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的意思就是包间不划算,算了吧。
林逐月逆风而上:
“那就要包间吧。”
区区三百六十八元人民币,又不是英镑,她不会为这些钱感到肉痛的。
而且,一会儿叶阳嘉和闻觅烟赶到了,大家要一起商量捉笔仙的事,考虑到灵师和任务的隐秘
性,还是有个包间更方便说话。
店员带着林逐月和时灿往包间里走,一边走,一边贴心地告诉他们店里的无线网的密码是什么。
时灿拿出手机,给叶阳嘉发了个定位。
进了包间后,林逐月和时灿面对面坐下,用手机扫了桌角的二维码,点自己想喝的饮品和想吃的食物。
林逐月要了橙香肉桂拿铁,还点了蓝莓巧克力松饼。时灿则是选择了蓝山咖啡和芒果味的Gelato冰淇淋。
没等咖啡端上来,闻觅烟和叶阳嘉就已经赶过来了。
他们俩提着两个黄布袋子。
“这是收魂用的八卦袋吧?”
林逐月有些懵,问,
“为什么要提两个,一个袋子收不下吗?”
“我们找范桃桃魂魄的地方还有些无法往生的亡魂,干脆就收了。不过生魂和亡魂不能在一起,所以范桃桃的魂魄和那些亡魂,要分两个八卦袋装。”
闻觅烟把两个袋子拿给林逐月看,
“这上面的八卦是可以旋转调整的,乾位在上装生魂,坤位在上装阴魂。”
真神奇啊……
闻觅烟把八卦袋收好,问:
“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失手的?”
林逐月抢在时灿之前道:
“这事赖我,事情是这样……”
林逐月将进入精神卫生中心后的事情毫无遗漏地讲给了闻觅烟和叶阳嘉听。
听到于晓燕用手挠墙的时候,闻觅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保养得极好的指甲,莫名地觉得疼痛。
听完全程,叶阳嘉安慰道:
“这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我们要怎么抓这个笔仙?”
林逐月有些忧愁,
“时灿说还能抓住他……真的有办法抓住吗?”
林逐月对鬼怪了解不深。
可是她能够将这个笔仙代入活人中的逃犯,逃犯逃避警察的追捕,一头扎入茫茫人海中,倘若没有监控设备和信息数据库的帮助,这个逃犯要何时才能落网?
“和无意识漂泊的魂魄不同,拥有意识的亡魂一般有经常待的地方,把可疑的地点仔细找一找,还找不到就请祖师爷指路。”
时灿顿了顿,说道,
“但这是个笨办法,我不推荐。”
林逐月问:“还有聪明的办法吗?”
“嗯,有的。”
时灿拿起响了的手机,
“喂,褚副部。于晓燕已经清醒了?没在发疯了吧?那能把她从住院部送到我这边来吗?我得和她谈谈。”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感到了为难:
“时先生,她现在看上去是挺清醒的,但也不能随便就把她带出住院部……”
时灿的态度稍稍有些强硬:
“你现在不带她出来,等会儿也要带的。这事没有她就解决不了,我需要她帮忙。”
褚宏宇还是妥协了。
没过多久,褚宏宇带着于晓燕来到了棉花糖咖啡厅的包间里。
少女没再穿精神病院里的束缚衣,而是换了身日常的装束。她低着头,面色还有些憔悴,杏眼里含着泪,放在腿上的两只手都捆着纱布,看起来可怜极了。
林逐月给她递了纸巾。
但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没有对这个女孩表现出多少怜悯——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是自己作的。
“笔仙也不是想招到就能招到的。”
时灿喝了一口刚刚送过来的咖啡,问,
“你和你那个叫范桃桃的朋友,具体是怎么做的?”
于晓燕才刚擦干净眼泪,被时灿这么一问,泪水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放学清校后,我和桃桃没走,留在了教室里。我们在桌子上摆了一张纸,纸上写了“是”和“否”,十二生肖二十六个字母,还有0到9的数字……”
于晓燕抽抽噎噎地说道,
“我们坐在桌子两边,伸手握住同一支笔,念了请笔仙的咒语……是我提议的玩笔仙,但我太害怕了,就让桃桃当了主手,不然被车撞的应该是我,都怪我,全都是我的错……”
“你们念了什么口诀?”
于晓燕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句害得她生不如死的请仙咒语,她念道: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林逐月放下松饼,说道:
“我听过的都市传闻里,是大家在一起默念‘笔仙笔仙快快来’。我原来的学校里,那些住宿的同学在宿舍里玩过,玩了很多次都没请来。”
时灿问于晓燕:“你们呢?从念口诀开始,多久才请来?”
于晓燕不太确定道:
“应该不到三分钟,我也不太确定,但用的时间肯定不长。”
时灿转而看向林逐月:
“知道你同学为什么请不来吗?”
林逐月试探着回答:“因为宿舍风水好,没有鬼?”
“你知道你和豆腐脑的区别在哪里吗?”
时灿的眼神变得悲悯又怜爱,
“豆腐脑有脑子,你没——”
林逐月连忙打断他刻薄的言语:
“开玩笑的。是因为亡魂对‘前世’和‘今生’之类的词语非常在意,是吗?”
时灿收起了那副怜悯弱智的表情:
“玩笑很好笑,下次不许开了。”
林逐月再一次问出了之前的问题:
“那该怎么抓住这个笔仙?”
时灿语气轻松地说道:
“可以用一些强硬的手段把鬼招过来再抓,只要手上有和这个鬼相关联的事物,招鬼成功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
林逐月不确定地问:
“和这个鬼相关联的事物?”
她和时灿一直是一起行动的,时灿手上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她怎么不知道?
时灿将目光投向于晓燕,
“她召唤过笔仙,又被笔仙纠缠,即便她不愿意,双方之间也早已建立起了名为‘缘’的联系。”
说着说着,时灿手中捏起了一根黑色的线,线的其中一头连着于晓燕,另一头延伸出去,不知道究竟伸展了多远,伸到了何处。
林逐月看着时灿手中的线。
时灿了然道:“你果然能看见啊。”
林逐月不明白他的意思:“啊?”
“‘缘’是很难看见的,就算是通鬼神的灵师,也大部分都看不见‘缘’。”
时灿语气轻佻,话锋直指闻觅烟和叶阳嘉,
“他俩就看不见,俩瞎子。”
闻觅烟问:“你什么毛病?组队任务还要揭短?”
叶阳嘉眼神不善:“皮痒欠揍就直说。”
时灿没有丝毫地惧意:“你打得赢再说吧。”
林逐月坐在一边看三个人拌嘴,虽然自己也是“能看见”的人,但她好像有点理解闻觅烟和叶阳嘉为什么都不喜欢时灿了——
时灿这张嘴太贱了,一开口就让人想用巴掌亲吻他。
于晓燕弱弱地开口:
“那个……我好像,看得见……”
时灿丝毫没感到意外,解释道:
“你一直处于被笔仙纠缠的状态,经由指引后,暂时看得见自己和这个笔仙的‘缘’是正常的。”
时灿两只手捏住线,继续道:
“既然看得见,那就看好了——”
他用力扯了扯黑线。
倒是于晓燕痛苦地捂住了头。
“缘这东西是很奇妙的。”
时灿松开手,说道,
“一旦建立起来,几乎没有可能会断裂。厉害的人和鬼怪可以把它隐藏起来,但无论如何遮蔽,它都一直存在。”
于晓燕也终于从疼痛中脱离出来。
时灿重新端起了咖啡杯,翘起二郎腿,一副教训人的口吻:
“你瞧瞧,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东西啊?”
林逐月琢磨片刻,问道:
“你说,你要把鬼招过来再抓,你的意思是……”
时灿点了点头,回答道:
“让这小姑娘再招一次笔仙。”
于晓燕眼中露出震颤而痛苦的神色,经此一遭,她已经对“笔仙”这个灵异游戏恐惧到了极点,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触碰。可这群来救她的人,却要她再玩一次。
“就算那个笔仙很厉害,能把‘缘’隐藏起来,但你是能找出来的吧?”
林逐月明白于晓燕的不情愿,问,
“跟着线去找就行了吧?干
嘛非要再招一次笔仙?”
闻觅烟摇了摇头,说道:
“沿着线追的确可行,但这方法实在是太笨了。理论上来说,只要他一直逃,我们就一直追不上,毕竟人是很难跑得过鬼怪的。而且,虽然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他耗,但范桃桃的时间,是耗一天就少一天的。”
“还原‘缘起’的时候,用法术将他强行叫来,直接抓住,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了。”
于晓燕坐在椅子上,两手扶在膝盖上支撑上半身,她不止手在用力地抠着裤子,就连肩膀也在颤抖。
时灿问:“你不希望范桃桃快点获救吗?”
“我当然希望……”
于晓燕眼含泪水,话语里带着哭腔,
“可是……”
可是,她真的很害怕啊。
那种用手指抓挠墙壁,指甲劈裂,食指血肉模糊的痛苦。还有不断萦绕在耳边的,永不停止,就好像深植于大脑的“去死吧”的声音。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身上有护身符,就算你消极应对,笔仙也没法再为难你了。”
闻觅烟神态平静地说道,
“但是他会追逐你的血缘,找上你的父母和你的兄弟姐妹。再过些年,如果你结婚生子,他也会找上你的丈夫和后代。”
闻觅烟的语气很冷,不似平常对待林逐月时那样温和可亲。她似乎有些生气,生气到开始用最糟糕的未来威胁一个初中生。
“我们这一行的死亡率是很高的。”
闻觅烟指着时灿,对于晓燕说,
“护身符是他给你的,也是靠他的灵力支撑的,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他死了,你的护身符或许会失效。”
林逐月本以为时灿会反驳一句“怎么开始诅咒人了”之类的话,但时灿却在认真地品尝杯子里的蓝山咖啡,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似乎是默认了闻觅烟的话。
闻觅烟道:“所以,还是去召唤笔仙吧,让我们抓住他,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于晓燕眼含着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褚副部,麻烦联系学校那边。”
时灿见这边谈妥了,对褚宏宇说,
“今天清校后,我们要进入学校,使用之前玩过笔仙的教室。”
褚宏宇应了好,便离开咖啡厅的包间,出去给学校校长的秘书打电话了。
这期间,店员进来送过甜品。
时灿把喝了没几口的蓝山咖啡递给店员:
“麻烦重新做一杯,不要再用速溶的咖啡粉了,要么就把你们家的咖啡售价改成和速溶咖啡相匹配的价格。”
店员面红耳赤地端着咖啡杯离开了。
没过多久,店长进来了,送了两份甜品,说店里没有蓝山咖啡的咖啡豆,只有蓝山咖啡是速溶的,所以也没法给时灿重泡一杯,实在是抱歉。他又和林逐月一行人套近乎,说大家有缘,今天店里请客,给他们免单,包间费也不要了。
原本是林逐月打算付钱的,但出了这一茬,时灿抢在前面用手机app直接结算了。他不缺这三瓜俩枣,到时候再被人污蔑为了喝霸王咖啡故意说人家用速溶咖啡就不好了,会变成赛博案底的。
他们在咖啡厅的包厢待了一下午,时限到了就续费,一直等到牵牛市市立中学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才一起离开咖啡厅。
等这节自习课结束后,再过一小时,学校就会清校了。这个时间段刚好晚高峰,从咖啡厅坐车过去,一个小时差不多刚好能到学校。
虽说任务目标是个厉鬼,十分危险……
但是,时灿、闻觅烟和叶阳嘉的状态都很松弛。时灿戴着眼罩,仰着头休息。闻觅烟在查找牵牛市的餐厅。叶阳嘉在盘手串,这手串是一串土沉香,有着非常让人舒适的气味。
闻觅烟提议道:
“晚上吃烧鸟店吧?这家营业到深夜,我们折腾到晚点过去也是可以的。”
叶阳嘉摇了摇头:
“我对提灯有心理阴影。”
“那就不吃提灯嘛,这家又没有套餐,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林逐月抱着个抱枕,靠在座椅上发呆。她吃了不少甜品,饱腹状态下,对烧鸟店一时半会儿提不起什么兴致。
一提烧鸟店,就会想起日式餐厅,还会想起来omakase。上次妈妈来看她的时候,带她去吃了很贵的omakase,无论是味道还是服务都对得起价格,大厨比她妈关心她多了,还担心她吃不饱,给她的海胆饭加了量。
一个小时过去,他们赶到了牵牛市市立中学。学校外面还徘徊着一些学生,学校里面已经清校了,除了开着巡逻车检查校园的保安和拖垃圾桶的环卫,就看不见其他人了。
褚宏宇提前将车的样子和车牌号告知过校长的秘书,因此,他的车一靠近,就有几人从保安亭里出来了。
跟在最后面的两人穿着保安服,前面两人则是穿着西服。
褚宏宇降下车窗,按流程出示特种证。
“褚副部您好,还有各位大师们,我是尹校长的秘书,我姓王。”
王秘书彬彬有礼地介绍道,
“这是初三的年级主任,尚主任,也是范桃桃和于晓燕的生物课老师。”
保安将校门打开到了允许商务车通过的程度。
“就在那座楼,你们先过去。”
王秘书指明了方向,说道,
“我们坐保安的巡逻车过去,马上就到。”
褚宏宇点点头,将车开进了学校,循着路开到王秘书指的那座教学楼楼前。
林逐月一行人打开车门下车。
时灿将旅行包一一拎下来,递给同伴们。虽然之前就检查过包里的东西了,不过出于谨慎,他们还是又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忘带什么,或者物品有没有出问题。
王秘书和尚主任也到了。
他们带着林逐月一行人进了楼,这里是牵牛市市立高中的老校区,没有电梯,上楼完全靠两条腿爬,爬到五楼的时候,缺乏锻炼的尚主任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范桃桃和于晓燕所在的初三三班的教室就在五楼西边,这也是她们两个玩笔仙游戏,招来笔仙的地方。
王秘书和尚主任知道褚宏宇要带能解决这件事的人来,提前留了钥匙。尚主任用钥匙打开教室的前门,放林逐月等人进去。
于晓燕还没进门,就害怕得打抖。
林逐月见她迟迟不动,心一横,拉住她的手腕,牵着她走进了教室里。
这是一间很正常的教室,有两扇门,两侧都有窗户,一侧开在走廊上,一侧伸头就能望见楼外和楼下,教室前后还有两块黑板。
前面的黑板已经被用洗过的黑板擦擦干净,还带着水痕。后面的黑板做了黑板报,其中半拉黑板报被擦掉了,被数学题的解题过程占据,看来是数学老师讲课的时候觉得一块黑板不太够用。
讲台那边的黑板下方贴着很多张白纸。
尚主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抠开粘着白纸边角的胶带,将这一连串的A4纸揭下来。白纸下方的墙面带着抓痕,有浅有深,其中一部分还带着血迹。
于晓燕下意识地捂住了手。
她最开始发疯,就是在范桃桃被车撞的消息传开之后,她当着许多同学的面发出撕心裂肺地哭喊,用力抓挠墙壁,老师和同学都去拉她,但根本就拉不住。
班里那些不信玄学的人,都觉得于晓燕是听说范桃桃被车撞的事情后被吓出了精神问题,没往被厉鬼操控这方面想。
林逐月松开于晓燕的手腕。
她下意识地走到教室中心,拉住一张课桌,将这张课桌拖了出来。
于晓燕惊恐极了。
闻觅烟问:“你们玩笔仙用的就是这张桌子对吧?”
“虽然早就知道她灵感会很强……”
叶阳嘉看着林逐月,感慨道,
“但居然有强到这种程度吗?”
时灿说道:“走吧,布置一下。”
他拎着包走了过去,与同伴们一起将课桌周围的其他桌椅搬开,唯独将这张桌子和两张椅子留在了教室的中央。
时灿拿出一个玻璃瓶,玻璃瓶里是灰色的粉尘,一打开瓶盖,就能闻到一股黄纸焚烧过的气味。
他拿着玻璃瓶,瓶口朝下在地面上洒了一圈,将桌椅都圈在了里面。他又拿出黄纸和剪刀,剪了四个小纸人。他用细
毛笔蘸了朱砂墨,在小纸人的额头绘了符咒,又用针在每个纸人的眼睛处扎了两个孔。
他拿出罗盘,极其讲究地测了方位,将纸人放在了桌子的东南西北方向。
叶阳嘉和闻觅烟打开了教室里所有的门窗,就连走廊上的窗户也打开了,此时的教室可以说是四通八达。
林逐月原本是想去给叶阳嘉和闻觅烟帮忙的。
“你过来。”
时灿将林逐月拉过来,
“别踩到地上的灰和纸人,你踩一脚,这个阵多半就没什么用了。”
于晓燕也小心翼翼地跨过来。
时灿将林逐月按在了其中一张椅子上,又让于晓燕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召唤笔仙的当天,于晓燕就是坐在这个位置的,不过那时候她对面的人是范桃桃。
时灿在桌子上拍了张白纸,把铅笔递给于晓燕,说道:
“往纸上写点东西,尽量和你们召唤笔仙的时候一致。”
第20章 斩缘
很快,那张白纸就被于晓燕写得满满的,是和否,零到九的数字,二十六个字母,还有十二生肖。
于晓燕有些胆怯地开口:“写好了。”
“那就开始吧。”
时灿站在林逐月背后,俯身在她耳边说,
“就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来,没问题吧?”
林逐月点了点头。
时灿后退一步,退出了灰烬画成的圈。
于晓燕面色痛苦地握住铅笔,笔杆竖直向下,笔尖点在纸的中间,道: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带着点哭腔。
笔没有动。
站在圈外的时灿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哪怕已经看到了于晓燕的恐惧,也依旧要求道:
“不要停,继续。”
于晓燕只能继续念道: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
她又念了数遍,笔也依旧没有反应。但教室里的灰色雾团已经越聚越多,都想朝着笔上聚,却被时灿做的阵法拦在了外面。
时灿闭上眼睛,沉下语气念诵:
“天间云雾,地上川脉,风呼林啸,灶中之火,四方神灵,指引迷途,追根溯源!”
地面上,躺在灰烬上的四个小纸人都站了起来。风从教室两侧的窗户和大敞着的门灌进教室里,一时间,玻璃震响,窗帘摇动。
王秘书和尚主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事情,不免都睁大了眼睛。
时灿睁开眼睛,道:
“祸之根源,召来!”
教室里的风突然变成了狂风,吹得褚宏宇忍不住抬起手遮眼睛。
闻觅烟和叶阳嘉似乎早知道会这样,他们没遮眼也没躲,直挺挺地站在教室里,盯着林逐月和于晓燕之间的桌子。招鬼的过程一旦发生意外,他们就会直接动手。
诡异的是,即便风这么大,桌上的那张纸也没用被掀起来,稳稳当当地贴在桌面上,好像拥有重量一般。
于晓燕发出了惊叫声。
她手中的笔动了。
那只笔没有画圈,而是直接朝着纸外面去了,速度相当之快,几乎要将纸张划伤,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张用于和召唤来的笔仙对话的纸。
在笔仙游戏中,有一条规矩——
想要送走笔仙时,如果笔离开纸面,或者直接倒下,就是成功送走了。
虽说笔仙赖在纸上不走会引发麻烦的事,还是走了比较好。但时灿费这么大功夫把他叫过来,是绝对不会容忍他跑路的。
时灿唤道:“林逐月!”
林逐月眼疾手快,早在时灿喊她前就抬起了右手,一把攥住了那只于晓燕拽不住的脱缰野笔。
林逐月能感觉到笔上有一股力道在拖着笔往纸外走,但那股力道对她来说真的很小,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抓得死死的。
或许是因为握住了笔,就算是与笔仙有了交集的原因,林逐月再度看见了从精神卫生中心的窗户里看见的那个身影,甚至比那时还要清晰。
对方穿着一身黑雾织就的黑衣,惨白的、五官阴柔的脸上带着慌乱和惊讶,一只和脸同样惨白的手握着笔杆,他另一只手搭在握笔的手的手腕上,后退拉扯,竭力地想要将自己从铅笔上撕下来。
于晓燕倒吸一口气,又紧紧闭住嘴。很显然,她也看见了笔仙。
“小姑娘,你可以松手了。”
时灿让于晓燕松开手后,又对笔仙说,
“别试了,你和她的灵力存在质的差距,她想抓住你的话,你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
时灿跨进灰烬和纸人支撑的圆圈,站在桌边,语气懒散,略带着胜利者的傲慢:
“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范桃桃剩余的两魄,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林逐月感觉施加在手中的铅笔上的力道变了。
她知道,即便她松手,时灿准备的阵法也不会让笔仙逃走,所以,她稍稍放轻了力道,好让笔仙回答时灿的问题。
时灿左手中指一勾,小五雷咒发动,一道雷劈在笔仙身上。
“用什么笔?想趁机逃跑?”
时灿对被劈得一抖的笔仙说,
“用嘴说,这屋里八个人有四个灵师,听得见你说话。”
笔仙磕巴道:“持、持咒人……”
他到底惹上了什么神仙啊?
他好歹是个力量强大、见多识广的厉鬼,从前也对付过灵师,灵师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现在,他却被一个灵力强得匪夷所思的灵师靠一杆笔和一只手抓住,还要被持咒人威胁。
“现在知道害怕了?”
时灿在于晓燕让出的椅子上坐下,道,
“你说你何必呢?拘魂技术不好,就拘得到两魄,还非要拘。两个小姑娘确实冒犯了你,但你都多大年纪了,就不能让一让初中生吗?非要毁了人家一辈子?”
“你这种行径,至少要进镇魔井。”
笔仙有自己的理由:
“她们先请笔仙的。”
时灿翘起二郎腿,道:
“灵师府讲究‘人权至上’,我们才不管她们请不请笔仙。只要她们没迫害过你,你伤害她们,就是你不对。”
“来吧,自己说,别逼我撬你的嘴。这任务我执行得越费劲,任务报告我就写得越严重,你要受到的惩罚也会变重。”
尚主任和王秘书有些迷惑,他们只能听见时灿的话,不知道笔仙说了什么。
褚宏宇和闻觅烟、叶阳嘉站在一处,他也是听不见又看不见的,但他知道,时灿和林逐月已经抓住了笔仙,时灿正在和对方“谈判”,称之为“审判”或许会更合适些。
叶阳嘉将手中的一打符咒呈扇形摊开:
“欸,他好像能搞定,我都准备拿符咒扇他嘴巴子了。”
“他搞不定的时候能有几次?”
闻觅烟很淡定,
“一年级的时候,有个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暴君,大家都觉得还算贴切,结果外号还没来得及传扬开,人就被时灿揍了。”
大约五分钟后,时灿把范桃桃的两魄所在问了出来。他拿出八卦袋,把笔仙收了,又站在阵法中念了送神口诀。
四个小纸人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时灿把纸人收起来。
这种被神灵的力量附身过的东西不能乱扔,要送回天城处理之后再销毁掉。
林逐月也松开了笔:
“可以去找魂魄了吧?”
时灿却转向于晓燕。
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的于晓燕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她紧张地望着时灿,问: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时灿点点头,说道:
“有问题,你与笔仙建立起了‘缘’,算是主动沟通了‘阴界’,以后会很容易招惹到灵体,卷进麻烦之中。”
于晓燕捏着衣服低下头。
林逐月也忍不住叹气。
按照时灿之前在咖啡厅的说法,“缘”一旦建立起来,就几乎没有可能会断裂。
范桃桃应该也一样与笔仙建立起了“缘”。
这或许就是这两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子,必须要为自己跨越界限、触碰不可知之物付出的代价。
“理论上来说是很难断开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时灿语气平静地说道,
“即便是灵师,也很难看见‘缘’。但
我们灵师还有一个说法,我们能看见某个事物,背后一定有相应的理由。”
于晓燕身上的“缘”浮现出来。
时灿手中握上了灵武绝刃,他轻轻一抬手,刀尖一挑,黑色的“缘”自刀尖断开,消失不见了。
林逐月露出惊讶的神色。
时灿收起绝刃,对于晓燕说:
“你与笔仙之间虽然产生了联系,但这联系不深,建立的时间也不长,算不上多么重的因果,所以,还是可以斩断的。”
时灿不看于晓燕的反应,转过头去:
“走吧,去找那范桃桃被拘起来的两魄。你就别去了,虽说缘断开了,但被长久影响,身上的阴气比阳气重很多,还没恢复平衡,容易出事,你跟褚副部去校门口等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