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出去投奔小叔的，结果路上正好遇见池叔叔。”
“他说给我买，但我知道是骗我的——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给我买东西，除非是想讨好我爸爸。”
“可是池叔叔又不认识我爸爸，不然他就不敢骗我了。”
他这个年纪正好喜欢装大人，家中又有钱，年纪轻轻的就懂得什么叫‘贿赂’了。
还能心安理得的收受贿赂。
俞皓然跟那种世家公子差不多，年纪不大就通得一些人情世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在养父面前大抵是说了很多讨他高兴的话，才让养父没有嫌弃再多养一个。
俞皓然抖着小腿儿，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他说：“放心吧，我想回去的时候我爸肯定找着我了。”
“你们就不一样咧，一直得呆在这里。”
——看样子，父亲这个角色在俞皓然小朋友眼中，是无所不能的。
可惜世界之大，到时当真能说找到就找到？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叔叔？”
池醉歪了下脑袋，问道。
俞皓然哈了一声，用手指非常不客气的隔空点了下池醉：“你尽管去说，你看能把我怎么样~”
池醉，“……”好烦啊。
俞皓然身上的服饰不像是小孩子穿的那种可爱型，有种成熟范儿。
破洞牛仔裤、宽大休闲上衣，脚上踩着厚底的运动鞋。
好像随时能给你来一段儿街舞的感觉。
俞皓然又是那种略有些俊秀的长相，长大了一定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花公子。
池醉叉着腰，总算是记起来了自己的人设。
她抬着下巴，态度有点冲：“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你继续坐我的床——我打你几下，叔叔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怎么就是你的床了？”
俞皓然小少爷可能这辈子都没被人抢过东西，当即眼睛一瞪，从床上蹦下来。
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萝卜丁。
他眯了眯眼：“上面写了你的名字？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
池醉被他硬生生气笑了。
她甚至脱了鞋，一jio踩在床沿！
“我是在跟你讲道理嘛？我需要跟你讲道理嘛？你不乐意听话就滚去睡大厅！”
“别以为跟我养父说两句好话，你就有多了不起了……啧，你这样儿的，上街能赚到多少钱？”
【……】哎，宿主大大，您不脱鞋踩上去，不是更威风霸气吗。
“上街赚钱？”
俞皓然小少爷面色空白了一瞬，显然养父还没跟他说这里一天的生活都是怎么过的。
池醉好心提醒：“你以为来这里白吃白喝的？我们每天都要去街上赚钱……用你自个儿会的技能。”
俞皓然悟到了：“偷？抢？”
“……才不是！”
池醉眼神飘忽了一下下，演技并不过关：“就，就唱个歌、唱个曲儿，或者你会跳舞吗？跳舞也行的……”
俞皓然个小人精，打眼一扫就知道她在扯谎。
但这个小女孩儿还挺好玩儿的——说是那人贩子的闺女，明明一点儿也不像。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精致的像个洋娃娃。
可惜面上没怎么用霜，感觉皮肤有点不好。
俞皓然欠揍的耸肩：
“哈，是么？我偏要偷偏要抢~~”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你小心你爸找到你后抽死你！！”
“哈哈哈你管我爸打不打我！”
“我、我非要告诉叔叔，你等着……！！！”
“……”
“……”
说着说着，两个小孩儿就动起手了。
俞皓然人高马大，按理说力气也很大，一推就能把小姑娘推到地上去摔一个屁墩儿。
但他偏偏用手碰了池醉几下，连推动她都不曾——倒是池醉一巴掌打过去，明明不重，他却要嗷嗷叫的难听。
一旁的姜怜看了会儿他们打了半天零伤亡的‘作秀’，默默地到一边去坐着了。
小妖怪没有否定俞皓然说的‘我爸能找到我’，还说‘找到肯定抽死你’这样的话。
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俞皓然初来乍到——尽管他并不需要安抚。
姜怜慢慢的摸上了自己的心脏处，感受到里面一下一下隔着传来的跳动。
——啊，有时候真的很想把里面这个东西挖出来，捏爆呢。
跳什么跳啊……
真吵啊……
姜怜眼眸放空——房间里的吵闹与他隔绝千万里，他丁点听不到。
一个人渐渐地、渐渐地沉没在了黑暗里。

第二天一大早，厚颜无耻睡在床上的俞皓然就蹦起来，把还在睡觉的池醉硬生生推醒了。
——池醉昨晚上本想让姜怜上来的，让可恶的俞皓然就在地上睡一晚上得了！
她后来才知道，俞皓然跟逗猫猫一样逗她！！
这简直！
太可恶了好吗？！！
结果这厮嬉皮笑脸的挤开反派的小个子，啪叽一下大字型躺在床上——还非常没有羞耻心的说了个‘爽！’
池醉用脚踹他都踹不下去，最后只好愤愤的警告他，不准越过三八线，否则就把他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俞皓然一看她的小拳头，嗤笑出声。
他指着自个儿如花似玉的脸蛋子：“来来来往这里打，看得见不？要不要哥哥给你照个明？”
池醉气得一下子就睡着了。
系统，“……”绝了。
姜怜，“……”上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被推醒的池醉一肚子气。
她一看见俞皓然那张笑脸，昨晚的气连同现在的气，把她气得头发都要炸成金毛狮王。
“……我要杀了你哦。”
池醉一脸阴沉的起来，牙齿咬得噶几响。
【……宿主大大，您悠着点儿，别咬碎了！！！】
俞皓然不知死活的坐在床上晃着腿，惹得床也在响——
他咧开笑容，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哈，你个小懒虫。”
“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四点就得爬起来背英语课文，背完就得跟英语老师打电话，用纯英文聊天。”
“八点吃完早餐，得出去跑几圈步，跑到地上瘫着起不来为止。”
“再开始上课、写作业……”
“——小懒虫，你怎么听着听着还睡着了？！”
俞皓然不高兴了，他要闹了。
他真情实感的跟池醉描述自己以前的惨状，是要她同情自己的，仰慕自己的！
——不是当睡前故事听的！！
他赤脚走到池醉那一边，用手晃着她的肩膀：“醒醒醒醒醒醒再不睁眼是小懒虫……”
念经一样的。
姜怜同样被吵醒，同样一脸阴沉。
跟池醉的阴沉不同的是——他是真的生气了，是真的想要俞皓然死。
昨晚上俞皓然就险些把姜怜挤到地上，若非看着小妖怪趴在床边故作凶狠的哄着他，他昨晚就不会让俞皓然睡个好觉。
今儿个一大早，就来吵他……真是，忍无可忍了呢。
姜怜起身，一步步朝床边走去。
俞皓然还在一无所知的祸害池醉。
“天灵灵地灵灵池醉小懒虫快显灵……”
“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一个池醉二百五……”
“……”
姜怜悄无声息的走到俞皓然身后。
他眼中寒光乍现，两只手快碰上俞皓然的脖子——
池醉一个激灵起身。
把俞皓然吓了一跳，也把姜怜吓了一跳！
他迅速收回手，垂着眼，跨到一边去——跟俞皓然保持了一个距离。
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系统撕心裂肺。
但是宿主大大情绪很不稳定，它就暂时没说。
——池醉又做噩梦了。
她这次梦到自己回到现实世界，结果父母却意外身亡了。
短暂的一个小梦境，让她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喂，怎么啦？”
俞皓然对身后的危险全无所知，他伸出手在池醉眼前摆了摆：“回神！”
池醉揉了揉自己的脸。
“没事没事，你下次别这么早叫我起床了，我起也起不来的。”
要不是今天做了噩梦，再无睡意，她怎么可能这么快清醒。
太早了真的。
这里没有什么电子产品可以玩儿，也没有书能看，一天除了发呆和思考人生，什么都不能做。——这样长久下去，不找点乐子，整个人都会很颓丧。
所以呀，宁愿多睡睡觉，说不定还能美个容养个颜。
养母平时的化妆品就是清水，好像之前买过一瓶几十块的——拍完之后说跟清水也差不多。
后来每每就用清水拍脸。
只是出去的频率太高，直面大太阳的次数太多，晒着晒着，皮肤还是糙。
池醉因为年纪还小，暂时用不到那些护肤品，干也干不到哪里去。
她踩着鞋下床，这才看见一旁的小姜怜——她鼓着脸，不爽的说道：“一个二个的干嘛都起那么早呀！还让不让人家睡觉啦！”
“真烦人，小心我跟叔叔说，让你们都睡楼梯间！”
姜怜从来不会反驳池醉——因为他都懒得理。
俞皓然倒是嘴巴欠的很，一天不顶嘴浑身不痛快：“哎哎哎，我还没睡过楼梯间呢！”
“小池醉，你现在就去告诉叔叔，说我起的太早啦，把你这个小懒虫吵醒啦，弄得你很不爽~”
“你看看叔叔舍得不舍得把我赶出去，略略略~~~”
俞皓然吐着舌头，做着鬼脸。
池醉幽幽的转过脸，像恐怖片里的小女孩儿。
黑漆漆的眸子盯住他：“小心半夜我拿剪子把你舌头剪了。”
“……”俞皓然下意识的收了舌头，捂住嘴，闷闷的说：“哇，你这个小孩儿好可怕。”
池醉哼了声，披着头发出去了。
俞皓然知道那破地方只能站一个人，没去吵池醉——女孩子洗漱不要看嘛，好歹男女有别呢。
他抖着腿坐在床上，上下打量着姜怜。
“唔，越看你越眼熟。”
俞皓然跟个小福尔摩斯似的，摸着下巴，小脸上写满了问号：“我在哪里见过你呢？我一定见过你的，我的记忆力这么好，从来不会出错……”
“……”
姜怜一声不吭的走了。
俞皓然抖腿ing。
五分钟后。
他一拍后脑勺。
“我知道了！！！！”
他呵呵呵的跳下床，撸着袖子：“我上当了！这里根本就没有剪刀！！！”
系统，“……”哦，你好棒。
今天起了点风，三个小孩儿衣服都单薄，得避着风走，不然能吃一嘴巴灰。
她以为俞皓然那性格，肯定金贵到吃不下养父买的馒头——结果人乐滋滋的吃了，还顺嘴儿夸了一通这馒头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吉利，恨不能把小小一馒头吹上天当烟花炸了。

池醉是震惊加无语，姜怜是想抽死他加吃不下去。
出了门，俞皓然还高高兴兴的搂着池醉的肩膀，“我们去哪儿赚钱啊？哥哥昨儿没跟你说，我会跳街舞，会弹吉他……古琴也会一点点，可惜你这小破地儿没有。”
“……”池醉死鱼眼看他，“你都说这里是小破地儿了，你怎么还爱在这里呆着？”
俞皓然中二之魂乍然爆发：“因为反派都是这样的。”
说完，他还面朝天空，露出一个四十五度角的邪魅一笑。
池醉，“……”你是不是有剧本？！！你是不是！！！！
姜·真反派·怜，“……”nt。
今天生意不好。
池醉唱了半天，都没有人给钱。
俞皓然王霸之气的把她往后一推，在地上铺了层捡来的旧壳子，就开始跳舞。
——然后一个小姐姐停下，丢了十块钱，走了。
俞皓然整的一头是汗，还有工夫对着池醉一挑眉一嘚瑟。
开始即是巅峰。
之后再也没有一分钱进账。
忙活了一早上，除了姜怜在一旁吃灰以外，池醉和俞皓然都累瘫了。
“……就这样回去的话，会被养父骂的吧。”
池醉担心的说。
俞皓然擦了擦头上的汗，“笑死，你脸皮这么厚还怕被骂？”
“……等你喷一脸唾沫星子的时候，看你还笑得出来？”
池醉呵了一声，“决定好了，等下就让你挡在最前面。”
俞皓然也呵了一声，“主角都是站在最前面迎接最狂暴的暴风雨！”
“……不是说想当反派？”
“反派也是主角，你个笨蛋。”
“……你再喊我笨蛋？”
“哼，我不喊，就不喊~~”
“……”
“……”
姜怜木着脸。
没进家门口，就听见里面养父养母大吵大闹。
“我都说了要你不要信他的不要信他的！！这下好了，咱们攒了三个月的钱都没有了！！”
“……你能不能不要大声说？是很长脸的事情吗？！！”
“你要我别大声倒是把钱还给我啊！！！”
“老子懒得跟你这种人说！说也说不明白！”
“……”
养母的声音大是大，但是不难听出崩溃。
——攒的钱丢了？
池醉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那天夜晚，中年男人拿着棍子缓缓朝她走来的场景，又在脑海里浮现。
“……我们还是等下再回来吧。”
或者干脆晚上再回来。
反正都是一顿骂，现在进去可能还会挨打。
俞皓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小声说：“走吧走吧快走吧，被打很疼的。”
“……”池醉怕姜怜慢了一步，干脆伸出手拽着他的手腕，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俞皓然显然是惯犯了，脚下又轻走的越快。
“——你们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门猛地打开，露出养父那张脸。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腮帮子也咬着，像是非常生气。
池醉僵住了。
她清了清嗓子，才回头——就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拽住头发，往旁边拽！
“嘶！！”
太突然了，池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脑门儿就撞上了一旁的墙壁！
钝痛伴随着尖锐的麻痹感随即席卷了她全身，令她动弹不得！！
走在前面的俞皓然直接被吓傻——他一看养父阴恻恻的目光移过来，拔腿就跑。
姜怜则是睫羽一颤。
他看了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妖怪一会儿，又看向捏着拳头仿佛还不解气要揍人的男人一会儿——眼底聚集了冷意。
前世，池醉根本没有这么听话。
也不会给机会被打。
她滑头又灵活——大概是小时候被打多了，只要一看见养父手上握着的是拳头，就立马跑了，眨眼间影子都能不见。
各种把他丢下，把他落下，赚钱也不带着他，生怕他学到一点技能。
小妖怪呢——哦，她即使不遮掩，那好嗓子也是他学不来的。
尽管能学来，也不会自降身份在天桥卖艺。
她该死的对所有人都有天生的好感。
——所谓的养父养母给她一点恩惠，就老老实实的做所有事情。
她不愿偷，不愿抢，就想方设法的唱戏，卖吆喝。
本该是最让姜怜厌恶的软弱之人——却因这屋子里的光线实在太昏暗，反而变成了一丝丝的光亮。
“看什么看小兔崽子？！上次没打你算是你tmd幸运！！老子今天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妈的！！”
养父还是忌惮姜怜，他不赤手空拳的打，转身进屋子里拿出了一个长板凳儿。
虎着脸就往他这里冲来。
姜怜看他的眼神嘲弄又讥讽，唇角更是无所谓的一提。
前世的他可能还会警惕一下，如今的他倒是——全然不怕。
养父刚往前踏出一脚，身体缩成一团的池醉猛地就又往前爬了一点点，用力抱住养父的一条腿。
她咳了咳，好像咳出了点血沫：“叔叔……您可别打了，我脑袋好像破了……”
她刚刚痛极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又摸到了手上的濡湿。
——是血。
撞破头可不是什么小伤，搞不好会留下隐患的。
“……”
她这一抱太突然，养父手上的长板凳儿都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去又给她头开个瓢。
他骂骂咧咧，刚要说什么——里边儿的养母就出来了。
一看地上的血，马上尖叫开了：“你要死啊！！！干嘛把她往墙上撞啊？！！！”
“……老子又不是故意的，你喊什么喊！”
养父压低了声音，很生气的把板凳儿往旁边一丢，丢的很响。
——有些男人就是这样。
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还要骂几句，说几句，仿佛这样就能不落自己面子似的。
隔壁左右的人白天都去上班了，只留着老人在屋里。
他们听着楼梯间这么大的动静，就敢偷偷摸摸的从防盗门缝里瞧两眼——一见池醉倒在地上了，连忙颤颤巍巍的走了，不敢招惹。
养母弯腰把池醉扶起来，拍了拍脸。
池醉脑袋有点迷迷糊糊的，都有点看不清东西了。
【宿主大大！您的生命值正在下降诶！！！】

她挺怕真的撞出什么好歹，到时候为难的是她自己。
原剧情中，原身在这里的时候多多少少也是受了伤的——但是见这么多血的伤……头一回。
池醉没把握他们会把自己治好，感觉更大可能是顺势把自己丢掉。
毕竟人贩子这个玩意儿，但凡对小孩儿有丁点同情心，就不会那么残忍的做这种缺德事。
“……不行啊，这流了好多血。”
养母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点不太敢看她了。
——其他地方流了这么多血都能吓个好半天，脑袋破成这样……那一个不好，是能成傻子的呀！
养母还记得，自己以前的村里有个男孩儿就是到处玩到处闹，从没放稳的砖头堆上掉下来，直接摔成傻子。
学没办法上了，人也没办法认了，就天天乐呵呵的在村里到处走，谁见了都躲开——怕傻子发疯，伤人嘛。
这傻子懂什么？
你能知道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他要发了疯打了谁，那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一想到这里，养母就不太想抱着池醉了。
出于不治她的愧疚，出于怕她真在自己怀里成了傻子的恐慌……
养母让养父把池醉抱进去——连不远处的小诊所也不愿送。
“快抱进去抱进去，我把这里的血洗一下……真是作孽，你能不能改改你那臭脾气？！”
两个人一时没顾上姜怜，急急忙忙的把地上处理了，进屋子翻箱倒柜的找能包扎的东西。
姜怜站在门口，冷眼旁观屋子里的嘈杂——养母说要把头发剪了看看破了多大的口子，养父说随便一包扎睡一觉就好了……
说什么自己以前也伤过脑袋，第二天照样去找事做什么的……
楼梯间阴凉又潮湿，一下雨地上就会泛着潮意，非常不好干。
养母用扫把和拖把快速清理了下血迹，又用水泼了一下——那水痕蜿蜒着往姜怜的脚边流去，仿佛是艳色的血。
姜怜站了很久，一直没动。
眼珠子像是着了魔一般往地上的水上看——
小妖怪应该是灵魂落到这具身体上了，血还是正常人类的颜色。
那么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幼崽，她伤成这个鬼样子，不去治疗，而是被耽误……会是什么下场？
死亡？脑震荡？变傻？
或是……
变回以前的那个‘池醉’？
姜怜摩挲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面上表情寡淡。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全是血腥疯狂的念头——他生气时激动时就会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后一个可能性真是如此不讨喜，让他光是想想，就恶心的不行。
还是那个脸，还是那个身体。
可灵魂的不同，叫姜怜如此介意。
对小妖怪没有什么特殊感情，若硬要说——就是觉着她有趣。
上一世能见过的东西都见过了，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都玩过了。
正好在他不知活着还有什么趣味时，遇到了一只奇葩的小妖怪。
他不太想让她就这样消失在眼前，也不太想在什么事儿还没做的时候，小妖怪就不见了。
他的人生不允许有一个失败。
有人靠近，脚步很轻。
紧接着，肩膀被拍了一下。
姜怜回过神，心头涌上一股厌恶。
他偏了偏身体，纡尊降贵、不耐的往一旁动了动脚。
俞皓然到底是个半大的小孩儿，见过再多的金银珠宝、花里胡哨……也没有见过这么凶的。
他心有余悸，拍拍胸口感慨道：“外面的日子果然不好混啊！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养老圣地，结果动不动打人什么的，小爷我真受不住。”
“……”
养老圣地？
你成年了吗你就开始养老？
姜怜不想理会这个脑子有坑的中二少年，抬腿进去了。
——跟某种人站在一起多呼吸一秒钟，都是浪费生命。
俞皓然被养父吓怕了，踌躇着没敢进去。
在外等了会儿，没听见姜怜的惨叫——他这才一咬牙，进去了。
临阵脱逃确实不是男子汉所为，但身边大人教给他的更多是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风度与荣耀。
池醉在生命值低于百分之三十的时候，被系统使用紧急避险按钮，救活了。
这个按钮用一次花费大量积分，且每个位面只限于用一次……下次再遇到危险，只能靠宿主大大自己辽。
紧急避险功能仅仅够保证宿主不死，不能让宿主一下子恢复所有状态。
所以，池醉的脑袋该疼还是疼，该晕还是晕。
只是不会致死罢了。
床上那个小人儿昏睡了很久，养父养母把她脑袋粗鲁包扎完后就没有进房间问过了。
俞皓然一开始还不敢靠近床——他看见池醉身上的血渍就慌得要死，感觉晚上要做噩梦。
比他小几岁的姜怜淡定到冷漠的坐在床边，黑漆漆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住小女孩的脸，仔细感受她的呼吸吞吐频率。
“……哎，那人下手真是狠的。”
俞皓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离床大概四五步的地方，托着下巴说：“要是在我家就好了，一串儿的家庭医生给小池醉看病。”
“撞到脑袋不是小事儿啊，他们居然还能不重视……不知道蠢还是坏，或者是又蠢又坏……”
“想来想去，真的还是家里好啊，想做什么都可以——赛车现在不买也没关系嘛，爷爷那么爱我，迟早会买的……”
俞皓然之前压根儿没想过现在回去的事儿。
他脑子里想的是，等自己离家出走个一年半载，在外混得好好的——然后某一天突然敲响家里的门，把里边儿的亲人都吓一跳！
现在么——看着躺在床上破了脑袋也没办法医治的小可怜，他心里好像被什么戳了戳。
第一次尝到，‘做不到’的滋味。
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家里人没一个不宠他，没一个不爱他。
爷爷说话是毒，但十次有九次是为了他好，还有一次是看他不顺眼，故意说几句刺刺他。
家里光是家庭医生就有七八个，保姆安排了六个轮换。

第111章 病娇影帝有点凶萌13
怕他不喜欢，还特地找了年轻帅气学历高的司机，平时送他上学还能在车上聊一聊人生理想，带出去也有面子。
事无巨细的照顾到，生怕他这个少爷当得不乐意。
俞皓然都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走到哪里都有特权，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抬着。
他看不起书上那些富家公子，那种离了自己优渥环境就‘生活废材’的公子哥。
他觉得男人就应该生来顶天立地——不论年纪。
男人天生的就应该保护弱小，保护女孩子，抗争不公平的事儿。
每每跟司机小哥聊到书上的这些纨绔子弟，俞皓然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他总说，自己什么都会，就算丢到原始世界，都饿不死。
司机小哥可能是收了他父亲的钱不好反驳，连连点头，连连称赞，说他有见地有志气，以后不会比任何人差。
离开家没多久，他就发现了几个可悲的事实——
他不习惯想找医生的时候没有医生，不习惯害怕的时候没有保镖，不习惯想花钱的时候找不到熟人。
他不喜欢养父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没脑子’，不喜欢养母斤斤计较救人都懒得的‘精打细算’，不喜欢这小破屋里没有电脑手机平板书柜的‘矮穷矬’……
他好不喜欢。
俞皓然第一次想家了，想排在手机通讯录第一位的爷爷，想家里的医生保镖司机保姆。
他甚至想那只把自己吓得半死的哈士奇。
俞皓然小朋友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他的世界里有明亮漂亮的大别墅——庭院是找人设计过的，一草一木都是完美的艺术品。
天价喷泉、无价壁画……
老长老长的餐桌，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饭菜……
他想，要是现在能见到家里人，让他把小池醉带去玩儿都行。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一定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姜怜么？这不讨喜的家伙，就丢在这里孤独终老吧！
池醉的睫毛抖了抖，眼皮动了下。
一直观察她的姜怜自然是注意到了。
他唇角刚往上挑起一个小弧度，又硬生生压住了——谁知道醒来的还是不是那个小妖怪？
等到池醉的眼睛完全睁开，露出里面的茫然与无辜。
姜怜松了口气。
醒来就好，还是她就好。
“……啊，好痛。”
池醉刚动了下身体，脑袋就不小心在枕头上晃了一下。