骨“轰”一声砸在山河钟上,山河钟外界结界瞬间裂开。
“江仙主,就算是九境命师,言出法随,那本质也是与天赌运。”新罗衣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声音响起,飘飘忽忽从四面八方传来,辨不清具体方位,“这‘十怨阵’专为困杀命师而设,你破不开阵法,赌运也赢不了,不受反噬就算好的了,还如何与天赌运?”
“哦?”
江照雪轻笑,冷声道:“那再试试。天道有召,灵虚剑阵,开!”
说完,她身上灵虚扇一跃而出,扇面一扇,数百道剑影飞射而出,斩入雾气之中!
雾气骤然翻腾得更加剧烈,那些被斩碎的黑影却不消失,散逸的黑烟竟在空中重新汇聚、压缩,眨眼间凝成数十枚漆黑如墨的细针!
针尖对准江照雪,带着锁定神魂的阴寒杀意,暴射而至!
江照雪瞳孔骤缩,抬手一召:“防御阵,开!”
“叮叮叮叮——!”
黑针撞上防御阵,发出急雨敲窗般的脆响。
防御阵应声碎裂,急攻向山河钟!
江照雪迅速再次开阵,同时感知着四面八方力量走向,快一点,再快一点——
“你现在用的都是你本身的灵力。”
新罗衣声音带笑,慢慢悠悠:“你在九幽境本就受限,现下陷入法阵之中,就算你是九境命师,最后也只能被我耗干耗尽。毕竟你只有你自己,而我——有天下生灵万万的怨力。”
“这么强?”江照雪冷笑,“这么强你打裴子辰主意做什么?你自己成神啊。”
“我与主上,自是不能相比。”
新罗衣冷静道:“所以不利于主上的障碍,我都要一一铲除。而且,实话说,”新罗衣声音里带了几分厌恶,“江照雪,我真的是讨厌你,很久了。”
“那多谢了。”
江照雪看了看四周,同样道:“我也是讨厌你,很久了。”
音落,江照雪抬手一扬,新罗衣似是察觉什么,七十四只伞骨化剑,带着浓雾同时急袭向她!
“天道有召,阵来!”
江照雪大喝出声,伞剑重重砸在山河钟上,爆发出巨响!
与此同时,地面突然阵法大亮,青叶、蝶舞、蝶蓝三人出现在阵法最外出三角,红光冲天而起,阵法中符箓同时缠绕上飞向江照雪的剑骨,江照雪立在法阵之中,平静回眸,根本没有防御,抬手放在唇边,只道:“天道有召,诛,新罗衣!”
新罗衣闻言睁大眼,周身怨气瞬间炸开,厉喝出声:“去死!”
伞骨急飞而去,也就在即将触碰到江照雪刹那,紫黑色长剑一跃而出,猛地环绕在江照雪周身,叮铃铃撞飞新罗衣的伞骨。
看见那些紫黑色飞剑刹那,江照雪眼眶微酸,就见雷霆化作铁镣锁住新罗衣,紫电雷龙轰鸣而下!
新罗衣惊恐睁眼,伞骨急速回旋,挡在高处,她仰天尖啸,爆发出声:“灵来!”
音落刹那,整个阵法中的雾气瞬间涌向新罗衣的躯体,四魔惊恐回头,却来不及多言,瞬间尖叫着被吸纳进入新罗衣身躯。
新罗衣身上黑气暴涨,抵挡在雷霆之前,一道一道闪电劈碎她周身怨气,雷霆铁链死死拉扯着她,新罗衣拼命挣扎着死后:“江照雪!!”
“你叫我也没用。”江照雪转眼看向她,怨煞不易杀死,她只能用雷电一点一点削了她的身体,彻底让她烟消云散,她冷淡看着她,“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今晚你本来都可以逃了。可惜……”
“可惜什么?”
新罗衣听着,忍不住笑起来,抬眼看向江照雪:“我死,你也未必如愿。”
江照雪动作一顿,冷眼盯着她。
新罗衣喘息着,死死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以为裴子辰还活着吗?”
听到这话,江照雪瞳孔急缩,新罗衣笑起来,盯着她询问:“现在这个人是裴子辰吗?李修己是裴子辰吗?如果他不是,你现在的好该是给裴子辰的!”
“住口。”
江照雪闻言,心上一荡,也就是那一刹,阵法顿时一散,青叶急喝:“女君!”
“哎呀,”新罗衣看她模样,笑起来,“看来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只是不敢深想。你怕面对他已死的结局,你觉得裴子辰会这么对你吗?”
“你知道我最厌恶你哪一点吗?”
裴子辰声音再次响起。
“我从来分不出你真心假意,你一辈子就是这样,觉得你认真了,你好像在开玩笑。现下当认真了,你还在开玩笑。你以为我还孩子,还是你是孩子?你以为你撒泼耍赖,我便能忍你?”
“你说你在意我,可过去你做过什么?我离开后你难过过没有?你如今口口声声说爱我,每日也就在我面前见面晃晃,偶尔送个丹药便是大恩大德,稍稍给点甜头便开始放肆,你当我是什么?”
“如果是裴子辰,”新罗衣的话宛若诅咒,“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他是李修己。”
“住口!”
雷霆骤下。
然而新罗衣却是找出她最终弱点,大声厉喝,怨气瞬间暴涨,反扑向她:“裴子辰,死了!”
那声音带着怨气猛地窜入脑海,江照雪几乎是在最后一刹,同时急喝:“天命有召,以命续阵!”
与此同时,另一侧,裴子辰疾步走在回宫路上。
夜风急冷,他大步往前,满脑子是想回头去接江照雪,这仿佛是一种不可抗的本能。然而一想她那永远胜券在握,将他玩弄股掌之间的模样,他又生怨愤。
凭什么?
凭什么她会永远是感情里那个赢家,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像是逗弄一只猫狗,随便说两句喜欢,就是在意。
可偏生都已经走到这种程度,他却连那一句“不要说喜欢我了”都说不出口。
他竟还宁愿她骗他。
感情走到这一步,他也觉狼狈,他疾走往前,心上忽悸。
脚步瞬止,他惶恐弥散,夜风拂面而来,他直觉有什么在心上流失。
随后便觉指间姻缘绳巨痛。
江照雪!
裴子辰骤惊回头,清晰感知到江照雪生命力仿佛是洪水决堤一般泄开。
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她出了什么事?!
他完全不能思考,只是在感知到江照雪出事刹那,便疯了一般朝着江照雪气息方向掠去。
可不够。
他清楚知道,以现下江照雪生命力流逝的速度,远远不够!
以他现在的速度,他救不了她,他不可能救她。
他只能眼睁睁看她去死,看她落难,就像十七岁那年看她堕入时空缝隙那样,他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不可以。
死亡压顶而下,他心上巨颤,所有力量开到极致,疯狂撕扯开空间。
可是只要空间存在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速度之间到达她身边。
唯一只有一个办法。
九幽境是李修己所造,九幽境与李修己身体所连接,只有他完全掌控九幽境,只有他能连接九幽境每一寸土地,让九幽境归她所有,听他所控,他才能在九幽境之上,彻底跨越空间任意来去。
那是神明才能拥有的力量,他如何做到?
可他不能不做到。
千钧一发,顷刻之间,他满脑子只有那一个人。
江照雪。
江照雪。
她不能死。
她得活着,她必须好好活着。
她是九境命师,蓬莱女君,仙盟盟主,她是他一生于淤泥托举的明月,他一生仰望的所有。
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
爱不爱不重要,她对他如何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活着,她必须活着!
那一刹,所有力量骤然灌下,将他与这天地,这山川,九幽境这每一寸土地相连。
与十七岁拼死在时空缝隙里抓住她的自己,二十一岁饕餮盛宴为她接收九幽境功法一路杀上阁楼的自己,二十五岁灵虚幻境奔向她射出破开幻境一箭的自己,之后无数次永远奔向她、挡在她身前的自己相连。
予她之心从头至尾,亘古不变。
他以山川为血脉,感觉力量尽数而去,筋脉爆裂开疼痛拉扯,他伸手绞入虚空,一点点撕开天地桎梏!
随后就见前方出现一个巨大法阵,法阵中怨气缠绕,雷霆万钧。
青叶、蝶舞、蝶蓝都站在阵法周边,维系法阵,新罗衣被灵力缠死,压在地上生生受着雷霆。
一片华光之中,江照雪一身白衣,飘在半空。
她仿佛早已睡去,裴子辰留在她身上的心命剑环绕身侧抵御怨气,周身血线缠绕,疯狂抽取着她的命力。
眼看雷霆蓄力,血线暴起光亮,准备抽取她命力最后一刹,裴子辰猛地扑上前去,一把抓住血线,嘶吼出声——
“江照雪!!”
她环顾周身,发现自己静静站在一片湖泊之中。
周边都是黑暗之色,只有湖泊光洁如镜, 映照着浑身都是血线的她。
方才她被新罗衣趁虚而入, 新罗衣为她制造了这场幻境, 她沉沦在新罗衣幻境之中, 沉沦的每一刻,都在贡献生命力给新罗衣, 用以抵挡她所设下的诛邪之阵。
好在入境之前, 她下咒以命续阵,也就是将阵法和她性命相连, 她不死,阵法不灭。
两者循环, 便是玉石俱焚之局,无论如何,新罗衣必死。
她惯来是这样的性情, 她要死,其他人也别想活。
但若她能破阵而出, 死的便是新罗衣。
她寻找着这个幻境破绽, 只是挣扎着一动, 旁边便传来一个声音。
“你真的想走吗?”
江照雪一顿, 便看见湖面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与她一模一样,只是神色更加冷淡, 像是照着一面镜子, 眼神剖开她的心脏,轻声道:“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裴子辰了。”
这话让江照雪心上瞬紧, 立刻出声:“他活着。”
“他死了。”
对方接口,毫不犹豫道:“李修己投入轮回,如今归来,他是李修己,裴子辰不过是他命中一段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时光,他裴子辰吗?”
江照雪被这么一问,呼吸重了起来,对方却是提步往前,走向她继续道:“黑色掺白成灰,黄色掺蓝成绿。人之一生,何之为人?他性情不同,身份不同,甚至于记忆残缺,不过是继承了一部分裴子辰的记忆,他就是裴子辰了吗?你在骗谁?”
女子停在她身前,死死盯着她:“他活着时你不曾全心全意待他,如今他死了,你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自己心上舒服,便将该还给裴子辰的还给李修己,裴子辰若在天有灵当多难过啊?”
“他是裴子辰——”
“他死了!”
那一刹,灵剑仙阁箭雨狂落而下,她死死抱着裴子辰的画面瞬间在她身侧炸开。
他死在她怀里。
他被她带着回蓬莱。
他躺在冰冷的池水里,等待她日复一日招魂。
可她召回来了什么?
“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周边天旋地转,裴子辰的过往幻化成碎片疯狂窜涌在她身侧,江照雪拼命寻找着这些碎片里的身影,听着女子平静道:“如果你一旦承认李修己不是裴子辰,那裴子辰,就永远回不来了。”
人的魂魄离体,可以招魂。
他不回来,她可以等,等一日,万日,万万日,等他有一日归来,她的裴子辰张开眼睛。
可他回来了。
回来却告诉她,他从一开始,就是李修己,裴子辰只是他人生一个意外,那她的裴子辰呢?
他像是被黑色彻底侵吞的白,最后成了名为灰色的灰,那他还是裴子辰吗?
所以她不能再任性,也不能再撒娇。
不能再像过去一样玩笑,她必须小心翼翼,必须不停揣摩必须去想他喜欢的样子,步步是错,举步维艰。
就连表达爱意都茫然无措,要去问一句,她能做什么呢?
他要什么呢?
她给的一切,都是裴子辰教她的呀。
他若不要……
那她的裴子辰呢?
裴子辰呢?
“师娘。”远处少年轻唤,过往一一划过。
无数声音交织在旁侧,一声一声仿若召唤,仿若求救。
“女君。”
“瑶瑶。”
“裴子辰……”
她看着周边一一碎开的碎片,一瞬仿若又回到灵剑仙阁那一日。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在今日,他必须活下来,否则她就再也见不到她。
惶恐弥散,她疯了一样追逐而去。
她要抓住他!
他不能抛下她!
她有那么多要说,那么多愧欠,那么多要告诉他的话。
“裴子辰……”
“裴子辰……”
“裴子辰!!”
她疯了一遍开始四处想要抓住那些碎片,但那些随便却一触既碎。
她只能拼命往前,耗尽灵力追逐过去。
隐约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仿若从远方传来。
可她听不见,她顾不得,她只知道,她要留住裴子辰,她必须留住裴子辰!
她慌乱无措,灵力肆无忌惮散去,化作天罗地网,只想留住那人片刻。
直到最后,身后传来一声温柔轻唤:“女君。”
江照雪一顿,那声音就在她身后,来得太真太温柔。
她许久没有听到他这样的声音,不可置信颤颤回头,就见青年一身白衣,站在不远处,他身上泛着荧光,朝着她伸出手,再次轻唤:“过来。”
听到这声音瞬间,江照雪眼眶瞬红。
她看着面前人温柔如朗月的神色,心上发颤。
“你,”她哑声开口,忍不住道,“你不会讨厌我的,对不对?”
“我不会讨厌你。”
“你一直觉得我特别好,我哪里都好,对不对?”
“我一直觉得你哪里都好,你是我最好的瑶瑶。”
“我知道我任性,我知道我脾气不好……”
“没有。”对方打断她,温和道,“你是我心里最好的女君,裴子辰永远爱你。”
江照雪听着,眼泪倏忽而落,她看着那伸出的手掌,不可自控伸出手去。
裴子辰活着。
裴子辰永远爱她。
“裴子辰……”
江照雪颤颤伸手,也就是那一刻,周边猛地碎开,身后有人清晰出声,声音炸开在整个幻境之中——
“江照雪!!”
江照雪惊愕回头,就见身后湖水化冰剑铺天盖地刺向来人,然而对方不管不顾,穿过所有记忆碎片,迎着所有冰剑直袭而来,只在江照雪回头刹那,将她猛地一把拽入怀中!
冰剑贯穿他周身,血气和冰雪之气一起扑面而来,伴随着那人因为恐惧激烈颤抖的身体。
他没有用过去的称呼,他叫她江照雪。
然而当他拉住她,他义无反顾抱住她,他带着满身血气和冰雪气息,他因害怕失去激烈颤抖那一刻,她却如此清晰意识到——
“裴子辰。”
这个名字唤出刹那,江照雪猛地睁开眼睛,裴子辰同时拽断血线,另一只手抬手一引,便将江照雪往身后引去!
错身而过瞬间,江照雪看见面前青年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神色,心尖微颤,随后便见裴子辰抬手一甩,黑气化上百剑阵,朝着黑暗中的方向急刺而去。
“天道有召,”剑去片刻,一股近乎于神的天道之力在空间荡开,黑气之后传来一个男子清朗之声,“剑阵,开。”
音罢,黑暗中,数百金剑爆发而出,和裴子辰光剑同时轰砸在一起!
巨大威压同时炸开,地动山摇,也就是那片刻,金剑斩断铁索,新罗衣趁乱化作一缕黑烟逃开。
叶天骄见状,一道符咒甩出:“休走!”
然而符箓刚出,黑气突然再次从地面爆起,冲向众人,裴子辰抬剑一斩,等黑气停下,新罗衣等人早已音讯无踪。
一切安静下来,众人低低喘息,江照雪转眸看向旁侧裴子辰。
他呼吸未定,还死死抓着她一只手,肌肉绷紧,握着她的手轻轻颤抖。
察觉她的目光,裴子辰转过头去,四目相对之间,江照雪想起他方才进入了她的识海。
进入了识海,自然也就看见了那些过去,她抿唇不言,一瞬竟是有些难堪,下意识想要抽手,却是被他一把握住。
“先回去。”
他低声开口,转头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到叶天骄的脸上。
叶天骄一看他的目光,就有些犯怵,立刻紧张起来。
裴子辰想了片刻,压下呼吸,语气平静命令着叶天骄:“你带他们回去,我先处理女君伤口。”
听到这个“女君”,所有都是一愣。
江照雪不可置信卡看他,就见裴子辰转头打开空间,将她打横一抱,同众人道:“走吧。”
说着,他抱着江照雪大步跨入空间之中,消失不见。
叶天骄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招呼众人:“行,你们跟我……”
话没说完,叶天骄一瞬意识到什么,震惊回眼。
不对啊,他现在是江照雪的金丹小弟子,裴子辰为什么让他带队?!
他不会发现他是谁了吧?!
这声“女君”出来, 江照雪有些发懵。
一直等他抱着她回到寝殿,将她放到床上,开始为她注入灵力时, 江照雪才骤然反应过来, 按住他道:“你别乱来!我没事儿, 养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