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婉婉有仪  发于:2025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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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匆匆惊醒后,梁立烜漠然立在寝殿内,思索了许久那个蓝眸胡女的身份。
因为从他有记忆以来,他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女人。
便是从前在幽州节度使府中时,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所聘用的奴仆婢子都是祖上三世家世清白的家生子,更不可能会有胡人进来当差了。所以,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他虽然是他母亲郭太后的第二子,可是因为上面的长子早早夭折,实际上在他出生的时候,他便是幽州节度使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来日继承他家业的长子。
即便母亲郭太后小时候对他淡淡的、并不是十分上心,但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从小跟随在他身边伺候的乳母嬷嬷们,也都是十分精心挑选过后才送进来的人。她们都是血统纯正的汉人。
思来想去,这个问题实在是找不到答案,梁立烜也就没有再想,起身后径自去了朝会。然而就在朝会之时,他脑中又陡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他觉得那个胡女和他女儿东月有几分相像之处,若是仔细再去看眉眼,更是如出一辙的出挑动人,莫非,他梦到的是自己女儿长大成人之后的样子?
毕竟自己也爱惨了女儿,作为一个父亲来说,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东月,他便在下了早朝之后来了长乐阁陪女儿用早膳。但是东月当时并没有醒来,还窝在自己的拔步床内拥着丝被睡得香甜。
层层纱帐之外透出女儿侧着身子睡在被子中的形状,随着她一下又一下的呼吸,丝被也轻轻地起伏着。
他立在女儿的床榻数步之外默默地看着,直到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身边多了点人气,不再是那么死气沉沉的了。
自从赵观柔走后,他总是恍惚地以为自己已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活在这世上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约是快要醒来了,东月翻了下身便踢掉了被子。梁立烜怕她受凉,于是这才上前,掀开床帘想给她盖上被子。
然而就是这一下,才让他发现女儿的大床内侧还挂着一个人的画像。那画像勾勒线条的手笔还显得十分稚嫩,看得出来是出于孩童之手。
不过即便如此,画像上的女子已经显得十分栩栩如生了,眉眼间该有的情态,都被临摹得十分出神入化,可以想见那作画之人在绘画时下了多大的心血。
他一眼便看得出那是东月画的画。更看得出她画的是她的母亲,他的妻子,赵观柔。
东月翻身的方向,也正是对着那幅画像。
画卷下半部分的颜色已经开始有些褪色,看那褪色的形状就知道是经常被人抚摸的。
梁立烜的心口忽然感到一阵喘不过气的压抑。
原来东月一直都在想她。
即便他给了女儿再好的生活,再多的温柔和耐心,可是这一切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母亲在孩子心中的分量。这些日子东月总是缠着他,让他讲她母亲的故事,梁立烜不敢去提,一提就让他心碎,所以每次也都是糊弄着搪塞过去,不会和东月说起太多太详细的事情。
大约是见他不高兴吧,东月便开始问得少了,她偷偷想法子画下了这张她目前的画像,偷偷藏在床帐之内,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陪伴自己,一遍遍地去摸着画卷上的母亲,摸到画纸都开始很快褪色。
是他对不起女儿。
东月醒来后,他问起女儿这是哪里来的。
她小声告诉他说,是她偷听到自己的父亲和韩千年说话的事情,他们都说这个人像她的母亲,所以她喜欢她,偷拿了她的画像临摹。
说罢,月儿还扑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衣袖小声哀求,说希望爹爹不要生气,把这张画留给她,一再向他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未经允许就乱拿自己爹爹的东西了。
梁立烜苦涩一笑,又去哄东月:“月儿别害怕。爹爹没有生月儿的气,月儿能每天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陪在爹爹身边,就是这世上最可爱最孝顺最能干的女孩了。爹爹怎么舍得生月儿的气?——更何况,爹爹所有的东西,本来就是属于月儿的,没有什么是月儿不能碰的,嗯?”
月儿笑着埋在他怀中,又问:“爹爹,你是皇帝,那这天下所有的东西,也都是属于爹爹一个人的吗?天下的所有人、天下的车马、山川、奴隶?”
梁立烜答是,“以后也是月儿的。”
他对女儿极为温柔。
东月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又向自己的父亲撒起了娇:“那爹爹,可不可以让那画上的赵女郎来陪月儿一起读书写字?月儿——月儿是有银钱的,我可以给她很多很多钱,让她每天陪陪我就好了,爹爹,好不好?”
女儿向他索要那个赵氏女。
梁立烜的心思也被她勾动了。
自那日见过了那个赵女之后,明明心知肚明她不是他的观柔,可是自赵女被送走后,他却总觉得自己身上像丢了根骨头似的常常魂不守舍,心里也时常空落落的。
他极厌恶这种感觉。
那是对他妻子的背叛。
他曾经是薄待了赵观柔,也是致使她早早过世的罪魁祸首,心里对她百般的愧疚心虚,但至少在一件事情上,梁立烜还是能挺直腰杆的。
——他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不论是心还是身体,从始至终都只是她。
不论是当初情浓还是后来的夫妻情薄,爱或是怨、怒,牵动他情绪的人都只有她。
然而现在他却因为一个和她长得相像的其他女子搅乱了心绪。那是对她的不贞和不忠。
他自以为自己不当是这般浅薄的男子,会仅仅因为一个女子的容貌而心神不定。
梁立烜微微出神了片刻,东月仍在求他:“爹爹,月儿求你了,你就让她来陪陪我好不好?月儿只是想知道,要是月儿的阿娘还在,她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闭目沉思片刻,似乎是终于被东月说动了,而后下定了那个艰难的决定,起身直往昌仪宫而去。
见到赵女的那一刻,她正恭敬谦卑的跪伏在地上,向他的皇后郭妙菱以及几个妃子行礼,郭后正和薛妃拌嘴争执,赵女没有说话开口的资格,微垂着头安静卑微地跪在那里,听着高台之上贵人们对自己这一身命数的裁夺。
不知为何,梁立烜的心中涌起一股极为不悦的情愫。
他不想看见赵女这般卑微地向别人下跪。
就像是看见了当年的赵观柔这样卑微似的。
若是观柔还在,她一定会是他的皇后,并且她这一生都不需要再跪任何人,不论是他这个皇帝,还是郭太后那个婆婆。
她是万人之上,也绝不会是一人之下,只有天下臣民向她俯首跪拜的份,因为她的夫君,早已替她将这天下打了下来。
梁立烜走到她面前,伸手扣着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直视自己。
赵女似是被他吓到了,但是他敢肯定的是,他绝对没有看错。
在他触碰到她肌肤的一瞬间,赵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被压抑得很深的厌恶。
帝王的心,猛地被刺了一下。
区区一个江都赵氏族女,他倒不至于为了她的厌恶而愤怒,可关键是那个眼神让他想到了赵观柔临终前那段时间是如何看他的。
赵观柔那时便是这么厌恶他。
梁立烜越发扣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忽地又淡淡开了口,打破了这满殿的寂静。
“传孤圣旨,册赵女为美人,入居内廷。”

第33章 带赵美人回宫。
皇帝的话音落下后,方才还有些细微响动的永章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郭妙菱等人面上难掩震惊和灰败之色,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皇帝。
梁立烜松开了扣着赵女的那只手,任由赵女的身体缓缓滑落地跪坐在地上。
就连薛兰信也被皇帝的这句话惊到了。
龙徽二年、三年,皇帝膝下的几个孩子接连出生后,皇帝册封了三位他随手临幸的宫人出身的美人。
当时这个举动让禁宫内外的许多娇美女子都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她们心中都在殷切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得到这样的幸运,成为皇帝的妃妾嫔御,生养皇子帝姬,从此一步成为贵人。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的推测都没有错。
古往今来,那些谋成了大业的男人,在手握权力之时,谁不是便开始沉溺于温柔乡之中,大肆宠爱美妾,种猪一般生养了一堆又一堆的孩子,将冰冷的禁宫变成一座交织着无数欲望和野心的销魂窟。
邺帝梁立烜当年独宠原配赵夫人数年,身边没有一个为了美色所纳的姬妾,便是后来又娶了侧室魏氏、乔氏和吕氏,也是因为有了不得不娶的名正言顺的理由的。
而薛兰信薛贵妃和那几位美人的册封,不就是说明当今皇帝开始转了性、贪恋美色了么?
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自从三位皇子的接连降生后,这两三年来便再也没有一个美人得到过皇帝的晋封和宠幸,如今细数起最近皇帝宠幸妃妾们的记录,一是薛贵妃在前不久被宣召入大中殿侍寝了一夜,二就是皇帝驾幸吕婕妤宁化殿的那晚。
谁知道如今又出来一个新的“赵美人”。谢美人她们生下了皇子皇女,才得到皇帝的一点头,将她们晋升为美人。
可是这个赵女一来,连选侍都不用做,也是“美人”。
郭妙菱唇瓣嗫嚅着想要和皇帝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如何开口。按理来说,皇帝在秀女中随手封了个美人用来宠幸,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根本没有理由劝阻皇帝。
但是内心里,她又感到极度的痛苦和不满,她恨赵观柔,恨到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相似她的人。
难道是表哥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他今日会专门来到永章殿,难道就是过来亲自册封这个赵女、给足了她尊荣体面吗?
“怎么,赵美人还不谢恩么?”
梁立烜收回方才扣着她的那只手,负到了身后,淡淡开口看着面前的女人。
赵氏女似乎收回了些许神智,忙不迭地拢袖大拜下去:
“妾身谢陛下天恩浩荡。”
她眼中并没有不满和痛苦之色,反而是一派的轻松。
“兰信恭贺陛下又得佳人了。”
皇帝已有的那些妻妾里面,薛贵妃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巧笑妍妍地开口向皇帝道了喜:“幸亏陛下来得及时,才留住这样的美人儿妹妹,否则,即便陛下贵为天子,以后只怕也不好拉下脸和当朝国舅爷抢女人呢!”
在皇帝身边的所有人里面,薛兰信是最不守规矩、也最不识大体顾大局的人,什么话都敢从她嘴里往外冒。
为此,郭家不是没有暗中收买了言官去弹劾她妖调无状,说她忝居高位,本不配亲自照养皇长子的。
但薛兰信可不像她昔年的主子赵观柔赵女君那般善于顾全大局忍气吞声的,她当场就抱着皇长子跑到皇帝跟前诉苦,说求皇帝把大皇子送给郭皇后养,她情愿以死明志。
皇帝温声安抚过了薛贵妃,旋即就将那些弹劾她的臣官们一一贬斥了出去。
闻言,梁立烜的剑眉微微皱起,见皇帝不悦,郭后魏妃姐妹俩惶恐不已地就要去和皇帝解释,但是就在这时,那个新封的赵美人主动膝行上前拉住了皇帝的龙袍衣袖,娇颤颤地和皇帝诉起了苦:
“陛下,您不知道,妾原本以为此生都再拿见到陛下一面了!幸得陛下垂怜,封妾为美人,允妾随侍左右,才保住了妾的一条命。若是让妾去伺候除了陛下之外的男子,妾情愿以死明志,也要为陛下守身。”
她哭得好不可怜,清莹的泪珠一颗颗从她眸中滚落下来。
“陛下,适才皇后娘娘说,妾生得这般的容貌,本该被送给长公主殿下的驸马为妾室才对。娘娘说妾可以为驸马生养子嗣,早日让太后娘娘抱上外孙。可是妾并不知道什么驸马,妾只知道有陛下这样的雄伟男子,只想守在陛下身边陪伴陛下,便是妾一生之幸了。”
随着赵观柔的一字一句哭诉,郭妙菱的脸色也越来越黑,藏在袖中的手指都开始微微发颤了。
皇帝对后宫的女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便是薛贵妃偶尔哭哭啼啼地要这样那样,皇帝也是在她才说了两个字后就不耐烦地打断,直截了当问道:“你究竟要哪般?”
然而今天这个赵女在此处的哭诉,皇帝却听得格外认真,自始至终没有打断她的话。
也让郭妙菱涌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个赵美人还在哭道:“陛下,皇后娘娘和淑妃、婕妤娘娘她们已经做主将贱妾微薄之躯送给驸马做妾,陛下又要纳妾为美人,妾不敢违逆皇后、淑妃和婕妤她们,又不敢不从圣意,只求陛下赐死妾罢。妾愿以死明志——”
她知道梁立烜听不得她说以死明志的话。
如她所猜测的那样,经她这一番诉苦后,梁立烜拧起了眉,看上去心情十分不快,并且终于打断了她:“好了,赵美人你不必哭了。有孤在,没人会把你送给别人做妾。”
“可是皇后娘娘那里……”
赵观柔眨了眨眼睛,眸中尽是不安和忐忑。
梁立烜拽起她的衣袖,径自将她带离了永章殿。
魏俪姬有些情急:“陛下,这赵氏女言行无状妖调轻浮,这样的女人怎么能伺候得好陛下!”
皇帝连眼尾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一点。
而后,倒是他身边近身伺候的内监徐棣过来传了皇帝的旨意,禁足魏淑妃和吕婕妤一个月。
殿内的众人全都低下了头去,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去看皇后和魏淑妃她们的脸色。
这宫里,大约是要变天了的节奏。
江都赵氏女,倒真是好大的胆量,还没承宠呢,就敢在皇帝面前告起了堂堂皇后的黑状。甚至还一下子告上了两个高位的宫妃,一副完全不怕死的作态。
这大邺开国至今,后宫里第一张狂的人物,只怕在薛贵妃和赵美人之间还得来回裁夺一番才能下定论了。
魏淑妃听闻皇帝禁足自己,气得连连咬牙,低声咒骂不止,口口声声直指赵氏女下贱。徐棣派来的内监打断了她的咒骂,他们奉旨带魏淑妃回宫,禁足,同时被带走的自然还有吕婕妤。
吕嫆向皇后福了福身,依旧挺直了头颅,面不改色地乘坐车马离开昌仪宫,回到了自己的宁化殿。
薛兰信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也起身离开:“娘娘自己做主就好,妾等随意插手,反倒惹得娘娘不快。”
三个妃子的离去,也顺道带走了一堆乌压压跟着伺候的宫婢内监,永章殿内只剩下了郭皇后和那个几乎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乔贤妃,乔芙君。
殿内重归于死寂,郭皇后疲倦地摆了摆手,让跪在地上看了半天戏的那些南地秀女们全都退下了。
这便是落选的意思,准她们回去自行婚配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猛地一下瘫坐在了椅子上,浑身无力,满心绝望,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自己的眼泪。
而乔贤妃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直到很久之后,沉默的乔贤妃才开口说了话。
“娘娘今日见到陛下对她的宠爱,心中也觉得痛苦悲凉么?”
“妾当年刚入幽州侯府时,也是这样的心情。”

第34章 秋蓉殿
皇帝冷着脸拉着赵观柔上了马车,然后兀自端坐在马车的主位上,没再和赵观柔说过一句话。
如今以她的位份,自然是没有资格在马车内和皇帝同坐的,于是她也就十分识相地跪坐在皇帝的脚边,微垂着头颅,安静温顺地像一只无害的兔子。
帝王的马车内自是十分宽敞华丽且舒适,即便梁立烜今日出来的匆忙,所乘坐的车驾已是十分低调的了,但内里的装饰仍然一应俱全。
皇帝伏在案上专心地处理着他的政务,没有浪费这点来路上来回的时间。做皇帝确实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何况他还是一个崭新王朝的开国之君,天下之大,大到从礼制、官制、军队、赋税、田亩等等方面,多的是处理不完的事务。
马车行驶在宽敞平整的大道上,车轱辘发出的声音并不聒噪,何况以珍贵材料特制的马车隔绝了外面的很多噪音。
观柔跪伏在地上,耳中可闻的也只是他偶尔翻阅案牍所发出的声音。
片刻后,她似乎发觉皇帝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下来。她会意,款款地从地上起了身,略微卷起自己的衣袖袖口,执起书案边的墨条在砚台内缓缓滑动了起来,为皇帝研墨。
方才他动作停顿,便是因为砚台里没墨了。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合上手中书写了一半的文书,然后略有些烦躁地轻微叹息一声。观柔太熟悉他这些小细节方面的习惯了。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变过。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幽州节度使的府中,他在自己书房内独自看书习字时,观柔就是这样陪伴他的。那时她不大喜欢看书写字,总是自顾自地待在他房间里玩着自己手中的东西,或是串串珠子,或是玩着手中的木雕,但是只要梁立烜看书时的动作有这样的停滞,她就会十分殷勤地从地上爬起来为他研墨。
只不过从前的她是想同他亲近,现在的她,是想骗取他给予自己的尊荣和地位,让她再度见到自己的女儿。
见赵美人如此机灵,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他侧首瞥了眼赵氏女的侧颜,有一瞬间竟然真的恍惚地以为是观柔陪在自己身边为他研墨。
可是赵女的神容分明是那般柔媚婉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的心情,唯恐惹得他半分不快的样子。
和他所见过的其他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论是郭妙菱、魏俪姬她们,还是那些低品级的选侍采女,都是这样的。
皇帝的心又沉了下来。罢了,罢了,这不过是一个侥幸生了张好皮囊的俗物而已,若不是因为观柔,他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他从案上抽来一张空白的绢纸,飞快地提笔写了数行的字,然后便随手拾起扔在了书案的一角,正落在赵观柔的面前。
观柔以为他是允许自己看的意思,便偷偷抬眼扫了一眼。
因为自己成了他后宫中有品级的女人,所以他亲自下了一封旨,赠赵美人的生父县公的名誉官职,赠赵美人的生母县君诰命,同时还免去江都县百姓一年的赋税。并不算什么出格的荣宠,一般来说都是这个规制的。
只不过平常都是由朝廷礼部的人来商议这些事情,皇帝只是点头盖个章就是了,而这一次,关于册封赵美人,皇帝亲自插手了。
观柔连忙柔柔地下拜谢恩:“妾叩谢陛下天恩!陛下……妾一定会好生服侍陛下、来报答陛下的恩德的!”
一边说着,一边她还得寸进尺地攀附上了皇帝衣袍的下摆,酥白柔嫩的双手轻轻握住了皇帝的袍摆,姿态说不出的妩媚撩人。
但梁立烜忽然不耐烦地斥责了她一声:“松手!”
她似是被吓了一跳,呐呐地松开了手,小心又惶恐地起了身继续给皇帝研墨。
然后这一路上观柔就彻底和他没有其他的交流了。
她望着自己面前的那张绢纸,虽然这些封赏略报了些赵省荣夫妻的养育之恩,但是她心中仍然十分不安。因为她的所作所为,终归是将赵省荣夫妻牵扯了进来。郭妙菱等人因为她的这张脸便厌恶她,她毫不客气地反击也彻底得罪了郭氏的势力,怕只怕他们日后说不定会暗中算计江都赵家的人了……
以后的路很长,也很难走。成功成为梁立烜的后宫女子,还只是第一步。
观柔又想到了自己的生身父母。
她母亲和她父亲其实是十分恩爱的。母亲死后,父亲便没有再娶,更没有再碰过其他任何的女人。虽然膝下没有儿子——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是一件十分致命的事情,但是赵观柔的父亲从来不在乎这些,一门心思地娇宠养大了观柔,对她疼爱入骨。
母亲虽逝去得很早,但她还记得母亲的名字,母亲姓杨,名唤拂樱,父亲名讳赵偃。梁立烜即位后追封了许多从前的幽州故将,但是没有封过她的父母。
郭妙菱的父亲是宁国公,母亲更是国夫人,魏俪姬的父亲是勇毅侯,母亲也是国夫人。连吕嫆的父母都得到了他的追封立碑。
可是她的父母却什么都没有。
当年娶她的时候,她父母早亡,无人送嫁,梁立烜在大婚当日跪在她父母的牌位前承诺,说此生一定会爱护珍惜她,一生一世唯她一人,绝不辜负她,让她的父母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
哪怕他心中真的认定自己不贞下贱,可是她父亲赵偃为幽州血战那么多年,最后更是为了救他的父亲梁凇才战死沙场,这点功勋,他也不认了是吗?
梁家人,真的都是这般无情无义,冷漠寡恩。
观柔离他离得很近,近到可以闻见他身上清冷的淡淡气息,可是这味道却让她心里几欲作呕。
一个多时辰后,帝王的车驾直直驶入禁宫,在大中殿前停了下来。
皇帝自己下了马车,也没看赵观柔一眼。
内监徐棣小心地问了皇帝一句:“陛下,这赵美人的住处……?”
皇帝道:“秋蓉殿。给她寻个清净的地方。”
徐棣应喏了。
赵观柔于是又被他们带去了秋蓉殿。
秋蓉殿里住着当今皇帝生养了儿女的三位美人,不过她们并不得宠,因为位份不高,所以也没有自己单独的寝殿,只是三人一道住在一起。
姚美人生了皇二子梁湛。
吴美人生了皇三子梁晋。
谢美人生了皇长女真宁公主。
她们没有抚养自己子女的权力,除了薛贵妃的一双儿女被她自己抚养之外,三位美人的孩子都在丽正殿由皇帝指派的专人养育。
徐棣给她带来了两个小宫娥和一个小黄门,说是以后伺候她的人,宫娥名叫伏霜伏雨,小黄门名叫卢合。
观柔扫了眼他们的面相,毕竟是做了多年幽州主母的人,是见识过大世面的人,一眼能看出他们是被人调教过的老实巴交的奴婢,而且是梁立烜命人给她送来的,至少大约以后不会给她下绊子、伙同外人陷害她之类的。
只不过他们也会成为监视她一举一动的人。
徐棣给赵观柔在秋蓉殿的东偏殿长信阁安排住下,又连声吩咐了内司省的人过来打扫收拾,说是不耽误她今晚住下。
观柔殷切地对徐棣谢过了,又道:“我是初来乍到的人,就连行礼细软都还在昌仪宫没拿来,所以眼下两手空空的,没法好好谢谢先生,待以后若是得幸……肯定不会忘记了先生的恩好意的。”
徐棣连连摆手说美人客气了。
又待了片刻,见赵美人这里无事,徐棣便说回大中殿复命去了。
观柔让卢合好生送了送他。
望着徐棣的背影,她不觉好笑。
若是当年的幽州侯夫人这般低声下气和他说话,只怕能吓破他的胆。
观柔在长信阁里坐了片刻,喝了盏茶舒缓舒缓自己的精神,而后就带着两个宫娥一一去拜访同住秋蓉殿的其他三位美人。
她昔日丈夫梁立烜的三个小老婆。
因为她们三人的位份相同,所以观柔决定按照皇子皇女们的年龄大小先去拜访。因为皇长女比两个皇子更大,所以她便先去了生育皇长女的谢美人处。
但是见到谢美人时,谢美人显然愣住了。
赵观柔也愣住了。
这个谢氏……分明是梁立烜那战死沙场的大将郑盛祖的遗孀。她认得的。

第35章 “若是能早日承宠……”
在长信阁内略坐了片刻,观柔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命婢子打水来擦了擦脸,便带着她们先去拜访了谢美人。
——其实,她才是梁立烜皇长女的生母。如果梁立烜这一生不曾背信弃义的话,她现在应该是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哪里至于沦落到和太监寒暄拉拢、亲自去拜见他姬妾们的地步。
可是观柔现在着实计较不得这些了。
人这一生,总是要往后头看的,若是总纠结于从前的遗憾,又有什么意思呢。何况她也不在乎了,不在乎再去做梁立烜的妻子、皇后,她只想见到自己的女儿,看看女儿过得究竟怎么样,陪伴女儿长大。
到了谢美人阁外,她依着礼数,先请自己的婢子伏霜进去通传了声,问问谢美人可方便。
旋即,她便听到内里传来一句轻柔的声音:“赵美人来了?那就请你们主子进来吧。我这儿……也许久不见生人了。”
女子的语气显得百无聊赖又无趣寡淡,倒真有几分像是在帝王后宫里无宠后蹉跎了年华岁月的深闺妇人。
于是观柔面上堆出几分无害温顺的柔婉笑意来,施施然入了内。
谢美人阁中的装饰十分简单古朴,陈设之类,也不过是日常起居偶尔用到的东西,清淡地简直让人看不出她是帝王长女的生母。
“妾赵氏见过姐姐。妾今日才方入宫,陛下赐妾居秋蓉殿,妾才过来便特意来拜见姐姐,只是来得匆忙,行李细软都还在别宫中不曾取来,所以只好厚颜空手而来,还请姐姐勿怪。”
虽然她们的位份平起平坐,但观柔还是十分谦卑地给谢美人行了礼,恭顺地垂下了头去。
谢美人微微一笑,命自己的婢子去取来茶水点心招待她,“赵美人快请起吧。我怎么好意思受你的礼。”
见谢氏似乎并不排斥她。观柔才起了身,同她在一张桌上坐了下来。
“夫人!”
待看清观柔的面容后,谢氏忽地一下打翻了自己手中的茶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夫人!是您……您还活着……”
她喃喃自语,原本还平静无波的眼眶中迅速一片水波,眼泪摇摇欲坠。
观柔心下也愣了片刻。
因为她是认得谢氏的。
眼前的这个谢美人,曾经是梁立烜麾下一员猛将郑盛祖的妻子。不过后来那个郑将军战死了,谢氏是时膝下无女无子,便成了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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