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婉婉有仪  发于:2025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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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自己太蠢了。
她这般自诩自己善于察言观色,为何这么多年来都一直固执己见地自欺欺人,就没有分毫发现自己丈夫不爱自己的事实呢?
为什么要这样浪费自己的光阴呢?
离开这座帝后亲自驾临、观赏江景和龙舟竞渡的酒楼之后,乔芙君沉默地被人继续带回了昌仪别宫的那间偏殿里。
她和魏俪姬、郭妙菱等人被软禁在一起。
魏氏、郭氏和她如今有着同样的命运,彼此的母族都犯了谋逆的大罪,因此而被皇帝灭了合族。
但是偏偏她们自己从前又是皇帝的后宫,而且她们自己并未犯下真正足以杀头的大罪,所以皇帝和皇后没有令她们死、但是又懒得过问她们是如何活的。
就是命人将她们关在这里,不杀、不罚、不虐,但是也不闻不问不关心。
没有特意叮嘱看管她们的女官宫人们虐待她们,但也没有让别人好好照顾她们。
自生自灭,就是她们毕生的命运了。
就这么着吧,这辈子过成这样,也算是足够了。
芙君回到昌仪宫的那间偏僻宫苑后,默默地收拾了自己早上吃过饭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放在盆中端出了屋外,预备着打些井水来洗刷碗筷。
虽然从前那些照顾她们的最亲近的贴身婢子也被一块送过来关着了,但是凡事还是免不了她们自己亲力亲为。
芙君靠着缝补衣物的本事,好不容易才托看管的宫人们给她们送来了一包菜籽,而后她自己在宫苑后墙的偏僻角落里种了些菜,勉强也是多了个可以饱腹的路子。
但是等到她端午这日回来时,却发现不知哪来的野黄皮儿在她种出来的白菜上打了架,糟蹋了好几株幼嫩的菜苗。
芙君心痛不已,有苦难言。
转头一看时,魏俪姬随意披散了头发,胡乱套了件发灰的粗布衣裳,正坐在日光下扒着黄皮子的毛,一根一根,一丝不苟。
血水流了满地。
而郭妙菱沉默地坐在另一边,给另一只剥了皮的黄皮子放血、处理内脏。
很显然,在芙君菜地上打架过的两只黄皮子被郭妙菱和魏俪姬抓到了。
并且她们还要拿这两只黄皮子当晚饭时。
芙君还未见过这般的血腥场面,当下有些反胃,不适地掩了掩自己的鼻子。
魏俪姬呸呸两声吐掉了嘴里飞进来的两根毛,
“今晚上总算能尝些肉味了。芙君啊,把你的菜拔一颗来一块就着肉炖了吧,我分只腿给你。”
乔芙君摇了摇头。
她还没有饿到这个地步,连黄皮子的肉都要吃。
见乔芙君拒绝,魏俪姬也不以为意,继续拔起了她手里的毛。
倒是郭妙菱开了口,
“……你今日见到赵皇后了?”
所谓别宫软禁,其实她们如今住的这个地方和冷宫也没有半点的区别。
若说真的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还不如冷宫。
冷宫里的妃子还可以幻想着有朝一日皇帝喝多了、来兴致了,忽然路过哪里,说不定就能走到冷宫的宫门口,然后念及旧情,把她们给放出来呢。
但是在这昌仪别宫里,连这点希望都看不见。
所以在这里关押了数月,她们三人的面上都再难找到一星半点的昔日后妃的样子。
面容粗糙,发丝枯黄,肌肤老去。
一下子之间都像是憔悴了十来岁似的。
这种差距感,在去年的今日还是高高在上郭皇后的郭妙菱身上表现得最为突出。
她如今的样子,让人在她身上看不出丁点从前皇后的影子。
她在这里需要亲自劳作,才能让自己的生活看上去稍微的像个人。
衣物要自己浣洗、起居要自己收拾、屋子里的灰尘需要自己动手擦拭。
不过是半年多下来,她如今的样子,比昌仪宫里的那些宫人们还要衰老一些。
——至少,宫人们的日子是有盼头的。
刚被关来这里的时候,郭妙菱是疯过的,魏俪姬也是疯过的。
最不能忍受的时候,她们表姐妹两人甚至就如发了癔症的老鼠一般互相啃咬撕扯,宣泄着心中的极致不满。
然而时日久了,自己心中也都知道认命了,当然也就渐渐地冷静下来了。
冷宫就冷宫吧,还能怎么样呢?
人活一日,日子就要过下去一日的。
听到郭妙菱的问话,乔芙君淡淡地点了个头。
“见到了。”
郭妙菱笑了笑,“赵皇后……依你看,她难道真的就是——”
“她就是从前的梁侯夫人,她就是赵观柔。”
直到郭妙菱想要问什么,乔芙君提前开了口答道。
她又重复了一遍,
“她就是赵观柔。绝对没错。之前,大约都是她故意装模作样来骗过我们的。”
这个回答只是让郭妙菱和魏俪姬一愣。
她们甚至连跳起来怨毒地诅咒和谩骂的精神都没有了,就在这样的微微一愣之后,两人又继续忙起了自己手里的事情。
魏俪姬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是她,肯定是她了。表哥从前最爱的女人、唯一爱过的女人就是她。”
“为了招她的魂回来,这些年里表哥也没有少花心思吧。所以赵观柔果真回来了。”
“这些都是个人的命数。假使我从前就能知道这些,我一定不会再和她争了。”
乔芙君想起今日看到梁立烜时,梁立烜那满头的白发了。
——他不爱赵观柔,又可能会爱谁呢?
郭妙菱也接了一句话。
“这皇后之位,本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东西。我没有这个命,所以我也坐不稳。
——这些年里,坐在那个位置上,其实我时常梦见赵观柔。梦见她追着我索要我的皇后金印,我没有一夜安稳……”
该骂在赵观柔身上的话,多少年来也没少让她们骂过,她们自己也算是骂的够够的了。
所以到了这会子,多咒两句少骂两句的,其实也没有多少区别。
日头渐渐西斜,乔芙君摘了两把野菜,自己烧了开水,放在里面滚了滚,然后捞起来就着热水吃了,就当是自己的晚食。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过到了她满头白发的年纪。
乔芙君走后,赵观柔才发现梁立烜一直神色十分紧张地盯着她。
她轻笑了一声,“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梁立烜喉结滚动了下,似是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紧张的口水,小心翼翼地和她解释道:“观柔,我……我知道从前的那些事情,都是我的错,我当年不该……”
“别说这样的话了。”
赵观柔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似乎并不想听。
“纵使有重来的一日,我也不会后悔当年劝你娶乔氏。更不会阻拦你娶魏氏和吕氏。”
她的唇角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她们的存在,有丝毫动摇我与你的感情么?我根本就不在乎!”
不是魏俪姬用刀架在梁立烜的脖子上、逼着梁立烜和她赵观柔生分的。
也不是乔芙君用剑指着梁立烜,逼着梁立烜将刚生完孩子的她软禁起来。
更不是吕嫆掐着他的脖子,逼他骂他们的月儿是“孽种”。
这些女人看似一个个争风吃醋面容可憎,可是说到头了,也不过是个她与梁立烜夫妻情薄的替罪羔羊罢了。
赵观柔心中清清楚楚,她们的存在,实际上并没有影响到梁立烜对她的态度。
真正动摇了的,从来都是梁立烜自己的心。
但是当下赵观柔并没有和梁立烜说这些。
总的说起来,这个端午,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过得还是十分和乐美满的。
月儿很开心。
从前她被梁立烜养在大中殿里见不到其他太多的生人,也很少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赵观柔心中一面是觉得对孩子有愧疚,另一面又是怕孩子畏生,见了大场面有些坐不住,怕她因此被臣下们议论。
不过还好,月儿素来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孩子,今日在外头玩得也是格外的开心。
看到月儿开心,观柔的面上也不觉柔和了起来。
晚上回了宫里,赵观柔和梁立烜洗漱毕,她又端来补汤喂了梁立烜服下。
夜里龙帐,鸳鸯成双,交颈合欢,又是另一番恩爱缠绵的香艳景象了。
似乎只有缠着她的身体,感受着她在情事里对他的温柔承受,他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只有亲自触摸到她的身体,他才觉得她是真的待在自己身边的。
事毕,观柔慵懒得几欲昏睡过去,可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体力问他:
“你明日当真要带着我共赴朝会?你就不怕文武百官再群起弹劾吗?没得叫人议论你是色令智昏。”
梁立烜赤裸着胸膛,虚压在她身上吻她的唇瓣。
“我已经让人把殿柱上的浮雕磨得格外锋利些了,就是方便他们死谏时候撞柱用的。若是一头撞上去了还没撞死,岂不可惜?”
观柔娇柔一笑,伸出双臂环住他的后颈。
“这天下是二哥的天下,我不想做吕武之辈牝鸡司晨,和你一起朝会、临朝听政,我也只是想一刻不分离地守在你身边。”
“你带着我一起听政,从今往后,我们可以一起起身、一起洗漱、一起用早食,一日里时时相见,时时不分离。”
“好。”
他重重吻上她的唇瓣,当真是说不尽的欢喜。
或许也不是看不出她真正的心思和算计,然他心中所想,也只是尽他所能地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和愿望而已。
爱她,所以希望她的愿望都能得到满足。
希望她如愿以偿。
不论她的愿望是什么。

第139章 第一次朝会
本来按照常理来说,端午和中秋这样的大日子,第二日都是要百官休沐的时候。
但是因为今年夏日里,江南一带又有水患告急,所以皇帝忙着和臣下们商议江南治水的事情,今年的端午就没有准假。
五月初六的这日早晨起来,赵观柔和梁立烜一起更衣梳洗毕,两人同在一张桌上用了早膳,观柔和亲自动手为他盛了一碗粥。
“你处理起政务来,有时也太过忘神了吧,有时候一坐一个上午都不动一下的。也太伤胃了。早上多用些,垫垫肚子,没有坏处的。”
观柔说起这些事情时,精致动人的眉眼间自带着一股忧伤着急的情愫,仿佛当真是十分关切他的身体。
而梁立烜现在最为受用的,恰好就是这一份的关心。
他的眉目不觉更加温和了许多,看着观柔的时候更是满心爱恋,宛如一个刚刚坠入情网之中的少年而已。
饭毕,观柔又悉心嘱咐了宫人们一句:“这鸡丝豆腐粥还不错,养胃提神的,等会儿镇玥醒了,给镇玥也送一盅过去。”
宫人们连忙领命退下了。
皇后心中时时刻刻不忘了她的女儿。
其实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们早就在端午那日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动静,说是他们这位皇帝的疯病发作得更加厉害了,如今已是寸步都离不得赵皇后的哄慰,马上甚至还要将赵皇后寸步不离地带到朝堂上去,每日和他一起共赴朝会。
就是为了自己可以时时刻刻地看见赵皇后。
——他们帝后二人如今的这般作态,和昔日的暴君妖后之流的,又有何区别呢?
何况陛下分明都还没到四十岁的年纪,是自己亲手打下江山的枭雄君主,缘何在美色一事上,也沦落到了如此的地步?
女储君、摄政皇后、空置后宫、没有男嗣……
从前的那些皇帝们最害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这位主干起来,反而乐在其中,甘之如饴的样子。
这天下,当真是颠倒了不成?
他们的心中都浓浓地染上了一层的阴影。又觉得自己的日子几乎也没有盼头可过了。
但是因为早就听到了一些动静、心里做好了一些提前的准备,所以当他们在五月初六的这一天真的在朝堂上看见赵皇后时,心中也没有太大的惊讶。
朝堂上的众人都如往常一般恭敬地叩首向皇帝行礼,三呼万岁。
在这样的行礼之后,大殿内果不其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死寂之中。
不过片刻的死寂之后,又很快响起了几道声音,继续向皇后行礼,叩问皇后陛下圣安。
寻常,在臣下们叩首行礼之后,皇帝都会淡淡地开口允他们起身的。
然而今天却没有。
并且,在这样诡异压制着的氛围之中,他们也敏锐地嗅到了皇帝暴怒之前的风雨。
“啪——”
果不其然。
就在他们跪在地上默默地数过了四五个呼吸的时间之后,皇帝忽地一下重重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之上,直接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卷到了地上。
玉制的笔筒啪地一下碎在了汉白玉的台阶上,碎裂的声音刺耳地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皇帝身边的宦官徐棣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唯恐自己也被这场风雨卷到。
“方才是谁在最后给皇后行礼的?”
梁立烜的嗓音中已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意了。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询问方才在向他行礼之后又向皇后行礼的人。
臣下们显然也是没有想到的。
而且听到皇帝话中的语气不善,不禁又让他们心中燃起了一些希望:
莫非皇帝也并不喜欢别人这样捧着赵皇后?
在皇帝问完了这句话后,大殿内稍稍又是寂静了一会儿,而后果真有几个文武官员们有些惶恐不安地站了出来。
有几位高官,更多的则是在这个朝堂之上的中下层的官员。
并且,众人若是仔细观察一番的话,也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赵皇后自己这几个月来极力拉拢过来的、亲近赵皇后一派的人。
比如这些人当中,有人为皇太女的储君之位写过宣扬正统的文章;有人跟着吹捧过赵皇后的父亲当年在幽州的战功,要求本朝编修国史的官员们为赵皇后的父亲编修单独的列传,以此来显赫赵皇后的家族。
所以,在看到赵皇后和皇帝共同出现在朝堂上后,他们略微犹豫了一阵,仍然给赵皇后行礼了。
朝堂之上的行礼,并不像是平时他们看见皇后时简单地一个行礼那么简单。
因为这里是朝堂啊!
他们若是在这里直接俯身向皇后行礼跪拜,不就是承认了赵皇后出现在这里、跟随皇帝一起朝会的合理性了吗?
他们是不愿意的。
这里不是后宫,更不是赵皇后以身体和美貌用来邀宠的龙床。
自古以来,朝堂之上都是只允许男人出现的。
哪怕是太监出现在这里,在他们看来都是合理的。
但是女人,即便是皇后,也不可以。
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这几个月以来,赵皇后一直几乎形影不离地陪伴在皇帝的身边,皇帝所下达的许多诏令、批阅的许多奏章,其中也颇有赵皇后参与的手笔,但是这些事情好歹并没有发生在他们的眼前,他们能忍也就忍了。
如今这个赵氏却是愈发地得寸进尺了,竟然还蛊惑皇帝将她带到了朝堂上来。
当真是妖后现世啊!祖宗不佑啊!
在看到那几人站出列了之后,梁立烜又问了一句:
“还有方才向皇后行礼却不承认之人吗?你们尽早站出来,孤还能饶你们一回。”
皇帝又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又过了几呼吸的时间,果真还有人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站了出来。
这些人大部分属于随波逐流的一派,但是即便随波逐流以求自保,他们还是愿意亲近赵皇后和皇太女的。
简单来说,他们虽然不会出大力气为了皇太女的地位而奔走呼喊宣传,但是倘若有朝一日皇太女顺理成章地登基即位,他们也会面不改色地顺从女帝的统治,不会因此而生事。
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在问完了第二句之后,梁立烜的语气又是一顿。
“如此,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了?旁人都没有行礼过,是么?”
四下无人再呼应。
皇帝心下了然,抬了抬手,“站到大殿两侧去。”
这是把他们都撵去一边的意思了。
众人心下还不明白,可此时也只能照做,分散地站到了大殿的两侧之后,都是垂首不语,惶惶难安。
——他们是觉得皇帝无比爱重赵皇后和皇太女,所以才不敢生事反对赵皇后的人。
难道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做错了吗?
难道皇帝真的不像他们想象中的一样宠爱赵皇后吗?
大殿内,其余跪着的那些人,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
在他们看来,皇帝这样不给面子地将那些向赵皇后行礼的人撵到了一边去了,在君臣朝会上,分明是对他们的极大侮辱。
这样看来的话,等会他们起身之后若是趁机向皇帝进言,劝说皇帝不可如此过度地违背祖制宠爱后宫女子,想来皇帝也会多多少少听进去一些的吧?
而且今天的这次大朝会,皇帝带着赵皇后过来,说不定其实反而是想借此敲打赵皇后的呢?
这样一番想了想,这些人的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甚至还有几人都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文章,等着等会如何第一个冲到前面去向皇帝进言的。
——假以时日,他们不仅要把赵氏这个惑君媚宠的妖后拉下台来,而且定要废了她生的那个异眸妖女。
他们到时候一定会向皇帝举荐一位更有家世、更加贤良淑德的女子成为皇后,让这位新皇后为皇帝生下嫡子,用嫡子来延续大邺的基业……
然而,就在他们继续做梦的时候,皇帝的下一句话,却直接将他们的梦撕碎了个彻底。
“你们这些还跪在这里的人,便是方才分明见到了孤的皇后,却对皇后视而不见、僭越无礼之人。”
“孤早就说过,见皇后如见孤。你们见皇后而不拜,如同见孤而不拜。——按照本朝礼法,该当何罪?”
皇帝身后的徐棣连忙回道:“按律当诛。此乃大不敬之罪。”
跪了一殿的这些人,他们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让他们浑身冰凉,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要找不回来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如往常一般来参加了大朝会,为什么忽然就被扣上了一个“按律当诛”的大不敬之罪?
而还不待他们解释,高台上的皇帝就已经开口了,“来人,把他们都拉到菜市上去,斩——”
“陛下!”
“陛下!”
死亡真的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殿内的许多人顾不得礼仪尊卑,下意识地就开了口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然而还不等他们开口说出了什么,一直以来沉默地跟随在皇帝身边的赵皇后却在这时开了口。
“陛下不可!”
赵皇后委顿于地,起身下了龙椅,身段纤纤地跪在了皇帝跟前,眼中垂着泪光,
“陛下不可,诸位相公们都是朝廷命官,岂可因为臣妾的缘故,就伤及这么多相公们的性命呢?”
皇后伸出纤白柔软的素手,轻轻抚上皇帝的心口,
“臣妾蒲柳之姿、卑贱之身,能够时时侍奉在陛下身边,行茶水侍奉之事,已是祖宗庇佑的福德了。朝堂政务,军国大事,臣妾从不敢插手置喙半句,但是今日却不得不为此向陛下进言,陛下……”
她这话将自己倒是摘的干干净净了。
她说自己侍奉在皇帝身边,就是为了给皇帝端茶倒水研墨的人,她只是一个贤惠体贴的妻子,只想一心照顾自己的丈夫。
她才不像外面人想的那样一心玩弄权势呢!可别给她泼脏水,她才没有干过那些事情。
今日是她头一回插手政务,她可是心地善良地为了救这些对她无礼的大臣们,才敢向皇帝开口劝阻的。
她多么纯洁无瑕,不染纤尘啊!
而暴怒中的皇帝似乎也被皇后安抚地稍稍息怒了些。
“好了皇后,你坐吧。此事与你无关,他们对你不敬,实则是对孤不敬!孤自己要处置这些目无君上之人,你犯不着来掺和。”
看来皇帝还是不打算听取赵皇后的求情了。
台下众人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仿佛自己的脖子已经挂在半空中晃悠起来了。
毕竟这位皇帝可不是一般人,开国之君的魄力,他是真的可以做到想杀谁就杀谁的。
从前皇帝的脾气更是一向暴虐……
殿内跪着的不少人中,许多人都开始后悔了起来,后悔自己方才非要自负清高不向赵皇后行礼。
最后,他们只能又将希望寄托在赵皇后的身上,希望赵皇后可以救回他们的一条命来。
赵皇后有些焦急,好在她还在继续苦苦哀求:“陛下!陛下不可如此轻易决断生死之事啊!臣妾求您了……”
而皇帝却皱起了眉头,“皇后!这些人乃是对孤不敬之人,难道你也还要为了这些人求情吗!莫非你也和他们一样的心思,觉得一次两次对孤这个君上大不敬,是孤可以宽容的?”
这竟是连赵皇后都责怪上了。
赵皇后大拜叩首:“臣妾愿以己身赎罪,愿陛下三思后行,可以宽恕他们一次。陛下!臣妾跟随您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求过您一件事。今日,就当是臣妾第一次求您了,看在臣妾与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您就宽恕一回吧!”
皇帝这才十分勉为其难地叹了一口气,“你既然非要这般犟着,那孤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条命吧。”
“只是,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皇帝的目光望向台下的众人,语气又变得凌厉了起来。
“这些人,全都罚俸一年,当廷杖责四十!即刻行刑!”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今日朝会上会有人对赵皇后不敬一般,皇帝的话音刚落,殿外就闯进来了一批亲卫,动作十分利落熟练地将这些臣僚们全都拉直了按在地上,廷仗此起彼伏地就落了下来。
而后就是一阵同样此起彼伏的哀嚎之声。
分明是威严肃穆的君臣朝会,此刻却乱得犹如菜市一般。
而皇帝的目光仍旧冷冽:“今日,孤本来是要杀了你们的!只是看在皇后以多年的情分相求,才勉为其难留下你们的命来。往后,若是再有人胆敢将孤说过的话不放在心上,那就不是当廷杖责,而是当廷杖毙!你们大可一试!”
说罢,皇帝又看向那些起初因为向赵皇后行礼而被他撵到大殿两侧的人。
这些人刚被撵到一边去的时候,心中自然是觉得屈辱的。
然而现在,这里却成了他们观赏同僚们屁股开花的绝佳位置。
“至于你们,还算是识相,皆赏俸禄一年。”
说完后,皇帝就拉着赵皇后起身离开。
“皇后与孤多年的情分,在你们身上都已经用完了。明日朝会,若是再有这般景象,你们自可看看谁还能来救你们。”
那些站在大殿两侧没有受罚的人接连叩首:
“皇后陛下隆恩!”
赵观柔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今日之事的种种,自然都是她和梁立烜早就对好了的剧本。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第140章 三年后
等到第二日朝会的时候,当梁立烜再度搀扶着赵观柔的手一起步入大殿,在高台上首上的龙椅上坐下时,众人都已经十分识相地学会向赵皇后叩首行礼了。
赵观柔十分冷淡地一一扫视过他们的样子,看到其中许多人都两股颤颤、快要站立不住的样子。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臣,跪下去之后几乎就起不来身了。
——昨天死了三个人。
在这个朝堂上,在经历了皇帝的四十下杖责之后。
有三个上了年纪的老臣没有挺住,勉强支撑着一口气,到家之后就死了。
他们的儿子派人进宫报丧,一面报丧,一面还是仍旧向皇帝皇后请罪,说他们的父亲临死之前仍然惶惶不安,生怕自己的不敬之罪牵连到家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口中都在向皇帝皇后请罪。
如果是从前的赵观柔,她或许会感到不安,或许会感到惶恐,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但是如今的赵观柔却只觉得畅快。
她当时懒洋洋地靠在梁立烜怀中,隔着一扇屏风递了句话出来:“既然是畏罪而死的,那也算不得什么忠臣良将,就照平民白身那般葬了吧。官家这里也没有别的追封了。去吧。”
一般来说,朝中的大臣们死了之后,皇帝都会追封一级下葬,让他们的丧礼更加体面一些。
五品官照四品官的规格葬,四品官拿三品官的丧礼规格葬。
额外的一些特殊情况,比如说这人是因公而死、死在公务上,或者是皇帝哪个心爱妃子的娘家人,也可以破格提升。
更为重要的一些臣子呢,死后朝廷还是会给他们商议一个谥号作为评价的。
但是现在,赵皇后轻轻松松地两句话,就将他们父辈的所有努力全都否认了。
他们的父辈,就因为没有尊敬赵皇后,努力了一辈子的结果,就是像一个庶民一样。
是何等的屈辱啊。
赵观柔抚了抚梁立烜的胸口,像是在逗弄着一只依附于自己的狼犬,又随手拾起桌案上的一颗葡萄,素手送进梁立烜的口中。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能得到的温存,梁立烜连忙张口吞下那枚葡萄。
“好了,你们退下吧。这样开了恩的赏赐,还是本宫好不容易从陛下那里劝来的。等会儿陛下午睡醒了,这话传到他跟前,还不知有没有变呢。”
她这话是明晃晃的威胁,告诉这些人,假如是皇帝来亲自处理的话,可能还会殃及到他们自己的性命和前途。
这些人哪里还有不相信的道理,三叩六拜满嘴谢恩地慌忙退下了。
因此,有昨日宫中的消息传出去,今日的朝堂上,所有人都对赵皇后毕恭毕敬,唯恐礼数上有一星半点儿不恭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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