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悬冷眼看了她一眼，抬腿从她身侧绕了进去。
修仙界和魔界之间，隔着一道寻常人无法跨越的魔渊。在姚分水有限的记忆里，只记得那地方终日鬼哭狼嚎，形状如同尸海，像极了尘世中那些有趣话本里的由亿万不可往生的亡魂凝聚而成的忘川河。
听闻是，那里面的确堆砌之数之不清的尸魂，都是无□□回的苦命人。尸魂拥有着对世人深深的恶意，最喜欢找人间的替死鬼。传言道，只有最凶恶的魔人，才能深渊中经过。
魔渊的周围，有着许许多多的小镇。都说但凡交界之处，都是人多且杂的地方，像是这魔渊周围，就是常年仙魔不分，揽三教九流，最是热闹非常。
仙魔不分之地，运起好的话，指不定就能碰上大能者。
譬如姚分水的大徒弟，孤悬。
【作者有话要说】
ps：孤悬不是前任。

孤悬能成为她的大徒弟, 说来也很是造化了。
可以说，在遇到此人之前，也就是姚分水经历的第二世, 根本没有想过要收徒，更别说是建立宗门。
转世重生还保留前世记忆，这是多少人都不敢想的机缘。姚分水第一次重生时, 也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直到后来, 拜师接连被拒, 剑宗不收, 佛门不渡，高不成低不就。姚分水一度怀疑过人生，最后不得不索性走散修的路子。
散修嘛, 主要的任务当然是全世界游历找乐子。于是在外的某一天, 于某个人迹罕至的小树林里，好巧不巧的，让她亲眼目睹了一场屠师大戏。
主角正是这位孤悬徒儿，以及带他入仙途的第一任师父。
当时场面之血腥, 孤悬手段之残忍，就不详说了。风姿卓越的青年麻木着一张俊脸, 浑身上下都沾满着别人的鲜血, 他脚底无情的踩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人身上, 缓缓将尸体上的剑拔出, 灼热的鲜血洒了一地, 令一边的断尾小狐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视觉上的冲击远比道听途说来的更为震撼。这等欺师灭祖的大恶, 一般人他干不出来。
若是以前, 姚分水定然是要替天行道随手砍了这大奸大恶之徒。可偏偏当时, 她还在因未曾入道衍宗而愤愤不平, 厌世情绪直接达到了满分。什么正道魔道，好人坏人，在她眼中通通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姚分水很自然的就起了兴趣。且心血来潮，有意无意的冲着双手沾满了别人的鲜血，面上却流露出一丝茫然的青年，很欠揍的问了一句：“杀人好玩吗？”
青年当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视线聚焦在她的身上。
“我不知道。”孤悬当时如是说。
姚分水挑了眉，追问道：“那你为何杀他？”
“他该死，”孤悬说：“他说会带我入仙途，走长生路，要斩断尘缘，杀妻证道，我信了。”
“可是他骗了我。”青年一字一句，不缓不慢的述说着一起前因后果，杀和骗，套用的语气皆是平淡似秋水，无波无澜。
姚分水在听见他说杀妻证道的那一瞬间起，脸色就立马变了。
她歇了逗弄的心思，打量了一眼周围，很轻易的就察觉出这里存在着一道残破了的专为夺舍所用的阵法。毫无疑问，青年口中说的他便是地上的这位已死的老道人。
老道人骗了青年入门，是看中了他颇有资质的身体，打着夺舍重生的主意，最后被青年发觉，反受其噬，作茧自缚。
只不过，姚分水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她转过头直直的盯着人，语气不可谓好与好，只是冷静非常：“他要你杀妻，你便杀了？”
什么样的人入仙途需要斩断尘缘？
斩断尘缘需要杀妻以证道？姚分水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孤悬没有说话，但神情上分明已经默认。
有那么一瞬间，姚分水起了杀意，但很快就被一股莫名而来的不甘所替代，良久，她听见自己平静的说道：“仙途泛泛，随时都可以走。”
她看着青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凉薄，“只不过，为了这长生路而舍去的东西，你将永远都不可能在追的回来。”
孤悬神色淡淡，像是并不在意她说的话，只问：“仙长意欲何为？”
姚分水冷了心肠淡声开口：“我要收你为徒，教你仙法，带你走一走那长生路。”
只有登上高峰达成所愿的人，才会知道自己为之付出的，到底值不值得。
长生路漫漫，谁没有着魔的时候。印象中，孤悬的资质不可谓不好，且他同样一心向道，修行速度是寻常人百倍莫及。几乎都不用姚分水刻意去教，只需给他一本正确的功法，数日之后他定然能融会贯通。修炼用的灵石，孤悬会自己去挣。修行路上需要的机缘，他也会自己下山去历练。唯一缺少的实战，在姚分水建立宗门递交仙门大比参赛资格之后，也得到了很好的发挥。
那些养徒弟日子里，姚分水最喜欢问的话，便是一句：“你可曾后悔了？”
回答她的，依旧是长久的沉默。
再后来，事态变迁，此间事未了，姚分水自己反而遭受到了修行瓶颈。
在她有限的记忆中，孤悬是比她先一步离开的宗门，此后再无消息。
故而在一次见到孤悬，姚分水才如此惊讶。急冲冲的行走在街道上，姚分水甚至忘却了自己的处境。
念不忘来的比想象中要晚一些。
他轻身落座的时候，姚分水正坐在一个小摊子上喝茶。
茶是灵气稀薄的凉茶，摊子摆的较为简陋，地方处的偏僻，来喝茶的人也少的可怜。摆摊的老板是个头发半白的高个子瘦魔人，起初还因为看见姚分水孤单一人想要上前来说几句话。然而刚上前两步，就看见了姚分水的身边突然无端出现了一位气质冷然的黑衣男子，于是又识相的退了回去。
淡淡的血腥气没能逃过姚分水的耳鼻，联想到方才在酒楼中发生的事件，姚分水心中微惊，面上却冷冷淡淡的道：“你杀人了？”
她语气显得格外的轻松自然，就像是寻常对话一般，并没有丝毫要质问的意思。然而听在念不忘的耳中，却更加感觉到心有不适，他破天荒的开口解释：“没有。”
念不忘道：“我身具魔心，修行的功法是天魔血咒。”
修炼血咒者，身上的血液流动比常人都要快一些。所以身上无时无刻，都会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味。
姚分水现在能闻到的，已经是他费尽心力遮掩过后的结果了。
姚分水一时间哑然，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茶喝完了，我们回去吧。”
“不急。”念不忘倏然一笑道，“待会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浮云镇作为魔渊附近首要城镇，最热闹的时候不是白天，而是夜晚。藏于黑暗中的东西，才是属于魔人的狂欢。平常这个时候，念不忘是绝不会允许姚分水在街上逗留的。今天却一反常态，竟然提出要带她到玩。
姚分水表示十分惊奇。
念不忘笑脸微微收起，正色道：“但凡我能守在你身边，便不会阻拦你去任何地方。”
“是吗？”姚分水嘴角一扯，笑的十分牵强。
天色渐沉，喝完最后一杯茶，念不忘随手取了灵石放在桌子上，“走吧。”
姚分水木着一张脸起身，手指便感觉到温温一热。念不忘附身而来，牵着她开始行走。
夜晚的街道人群密集，姚分水衣帽皆去，露出的较妖魔中人更为端庄的容颜，在灯火阑珊中显得格外特别。更遑论她身边的念不忘，一身玄衣，气质出众，面容妖异冷艳。两人处在一起，一正一邪，无比违和。
路上行人，十有八九，都会回头多看他们一眼。

第60章 小心思
夜间的小镇灯火通明, 引无数妖魔鬼怪横行。三不管地带的一大亮点，便是随处可见的花楼赌场，穷奢极欲, 热闹非常。姚分水行走在路间，已经看见了好几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小姐姐在大街上勾了人家汉子进花楼，行径大胆的可怕。
“姚儿在看什么？”
姚分水正看的起劲, 身边的念不忘突然冷不丁的开口将她吓了一跳。
姚分水猛地收回视线, 狐疑的回望了念不忘一眼, 见他面色上并没有明显的不悦, 于是细声说：“这里的女子都挺好看的。”
念不忘似乎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并非是愉悦的，神色中明显还带着一丝丝冰冷。姚分水也不知道又触碰到了他的哪根弦，只能斟酌着字眼, 慢声说道：“早就听闻魔道中的女子大多泼辣直爽, 今日一见，行为举止的确大胆，非同一般。”
此话一出，不知道是不是姚分水的错觉, 总觉得念不忘略显深沉的目光中似有若无的闪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正想着，姚分水感觉到手指上的力道一松, 她顺着微凉的手指看向身边的突然正色起来的男人。
看见念不忘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门楼外, 听他缓声说道：“姚儿既然有如此兴趣, 不如随我一同进去看看？”
姚分水：“啊？”
被七八个美人儿拥着从门口一路走到厢房的时候, 姚分水整个人都是懵的。魔道风尘中的女子, 大多热情且放纵, 最令人咂舌的是, 她们竟然男女不忌。
花楼嘛, 大多一致, 最常见的是数之不尽的姑娘，轻纱薄缕，极尽奢华的酒肉，一闻便熏。进来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姑娘们便七嘴八舌吐出露骨的言语，调笑声从不间断。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里的姑娘们个个都有好眼力，估计是一看念不忘那厮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所以从进门到现在，几乎没几个女人敢凑到念不忘身边送死。
反观姚分水，这个无耻的双标狗。否管过去多少年，喜好美人的癖好依旧没有变，特别是面对热情如火，性格上与她自己完全相反的漂亮小姐姐，姚分水总是抱着几分盲目纵容。
这种心态可能就是别人说的，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吧= = 。拜千万载的习惯所赐，面对毫无恶意的漂亮姐姐，姚分水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于无形之中透出一股温柔慈悲（什么鬼）的气息。
不得不说，姚分水闪烁着亮晶晶大眼睛的脸上露出恐慌表情的时候，看着还是非常蠢萌的。
于是乎，两厢对比，哪个好忽悠，一目了然。
美人只可远观，近了就不好看了。特别是女人一多，嘈杂的声音便没停过。露出白花花大片肌肤的妖娆美人一个个浪笑着像是要吃人一样争先恐后的凑到眼前，场面看着那是十分的恐怖。
不到一会，姚分水就开始头昏脑胀，手脚无法在放开，因为无论动那一处，都感觉会落在女人们最柔软的部位上。姚分水憋到无法呼吸。无意识的看向被众人美人挤到一边的念不忘。
察觉到姚分水投过来的目光，念不忘丝毫不克制的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并不高兴。姚分水很快感觉到了，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冷不丁看见念不忘倏地转身，竟头也不回独自朝着门外走去，转角就失去了人影。还顺便关上了房门。
姚分水目瞪口呆。
他什么意思？
放大了的红唇在眼前一张一合，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对着她吃吃笑道：“别看了，您的朋友定然是去了西厢。那里可是住着我们楼里最出色的花魁哦。”
姚分水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火辣辣的美女又说道：“客官看样子是第一次来，喜欢什么样的美人，来和姐姐们说说？”
姚分水懵了一下，差点就要说出“你这样的”。好在她在温柔乡中还保留了一丝理智，勉强维持着镇定，挥手三连拒：“都不喜欢，都不要，麻烦离我远点……”
自然而然，遭到了无视。更可怕的是，这个的女子或多或少都有点本事，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正经修行，但合力制服一个修为不到筑基期的小弟子，还是搓搓有余的。
姚分水渐渐从一开始偷偷摸摸的欣赏，到后来抵抗时的有气无力，无人见证她的心酸。
“别害羞啊，姐姐们最喜欢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了。”
“是啊，既然来了，就别端着了，需要几个姑娘伺候大着胆子说……”
“若不喜欢姑娘，我们这儿俊俏的公子也是有的。”
姚分水全身起了一层有一层的鸡皮疙瘩，果然。热情如火的女人不是一般人能吃的消的。一开始还好，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姚分水身上一些无法忽视的致命点就越来越明显了。
她本身就嗅觉非常，较之常人更加灵敏，身上也或多或少存在着一点点洁癖。而这里的女人形色不一，可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喜欢动手动脚。姚分水不喜欢摸人也不喜欢被人摸，于是在女人们凶猛的攻势，身下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更要命的是，一个女人一处香，优劣不分，多个女子在一起，浓郁的混合型香水味简直能直接把人熏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念不忘一直没在出现。姚分水尝试过出去，奈何房内人材济济，她连门板都摸不上！耐心早已经告罄，姚分水身体先一步发出抗议，封闭的空间里，浓郁而难言的味道刺激的她胃里不停泛起酸水。姚分水捂着口鼻，推开第N个凑过来想要亲她脸蛋的女人，“走开。”
推开了一个，后面有的是人扑上来。直到有一个散发着浓郁且低劣香水味的女子凑过来的时候，姚分水再也忍受不住，奋力冲开女人圈，蹲在房间的角落里干呕起来。
这一呕吐，便是没完没了。姚分水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一具身体对“有味道”的女人会反应如此激烈，竟然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就算离开了人群，然在封闭的空间里，香味几乎无处不在，姚分水慢慢的竟然也体会到了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怎么了这是？”
女人们窃窃私语，好半天才尝试着上前打量。
感觉到身后的女人还在慢慢靠近，呕心沥血的姚分水惊恐万分，无力的往后摇摆手臂，叫道：“够了，都给我出去!”
身后一度没了动静。
就好像是女人们真的听了话出去了，但是去没有发出脚步声。姚分水头晕想吐的余韵还留存着几分，慢半拍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回过头。便看见原本拥挤的房间里已经是空无一物，那些漂亮的热情的让人消受不起的小姐姐们竟然顷刻间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旁冷脸相对的念不忘。
男人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狼狈的处理生理反应。姿势端正，拔高修长的身影投落在地面上，像是从未离开过一样。
姚分水狐疑的视线刚一落下，便听见念不忘冷声开口道：“这就够了？”
姚分水噎了一下。后知后觉的体会出念不忘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不过是在人群中多看了漂亮的小姐姐一眼，竟然就被他关在封闭的空间里，和一众散发着浓郁的具有刺激性气味对她来说和投毒一般的妹子们在一起整整半个时辰！直到她身心奔溃，对小姐姐们产生了无法挽回的厌恶心里才肯出现，简直丧心病狂！
有病。姚分水心里暗骂一声。
果然，温情什么的都是假象。
姚分水心里忍着气，倒了几杯酒水漱口，整理完仪容后，也不去理会一旁面色同样不好的念不忘，站起身转头要朝外走去。
途径过男人时，不出意外的被一把抓住。
“去哪里？”念不完道。
姚分水扯了扯嘴角，“回客栈啊。”
虽然姚分水的面色不善，但念不忘也没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他动身贴近了女人几分，伸手搂过姚分水的腰肢，一言不发就往房内另一处看着封存的墙画走去。
“我们去地下拍卖场。”
念不完道。

念不忘带她去的地下拍卖会场, 远比姚分水想象中的要大且热闹的多。
地下拍卖会场就处在秦楼底下，从他们这个位置，只需要通过一条长长的的楼道, 便能直达会场中心。
只能说浮云镇这一处小地方，确确实实是深藏不露，能容下这么大一个供人交易娱乐的场所, 不容易, 也不寻常。
姚分水跟随着念不忘下楼, 途径地下前厅, 立马便见有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招呼。
“客人可是来参加卖会的？”中年管事目光从姚分水身上移至念不忘的身上，笑眯眯的问道。
这一处地方，在镇里显然不是什么秘密, 管事问的这一句话绝非是表面上的意思。姚分水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念不忘。
念不忘没有开口说话, 只伸出手，递给了管事一张木牌。
姚分水只来得及看见那张牌子上面的鱼龙纹图样，眨眼的功夫，便见管事将木牌收进了怀里, 在抬头时神色间显然更为恭敬了，他冲着念不忘拱了拱手, 道：“原来是龙头贵客, 失礼了, 两位请随我来。”
中年管事弓着背转身带路往一处楼房走去, 姚分水看的直皱眉头。不稍片刻, 手指又感觉一暖, 但见念不忘头也不回, 径自牵过她的手, 拉着人缓缓跟了上去。
念不忘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只是姚分水看那管事方才的脸色, 显然看念不忘很是陌生，故而姚分水猜测，念不忘是第一次以真面目来这里。
地下会所也算是别有洞天，格局设计很精妙，空间看着十分庞大，几乎贯穿了半个浮云地底。然而姚分水来而至今，是直接到的最高楼，中途并未碰见其他的客人，这处便要重点说说，这会场虽说是在地下，但并不比上方暗沉，恰恰相反。一路走来，场所中处处都明亮瑰丽。
这里的楼层不多，只有三层，每层楼高度上都有些窄，但胜在周边宽阔。拍卖用的会场中心是悬浮在了第二层中央的位置上，得以让一二三层的客人都能全览场上动静。从格局上看，一层观台设计的较为粗糙，也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二楼相对严谨，只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场所。只有三楼，最是清静。
三楼中，有着大大小小许多个雅间，绕着中心场地围城了一圈。不分客，只分房，而且对房不对客。
单说念不忘带姚分水进的这一处雅间，门庭上赫然写着的，便是御龙阁。房间的钥匙，显然是之前念不忘递给管事的那一枚木牌。
说不好奇是假的，姚分水历经轮回千万载，三不管地带到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地下拍卖城还是头一回见。只能说，现在的人实在是太会玩了，老古董姚分水鞭长莫及。
御龙阁位置属于上等，房间空间很大，除却房门外，前后两面均是大理石壁，将前后完完全全分离开来，处在阁间内，自然是看不见隔壁两厢，也听不见任何不属于自己这方的声音。
从进门开始，房间内便缓缓升起了纱窗，透明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琉璃几乎占满了面向场中的一整面墙壁，从姚分水这方看，直接能将会场中心的大舞台完全收进眼底。
姚分水一进来就摆脱了念不忘的手掌，独自走到一旁窗前。窗纱缓缓升起的瞬间，她瞳孔微微一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下方场上刀剑相向的两个人影看。
“他们在干什么？”姚分水目光沉沉，落在场下某个人影上。
“回客官，他们这是在决斗。”跟随着进来伺候的中年管事弓着身子，笑眯眯的对姚分水道。
姚分水：“这里不是拍卖所吗？为何要决斗？”
虽然并非认识，但是从衣着上，姚分水明显看出，下方对阵的两人当中，其中有一个，穿着的是属于正道某个门派中的弟子服。正道各大门派弟子服饰，姚分水在一指山仙门比试当中就见过许多种，她向来过目不忘。几乎是一眼就明白过来这里的奇怪之处。
因为刚刚度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姚分水现下的脸色并不见得多好。每个第一次来的人几乎都会这样问，但是从姚分水的语气中，分明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原本还笑眯眯的管事脸色一呆，下意识的就往念不忘那边看了一眼。然而主要的贵客却并未有明确的示意，管事也不好多加揣测，只能硬生生的僵笑道：“拍卖还未开始，现下场上还只是在热身。”
重要的环节虽说还未到来，但卖场到底是不能一直都冷冷清清。这浮云镇，有的是精力过剩无处发泄的魔人。他们提供一个场所，布上诱人的赏金，就能吸引无数魔人前来比试。
可关键是，但凡有些身份的贵客，大多不喜欢看单一的魔修对打，比试中若能添加一些正道人士，仙魔对阵，那才叫有看头。
而且有了能与正道修士比试作为卖点，无论彩头是什么，但凭魔人们争强好胜的性子，就不可能抵挡的住诱惑。
不论中途用的是如何不入流的手段，但是结局证明，他们是没有错的。拍卖所之所以能壮大到现在这个规模，的确有很大原因是得益于如今这中经营模式。
“你们这是要故意挑起正魔两道的事端吧？”姚分水轻声道。
中年管事却笑了笑，说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浮云镇是仙魔不分之地，从未有挑起事端之意。来我们这里参加比试的人，均是有所求。他们只要连赢三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安全从此处离开。姑娘若是不信，我等可以递上他们的生死状给姑娘一观。”
姚分水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其中的玄机。浮云镇虽然说是三不管地带，但它到底是靠近魔界的地方。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隐藏在地底下的比试，就不可能光明正大。能引的正道修士千里迢迢来比试的彩头，自然也非同一般。极有可能，彩头的来源，就很有问题。
场下的对阵已经接近尾声，瘦长单薄的正道修士多次险险从高大强壮的魔人刀下求生，比试到最后，场下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
叫好声起此彼伏。越是混乱的场所，争斗越是凶猛残酷。
余眼中，越发妖冶美艳的男人无声坐在一旁安静的喝茶，姚分水面色慢慢冷了下来，她发现自己太疏忽，气愤果然会令人失去理智，她几乎快要忘了魔界最凶残的人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不要担心。”念不忘突然转过头对着姚分水笑道，“这里暂时还没有你的同门。”
他边说着话，边递过来一小碟芙蓉糕。方才吐过一回，现在肚子里正是饥饿的时候。姚分水目光从散发着馨香的糕点移至念不忘那张泰然自若的脸上。
良久，姚分水木然的在念不忘身边坐下，她拿起了一块芙蓉糕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慢慢从香甜的口感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赢三场才能离去，那输了呢？”
姚分水一双凤眼注视着念不忘。然而还不等他回答，一旁的管事便连声答道：“自然是继续比试。”
直到无力在战斗为止。
魔道中人，好战好胜。他们几乎一致认为没有死，便不算输。心性天生就那边凶残且固执，对于战斗，更加是没有公正怜悯可言。
姚分水清明的目光落在管事的身上，渐渐失了言语。她早就猜到如此。也并不是要为那些正道修士打抱不平，技不如人本就没什么好说的，是正是邪，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姚分水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多管闲事，内心深处却不能抑制住对于无意义的杀戮而产生的浓厚厌恶。
管事将拍卖事项解释了一番，就关门离开了。房间渐渐安静下来。姚分水食之无味的啃着眼前的一盘子糕点，正坐在对面的念不忘竟然也能冷着脸沉迷投喂。
一小碟糕点很快就见了底。姚分水手指落了空，她放一抬头，突然的，便听见从窗外场下传来了一阵阵喝彩。
听起来像是刚结束一场战斗。侧首就可以观看到下方的形势，姚分水没有太认真的去观看念不忘现下的神情，很快就将注意力移到了场中。
场下一层密密麻麻全是抬高的人头，唯一稍显空白的地方，就是那一方诺大的圆形擂台。从姚分水的方向去看，只能看见三两个黑衣人将场上被凑的面目全非，且无力躺在地上的瘦弱男子抬走。
很显然，是正道的不知名弟子输了。卖场中清理战场的动作非常干净利落。只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那个倒霉催的正道修士就不见了人影。姚分水视线顺道落在了因为胜利而留在场上高壮魔人身上。
在魔界当中，修魔者按照修行方式可分成体修和魔修。场中的这位魔人，姚分水一眼就能看出是体修，魔人体修都以炼体为主，特点是皮糙肉厚，耐操且力大无穷，战斗中永远冲锋在第一线。
倒不是心疼那些无辜的正道修士。姚分水只是一贯不喜欢血腥，更不喜欢强迫式的比武。
也是在这一刻，姚分水深刻体会到，她和念不忘之间，真的是存在着深深的代沟的。他所谓的好玩的地方，分明就是她所厌恶的地方。
落在男人身上的目光不过略长了一分，立马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念不忘视线从比试场上离开，很快锁定在姚分水的身上，“怎么了？”
姚分水扯了扯嘴角，心中涌起一股无可奈何的悲凉，
“我并不觉得有趣。”她说道。
她话说完，便转开了视线，继续往场下看去，并没有继续要说话的意思。
尽管以往有过亲密无间的岁月，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两人都不在是曾经的那个人。姚分水何尝没有发觉，念不忘显然也深知两人之间存在的距离，他一味的想要她接触到他如今的世界，却从来没有想过姚分水愿不愿意。
姚分水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念不忘神色也一点点沉了下来。两人想对无言，念不忘放下茶盏，笑意渐渐敛去。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恰巧窗外场上突然发出一声钟响。
但听见比试场上有主事大声宣布拍卖会前最后一场比试即将开始。
如其来的动静正好解决了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对立气息。姚分水顺势转过头望向窗外，做出一副要观看比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