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我神合貌离by此年岸上
此年岸上  发于:2025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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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甘一下握紧了拳:“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景知:“这事也是刚送入京城的消息,来信是娘娘手下的人而非朝廷中人,也因那叛军还未起事,所以也没有八百里快马急报,此事不是节帅不知道,而是整个京城里知道的人就屈指可数。”
“那你现在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这就是下官今日邀您一聚的理由啊,亦是娘娘拿出来的诚意。”
周景知从容说道:“节帅说得对,人心难测,防人之人不可无,所以节帅担心势大之后会成为上属之人的人眼中钉也是正常,娘娘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为了安您的心,她要送的是能长久傍身能让您扬威的军功。”
“而届时,只要您有用军功立身,便再也不用再担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到时就算有人想动您,也要问问三军将士同不同意啊,节帅,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茶香缕缕往上,四周静谧,唯有楼下客人往来的热闹虚虚传入,阁楼内二人对坐,各有盘算。
衣料摩挲声沙沙,上官栩从美人榻上垂放下双腿,又起身站起,往旁走了几步。
“所以他是应了?”
周景知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玩弄着她的袖摆道:“应是应了,但我想他应是两边都会应,他想要平叛的军功,也想要三使合一的权力,而他亦不知道我们与苏式到底谁是胜者,所以他也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要好处。”
上官栩沉吟:“如此也好。”
周景知悄悄抬起眼看她,见她沉思时认真的模样,目中满是温柔,如星河在水,唇角也不由得跟着翘起。
“你笑什么?”
上官栩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有些不解地问。
周景知眼尾唇角笑意便也不遮掩了:“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看着你,心里很舒服。”
听他这么说,上官栩似笑似嗔地睨了他一下:“和你说正事呢,怎么又想其他的去了。”
他轻轻眨眼,笑意不减:“放心,听着的。”
说完,他又不禁垂下眸笑了下,然而再抬眼时,目光却落在了正前方那高挂着的、没有展开的画卷上。
不过一瞬间,上官栩便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所落之处,她微有失色,连忙道:“这段时日一直未曾到侧室里来,便也没让人来收拾,我这就去将它取下来。”
“不用。”他一下拉住她的手腕,目光在那画卷上停留几息后向身旁的人看去,神色虽有落寞之意,但声音依旧温和道:“就放在那儿吧。”
“可……”
“那不本就是我以前还在宫里时专门为我所绘的吗,缘何我回来了就要取下?”
他对她一笑,说得真诚道:“就留下吧,你看我现在这样子总得留下些什么不是?不然以后我该怎么回忆我以前的模样?”
他向她挑眉,她不由得一笑。
“你这是觉得自己长得好?被自己的样貌折服了?”
“难道我长得不好?”
上官栩眉毛扬停了许久,边说边缓点头道:“等改日有空了,我定要让荀子阳好好给我讲讲,那几年你在山上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怎么回来之后偏就油腔滑调起来。”
周景知也扬眉:“问他做什么,我都站在这儿了,你直接问我便是。”
“你会给我说?”
“当然,绝无保留。而且……你若偏要寻那缘由,我又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
周景知无奈又别有意味的眼神向她看去,道:“我告诉过你啊,我向你学的。”
上官栩瞬间回想起来,又不由得被他气笑道:“我以前可不是这样,我可不认。”
周景知点头,爽快“嗯”声:“当然可以不认,反正我认就行。”
上官栩忍无可忍,直接上手去挠他腰间,他任她动作却也装出反抗模样,就打打闹闹地连连往后退。
直到退到那方桌案上。
“咚”的一声,腰背抵到案边,他上身一下仰停,她向前碰撞上他的胸膛。
他握着她双手手腕放在身前,在她关切的话问出前抢先道:“我没事,没有碰到。”又转头,往身后的桌案上看去,只见那只木盒还在一侧放着,“那盒子里的红绳倒是可以让人拿走了。”
他语气酸酸的,只因想到那手绳被旁人戴过,他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非是因为他觉得,这些年她倾注在这上面的感情感觉被他人沾染了去,而是因为那本该全部属于他的感情却竟是由他亲手抛下,让里面掺杂了几分旁人的气息。
可是这手绳却又是她亲手编织,是她当年带着最美好的祈愿送给他,为他亲手戴上的。
他实在有些痛。
“正想问你怎么打算呢,原来你早就想好了。”
怀中传来女郎温婉的声音,他转过脸俯眼看去。
上官栩仰脸瞧他,对他笑:“不过你这话倒是正和我意。”
她在他讶异的目光下站直身,又走向那木盒处将那盒子拿到他面前:“你打开看看。”
周景知依旧有些不解,然而他亦乖乖听了话,就将盒子接过,再打开。
里面是一条崭新的红绳!
颜色款式与之前那条完全一致,不过仔细上,细节上却是更精致了些。
他向她望去。
她弯眸莞尔,又从他手中将那盒子拿过放到桌上,再从中取出了那根红绳。
她不过轻轻扶了扶他的手,他便配合地将手举在半空任由她动作。
她一边为他系上一边说道:“倒是许久没有做这样的手工了,不过好在也没生疏。”
“之前那条红绳便也该随往事过去了,而这一条也如那一条一样。”她抬眼,如有星河闪烁的眸光与他怔松带暖的视线相接,一字一句道,“祈愿你能平安。”
“这次路上,一路平安。”
手上的红绳被系好,他一下将他抱去怀中,下颌抵在她肩背上。
他闭了眸,语气却又无比坚定:“等我回来。”
这次,一定回来。

第85章
周景知离开京城那日只带了两个侍卫随行,而他驾马行到京城十里外时却发现竟有人早已在此等候。
和他一样,三人三马。
周景知勒停马,翘首往对面为首之人那处看去。
苏尚端坐在马上,纵然身下的马因刚才那阵地面震动而脚下有了动作,但他作为骑马之人却也能纹丝不动,稳住身姿。
勒马之后,周景知没有多余寒暄的:“你在等我?”
苏尚勾了下唇,边遛着马上前一段,边道:“听闻你此行路途遥远,我作为同僚自然是不舍你走得太孤单冷清的,便也就来送送你。”
“不过下趟江南而已,也没有很远。”
“出了京便是远路。”
风声呼呼,树叶轻摇,斑驳的阳光照在地上,马匹上,以及人的半张脸上。
风过之后,一阵静谧停在人群之间。
“那便是远路吧。”周景知笑了笑,并未在那话上与他多纠缠,“怎么?是苏大人许久未出过远门,
现下一听闻我要下江南,便想让我给你在江南的朋友带信去?”
苏尚的神情终于在此时有了变化,他蹙眉道:“我在江南有什么朋友?”
周景知歪了歪头,无辜道:“这话,苏大人不应该问自己么?你在江南有哪些朋友我焉能得知,或者说你们苏家在江南有哪些朋友我焉能得知?”
说着,他又笑:“不过,我虽不知晓苏大人到底与哪些人交好,但好在江南世家所居之处都离得近,这次又都被押到了一处,苏大人若想给多个人传信,这次倒是最为方便的时候。”
江南世家变天,那些原本依附苏望的旧势力全部被上官栩拉拢的新势力寻到错处,其中更是有不少触犯到了律法的,被官府控制了起来。
苏尚自然知道眼前之人说的是何事。
而他一如既往道:“那些事与我无关,我从不参与。”
周景知点点头,一脸半信半疑模样:“那我就将这些话转达给那些人。”
苏尚握紧了缰绳,然而只一瞬,他便又带起笑:“好啊,徐大人可一定要替我将这话带去。”
凝眸静了瞬,周景知颔首:“一定。”又呼吸一口气,道,“苏大人今日来说是要送我,如今话也聊了,也算送过了罢?可否让个路?”
苏尚三人停在路中间,两两之间距离也拉得够宽,就完全将前路挡下。
苏尚轻笑道:“徐大人莫急,我今日来送你非是为了与你叙刚才那些闲话,我是真有话要与你说。”
“哦?”
“我替你不值。”
周景知敛了神色,而苏尚仍在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如今做的一切事情都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你帮她达成了她的目的,她也不会感激你,你从她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
周景知翘首,脸上侧了侧,苏尚便以为他不知那话中之意:“她做这一切的目的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苏尚伸出食指用力比划:“就只有那一个人。从事情的开始到事情的结束,贯穿始末的都是那个人,而你在其中便是连影子都算不上。”
“你或许不相信,但是这几年来,我在她身边看了太久太久,久到看她一点点给自己染上那个人的影子,所以你想要的,她给不了你,她也不可能给你。”他话语说的笃定,“也许你觉得还可以争一争,然而‘争’这一字,只对与你争抢的人有用,那已经死了的人,早已经被刻进骨血里的人,你却是连和他‘争’的资格也没有。”
“而充其量你也不过是……那战场之上,被先登之功钓着的士卒罢了,你为她冲锋陷阵,九死一生,而她到最后却可能连你的名字都记不住。”
苏尚这话说得畅意,就像将积压许久不忿通通随这话一齐泄出,故而他上身后仰,放松地坐在马上,愈发畅快道:“所以你说,你值不值啊。”
周景知垂眸,本已竭力压制却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忍了忍后抬眼道:“看来苏大人是要诛我的心啊。”
“可是哪里不值了?苏大人不也说过,我如今做的这些不都只是为了我自己么?”他摊了摊手,“你看我,入朝不过一年时日,就已从一个八品御史升至四品侍郎,如此快的晋升之路,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啊?这还不是我从中得到的么?”
“果然还是为了你那一官半职的私利。”苏尚喃声,笑意却更盛了,“那你真该死啊。”
周景知从容道:“这不是苏大人说的么,反正其它奢求都已无望,那我何不求些拿得着看得见的东西?那四品官印刻得当真精致,让人爱不释手,四品官印都尚且如此,想那相公之印当更是令人稀奇了,也难怪有人身居高位之后仍不满足,手还想往更宽更远的地方伸,就要攥得更多的东西不放。”
苏尚对他的嘲讽轻轻一笑:“此行路上,徐大人便好好想想那相公之印会是何等质地吧,毕竟一生能拥有它的人也没几个。”
说着,他拉了缰绳竟主动外一旁退开:“时间也不早了,我便不耽误徐大人赶路了。”他面泛微笑,再次说道,“徐大人,一路走好。”
周景知从他身旁遛马而过,道:“吉言听得太多,这次就不借苏大人的了,苏大人自己留着用吧。”
话落,周景知一下猛拉了缰绳,随后高喊声“驾”,驾马冲了出去。
苏尚却在他拉起绳的那一瞬间全身僵住——
那红绳……!
“郎君!”
不过几息时间,苏尚调转马头,不顾侍卫的呼喊,在同样的一声高喊下,他穿入前方扬起的尘土,追赶而去。
后面的马蹄声杂乱无比,周景知感觉到一股杀气的逼近,立马拔出马背上的剑向后砍去。
剑身碰撞在空气中,擦出几多火花。
苏尚的剑向他压来,他借着转身的力道,微一用力,往上一抬的同时将苏尚的剑撩开。
可是苏尚就像疯了般,调整之后再度向他砍来,这一次,他竖剑一挡,却又不得不化那砍来的力道,飞身下马。
二人先后落到地上,剑身碰撞声音不止。
苏尚的人也在这时追赶上来,拔了剑拖住了原先在周景知身边的侍卫。
周景知也顾不得为何苏尚现在就沉不住气要杀他,他只能先迎着不断向他杀来的招式。
果然在两剑相持间,他看着苏尚气红的眼,听苏尚说道:“你凭什么拉她下地狱,你凭什么和她共沉沦,那最难熬的三年,守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于这一刻,周景知也再难忍住:“可那三年如何而来,你不知道?!”
苏尚一顿,然后手上更用力,再次重复:“那也是我!”
周景知强调:“是你偷来的三年!”
说完,他手脚同时用力,先将身前之人往后一推,在猛一抬脚向那人踹去。
苏尚虽竖剑挡了挡,但还是止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他的侍卫脱身而来将他扶住。
他再次将目光落到了那醒目的红绳上。
握剑的力道加紧,脚底擦着地上的沙石一转,苏尚便又要上前,身后的侍卫赶紧拉住他。
“郎君!冷静啊!这里还是京畿!”
侍卫低声与他说:“相爷的计划郎君不是刚才还安排下去了么?”
苏尚便想起他今日出城真正的目的,火气也跟着消了些。
他将目光从那鲜亮的红色移开,看向周景知:“杀了你,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此行去江南,你可借道去扬州,那是你的故地,也是你最好的栖身之地,你想清楚,这亦是我给你最切实际的忠告。”
“你是不是很喜欢在行恶事之时留有余地,以此让那在余地中得生的人来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刚转过身准备离去的苏尚停下,他回身看见那人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的神情。
周景知见他望来,不屑笑了下,淡声道:“可惜啊,我不仅不领你的‘恩’,更不会记你的‘好’,我只会觉得你可笑。”
苏尚脸色苍白,听着那话眼皮眨动时,嘴角却抽搐地笑了。
十日之后,京城大雨磅礴,殿外雨声和劝阻声混杂在一起,上官栩将手中的纸张塞入了坐垫下。
苏尚浑身湿透,衣物各处还滴着水地向她走来。
她走出几步,他停在她身前。
他额上、眉睫尽是水珠,不住地往下滴滑着。
他就这般进来,完全不顾殿外宫人的阻拦。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失态。
上官栩在他浑身水汽的笼罩下,紧盯着他的眼,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殿下送东西。”
苏尚一目不错地看着眼前之人,手下慢慢抬起,将挂在指上的那根暗沉的红绳展示在了她的面前。
上官栩瞬时瞠大了眼。

第86章
苏尚眼底的神情因上官栩的神色而微有变化,如被寒气凝聚的沉郁略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抹隐秘而轻快的
他开始换了种眼神看她,更柔,但也更有兴致。
上官栩从如被震慑的怔忡回过神,她慢慢移眼,将视线从那红绳上移向了红绳后的那张脸上。
苏尚神色如刚才般等她向他看来。
“你是如何得来的?”她看着他轻声问。
苏尚看了那红绳一眼,轻飘飘道:“殿下送给的谁,我便是从谁那儿得来的。”
上官栩的眼睫抖颤了颤:“你把他怎么了?”
苏尚道:“我没将他怎么,只是有人看不惯他那幸臣行径,便替天行道除了他。”
“除了他?”上官栩双眼震愕。
而苏尚见她眼中似还有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便更是一字一句道:“百丈山崖,横树丛生,下面碎石遍地,自然只能是粉身碎骨了。”
“这红绳是其中最为干净最为完整的,至于其余其它碎肢,臣怕殿下看了不适,就不带给殿下看了。”
她呼吸骤然加重,眼眶泛红:“所以你杀了他!”
“杀他的不是我!”苏尚看着那泛红眼眸下的恨意,猛地将那指上的红绳扔出去,“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对他生了情?你怎么会这么在意他?!”
他踩着步子一步一步将身前的人逼退,边走边道:“记得以前,最先和你相识的人是我,最先和你共度节日互赠礼物也是我,可是到头来你却喜欢上了另一个人。”他应是愤恨更多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如此也就罢了,既是你喜欢的人,你选择的人,我自然该祝福,该成全。可是后来他死了啊。”
“他死了之后你还为他守了这么多年。”
哐当一声,上官栩膝弯碰上坐榻,而他仍旧逼近,她退无可退只能一下坐了下去。
他看着她眼底因他动作而惊惧的神情似自嘲地笑了笑:“年少情深,你要守他我也能理解,可是你要守就要一直守下去啊,你怎么就能因为一个凭空出现的人就突然放弃了,突然不守了呢!”
他目中生狠,一下俯身下去,双手撑在她身边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下。
他的声音就像从喉中挤出来一般:“既然你可以不守,那你为什么要选他而不选我。”他目露偏执,“又凭什么不选我……”
上官栩在他的威压下仰脸看他,她的神情慢慢平静,眼神甚至一点点趋于淡漠:“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么?我与他之间的我不想多说,但我与你之间,只需一个缘由,我们就不可能。”
“什么?”
“熙宁七年,上巳夜。”
轰然一瞬,苏尚周身的气压骤然溃散,他脸上的那股偏执也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股错愕,不,准确的说,错愕之下是多年来一直逃避的事实被人直接挑明后的慌乱。
然而他还在坚持道:“那事情和我有关系么?”
闻言,上官栩不知是何情绪地笑了:“没有关系么?其余的暂且不提,始作俑者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与他之间的关系就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苏尚心中生痛,却又不甘心地蓦地一问:“所以你连你的阿兄都不原谅么?”
上官栩惊怔一瞬,唇瓣开开合合几次,才不知是笑还是讽地吐声道:“苏叙白,原来你到了此刻,想的还是用我身边之人来压我?你究竟看没看清,我们之间的问题到底是因何而起?”
“可是我五哥也已经死了,一命还一命还不够么?”
“可是你们到底欠了几条命呢?所谓的还命,又真的能让逝去的人再回到这世间来么?”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近乎淡然,可是听入他耳中却是那般的刺痛。
他慢慢站直身,身姿颓然地站起原地,又叹着摇头笑:“好啊,都回不来了,这不是正好么?”他向她看去,“都回不来了。”
上官栩直视他的目光,隐隐露出笑:“但是我相信他没有死对不对?不过一条随时可能脱落的红绳,如何就能证明他死了呢?”
苏尚:“我说过,我只是不想让你看那碎肢生出恶心。”
“我不怕恶心,我只怕让有心之人得逞。”
“难道你看了碎肢你就能认出他了?头都碎了,脸都凑不出一张整的了。”
“你不知道么?对所爱之人,哪怕只看他的眉眼都能将他辨出。他就是没有死,对不对?所以你不敢把你口中所谓的碎肢带给我看。”
上官栩再道:“你除了一根红绳一无所有。不,”她转头看向那被他扔到地上的暗沉红绳,“你连一根红绳都没有。”
苏尚闭眼忍怒:“我的人亲眼看他坠的崖!”
上官栩嗤:“怎么就是你的人了?你不是刚才还说是旁的人替天行道么?是旁的人杀的他么!”
她看他恨恨地向她看来,坚定道:“我还是那句话,不见他人,我绝不相信我现在听到的任何事。”
“好,”苏尚攥了拳,“你要见他,那我就带他来见你,就算他面目全非我也让人给他缝好了再来见你!你要死心,我成全你!”
“但是你别忘了,你身边不止有他,那些与你亲近的人,你若想他们安好,之后便不要再做傻事。有些事情,试过一次便足够了。”
什么事情,为昭帝复仇的事情?
上官栩摇头哂笑。
苏尚将她神情尽收眼底,却也撇头道:“有些人能赢你一次便能赢你两次,而所谓争斗中取胜,并非侥幸为主,更多的还是实力。”
“从今日起,太极宫守卫由金吾卫全权掌控,羽林卫中再抽调部分兵马协助守卫,殿下身体不适便在立政殿中好生安养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北上的官道上,马蹄踏过,飞溅起一片泥泞。
周景知驾马行在最前面,他早已换上一身蓑衣,帽檐低压,马不停蹄地往前赶,天地间,大雨如注,然而他们一行的却不再是三人三马。
牵拿缰绳的手在驾马的过程中随动作起伏,周景知时不时地向他手腕处看去。
那抹红色在昏沉的天光中,雨水的洗刷下更加鲜亮。
遥想他扔给那群人的那根老旧的红绳,他低低一笑却又有些不忿,人就是这么奇怪,扔掉的主意分明是他出的,过程也与上官栩商量好的,可是真扔了他又舍不得了——
那是她送给他的第一条红绳啊。
周景知心痛,驾马期间便又对那腕上的红绳多看了几眼。
立政殿内,上官栩在苏尚走后松了一口气,刚才与他对峙那么久实在是费了一番心力。
早在周景知这次出京前,上官栩和他便料到苏氏会在路上动手脚,所以他们在最开始就为苏氏的人制了一团迷烟。
明面上,周景知是要下江南接手江南世家之事,但其实他只是为了把苏氏的人引到前往江南的那条路上,他的真实方向,是北上。
平、营两州,安北都护府都在北边,他需要去到那里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而留在宫里的上官栩则是要掩护他。
苏尚拿来拿根颜色已经发暗的红绳时,她便知道,他的第一步“金蝉脱壳”之计实施成功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的是,当那红绳真的递在她眼前时,她心头还是不由得一紧。若非是那暗沉的颜色,和绳结编织的略有不同的细节处理,她当真就以为自己又经历一次熙宁七年的那场变故。
所以那时她面对苏尚的表现不全然是装的。
窗外雨打风声不停,肃寒的气息被卷入殿内,上官栩对着那地上的红绳看了良久。
然后才慢慢过去俯身将它捡了起来。
她坐回到罗汉榻上,将捡回的东西放在上面,沉吟片刻之后,再从坐垫下拿出了她刚才藏入里面的纸张。
她打开,对上面所列的内容再看了一遍。
她想起刚才和苏尚争执的那些话。
那些话自是诸多都是依从她心中真实想法而说出来的,但她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激怒苏尚。
她要让苏尚将注意力都放在前往
江南的那条线路上,让周景知能够更顺利地北上,同时,她还要让苏尚忍无可忍,彻底暴露他内心真实想法。
就比如,他要控制宫闱。
金吾卫虽说自从薛弘死之后就由立场中立的玉华公的女婿谢谦担任了大将军,然而这段时日来谢谦连日抱病在家,上官栩便觉得或许苏氏早已将其控制。
而至于薛弘旧部,虽说最初对苏相多有抵触,但到底都是有所图谋的人,一旦条件开得高了,他们也就倒戈了。
果然,也正如上官栩他们之前猜想到的,金吾卫已在苏尚的掌控之下。
不过除了金吾卫,上官栩还要验证的一件事——羽林卫中到底有哪些是苏氏的党羽。
记得当年遭遇刺杀时,船上的羽林卫都对那刺客恍若未见,自那时起,上官栩便知道羽林卫里的人不干净了,而虽然这几年她也都有清理,但羽林卫人数众多也难保有漏网之鱼。
便只能让那幕后之后自己从池中将那鱼捞出来了。
上官栩看着纸张上写满羽林卫各级将领的名字,抬眼,透过窗隙望向屋外的大雨。
心道,马上她就能将人彻底清理了。

自金吾卫接管太极宫守卫后,京城其他地方的气氛一时间也变得紧滞起来。
风雨欲来,就似要变天。
苏尚坐在苏望的书房内,闭眸消化着刚才苏望与他说过的话。
这已经是金吾卫接管太极宫的第三十日了,然而也是北方传来平营两州叛乱的第二十七日。
那叛乱起的突然,名号也打得模糊,只说当今天下忠良蒙冤,奸邪掌权,故而要“拨乱反正,诛奸佞,安社稷”。
而消息传入京的时候正是神策军行营节度使霍甘还在京述职的时候,消息传开后不久,他就向朝廷自请领兵平乱。
这也自然是他提前与苏望商量过的,然而其实也不算商量,他话的语气虽然依旧恭敬客气,但是话中内容却隐隐有着谈判相胁的意味,也就是让他领兵叛乱是让他投效苏氏的前提条件。
这话听在苏望耳中自然是不快的,要知道地方生了乱事,首先派出平乱的力量当是驻在地方的兵马,只有地方难以压制时才是朝廷发兵支援的时候,而身为神策军行营节度使霍甘在第一时间就主动请缨出战,无疑就是因为觉得此次的乱事没成气候,易于平定,他便能借此拿个军功罢了。
然而,若真到需要朝廷派兵支援的那一步,霍甘也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神策军虽主要负责守卫京畿,但当其它地方发生乱事时,出征平乱同样也是它的职责。
所以最后,朝廷下令由霍甘率兵北上平乱,只是因为最先霍甘表现出来的态度,苏望还加派了亲信监军随行,且对霍甘带出兵马也受了限制。
而据前线传来的消息,霍甘率兵出征的这二十多日似乎一切都是向好的。
只是也太好了……
苏尚闭着眼深呼了一口气道:“叛军再加上霍甘带去的神策军,两方共几万人,竟能二十多日都这般平和,没有大的战事,全不过都是些小的冲突,未免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看似一切都是利好朝廷的,可是为何那乱事就一直没平定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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