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天,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陈放俯身逼近她,一张痞帅好看的脸,离她近在咫尺,朝她认真问了一句。
陆晴点了点头,有些局促的回答他:“记得呀,在高中部的操场上,你把你的球,砸到我面前,我手里的表格全散在地上了,花了好几分钟才重新整理好。”
“呆仓鼠,那才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陈放却冲她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她实在有些呆萌可爱,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她白皙的腮帮子上,轻轻掐了一下。
陆晴仍然觉得茫然,瞪大了一双鹿眼:“那是什么时候?”
“初中部的樱花树下,那一天,你一边走,一边哭,经过我们篮球队身边。”陈放给出了一个令陆晴震惊的答案。
那一天?边走边哭?篮球队?樱花树?陆晴迅速将这些关联词排列组合,在脑海里搜寻,关于那一天的久远回忆,逐渐清晰的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攥紧了手指,想起来了,那一天,对她来说确实是极其难熬的一天。
首先,是前一晚上,陆晴又再次深陷在了噩梦里,她的时间仿佛停滞了,停滞在了初二上学期寒假,那个刺骨寒冷的雪夜,那个她拖着突然发病的父亲去求助,用身体去挡车赶去医院的夜晚。
心底的自责和愧疚,没有一刻能饶恕她。
在梦里她一直在奔跑,一直在重复着那个夜晚,仿佛好像只要她能够再跑快一点,再多争取下来一秒钟,一分钟的时间,她就能够战胜这样的命运,对抗死亡的来临,将父亲从死神手里救下来。
每天早上她醒来,都能感受到自己曾经握住过父亲,那双由热转冷的手掌,生命彻底消逝的,她的左手掌心里那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幻觉,从未消失过一分一秒。
而当陆晴来到学校,回到了教室里,一个更大的惊喜,又在等待着她了。当她来到自己座位上时,她卡其色的木质桌子上,被人用难看的白色涂改液,写出了极大极刺目的两个字“孤儿”。
当她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两个字,红着眼眶,忍住眼泪,拿出纸巾,奋力擦着桌子上,试图擦掉这两个大字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周围同学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她身上。
大家似乎很期待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有的偷偷笑,有的装作不知情,有的三五成群躲在角落里,小声议论她。
而那两个干涸的字根本无法擦去,陆晴放弃挣扎,坐在座位上时,她的作业本直接被发作业的男生们,直接砸到了她头上,一句道歉也没有,一句带有名字的呼唤也没有。
被排挤的人,即使是坐在那里,也会逐渐成为班上的透明人和陌生人,大家的眼里仿佛看不见她,她更不值得被有名有姓的称呼和礼貌的对待。
当陆晴一脸麻木的,从地上捡起了自己那个被万人嫌,丢来丢去的本子,拍掉上面的灰尘,打算忽略一切,开始今天的学习时,看到白色的纸张上,被各种颜色的笔,划上了一道道印子,以及一些丑陋奇怪的图案和侮辱她的文字以后。
她的情绪终于还是崩溃了,泪水不断掉落她眼眶,她伏在桌子上,哭湿了自己整只校服衣袖,而当然,透明人的哭泣,从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整天的课也听不进去,在下午一节无人看管的自习课里,陆晴终于还是忍不住,独自走出了这个,令她感到无比压抑的教室,一个人漫无目的,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在校园里游荡。
那时候,她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初中部那棵樱花树底下,在那颗树背后,有一个甚少人注意的长椅,她经常一个人坐在那张长椅上,低着头数地上路过的蚂蚁,任由泪水滑落眼眶,掉落在地缝里,彻底消失不见。
而陈放,竟然说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这最糟糕的一天里。
这令陆晴有些难以置信,她记起来了,那时确实有一支笑声开朗好听,热闹非凡,意气风发,吸引了路上全部女生注意的篮球队,从她身边经过,为首的高高大大的男生,穿的是白色球衣,但她从未意识到,那个人竟然就是陈放。
毕竟,对那时的她来说,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从记忆里回过神来,陆晴抬起头望着他面前的陈放,语气疑惑的问出了声:“我那个时候应该很难看吧?眼睛都哭肿了,你的关注点真的很奇怪。”
“一点都不难看,那时候,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在想,这个女孩是谁,她明明拥有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可是那双眼睛里,为什么盛满了痛苦,盛满了悲伤。”
陈放却摇了摇头,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眼眶,抚过她眼尾,似乎在用他的目光,细细的描摹着她的眼睛。
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陆晴白皙的脸上泛起绯红,她明明记得,整个初高中时期的自己,就连近视手术,都还没去做过,所以从早到晚,她的鼻梁上都戴着那副厚边框的黑色眼镜。
而陈放竟然能透过当时的那副眼镜,看到她的眼睛,并且说出她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丽这句话来。
这实在令她觉得惊讶。
毕竟,在她的世界里,从听到对她眼睛的赞美,都是工作以后,她动完手术,彻底取掉眼镜开始的,再然后是去了电视台的天气预报栏目,因为这双眼睛,被封为了所谓的“宅男女神”。
陆晴的眼眶忍不住又微微红了一下,她垂下颤抖的长睫,床单上的手指攥紧了一下,对陈放缓缓说:“那一天我确实过得不太好,因为前一天晚上,我梦见了我爸,那时候我总在忍不住的想,如果初二上学期寒假,当时他发病的那个晚上,我送他去医院的时候,能够再跑快一点,会不会……”
陈放听到她这句话,愣了一下,眼神里多了凝重,心疼现在彻底明白了过来,原来陆晴父亲去世的那晚,她真的在场,不仅在场,甚至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
那么一切就都说的通了,这件事情是一切令她内心缺乏安全感,渴望与人建立情感连接的来源,并且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重的阴影,直接导致了她的梦游症和渴肤症的产生。
“不会,结果不会改变。陆晴天,听好,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你不需要自责和愧疚,那时候,你也只是个初中生,没有人能比当时的你,做的更好了!”陈放伸出有力的胳膊,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对她柔声说道。
陆晴眼尾的泪水不断滑落,纤长的手指攥紧陈放胸襟的衣料,将整张脸,埋进他散发着木质薄荷香味的宽阔胸膛里,颤抖着纤瘦的身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我那时候不够……不够勇敢。第一辆车过来的时候,我不敢跑到马路中间去,一直等到……等到第二辆车路过,我……我才敢跑出去,可是,已经……已经晚了。”
这件事情,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郑女士,这是她藏在心底,最愧疚,最自责,最无法饶恕自己的一点。
陈放紧紧搂着她,心疼的无以复加,眼眶也红了。他现在只恨那时的自己,仍然有些懦弱,不敢靠她太近,也从来不知道那时的她,在独自一人,经历着这样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事情。
他只觉得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在更早一点认识陆晴,最好就在那个,她用弱小的肩膀,一个人送她父亲去医院的夜晚。
陈放低头,吻过陆晴红肿的眼眶和灼热的泪水,声音因为动容,而变得有些嘶哑,他再次向她认真强调,并提起了一件令陆晴,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陆晴天,你已经很勇敢了!你的勇敢已经超过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
“你很珍惜生命!你还记得,初二的时候,你曾经在操场上,亲手挽救过一条生命,这件事情吗?”
第六十二章 你睡完我,翻脸不认人?
“什么事情?”陆晴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 在陈放怀里抬头,望着他问。
陈放低头亲了亲她额头,缓声回答她:“那次, 你们班在操场上体育课,你救了一只受伤的小鸟……”
他对那天的印象很深,因为那是陈放第二次见到陆晴, 也是在她身上发现第一个珍贵闪光点的地方。
那天下午, 操场上的阳光很大, 金黄的暖阳照在陈放身上, 温度很高,他和几个篮球队的队员们,一起来训练打球, 为下周的初中部篮球友谊赛做准备, 在操场上跑了好几个来回。
这时,在他们篮球队不远处,兀然传来了一个女生嫌弃的大声惊呼:“啊,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突然掉下来了?看着好恶心啊。”
他被这惊呼声吸引了注意, 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初二的一个班级, 同样正在操场上, 上体育课, 身穿蓝白校服的整齐队列的同学们, 似乎因为这句大声呼唤, 而被吓了一跳, 当即四散开来, 只剩下中间红色塑胶跑道上, 被空了一大块出来。
陈放视力极好, 很快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掉落在地上的小麻雀,它情况看起来非常不好,在地上抽搐着腿,似乎在挣扎着求生。
“大家集合!重新排好队列!”严肃的体育老师,迅速吹响了嘴里的哨子,命令同学们重新站好队。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移动着,生怕碰到那只令人恶心的麻雀,女生们更是三五成群的,带着嫌弃的表情,对此避之不及。
此时,人群里,一道身着校服,纤瘦齐耳短发的身影,却从人群里跑了出来,她蹲下身去,跪在那烫人的塑胶跑道上,动作极轻地捧起了地上那只可怜挣扎的麻雀。
【“陆晴在干嘛呀?,果然奇葩就是奇葩!”
“怪不得她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真是怪咖!”】
看到她的举动三五成群的同学们,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毫不留情的嘲讽起了她来,甚至有人看着她的举动,和同伴们捂嘴笑出了声来。
陈放的目光止不住,落在那女生身上,齐刘海,眼镜框,大眼睛,他投球的动作立即停了一下,认了出来,正是那天他在樱花树下,看到的一边走,一边哭的女孩。
原来,她的名字叫陆晴?这样一个阳光好听的,不带有丝毫阴霾的名字?这个名字很好记,陈放很快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只是,当听到她身后,传来的,她班上的同班同学,对她说出的种种恶语,陈放皱了皱好看的墨眉,逐渐明白了过来,她在班上处于何种处境。
陆晴似乎屏蔽了任何人对她的冷嘲热讽,兀自捧起掌心那只小小的麻雀后,从地上站起了身来。
“陆晴同学!请立即归队!”体育老师显然也看到了她脱离队列的动作,再次吹响了哨子,向陆晴大声喊了一句。
陆晴抬头,那双大眼睛里盛了些紧张和惊慌,似乎面对老师的质问,也是令她困扰和无所适从的事情。
陈放骨节修长的手指,将手里的球随意扔给了队员,目光锁住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陆晴的身上。
她张了张唇,最后还是克服了自己的懦弱,快步走到体育老师面前,向他提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请求来:“王老师,这只麻雀是脱水中暑了,我把它带到那边的水池边,喂点水,就马上归队,好吗?”
体育老师的表情错愕,身后班上的人群里也立即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她竟然要去喂鸟喝水?好搞笑啊!”
“所有人,住嘴!好好立正!”饶是体育老师再迟钝,也能够察觉出来,这个班上的风气,以及对待陆晴的态度很不正常,他立即沉下脸来,冲班级训斥了一声。
身后的队列,立即鸦雀无声了,所有同学都站的很规整。这时,体育老师才看了一眼陆晴:“你去吧,快去快回!”
得到了这个应允,陆晴表情很开心,笑了出来,纤瘦的身影,快速往塑胶跑道旁边不远处的小水池走去了。
“放哥!接球!”一道声音在陈放耳边响起,是几个队员正要传球给他,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陈放却冲他们摇了摇头,高大的身影转身,朝他们留下了一句话:“我去洗个手,你们先打!”
还没到水池边,陈放已经看到,陆晴打开了水池水龙头的开关,随即将手里捧着的,那只麻雀,黄色的小嘴,放到了那一道小小的水流旁边。
然而这只麻雀却并没有做出自行喝水的动作来,仍然在挣扎弹动着,眼睛也是闭着的,它似乎仍然在和死神做着艰难的斗争,已经丧失了自己喝水的能力。
陆晴的表情有些难过,苦恼,好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来拯救这只小麻雀。
“你……”陈放走到她身旁,正欲开口提醒,沉浸在这件事里,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已经走到了这里来的陆晴。
她却似乎却已经迅速找到了其他方法,她将自己校服外套的袖子,在那水龙头下浸湿了,然后将袖子里的水,轻轻挤了出来,对准那只麻雀黄色的小嘴,让它能够舔舐到水。
陈放静静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她神情专注的完成这件事情,她长而翘的睫毛,在眼眶底下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表情里的怜悯和爱惜,触动着他心底一些最柔软的角落。
一个本身就处境不好的人,却尽力用她弱小的力量,去拯救,去保护一个微不足道的,比她更加弱小的生命。
随着那只小麻雀,逐渐尝到了水的味道,它逐渐张开了尖尖的嘴巴,渴求般喝了好几口水,随即一个奇迹在陆晴的掌心里出现,本来垂死挣扎,暮气沉沉的这只小麻雀,缓缓睁开了眼睛。
几秒钟后,喝饱了水的小麻雀,已经能够在她掌心里站起身来了,陆晴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陈放的视线落在她明媚好看的笑容上,心跳有一瞬间的漏拍。
小麻雀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她知道是时候将它放归自由了,纤瘦的身影,再度走到了塑胶跑道上,仰起头来,看着蔚蓝的晴空万里,将手里的小麻雀尽力向上抛了一下。
“啾啾!”陈放顺着她的动作看去,这只小麻雀,发出了一道短而急促的鸣叫声,似乎在感谢着陆晴救了它一命,伸展开灰色的羽翼,自由翱翔在天空,离开了这个不属于它的地方。
身后队列的同学们,显然也看到了这只麻雀飞上天空的画面,一些此起彼伏的惊呼在队伍里响起:“还真给她救活了?”“怪咖本事就是不一般啊!”
体育老师也抬头,看了眼那只飞远,不见踪迹了的小麻雀,脸上浮现了一个笑容,目视着陆晴跑回队列里去,似乎有些欣赏陆晴身上流露出来的品质。
陈放张了张唇,心想自己还未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可是看着她脚步明显轻松了很多,欢快的纤瘦身影,就如同那只,被救活的生机勃勃的活泼小麻雀,终究还是住了嘴,没有叫她。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陆晴疑惑的声音,唤回了陈放一切的思绪,她瞪大眼睛,似乎没搞懂,这件她自己记忆都有些模糊的小事情,陈放是怎么知道的。
陈放低头,望向怀里人,那双时至今日,仍然清澈好看,没有什么变化的大眼睛,朝她勾了勾唇:“陆晴天,你这个小呆瓜,我这种路人甲,你怎么可能注意到?毕竟,那时候,我可是站到你身旁,你都没发现过。”
“阿,路人甲?你要是路人甲,那学校其他所有人岂不是都可以去跑龙套了,你可是校草啊,不过,那时候,我也不认识你,又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陆晴脸上红了一下,仰头看着他,反驳了一句。
陈放表情无奈,摇了摇头:“校草又有什么用呢?不是被某个小呆瓜忽略,就是当成死对头,我心里苦也没处说啊。”
“喂,不许卖萌!”听到他这话里的委屈,陆晴很想笑,又觉得这样实在不礼貌,忍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陈放,朝他警告道。
陈放低头,直接握住她手,在她纤长手指上轻轻咬了一口:“我不管,谁让你是罪魁祸首?”
“喂!你还真咬人,果然是犹达它爸,你属狗的吧?”陆晴立即缩回了自己的手指,看着上面那圈被他留下的浅浅牙印,红着脸嗔斥了陈放一句。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就是一头在她面前,爱撒娇,爱卖萌,爱粘人,有时候还不讲道理的大型犬,根本就一点都不高冷。
陈放痞里痞气的勾唇,朝她笑了笑,却又认真朝陆晴开口:“陆晴天,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你既不是万能的神,也不能够逆转时光,你已经拯救过生命,你能做到的一切都已经力所能及,做到了最好。”
“你要学着放过,学会饶恕以前的自己!”
陆晴认真听着他这番话,心里那块从初中开始,一直到现在,困住了她的,那块名为自责和愧疚的迷雾,似乎因为陈放的话,而被逐渐吹散了。
望着陈放,这双迷人的,仿佛在黑夜里仍然闪亮耀眼,,足以照亮她的好看的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心底,每一个破碎的,孤独的小小角落,每一天都在接近他的那一刻,而逐渐跳出灰暗,走进光里,被一次次治愈。
“人生像彩虹,有时候会黯然失色,但终归会有重放光彩的那一刻。陆晴天,我希望以后,你的眼里,都尽量看到我们的当下,看到属于我们的幸福未来。”
陈放骨节修长的手掌,再次抚向她脸颊,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炙热的目光锁住她,沉声接着往下说道。
陆晴长睫颤抖着,纤长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袖,在几秒钟的沉默后,她抬起眸子看向他,表情坚定,扬起唇角,点了点头:“嗯!”
陈放在她身边的每一天,和他接触的每一天,陆晴几乎都能在他身上,受到一些启发,学习到一些新的思维方式,她也知道,自己是时候去改变自己,是时候该向前看了。
她拥有的并不只有那些虚无的曾经,她还拥有着切切实实的当下,以及陈放给予她的,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拥有着稳稳安全感的未来。
陈放似乎对她这个反应很满意,俯下身来后,又出乎意料的,在她已经有些膨出的肚子上,带着满满的爱与珍惜,动作很轻的亲了一下:“陆晴天,别忘了,我们还一起创造了一个新的小小生命!”
陆晴红着耳朵,低头看去,忍不住也伸出纤长的手指,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虽然现在才三个月,还听不到胎动。
但因为着陈放的话,她突然也开始期待了,期待着孩子的降生,期待着她们一家三口美好的未来生活,心里也莫名多了一份坚信。
坚信着将来,她和陈放,作为这个孩子的父母,一定能够给予这个孩子一个,与自己幼年时受到的打压式教育和苛刻对待,完全不同的幸福童年。
不过陆晴心里对刚才的问题,仍然有疑惑,她抬头看向陈放问了一句:“你当时,到底是怎么知道,是许文琛,把我的家庭情况表泄露出去的啊?我一直以为是班上的同学偶尔知道的。”
“因为许文琛跟我一个班的,他这个烂人最爱泡妞了,连初二的小学妹都不放过,当时他在追你们班一个女生,据说是班花?为了拉近距离,他就把你的事当做一件八卦,讲给那女生听了。”陈放语气淡定的回答她。
班花?陆晴记忆里只有一张模糊的脸,似乎是她们初中班上那个个子高高,皮肤白白的女生,自己和她接触甚少。
然而,陆晴还是没懂:“班花知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你们那班花在跨年级追我啊,每天趴在我们班教室窗户外面来看我,送各种礼物给我,我都被烦的不行了,出教室门跟她讲清楚的时候,她以为,我也会对你们班上这种无聊的八卦感兴趣,就跟我说起你的事了。”
陈放接着回答她,似乎现在想起那些被穷追不舍的场景来,仍然让他觉得困扰。
陆晴愣了一下,彻底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果然,他在学校的人气根本挡不住,无论是在初中还是在高中,都是断层的,无法令人忽视的耀眼存在。
而现在明白了这件事情以后,她对人年少时那种无意识,无来由的恶,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原来,她从来没接触过的,没得罪过的人,也会这样莫名其妙的来伤害她,更不必提像许文琛这样,拿她的家庭情况当情报和笑料,拿去当追求筹码的烂人,简直烂到根里去了。
陈放起身将吉他放好后,掀开被窝对陆晴说了一句:“好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该跟你老公我,乖乖睡觉了。”
“你……今天还是跟我睡吗?”陆晴红着脸,看了他一眼,表情多了点惊讶。
听到陆晴这句话,陈放似乎表情变化很大,高大的身影回到床上,双臂抱胸,忿忿不平,对她说出了一句,令她出乎意料,白皙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的话来:
“怎么的?陆晴天,你现在刚睡完我,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行吧, 睡你一次,我就得负责你一辈子是吗?”
陆晴百口莫辩,涨红着脸, 抬起头看着陈放这张痞帅好看的脸反驳,这话怎么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呢?倒使得他像个清纯无辜的小姑娘,而自己像是个白嫖了他, 还不负责任的渣男一般呢。
陈放振振有词, 已经抢先一步, 躺进了被窝里, 一双黑眸目光炙热,朝她痞里痞气的勾了勾唇:“那当然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也没有白睡的校草。陆晴天, 你刚才不是骑得挺带劲的?赶紧躺下来睡觉吧。”
白睡的校草?那倒是,这人毕竟上学时是七中鼎鼎有名的校草,在江航据说,也是各路空姐们心中, 万人迷,梦一般的存在。
怎么她听出来了, 陈放这话还颇有种, 自己暴殄天物, 不知道珍惜跟他同床共枕的机会的意味在。
至于骑的带劲?陆晴看着这闭目养神, 满嘴浑话的无赖, 白皙的耳朵, 已然红的快滴血。
果然, 她刚才, 就不该同意这人的提议, 他不会刚才已经把自己跨坐在他身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给刻进脑海里去了吧?
而且,自己刚才虽然有到达顶峰,但表情真的有如此夸张到表现出他这话里的带劲这两个字来吗?这也太丢脸了吧!
更何况,她很明白,就今天她们两人的亲密接触程度来说,对这个狐狸精而言,就连开胃菜都还算不上,因为他根本就还没开始发功,想到自己以后要如他所说的还债,陆晴现在已经提前开始觉得腿软了。
罢了罢了,狐狸精就是不好惹,为了留下来,粘着她一起睡觉,无所不用其极,反正到了他嘴里,什么歪理也都会变成有理了。
陆晴红着脸,在心里摇了摇头,不想再跟他争论什么,打了个哈欠,也有些犯困了,直接躺进了被窝里。
灯被熄灭了以后,偌大的房间瞬间处于了一片黑暗之中,出乎意料的,躺下来后,陈放安静极了,根本没有再闹她。
这家伙莫非是真的累了?陆晴有些好奇,侧过脸去,离陈放近了一些,观察着和她距离近在咫尺,闭上眼睛,似乎已经很快睡着了的他。
陆晴的目光,停留在他这张好看的脸上,从漆黑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一直往下,到他直而长的睫毛,随即她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人历来有神,皮肤甚好的眼眶,多了块浅浅的乌青。
这似乎是没有睡好,也没有休息好的标志吧。
她突然想起了,陈放说的话,昨天晚上,飞日本的航班回到国内,早上赶回家里以后,又马不停蹄的给她准备,并且布置这个生日惊喜,到了晚上她回家,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饶是精力再好的人,在这样没有休息的情况下,也会觉得很累吧?
这样想着,陆晴不免有些为他心疼,伸出纤长的手指,指腹,轻轻抚过他眼眶底下。
才刚刚感受到她的触碰,闭着眼睛的陈放,伸出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精准握住她手腕,薄唇在她掌心亲了一口,又侧过身来,换了个姿势,抱着她胳膊,整个人面朝着她而睡了。
感受到掌心的温度,陆晴的脸红了一下,真是奇了怪了,不愧是能做机长的人,怎么这样也能抓到她?莫非额头上也长了眼睛?
不忍心再打扰他的睡眠,陆晴也缓缓闭上了眼睛,就着这个胳膊被他霸占的姿势,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陆晴被自己的生理闹钟准时唤醒,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引入眼帘的,是陈放离她极近的,那张痞帅好看的脸,这仍然令她有些微的不适应,毕竟分离了好几天,现在同床共枕,而且难得的一次,他竟然没有早起,自己醒的比他要早,看来,昨天他是真的累到了。
不想吵到他的睡眠,她动作极轻的拿起了自己放在床头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早上6点40分,离她八点上班的时间还早,而且今天是周五,这周最后一个工作日了。
仰头看着自己手机,正欲起身的陆晴,忍不住又侧过身来,仔细端详了陈放一眼。
怎么会有睡觉的时候,睡相也这么好看的人呢?
不同于自己,睡着的时候也总会因为担心梦游症和渴肤症会不会突然发作?什么时候会发作?这么多年以来,她睡觉的时候,总习惯性的皱眉,习惯性的觉得不安。
陈放睡着的时候,眉眼之间都是自然舒展开来的,仍然保留着一种极其阳光的少年气,眉宇里又带了几分,安心的孩子气,一看就是从小有被父母好好宠爱,好好沐浴在爱里,一路长大的人。
陆晴忍不住打开自己的手机相机,静音以后,红着脸,心情莫名有些紧张,偷偷对着他的脸,迅速拍了张照片。
拍完后,她又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不知道该说是她的拍照水平不错,还是陈放实在太会长,即使是在无滤镜也无美颜的原相机下,这张照片也很好看,放出去能在网络热门帅哥鉴定视频里出现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